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崇禎沒有繼續和俞國振爭執。
在他看來,俞國振說的都是些大話,這種大話有誰不會說呢,他崇禎每一次罪己詔里,也不都是說得情真意切痛心疾首?
只不過他心中大致明白俞國振會如何對待他了。
“這里便是朕的五國城了?”船靠了岸,他沒有讓王承恩扶著,而是自己走上了去,在一腳邁上碼頭之時,他突然回頭,盯著俞國振道。
當初北宋之時,宋欽宗與宋徽宗被女真人掠去,囚于五國城,坐井觀天,成為歷代帝王心中永遠的忌諱,崇禎說出這話,便是與俞國振攤牌了。
但他沒有任何牌可打。
“我不是女真,陛下也不是欽徽,日久見人心,我的打算,非陛下如今所能知。”俞國振說完這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崇禎覺得自己很理解俞國振的安排,無聲冷笑了一下,然后昂然上前。
走了沒有多久,迎面便是一群人來,崇禎昂然而去,那群人見到他便停下,緊接著其中一人拜倒下來。
“臣張秉文,叩見吾皇萬歲!”
在俞國振北上的同時,張秉文回到耽羅島,等待著京城中的結局。他畢竟是舊時代的大臣,即使在新襄呆了這么久,指望著立刻絕對將百姓放在皇帝之上,那是不現實的。因此,在得知俞國振可能將天子帶回耽羅島之后。他還是趕來,在此見崇禎一面,了卻君臣因果。
“你是……張秉文張先生?”崇禎看到他的模樣,依稀還記得,當初張秉文上任時曾經陛見過,而后來因為濟`南失守之事受牽連,逮入京城獄中,崇禎也曾見過他一回。
“正是罪臣。”張秉文見崇禎枯槁瘦削。心中亦有些不忍:“陛下一路受驚了,來到這邊便好,便好!”
“來此為一安樂公罷了。”崇禎嘆息道:“不曾想到,你也投靠了南海伯。”
“陛下……”
張秉文一哽,就想反駁,但被俞國振上前施禮打斷:“姑丈,陛下初來乍到。還有些不適應,慢慢就好了。”
崇禎很詫異。俞國振竟然幫他說話!
“將岸。住的地方準備好了么?”
“官人放心,準備好了,就在觀日巖下,上下三層,一共四十二間。”
“那就好,車子呢?”
“車子也準備好了。”
與將岸說了幾句之后,俞國振拉著他到了崇禎面前:“陛下。這位將岸,便是此地總督。今后有一段時間,陛下住在羿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崇禎看了一眼將岸,與見到的其余虎衛不同,此人臉上沒有那么多的英銳之氣,看上去笑嘻嘻的一團和氣,仿佛是個大善人。崇禎心中稍安,讓這樣一個人負責看管他,那么至少他今后在這里的待遇不會太差吧。
想到這里,崇禎心中微微苦澀起來,最終他還是沒有君王死社稷,卻要被囚在這里。他現在擔憂的,就是俞國振要帶太子離開,攜天子以令諸侯,畢竟還是一個年幼的太子更合適些。
這種情形之下,他也無心欣賞羿城的情形,便象木頭人一般上了車,到了給他安排的住處。
送他到了這門口,俞國振沒有再往里去,而是拉住了崇禎:“陛下,有件事情,我要與陛下說清楚。”
崇禎心中一顫,他一直害怕的事情,終于來了。
他一直就不相信真如田伯光和俞國振所說,把他們一家子接來,只是不愿意讓他死在京城里,而沒有別的用意。在他看來,俞國振一定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最好的結局是個蜀后主劉禪,最差的當然是人死了女兒也被人上了。
換了他是俞國振,那第一步就是讓他禪位給太子,以謝失國之罪,然后俞國振名義上扶持太子,實際上是操縱一個傀儡,奪取大義名份。
“說吧,朕聽著,朕早就想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在新襄,無人可以不勞而獲。”俞國振不屑去為自己辯解,和崇禎有什么可以解釋的,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會相信,只有讓他自己去看去經歷,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陛下在此,也需要做事,我想來想去,有一件事情非陛下莫屬,寫這三十年來的朝廷正史。”
“什、什么?”
“說正史說得有些過了,其實就是請陛下寫一下回憶錄,這些年許多事情,陛下親耳所聞親目所見,記載下來給后人便是珍貴的史料,也免得后人爭執一些事情。比如說,袁崇煥其人其事,有陛下記載,他如何獲罪的事情,想來后世會有爭議,有了陛下的回憶錄,有助于后世之人少些口舌之爭,多做些實際之事。”
“這……這……就是這個?”
“嗯,陛下身份,我自然是要付稿費的,每千字三百新襄銀元,另外按照印刷數量尚可分成。有這錢,足夠陛下一家開支了。”
崇禎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他到了耽羅島,便有從此困頓不堪的覺悟了,當初英宗失國景帝執政,讓身為兄長的英宗連口熱飯都吃不到,可見失國之君的下場,這還是親兄弟!俞國振將他從京城里弄來,榨干他的價值之后,待他的不是一杯毒酒就是好的!
結果俞國振說出了要求,竟然是要他寫什么勞什子的回憶錄。
“我就不打擾陛下了。”俞國振說到這轉身要走,但想了想:“對了,在耽羅也設有初等學堂,幾位皇子公主若是愿意,也可以去上學,學費由我承擔。他們長大之后。總也得有一技之長。”
“你……”
“告辭了。”
俞國振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崇禎,他一路上將崇禎送到這里,已經表達了自己對這位不惜以死殉國的皇帝的敬意,但這樣足夠了,剩余的事情,就看他是否能去做。
張秉文卻沒有立刻走,俞國振離開之后。他來到崇禎面前,拱手奉上一個小盒:“陛下初來乍到,有些東西都不熟悉,只管讓將岸總督派人講解帶路就是。這是罪臣一點心意,若是陛下需要添置什么,可以拿去羿城銀行兌出現錢,然后到羿城百貨商場購買。”
崇禎還是茫然。不知道俞國振方才說的是真還是假,周皇后輕輕咳了一聲。向王承恩使了個眼色。王承恩立刻去接了過來。
張秉文緊接著又告辭離開,轉眼之間,這片建筑前,除了崇禎和他的隨從之外,再無別人存在。
甚至連一個衛兵都沒有。
崇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隨即他就明白,在這個島上。根本用不著衛兵。他要想離開這個島,就必須乘船。而能夠飄洋過海的船,都控制在忠于俞國振的人手中。
這個島就是他的牢房。只不過比較大罷了。
“好吧……”喃喃地說了一聲,他這才回過頭來看自己的新住所。
俞國振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既然將崇禎救來了,當然要讓他生活得舒適些。這幢房子可以說是別墅了,原本是三幢聯排,中間院墻被打通了,因此連成了一體。三層高的樓房,頂層還有陽臺,崇禎慢慢走上去,發覺地方還算相當寬敞,至少他帶著的太監宮女四十余號人都能住得下來。
太監宮女們開始忙碌起來,王承恩負責為眾人分房間,崇禎自然是住在中間最頂,然后皇子按排在東頭第三層,公主安排在西頭第三層,一層是太監居住,二層則由宮女――這樣分起來,房子竟然還有小半空余。
只不過現在床還少了些,還得尋南海伯要些床榻……
且不說崇禎在羿城開始的新生活,只說仍呆在天津衛的李巖,他這個時候忙得吐血的心都有了。
他帶著一萬人來追擊虎衛,途中許諾準許他們劫掠天津衛,如今卻撲了個空,而且天津衛周圍聚集了近十萬災民,若是真劫掠起來了,這些災民必然也要加入,那么這座城市必然完蛋。
故此,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逼迫天津衛的官員,打開府庫,拿出存銀,同時威逼當地豪商富貴,一共湊出了五萬兩銀子,然后賞賜給將士,將他們的怨氣平息下去。
不僅如此,他還得將那些不大聽他話的部隊打發回京城,只留下他約束得住軍紀的部隊,總共也就是四千多不足五千人,然后開始分派人手,支鍋煮粥。這樣前后加起來,足足花了一天一夜時間。
他也一天一夜沒睡。
當粥香味傳遍港口附近之后,他才抽空瞇了一會兒,醒來后繼續忙。這一忙又是一日一夜時間過去,偏偏他想抽身去京城向闖王解釋的時候,沿途又遇上大量聞訊而來的災民,數量足有數千,于是便又耽擱下來。
等到第四日時,闖王從京城中派來的信使到了。
“闖王已經……登基稱帝,定國號為順,立高氏為皇后,改元永昌,拜劉宗敏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以牛金星為丞相……封李巖為征東將軍領天津衛指揮使……”
一連串的封賞,讓李巖頭昏腦漲,同時驚駭欲絕。
雖然他被封為“征東將軍”,但這個將軍稱號沒有任何用處,“天津衛指揮使”才是他的實封,也就是說,闖王將他踢出了中央決策層,扔到了天津!
并且接下來的命令中,他的不足五千的部隊,還給闖王又抽走了兩千,說是準備南征,一統天下。李巖愣在那里半晌,前來傳令的那個太監早有些不耐:“還不快謝吾皇隆恩!”
“謝……謝吾皇隆恩!”李巖幾乎是咽著血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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