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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知道錯了……”大家族的公子,慣會審時度勢,程之才早就打聽過這王方的背景,真要把老先生惹毛了,是不會買程家賬的。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王方淡淡道:“今后爾等,無論賦詩行文,須得謹記言之有物。文以載道,而不是炫耀爾等辭藻,切記切記。”
“學生謹受教……”士子們一起俯身行禮道。
“讓袁執事為爾等講講書院規程,本座下山去了。”王方站起身來。
“恭送山長……”學校里的禮節法度,要比社會上嚴謹多了。雖然陳恪沒有其他人的求學經歷,但有個苦口婆心的老爹,已經把該知道的都教給他了。
“中巖書院學規。”袁執事冷冷掃望眾學子一眼:“時常省問父母;朔望恭謁圣賢;氣習各矯偏處;舉止整齊嚴肅;服食宜從儉素;外事毫不可干;行坐必依齒序;痛戒訐短毀長;損友必須拒絕;不可閑談廢時;日講經書三起;日看綱目數頁;通曉時務物理;參讀古文詩賦;讀書必須過筆;會課按刻早完;夜讀仍戒晏起;疑誤定要力爭!以上十八學規,爾等須得謹記,每日晨起背誦,謹言慎行自律,觸犯嚴懲不貸!”
“我等謹記……”學子們恭聲應道。
“嗯,今日暫且散去吧。”袁執事道:“后日書院正式開學,準時在此點卯。”頓一下道:“按規制,本縣學子應當走讀,但山長憐惜爾等,特許為你破例,若有本縣學子欲辦理住宿,到隔壁向我報名!”
袁執事一離開,所有學子一齊跌坐地上,揉著不聽使喚的腿腳,相互叫起苦來。大家從小都是座慣了椅子的,哪受得了這樣長時間的跪坐?
“打算住宿么?”陳恪撐著膝蓋,緩緩的站起來。
“不住,我打算走讀。”蘇軾道:“我母親和姊姊都搬來青神,不就是為了每日相見?”
“嗯。”陳恪笑道:“我也不打算住校,連睡覺都要有人管,太拘束。”說著他把四郎拉起來道:“你也回家住去吧。”
“大哥已給我安排好住處了。”四郎是陳家兄弟里,最溫文爾雅的一個。卻說陳希世夫妻那樣一對爛人,卻有這樣的兩個好兒子,真是老天無眼。
“能留就留下,留不住就退掉。”陳三郎卻是陳家兄弟里,最強勢的一個:“家里總比學校強得多,我們還可以多親近。”
“那,好吧。”最后一句話,打動了四郎。
“你家還有空么?”宋端平湊過來,嘿嘿笑道:“能放張床就行。”
“我要是敢說不,宋伯伯會提刀殺來的。”陳恪大笑道:“同去,同去!”
幾人收拾好書箱,說笑著出門,卻被一個助教喚住:“哪位是蘇軾?”
“我是。”
“跟我來,山長有請。”
蘇軾莫名其妙的去了,盞茶功夫轉回,手里還拿著封信道:“原來山長與家父乃是舊交,讓我帶封信回去。”
“原來如此。”時候不早,眾人便小跑著下山。到了山下,五郎早就翹首以待了:“二哥說,他們搬到上寺去了,下山太不方便,不再每日回家了。”
“也好,”陳恪道:“咱們趕緊上路吧。”
一行人便離了中巖寺,往縣城趕去。
夕陽染紅了天空,壩上風吹得麥浪翻滾。如釋重負的少年們撒了歡,背著書箱你追我逐,笑聲在鄉野間回蕩……直到被程家的人馬攔在河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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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元兄弟三個,全都進了下寺,因此早就散了學,特意在這里候著陳家兄弟。
一見兩個年紀大的不在,程之元徹底沒有了顧忌,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道:“現在離開書院六七里地,揍你們也是白揍了吧?”
“這話該我說。”陳恪把書箱往地上一扔,活動筋骨道:“早就看你們不順眼了!”格老子地,竟敢整天在老子面前騎馬招搖,難道沒看見,我連驢都沒得騎么?!
嫉妒之火熊熊燃起,陳恪摩拳擦掌,一臉興奮道:“一起上吧!”
“呃……”程家兄弟有些吃驚,心說還有這等皮癢欠揍之人?在他們看來,自己這邊三個家丁是花胳膊的練家子,肯定輕松收拾這幫小崽子。遂張牙舞爪道:“還廢話什么,上啊!”
“有我‘金花鼠’一個就行!”一個家丁排眾而出。宋代的下九流喜歡起綽號,只見‘金花鼠’除下上衣,露出滿身的花紋,一臉沉穩道:“娃娃,一起上吧!”
“上!”陳恪低喝一聲,和五郎便沖上去。那金花鼠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陳恪一腳踹倒在地,然后被五郎拎起一條腿,暴喝一聲,丟到了稻田里。
‘哎呦……’這才從田里第一次傳來慘叫聲。
吃牛肉長大的陳家兄弟,從小就練習軍體拳的陳家兄弟,收拾這種渾身沒有三兩肉的小混混,十個八個都不在話下。
程家兄弟傻眼了,本以為是來欺凌弱小,誰想竟踢到門板了。
“你們偷襲,你們二打一,勝之不武!”程之儀催促另兩個上前應戰。
“這倆交給我。”陳恪和五郎還沒動作,一個身影閃到前方,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兩個家丁打得爬不起來。
一陣小旋風吹過,家丁們無助的呻吟起來:‘討厭,人家還沒報名號呢……’
“龍套不需要名號,”那位打完收工,裝模作樣的擺個姿勢,道:“我就不一樣了,我叫抱打不平宋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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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陳恪獰笑著,一步步向程家兄弟逼近,往日只打過地痞流氓,卻還沒嘗過這等細皮嫩肉的世家公子呢。
三個書童都是半大小子,見平日耀武揚威的打手都趴下了,嚇得直往后退。騎在馬上的程家兄弟,也再沒了居高臨下的感覺,不禁慌亂道:“你,別亂來,知道我們是誰么?”
“我管你是甚鳥姓!”陳恪戟指著程之元三人道:“今天就讓爾等記住。在青神這幾畝地,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說這話時,他匪氣沖天,哪還有一點讀書人的腔調。
“算了算了。”就像不能看著陳恪受欺負,蘇軾也沒法看著程家兄弟挨打,忙拉住三郎道:“三哥,我求求你了,這次別跟他一般見識,否則我沒法跟母親交代。”他又氣憤對程之元兄弟道:“你們學那惡少做派,我定要告訴舅舅,狠狠罰你們!”
“這事兒,不能這么算完。”程家兄弟已經是灰頭土臉,程之元丟下句狠話,撥轉馬頭就要離去……卻感到腳腕一緊。低頭一看,竟被那陳家黑五郎一把抓住,聯想到方才這黑廝擲人的一幕,他毫不懷疑,對方只要一用力,自己就得飛出去。
“你想怎么算完?”陳恪冷冷道。
“我的意思是……”程之元強笑起來道:“改天在酒樓擺一桌,給陳家哥哥賠不是。”他倒是好漢不吃眼前虧。
“誰吃的你鳥飯。”陳恪瞇著眼道:“看在和仲的面子上,就原諒你等一次。但是從今以后,不許在青神縣地面騎馬,否則看見一次打一次!”
“這,這有何干系?”程之元懵了。
“因為你們阻塞交通,影響市容!”陳恪霸氣的揮下手,他會說,因為老子赤裸裸的嫉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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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時回到家,兩家長輩早就備好一座豐盛的晚餐,等他們回來了。
聽說孩子們都被錄取,長輩自然十分高興,讓孩子們趕緊洗手入席。
洗凈了手,蘇軾拿出王方的那封信給父親。
蘇洵展開一看,朝正在給哥哥們遞毛巾的幺女笑道:“小妹今日,為何一直不開心?”
“哪有……”蘇小妹笑道:“哥哥們都考上了書院,女兒開心還來不及呢。”
“那怎么一個白天,都繃著小臉。”蘇洵呵呵笑道:“小嘴都能掛油瓶了。”
“那是替哥哥們緊張的。”蘇小妹扮個鬼臉笑道:“現在便放下心了。”
“哦,看來爹爹會錯意了,”蘇洵一臉恍然道:“我還以為,你是羨慕哥哥們都能上學呢。”
“沒有啦……”小妹笑顏如花,眼圈卻紅了。
“夫君,有你這樣當爹爹的么?”程夫人嗔怪的看蘇洵一眼。
“哈哈哈,”蘇洵卻不理她,自顧自戲弄幺女道:“既然不羨慕哥哥們,那我就回了王老夫子,讓他找別家的女兒吧。”
“干什么?”小妹極為精靈,聞言瞪大眼睛,巴望著可惡的老爹:“王老夫子要收女弟子么?”
“聰明。”蘇洵捻須笑道:“王老夫子有一老來女,比你大一歲,年前喪母后,便住在書院,倍感孤獨無依。王老夫子記得我有個蘭心蕙質的好女兒,便寫信問我,可否讓你與她一起讀書,”頓一下,促狹的望著小妹道:“你意下如何?”
宋代平民女子在及笄前,到書院上學識字并不稀奇。何況人家王方,保證不會讓女娃娃和男孩子混在一起,蘇軾沒什么不放心的。
“全憑爹爹做主。”小妹笑得兩眼彎彎。
“我是不太想讓你去的。”蘇洵搖頭道:“女孩子,讀那么多書作甚,還是學好女紅要緊。”
“要讀書的,才能明理啊。”所謂當局者迷,所有人都知道,蘇洵是在故意逗她,小妹卻急得快哭了:“爹爹不想讓女兒,變成那種愚昧無聊的女人吧……”
“哈哈哈哈……”滿席都被這十來歲的丫頭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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