張顯以降,十余名親衛已經扎束完全。蕭言臨陣,少有不身先士卒的,身邊親衛比不得西軍大將身邊那些安全,傷亡極重。才開始時蕭言身邊親衛都是從勝捷軍當中挑選出來的,到了此刻,已經差不多換了大半,出身也什么都有,勝捷軍白梃兵神武常勝軍,南北兩處出身的都有,甚至還有投效燕地豪強可堪造就的子弟,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之士,當真是燕地一時之選。
這些親衛要跟著蕭言出遠門,都沒有披重甲,人人身著錦袍,內襯軟甲。大部分親衛還頭戴貉帽,這些貂帽也不是當日從女真尸上面血淋淋扒下來的了,都是上好的皮毛精心縫制成女真騎士慣常所戴模樣,后面拖著顏色燦爛的各色雕翎。這些貉帽,已經是蕭言麾下最為精銳人馬的向征了,有資格戴著這等貉帽的甲士,哪個不是和契丹女真精銳死戰了三四場,從死人堆里面滾出來的!
一眾親衛在這里按劍等候,放眼看去,一眾親衛虎賁都宛若三國群英會座上之士。
張顯這十余名蕭言身邊最為貼身的親衛,等候在內院和外院之間的門口處,將門口堵得死死的。張顯按劍一會兒朝里面望望,一會兒朝外面望望,像是兩頭都在等候著有人到來。身后親衛在輕松的低聲談笑,張顯卻是一臉凝重。
他身為蕭言身邊衙前“貂帽都”指揮使(不是正式軍號,卻是親衛中年輕好事之輩自稱,叫到現在也就約定俗成了。)此次隨扈蕭言行事,責任極重。比不得以前只要護著蕭言沖殺就罷。當真感覺是有些如履薄冰,跟在蕭言身邊日久,張顯又是一個聰明人,蕭言那外馳內張的性子也學了不少,不過今日眼看就要隨著蕭言出行行如此兇險復雜的大計,這臉色卻怎么也放松不下來。他身后那些貉帽都的漢子,本來都是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性子,張顯冷著臉在那里等候,他們也跟著不知不覺的安靜了下來。
這般等候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外面先傳來腳步聲響動。卻是分做兩處,一處是從外院一個看守嚴密的廂房傳來,十余名貉帽都親衛簇擁著甄六臣和一個黑袍長大漢子,如臨大敵的行來,領隊之人正是湯懷。另外一處卻是從外院直入,十幾名親衛簇擁著身子還未曾完全將養好的王貴匆匆而來。
張顯吐了一口氣:“湯四哥,王大哥,宣贊還未出來,就在這里稍候一刻罷…………這次差事實在是重,俺吃不下,丟了這條性命倒沒什么,有點差池俺就是死也彌補不了,多虧兩位哥哥相助!”
湯懷是少言寡語的性子,現在已經是領一指揮馬軍的將領了。現在是神武常勝軍當中的第七將。領一指揮數百精銳騎軍,有實權有面子,這次張顯責任重大,應付不來自己差事,央告一聲,就不言不語過來當一個副手幫忙,臉上還是那副忠厚誠樸,沉默寡言的模樣。半點沒看出委屈處。聽見張顯和自己說話,他也只是沒滋沒味的嗯了一聲,一雙不大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著自己這一隊人圍著的那條黑袍長大漢子。
這黑袍長大漢子,自然就是耶律大石。自從和蕭言約定以來,這位大石林牙就放開吃喝,好好休息,亂世里的漢子都能熬得,兩三天下來就盡復舊觀,再沒有當日被一索子捆送過來的狼狽模樣。站在那里如一座大山也似,臉上桂著微微的冷笑,并不說話。
蕭言要玩火,他耶律大石破國破家之人,還有什么好害怕的?到時候當一場接地連天的大火將整個幽燕大地的天空燒得通紅之際,這蕭言,會不會為他此刻的留下他耶律大石一條性命而后悔?
真期待啊…………
甄六臣卻不比耶律大石,站在那里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謹嚴模樣,這漢子本來也是將生死看得很輕的人物,但是經過冰河上小啞巴自尋死路那驚心動魄的一場之后,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卻有些見不得死人了。所以他才加倍的想不負自家哥哥的托付,保住郭藥師這最后一點骨血。什么英雄事業,都算了罷…………他知道自己和郭蓉身份尷尬危險,所以一言一動都加倍的謹慎,蕭言敢于用耶律大石這等豪杰弄險,也讓他心驚肉跳,此等人物,兇險之處,連當日郭藥師都瞪乎其后!大小姐還非要留在這等兇險人物身邊,將來真不知道如何啊…………
湯懷那里十幾人都默不作聲,張顯也不以為意,湯四哥就是這個脾氣,大家也都習慣了。耶律大石和甄六臣也只有讓湯懷這等沉默人物緊緊盯住才讓人放心。他轉頭又朝著王貴招呼:“王貴哥哥,此次卻是又要辛苦你!你身體還未曾完全將養好,有什么為難區處,盡管告訴俺,俺將得力人手,都盡你這里先選!”
王貴和小啞巴幾百里逃往,又出生入死這么一場,傷了元氣,進了燕京城就一直在將養。他本來就是純樸若鄉間老農的模樣,還長得有點苦相,也沒打算在新立的神武常勝軍當中給自己爭一個多么風光的位置。蕭言倒是沒有忘記這幾個跟著他最早的人物,在神武常勝軍右廂步軍當中,給他留了一個第二將的位置。只是這段時間緊迫,全部資源力量都用來整編神武常勝軍左廂馬軍了,右廂步軍還沒顧上。饒是如此,王貴也常不自安,認為當日自己連宣贊后路都沒護住,還差點連累小啞巴喪命。怎么當得起這個位置。此次張顯一開口要他幫忙,頓時不顧身子還沒將養好就慨然應命。
此刻他雖然穿戴整齊,但是臉色還有點蒼白,說話也有些中氣不足,苦笑道:“俺這次是望檀州去,宣贊和幾位兄弟才是身處險地,得力人手,還是宣贊留用罷。俺是待罪之人,難得宣贊不棄,只有盡心竭力效死而已,要是再有當日的岔子,俺就自己抹了脖子就是,省得給自家幾位兄弟丟人。”
張顯一笑,上來扶了王貴一把:“哥哥說哪里話?寄日不論換了是誰,童貫郭藥師趙良嗣一起動手,還能支撐得住不成?宣贊哪里有怪罪哥哥的意思?俺們在前頭賣力效死,后面又有廝鳥來動俺們的手,這次說什么也不能再讓宣贊那般狼狽,俺們兄弟盡心竭力,干完這次差事,看看誰還敢動俺們宣贊的手,到時候俺們兄弟幾個,岳哥哥帶頭,率領俺們風風光光的回汴梁城夸功!“
王貴還未曾答話,就聽見不遠處一個豪爽聲音笑道:“張顯你這廝,跟在宣贊身邊,將他說話的本事也學了再三分,要不別干這個鳥貉帽都指揮使了,男兒大丈夫老是給人值夜算是個什么事情?來老韓這里,當一個領幾百精騎的將軍,豈不更爽快?”
在場諸人都回頭看去,就看見仍然是貉帽都親衛簇擁,韓世忠岳飛方騰三人大步走了進來,岳飛神色謹嚴,一副凜惕模樣,想來是知道前路莫測,有些嚴肅。韓世忠卻是一如既往,笑嘻嘻的混不在意模樣,誰也不知道這潑韓五緊張起來是什么樣子的。
方騰就不必說了,天生自帶瀟灑光環,什名時候看起來都是輕裘緩帶,衣襟當風,瀟灑自若,他的目光在耶律大石身上一落,不過淡淡一笑。
此刻這內院門口的空地上,蕭言最為親信的心腹班底,已經群集!韓世忠岳飛他們自己的親衛都沒帶,身邊都是貂帽都隨侍。在場諸人雖然都是言笑自若,可自有一種莫名張力籠罩在諸人之間。耶律大石突兀的站在這里,更是讓人添了三分緊張。蕭言這一次玩得大了,對手又是大宋整個文臣官僚體系,哪怕以蕭言屢次創造奇跡的過往來看,這次能不能再度如愿以償,誰都說不準!
可是大家還有什么選擇?志向遠大如方騰岳飛之輩,北伐以來,西軍之暮氣,大宋之糜爛,女真之強悍,都看在眼底。好容易白手起家締造起這么一支神武常勝軍出來,不折不扣就是大宋的泰山之靠,還天降了蕭言這么一個無敵統帥下來。在這風雨飄搖危急存亡之秋,大宋還有自己折斷這最為有力的羽翼!無論如何,在將來女真鐵騎狂潮涌來之際,他們也要保住這支大宋精騎,保住大宋一線希望!
還有些人物沒有方騰岳飛這般心存高遠,他們要不就是如韓世忠一般半生風塵困頓,沉淪下僚,要不就是如張顯王貴之輩泥腿子從軍,要不就是才改換了門庭的幽燕之地中人,是人就舍不得現在把握住的權勢富貴,蕭言帶領他們流星一般竄起,讓他們再回到以前那種日子,怎么也不情愿了,就算是為了將來富貴,也博這么一場。反正這里又不是汴梁,而是才打下來,伏莽處處,北面還有女真凌迫的燕京!這個地方,誰拳頭硬誰說了算,拳頭硬到一定程度,說不定就連汴梁也得捏著鼻子認了!蕭言已經帶領他們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大敵,這次也有很大可能不會例外!
人聚齊了,反而大家都沒了說話的心思,目光都轉向了內院門口,靜靜等候蕭言出來。衙署外面,栓著的百余匹戰馬高一聲低一聲的嘶鳴越過院墻遠遠的傳進來,讓這里近百人等候的地方,卻顯得更加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靴聲囊囊,數十貉帽都親衛先行,簇擁著蕭言數人朝這里行來。蕭言容色淡淡的,換了一身出遠門的行裝,也沒有披甲,只是披著一領玄色的斗蓬,不急不徐的朝外行來。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在這里各懷心思等候的諸人一下就覺得紛亂的心思沉靜了下來,一個個下意識的就站直了身子。就是這今年輕家伙,帶著他們從萬死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在此刻燕地,已經在無數英雄尸骨上站到了頂峰,只要有他在,眼前這從南面滾滾而來的烏云,也壓不倒大家,蕭言總會率領大家,將壓在頭頂的烏云撕裂!
百余貉帽都戰士,呼吸相聞,人人忍不住按住了腰間長劍,將劍柄捏得緊緊的。
在蕭言身后,又有二十余名貉帽都親衛分別簇擁著兩名少女。一個身材嬌小一些的擁著一領白裘,眉目如畫,雖然稚齡,但已經是明艷不可方物。她的身邊還有幾名侍女,也都是一身行裝。
耶律大石一直帶著冷笑在那里站著,這個時候也忍不住低低啊了一聲,瞪大眼睛差不多要在人堆里面將腳踮起來了!
那少女正是小啞巴耶律余里衍,前遼的蜀國公主。要不是她寧死不從,說不定現在得叫耶律洛施了。可是此刻,她不過是蕭言的職個小小侍女,半點也沒注意到在外間等候的耶律大石,一雙明眸,只是落在蕭言身上。一路行來,偶爾和蕭言低聲說笑兩句,小臉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顰,只要能在蕭言身邊,小啞巴就是一副溫暖幸福的模樣。
另外一個少女,身材高挑,英武有若男兒,裹著一領黑色的皮裘,腰間卻束上鸞帶,仿佛一副隨時要翻身上馬的模樣。這個少女,容色當中只有清麗冷艷。雙眉細細的,斜斜上挑,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倔犟味道。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嘴唇緊緊抿著,身上清冷氣息,讓那些貂帽都親衛也不敢靠得太近,她連侍女也無,就這樣孤身一人,卻始終腰背筆直,似手不管遭遇什么,也不愿意在蕭言和頭頂的賊老天面前稍稍彎腰。
這個少女,自然就是郭蓉,多日幽居,遭逢奇變。她已經清減了許多,鸞帶束著的柳腰已經細得盈盈不足一握,在仇敵那么多親衛的環伺下,她卻始終昂著頭,露出秀氣的下巴。外面人群當中甄六臣已經看見這位大小姐,心下先是松了一口氣,蕭言真是信人,沒有為難大小姐,此次出去行如此兇險大事,也考慮到了將大小姐安置在安全地方。
…………可是大小姐你又何必自苦,為井么一直要跟在蕭言身邊。難道大小姐你還以為有機會向蕭言復仇?這今年輕人,為了自己的權勢地位,甚至不惜將整個燕地再度拖入血海!當日并肩沖陣,同生共死的一點情分,又能支撐著讓蕭言能容忍你多久?
在眾人的目光當中,蕭言已經不急不徐的走到了門口,在門口目光掃視一眼,笑著向眾人招呼:“來得好齊全!我卻來得遲了,勞諸位久候…………各位,準備好沒有?咱們這耳就出啦…………汴梁那些大頭巾想找我麻煩,卻不知道惹到老子,這代價可不見得是他們能承受得起的!誰也不能將咱們現在手里的東西搶走,這點基業,不能隨便糟蹋!只有留在老子手里,才能派上正經用場!”
大家本來只是用目光默默追隨著蕭言身影,這個時候仿佛被他笑語驚動也似,紛紛下拜,就連方騰也不例外:“敢不唯宣贊所命是從!這番基業,誰也搶不走!”
在蕭言衙署之外,這個時候同樣有不少人在等候。
蕭言措置,自然一一知會了老餓而老種也只轉告了最為心腹幾人。此刻蕭言臨行,大家自然是要送一送的。
在衙署外面,老種并未親至,只有姚古做為代表來替蕭言送行。從前兩天開始,老種就沒有在燕京城中了,已經親自住在營中掌握西軍全軍了。蕭言和汴梁使者王不能見王,老種也自有自己重臣老將的傲氣,懶得去趨奉這些汴梁使節,現在倒是姚古入鎮燕京城中。使看到來,和他們周旋也是姚古。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老種不出面,將來要是蕭言行事不成,再出來也有轉圈的余地,一開始就面對面的頂在一起,到時候就周旋為難了。
姚古雖然對蕭言觀感不佳,總以為蕭言將西軍聲光搶得干凈。可是他對老種忠心,那卻是沒有二話的。老種定下調子,他絕對尊奉到底。請言措置都是秘密,西軍上下知道的不過寥寥幾人而已,此時此刻,在衙署外面等候的就姚古和楊可世兩人,身邊不過寥寥幾十名親衛。
在外面等候的時間也有一會兒了,親衛已經搬來胡凳讓兩人坐下,在旁邊還張開斗蓬替兩人遮風。兩人對坐,也沒多少話好說,總覺得有點不得勁。大宋武臣在文臣面前低聲下氣,逆來順受已經非止一日。蕭言這次玩這么大,要和大宋文臣體系干這么一場,知情人都有點害怕,可是老種相公已經毅然決然的將自己和蕭言捆在一起,大家還有什么好說的?
枯坐良久,姚古才低低哼了一聲:“蕭言好大架子,俺們倒是等得他不淺!”
楊可世嘿了一聲:“姚相公,這個卻須不怪得他,此般大事,有多少尾要安排。蕭言也是見過多少陣的人,臨敵謹慎怎么也不為過,俺們都是帶兵的人,這倒不是辦…………”,
他替蕭言分說了兩句,最后忍不住又嘿了一聲:“…………直娘賊,這蕭言當真是好膽!以孤軍戰契丹敵女真都是讓人瞪目結舌了,現在又和大頭巾來這么一手,卻是膽子包了天!”
姚古又冷哼了一聲:“卻拖著俺們一起下水!老種相公青眉皂眼的認定了他,俺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楊可世搓搓手,卻嘿嘿的笑了起來:“雖然當日從老種相公口里得知了這般鳥事,俺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可是現在想來,倒盼著蕭言替俺們武臣真能出了這口鳥氣!大宋武臣到了今日,還剩下多少元氣?這般文臣還放俺們不過!到時候看誰來給這幫大頭巾打仗?姚相公,俺覺著老種相公說得也有道理,現在眼看得天下就要亂了,一個鳥方臘就差點亂了整個江南,北伐又打成這般鳥模樣,女真輕子又強悍若斯,俺們是為朝廷征戰廝殺,是保這江山的,天下能戰之軍還有幾支?憑什么俺們就要一直忍氣吞聲?打仗死幾萬兒郎,功勞是別人的,罪過全是自己的,什么樣的強軍這般下來也打不得仗了,還不如趁著現在痛痛快快的鬧一場,給俺們自己爭點好處,省得到時候上陣了也是白死!要是這次蕭言能帶著俺們武臣稍稍翻身,俺給他磕上三兩個頭,也是心甘情愿!“
跟著蕭言鬧這一場的其間厲害,老種給姚古早就分說清楚,姚古自然比楊可世還清楚許多。但是對蕭言這般暴戶,根正苗紅西軍出身的姚古總有些放不下架子,這個時候也只能繼續冷哼:“看罷了,俺只求不要跟著蕭言倒霉就成,什么好處,卻不敢想!”
正說話間,就聽見周遭傳來一陣低低的擾攘聲音。蕭言衙署左近通路,早就有貉帽都看守住,這個時候有一行人要來,在路口處被攔住,稍稍起了一點爭執。姚古和楊可世本來就等得無聊,一起起身觀看,就看見一架軟榻,抬著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正被攔在那里。楊可世咦了一聲:“馬子充!“
軟榻上來人,正是這段時間刻意和蕭言保持距離的馬擴。他的身份尷尬,童貫一手將他提拔起來,從一個無名秋道出身的小將,最后上達天聽,隨他出使折沖于女真契丹之間,成為身邊心腹宣贊。最后卻跟著蕭言奔走,迫得童貫只能含憤離開幽燕之地。童貫自然對馬擴恨極,走的時候帶誰也不會帶他。馬擴只能留在燕京養傷,以他的為人,要是能行若無事的反而去神武常勝軍當中爭地位,他也就不是那位馬擴馬宣贊了。
他在檀州一戰所受的傷勢本來沉垂,加上心緒不寧,這場傷勢反反復復,始終沒有養好。蕭言自然是不會虧待他半點,撥人照料,找最好的醫士藥物,可是蕭言派來服侍的人都給馬擴退回去了,在燕京城中,這位當日名動整個北伐大軍的馬擴馬宣贊無聲無息,就仿佛沒有這個人一般。
卻沒想到,今日蕭言起行,馬擴居然也來送行!
姚古和楊可世和馬擴本有交情,這個時候看他被攔住,兩人對望一眼,在親衛簇擁下走上前去,楊可世已經大聲招呼:“這位是馬宣贊,你們也不識得?還攔什么攔,且放馬宣贊過來!”
而姚古已經走到馬擴所在軟榻旁邊,朝著馬擴又手一禮,看著馬擴想跳下軟榻還禮,忙按住了他,溫言道:“子充,天氣尚寒,你來做什么?蕭宣贊起行,你怎么知道的?”
在路口值守的貉帽都領隊,正好是當日白挺兵出來的,姚古也識得,頭也不回的招呼了一聲:(,馬宣贊傷后體弱,你們怎么就將他攔在這風。?快點請馬宣贊進去,論起身份,比起你們蕭宣贊也不差什么,有個好歹,你吃罪得起?”
那貂帽都領隊一臉苦色,朝著幾人不住行禮:“幾位相公,俺是何等人,怎敢違逆蕭宣贊軍令?今日全燕京城都是戒備,全軍都入營,修復城墻民夫也停工了,能到宣贊衙署左近的不過就這有數幾人,俺的腦袋掉了是小事,壞了宣贊軍情卻是大事!小的也無法處,今日事了,自己到幾位相公門前領罰就是,多少軍棍,打死了也都由得幾位相公。”
馬擴在軟榻上靠著,臉上半點血色也無,淡淡一笑:“某是得了蕭宣贊書信,才前來送行的。俺能不能送蕭宣贊一送,你進去通稟一聲不就知道了?這點機變都沒有,你們蕭宣贊一步七計的人物,將來你怎么出頭?”
那貉帽都親衛一拍腦袋,頓時反應過來,忙不迭的就調頭沖進衙署當中。姚古楊可世馬擴三人站在當下,彼此對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好一會兒姚古才嘆息一聲:“這還是俺們白楂兵出來的,白挺精騎,自有其驕傲處。在俺們西軍里面前是橫行霸道,少有服人。卻給蕭宣贊收拾得服服帖帖,威信已立,軍心已附,怪不得蕭宣贊敢于如此行事!“
馬擴說蕭言給了他書信,姚古也不知道對于此間事馬擴到底知道多少,雖然感慨,最后也只能含糊下來。
馬擴看著姚古一笑:“姚相公,此間事蕭宣贊已經在書信當中盡告于俺…………俺卻沒有什么意見,俺們大宋,武臣被壓制得實在太深了…………此時又不是承平之時,武臣喪氣,如何當來日大患?克復燕云大功之臣,卻被朝廷如此對待,大宋荷戈之士,寧不齒冷?放在平日,俺們忍就忍了,今日為大宋計,為家國計,卻再也忍不得!不僅西軍如此,就連汴梁禁軍,這般消息也要廣布出去,俺雖不才,在汴梁三衙之間,還有些朋友,蕭宣贊以書信舁俺,也就是這般用意罷…………蕭宣贊料得深,俺雖然不才,也只能為蕭宣贊搖旗吶……”,
姚古恍然大悟。此次蕭言行事,如果單單是他一支孤軍,就算是大宋僅有精騎,又濟得甚事。真正借重的,無非就是此危急存亡之秋,被壓制百余年的大宋武臣腔子里面一股悲憤之氣!軍人是不怕打仗的,怕的就是自己出力效死,卻始終被提防,被壓制,被視若奴婢。國事給文臣糟蹋干凈了,最后要賣命的還是武臣!時值亂世,大宋對武臣百余年的壓制,也漸漸開始松動起來,蕭言橫空出世,此次又如此行險,就是看準了這個大勢!
西軍只是邊軍,聲勢再大,傳到汴梁也不過就是一個小水花。如果三衙禁軍也免死狐悲,要知道將來大難,邊軍填完,就該填他們禁軍了!上了戰場,禁軍管保死得比邊軍還有快十倍。禁軍擾攘起來,那才真正是震動汴梁!
老種他們位再高權再重,在禁軍當中也沒有影響力。而且汴梁禁軍和邊軍還不太一樣,大家都是百余年世襲居于繁華富麗的汴梁都門,傳承百余年下來,已經不象邊軍那樣上下體制森嚴。禁軍混雜于市井居住,過著按時上下班的日子,軍中豪爽俠氣的人物倒是比上官乖威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