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較著勁,比賽似的策馬向前,跟著的幾個手下都是走南闖北習慣的,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小兒科,他們沒受苦,倒是苦了兩個較勁的人。
李軒然跟著侯云平上過戰場,十天半月的連續趕路也是有的,并不覺得苦,而徐潤新這幾年出入都是馬車,第一次這樣長時間的騎馬,身體受不住,扭頭看見李軒然得意的看著他,一咬牙,拼了!
兩人一努力,越過了驛站,錯過了宿頭,只好夜宿,李軒然又不是沒有夜宿過,不過這幾年日子過得太安逸,咋一吃到這久別的干糧,一時間就食不下咽了,而徐潤新這段時間正深入南疆調查市場產品情況,他雖然也對這些干糧很反感,但接受能力比李軒然好的不是一星半點,于是,兩人一比一暫時持平。
面對兩個總是不靠譜的主子,屬下們早已經淡定,大家都相處得還算愉快,你的干糧不夠?沒關系,我有!
你的水不好喝?沒關系,喝我的!
于是徐潤新和李軒然成了隊伍里的唯二不和諧因素!
在這樣比試的心態下,福建很快就到了,沈十一接到兩人時,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雞蛋,他和李軒然比較熟,雖然他離京的時候,對方還是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但兩人家世相近,并不妨礙兩人互相聽說。
所以沈十一就扭頭問李軒然:“你們路上碰到打劫的了?”
實在不怪沈十一這樣問,兩人穿著邋遢,滿臉胡子,好像很久沒打理的樣子,還一臉疲憊,好吧,雖然趕路的人沒幾個是不疲憊的,但也不能像沒了半條命似的,而他們身后的幾個人雖然也有些風塵仆仆。但也只定義在風塵仆仆而已!
沈十一甚至有些懷疑兩人路上是不是和手下走丟了。
李軒然張嘴要回答,徐潤新就不耐煩的揮手道:“我們還是先找地方梳洗一下吧,好幾天沒洗澡了,都快臭死了!”
現在已經是四月末。進入五月了,南方的天氣已經濕熱起來。
李軒然難得的沒有反對,點頭道:“先找地方吧。”
沈十一輕咳一聲,道:“我租了個院子,你們就和我住在那里吧,反正我女婿也寫信來說讓我照顧你們一些。”
徐潤新邊走邊問道:“木哥兒給你寫信了?”
“嗯,他知道我是欽差。特意寫信來囑咐我照顧一下你。”
徐潤新緊鎖的眉頭微松,多個人多條路,更何況他還是欽差,徐潤新很樂意接受這樣的幫助。
兩人換了幾桶水,從頭到尾洗了一遍,剛出來,沈十一就吩咐人端上來熱騰騰的飯菜,兩人頓時眼冒綠光。這幾天吃著干糧都快吃瘋了!都怪他(他),非要跟他(他)較勁。
兩人同時想著,同時向對方狠瞪了一眼。雙雙坐下,剛拿起筷子,外面就有人進來稟告,“蔣家的人來了”
李軒然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揮手對沈十一道:“你先去招待客人吧,我們自己就可以了。”
徐潤新頭埋在碗里點點頭,含糊的說了一句,“沈大人不用客氣!”
沈十一氣樂了,沒好氣的道:“蔣家的人是來見你們的吧,為什么要我去招待?”
李軒然吃著菜。迷惑的道:“沈大人不是這宅子的主人嗎?”
沈十一一噎,看著埋頭苦吃的兩人,只好起身出去。
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小飯館,擱在平時,三人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來這種地方吃飯,沈十一三人對視一眼。蔣家主不好意思的道:“蛇祖一定要在這里見面,所以……”
“這地方也不錯,倒勞煩蔣家主了。”徐潤新本身就是生意人,所以對蔣家更容易親近,也有一些欽佩。
蔣家主點頭,在前面領路,兩人進了后院,就看見一個老者和一個中年人坐在臺階上編竹簍,中年人看見他們,連忙起身,看了老人一眼,就進屋般了凳子出來給各位坐。
老人卻頭也不抬,好像是沒發現有人來了,只專心的編著手中的東西。
李軒然四處看看,發現這小院子雖小,卻收拾得很干凈,看得出住在這里的人很用心。
中年人恭敬地站在老年人的后面,等老人編完了東西,他連忙上前接過,老人拿起腰上的旱煙管,敲了敲,旁若無人的抽起來,四人卻一動不動,安靜的坐在凳子上等著。
老者的眼睛越發渾濁了,呼出了一口煙,慢慢的道:“那是四十多年的事了,那時我才十五歲,十五歲也是個半大的小伙子了,擱在其他的漁村,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了,可我們村日子過得好,對孩子的要求也就沒有那么嚴格了,那時還是我們這一輩最皮的時候,我聽說離我們村不遠的山上有松鼠……我們那到處都是海,松鼠可是稀罕玩意,我就找了七個平時玩到一塊的伙伴上山了……二狗子就不小心掉到陷阱里去了,誰也沒找著他,我怕呀,他們家就他一根獨苗苗,為了好養活才取了這么個名字……大家為了找他,也顧不得天快黑了,滿山的喊他……等把他從大坑底下拉上來,天早就黑了,大家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里跑……遠遠的看著,這個村子都在火光中……”
幾人都看著老人,不忍打斷他,只有中年人跪在老人的腳邊,低著頭啜泣。
“還是遠哥覺得不對勁,沒發出聲響,帶著我們悄悄的往回遣,”老人渾濁的眼睛里迸發出濃濃的恨意,“他們是官兵!我們就看著他們拿著刀在那些孩子身上補上一刀,然后扔到火堆里去……那些人我們一個一個都記著!除了我們七個,就還有那天出外的人活了下來,”老人低頭看著腳邊的中年人,道:“還有這個傻小子,被他娘用布包了塞在魚框里,丟在了魚池里,要不是幾個人找得仔細,他也早就被活活的悶死了!”
“你們應該不止想找回那些船吧?”老人敲了敲煙管,笑道:“厲家不過幾十年的基業,可是吃穿用度,比之鐘鳴鼎食之家一點也不差,就算他是福建都指揮使,那也是這十年來的事,那之前的錢是哪來的,你們不想知道?”
徐潤新和蔣家主低下頭,頭上都有些冒冷汗,今天跟著來真是失策。
沈十一和李軒然卻對視一眼,都從中看到了震驚,他們查不到的事情,聽他的口氣,他倒是知道很多。
沈十一板正了身子,微微前傾道:“還請前輩賜教!”
老人搖搖頭,“賜教不敢當,不過是交易罷了!”老人示意中年人起來,對沈十一和李軒然道:“當年的八十六個人還剩下五個人,其中之一就是厲武,我要他們的命,我們的子孫也要回到家鄉去!”
沈十一和李軒然心中一驚,這么說來,剩下的八十一人?
老人露齒一笑,“你們猜的沒錯,他們都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不然你以為五年前厲武會千方百計的要殺我?我也不要你們現在就答復,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朝廷連年征戰,國庫空虛,殿下是個有大抱負的人,沒有錢怎么行?得到那些東西,起碼北地三年的軍餉是不用愁了!”
沈十一和李軒然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厲武手上到底有什么東西?北地的三年軍餉……同時,對眼前的老人更是敬佩和忌憚,先不說他能摸清楚厲武的底,光他那番見識就不凡了!
中年人送幾人離開,就急匆匆進來,對老人道:“八叔,您怎么把殺那幾個狗賊的事也說了?這樣朝廷會不會秋后算賬?”那八十一個人可都是朝廷官員。
“傻孩子,你以為我不說他們就不知道了?這件事只要他們一查就清楚了,八十一個人可不是個小數目,”說到這里,老人恨聲道:“早知道會暴露,當年就不該怕事情鬧大連累孩子們,把那些人全都殺了!”
中年人一想也是,就退到一邊,老人卻露出了一個怪異的微笑:“不過他們也是逃不掉的,特別是厲武!”老人回身看中年人,“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怎么樣了?”
“早已經送進厲家了,現在應該已經到厲老太太和厲公子的手上了!”
老人連說了三個好,開心的起身背著手離開。
中年人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么八叔會讓自己送那些東西給厲公子,八叔喜歡抽煙,可不見得厲公子也喜歡啊?兩人還是仇家,中年人越來越看不懂老人了。
中年人所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厲公子正一臉陶醉的拿著煙桿抽煙,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飄飄然,好像整個人都飛起來似的,他微閉著眼睛,感受著這種渾身酥軟的感覺。
兩個大丫頭看著擔憂的對視一眼,悄悄地退了下去,其中一個拉著另一個道:“少爺這樣越來越怪了,上次我動作慢一些,少爺的手都抖起來了,還對底下的人拳打腳踢的,看著我心驚膽戰的,”說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另一個臉色也有些發青,那個丫鬟就繼續道:“我們還是告訴老太爺吧,要是出了事……”
另一個有些猶豫,“只是老太爺現在整日為外面的事心煩,聽說上次書房就杖斃了兩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鬟……”
是啊,不說她們也就挨幾下打,說了,說不定她們立馬就沒命了,兩人眼神一對上,立馬又分開,默契的不再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