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帶著趙二和花三郎,也沒著急回王府而是直奔太原城里那條最大的街道,被老百姓們稱作貴人街的陽和大街。這條大街之所以被稱為貴人街,顧名思義,那是因為這里是太原最繁華的街道,而且在朝中為官的大人們十有七八都選擇在這條街上落戶。
劉凌讓幾個侍衛牽著馬遠遠的綴在后面,他只帶著花三郎和趙二兩個人在大街上步行。這大街兩邊都是太原城里有名的三樓一店,店鋪林立看上去十分的繁華。所謂的三樓一店,其實是一個統稱,并不是說這條大街上只有三座樓一家店。三樓,說的是酒樓,茶樓,青樓。一店,說的就是客棧了。
不管在任何朝代,任何城市,總有幾家老店的名氣十分的響亮。比如劉凌他們現在走到跟前的這家客棧,叫做悅來客棧。在大江南北幾乎每個大城市里都會有叫悅來客棧的,這倒不是說這些客棧都是屬于一個老板,而是這名字確實不錯,取的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的意思。
不過,能叫悅來客棧的都是這城里的老店,最早取這個名字的。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家店的年代肯定已經不短了。
凡是這樣的老店,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背景。比如之前劉凌去過的那家聚賢樓,老板不就宣稱自己是唐代平陽郡王郭子儀的后人嗎。
還有對面的那家百年老店頤源茶莊,據說老板魏勝乃是大唐名臣魏征的后人。
不過劉凌帶著花三郎和趙二可不是來逛街玩的,這些太原城里赫赫有名的老店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劉凌到這陽和大街的目的是看人的,沒錯,看的是人。
劉凌要看的,是那些捐款的人。前幾天老宰相盧森建議在陽和大街上設置幾個募捐點,接受往來百姓的捐款,孝帝準奏之后盧森安排了幾十個人在大街上分成五組,設置木箱車馬收取錢糧。
劉凌要來看的,就是這募捐點的效果怎么樣。其實這樣的東西劉凌比誰見的都早,現代的時候每個商場里都會設置募捐箱。不過在這個時代,估計著也能算得上是一件創舉。劉凌邊走邊看,發現這東西無論是擺在北漢還是現代,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基本上大家都是視而不見。
現代的時候,不管你什么時候看,那箱子里好歹還有幾張一毛五毛的零錢,可是劉凌走了兩個募捐點,箱子里都是空的。
趙二嘆了口氣說道:“主子,盧大人這建議似乎效果并不好啊。”
花三郎道:“現在太原城里能有富余錢糧的人并不多,百姓們手里本來就沒有幾個過活的錢。讓他們捐款,跟要他們的命沒什么區別。以我看啊,這箱子是擺錯地方了。”
趙二笑道:“那你說應該擺在什么地方啊?”
花三郎指著遠處一座一座遠比民居要高大的房子說道:“多做幾只箱子,挨著個擺放在那些富戶們和官老爺們的家門口。就算他們不給錢也好好膈應他們一下。”
劉凌輕笑一聲說道:“三郎說的好,回頭就這么辦吧。”
花三郎一吐舌頭,心說這損招王爺果然都比較待見。
劉凌一邊走一邊說道:“這樣,三郎這事就交給你去做。多找幾個木匠,連夜作出一百個箱子來。然后派人擺放在城里那些富戶家門口,一定要擺在門口正中央的位置上,偏一點都不行。”
趙二暗道,王爺這一手也太損了吧,人家還怎么出門啊,這要是火氣大的,還不一怒把箱子砸了。
他剛想到這里。就聽劉凌說道:“別貼上募捐箱的字條,就擺在門口。若是有人砸了……呵呵,就讓他們按原價賠錢一百貫吧,少一個銅子都不行。有敢不給的,就把本王的名頭抬出來。告訴他們,這木箱是朝廷的貴重物品,不按照價格賠錢的話就沒收全部家產,全家發配南方戍邊去。”
花三郎和趙二齊齊的一咋舌,心說什么是惡霸,咱王爺這樣的才是真正的惡霸呢。一個木頭箱子,造價要不了幾文錢的東西,居然張嘴就要一百貫!
一百貫是什么概念?一貫就是一千個標準制錢。五代十國時期乃是亂世,一貫錢的購買能力比唐代的時候要減少很多。在唐太宗貞觀年間,物質文明極為豐富,一斗米只賣五文錢。一貫錢能買二百斗米。十斗米為一石,在唐代一石約為五十九公斤。一貫錢能買二十石的米,按照現代社會米價折算的話差不多相當于人民幣四千元上下。
而現在北漢貧苦,又是災年,米的價格幾乎是唐太宗貞觀年間的八九倍。一斗米差不多要四十五文錢左右。即便是這樣,一貫錢折合成人民幣的話也差不多在五百塊左右。一百貫,那就是將近五萬人民幣啊!
砸壞一個木箱,罰款人民幣五萬。
這個價格劉凌還說是公道的,由此可見為官者之心黑手辣啊。
花三郎傻呵呵的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要是有十個人砸了箱子,那就是一千貫錢。有一百個人砸了箱子,那就是一萬貫錢啊!王爺,要不這樣吧,咱做一千個箱子,要是都被人砸了的話,嘿嘿……大遼國的歲貢基本上就不用發愁了。”
趙二道:“這個辦法妙啊,王爺,我看可以,您下令,在咱們大漢十二個州府都這么做。那樣一來的話,哈哈……財源滾滾啊!”
劉凌笑道:“你們倆應該改個名字,一個叫花扒皮,一個叫趙扒皮。”
花三郎和趙二在心里齊齊暗道,嗯,那您就是劉扒皮……還是扒皮隊的大頭子。
三個人一邊說一邊走,每走過一個募集點幾乎看到的情況都差不多。幾個守著募捐箱的衙役無精打采的站著,有一個募集點的衙役甚至跑到不遠處的茶攤上喝茶去了。花三郎一邊走一邊嘆氣,不住的說還是在那些富戶門口擺箱子來得實在,照這個樣子恐怕到遼國使者來也湊不足一貫錢。
趙二說道:“王爺,咱們還是別看了,越看越鬧心。”
劉凌淡淡笑了笑說道:“你們看到的是令你們寒心的,我看到的是令我滿意的。”
花三郎詫異道:“有什么值得滿意的地方嗎?屬下怎么看不到?”
劉凌伸手一指離著募集點不遠處的地方說道:“你看那里。”
趙二和花三郎順著劉凌的指點看了過去,見那個地方聚集著不下幾十個人在對著募捐箱指指點點。這樣圍觀的小群體并不止這一處,在一棵大柳樹的下面還有一群人在低著頭議論著什么。兩個人四周打量了一下,這一個募集點四周百米之外,差不多能有幾百人在。
劉凌道:“看到了嗎?”
趙二道:“看到了,不過這些圍觀的百姓就算在那兒站一輩子,也是毫無用處啊。”
劉凌哈哈笑道:“趙二啊,看問題要看的深一些。咱們一路走過來,每一個募集點都有這樣的百姓圍觀。這些百姓其實都有捐款的心思,只不過誰都不想去做那個出頭鳥。說句文鄒鄒的話就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意思差不多。誰要是第一個站出來捐錢,恐怕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笑著說道:“其實百姓沒一個蠢人,他們對現在大漢的時局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打個比喻吧,這樣你們就能明白一些。”
劉凌道:“趙二,比如你養了很大的一群綿羊。你趕著這群綿羊出去吃草,這時前面出現了一條水溝,這水溝并不大,而且只有躍過這條水溝才能到對面吃到新鮮的牧草。這個時候,羊群在水溝前停了下來怎么都不敢過去。你怎么辦?”
趙二想了想說道:“那就趕羊群過去啊!”
花三郎道:“要是驅趕的話羊群有可能會跑散,不如用一根木棍挑著一些鮮草,然后放在頭羊的前面引誘它,羊為了吃到美食跟著木棍走,就會躍過水溝的。只要頭羊過去了,估計著后面的羊就都跟著過去了。”
劉凌哈哈笑道:“三郎妙人也!”
趙二撓了撓頭發說道:“取巧而已,其實我也想到了。不過這和圍觀的百姓有什么關系?”
花三郎用看白癡的眼神瞥了一眼趙二,這眼神讓趙二十分郁悶。他下意識的看了劉凌一眼,后者笑而不語,負著手向前走了出去。
趙二走出去三四十米遠,忽然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我明白了!”
劉凌三人繼續往前面走去,很多地方都有百姓聚集在遠處指著募集點議論紛紛。有的人說這樣做有用嗎?當即就有人說肯定是沒用的,咱們老百姓飯都吃不飽能有幾個錢捐出來啊。咱們捐的那幾文錢,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另一人說道:“話也不是這么說的,積少成多,若是咱們大家都去捐款,就算每人只捐一文錢的話,累積起來也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呢!”
隨即有人嘲笑他道:“你家錢多,你去捐啊!我是反正不做這個冤大頭的,有錢我還給老娘割一塊肥肉燉湯喝補身子呢。”
這話引起很多人的共鳴,都跟著點頭。
劉凌一邊看,一邊聽,并不說話。
這時,已經離著最后一個募集點不遠了。這個募集點最為偏僻,竟然設立在了一個小胡同的路口。這個地方很少有人經過,所以連圍觀的百姓都沒有。估計著是看守的幾個衙役嫌丟人,干脆擺在冷僻的地方了。可是就在這個募集點,劉凌的眼睛猛的一亮!
在這個募集點,竟然有人在捐款!這個捐款的人很特別,乃是一個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這女子穿著一身雪白色的長裙,風姿綽約,看上去十分的漂亮。一頭烏黑如瀑的秀發垂在腦后,一陣微風吹過發絲輕輕拂動。
她從身邊一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小丫頭手里接過一個繡著鴛鴦的香包,從里面掏出所有的銅錢和幾塊散碎銀子,沉吟了一會兒全部投進了募捐箱里!
劉凌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眼睛頓時瞇成了一條縫隙!這個女子,他認識!
竟然是那日和柳眉兒看上同一個金釵的陳子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