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張角,漢中有張修。
漢末道教,諸系中最有名的就是張角的太平道,以及張修所創立的五斗米道,兩家均信奉老子的無為宗旨,并以布施百姓,救治百姓,療人身疾而解世間之苦為己任,開宗立派,廣納信徒。說起來,這兩家的道義就根本來講,都是高尚的,是無私的,是純善的。
可問題是,經過世間的演變和創教始作俑者的心態變更,這些深得百姓愛戴的善教演變成了軍閥集團,內在的本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先是大賢良師張角搖身一變,成了天公將軍,打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起義大旗,接著又是繼承五斗米教主的張魯,以教義招募信徒,化軍卒為鬼卒,割據東川,自立為主。
但不論高高在位者的心態如何變更,普通的教眾心態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他們依舊秉持著最純善的赤子之心,信奉老莊,信奉善舉,尊崇他們心中的儒家信仰。
五斗米教的教主張魯或許是他們的主人,但并不是神,五斗米教最尊崇的道祖才是他們的信陽根本,教為所,祖為綱,義為旨,只要有道祖在,五斗米教就可無處不在,教義也就無處不在,教旨也無處不在,誰是教主都是無所謂的事!
真正值得商榷的,是當權者對他們宗教的態度。
而袁尚以大司馬大將軍的名義在三軍陣前保證尊重他們的教徒,并會以官家的身份幫助他們宣揚他們的教義,拓展他們的支系,這樣的待遇與當初被官軍扼殺后立馬就被歸類于邪教的太平道結局是絕對不同的!
太平道的結局是悲慘的,凄涼的,五斗米教會不會向太平教一樣衰落,這是東川世民不敢背離張魯的一個根本因素。
可是以現在這個情況來看,袁尚身為儒家士,又是化外之人,卻依舊尊崇道祖,信奉老莊,不但肯納降眾人為子民,更是尊重老莊教派,給予了他們信諾和支持,如此看來,五斗米教的前途絕對是光明!
既然有了光明的前途,還能夠保命并繼續擁有信仰,誰還會陪著張魯在這殉葬?張魯是五斗米教的教主,但不代表五斗米教是他的,相反的,他也只是五斗米教的第三代教主而已,是這個教中的一份子罷了,不論他做過什么,也永遠無法代表五斗米教本身。
終于,在袁尚的循循善誘和道祖神像的威嚴的逼迫和引誘下,這些有信仰有求勝yù望的漢中軍馬,繼少數民族的士卒之后,三三兩兩的向著袁軍的陣營走來。
眼看著這種大勢所趨的情況,張魯雖然和其他三位少數民族首領一樣,也是氣急敗壞,但卻沒有做出殺人的舉動。
畢竟他不是武夫,而是教主,就文化水平和素養方面,他明顯要比巴州夷王等人的素質要高。
但見張魯仰天長嘆一聲,悲憤的喝了一句。
“無量天尊,大勢去矣!”
袁尚英俊的臉上勾勒出一絲微笑,他靜靜的望著對面陣中的張魯,樸胡,袁約,杜濩等幾位領頭的笑了笑,然后微一擺手。
“幾位大佬,你們都已經成了光桿司令了,還在那邊金雞dúlì個什么勁?袁某在子午谷外的大帳已是為幾位擺下了水酒洗塵,還請幾位賞臉,一并過來吧?”
子午谷一戰,袁尚依照鐘繇的設計,重金賄賂楊松,誆騙張魯與巴州少數民族首領出兵,一舉圍困其眾,并施展心理戰術與恩德戰術相結合的方法,盡收漢巴聯軍降卒。
巴州降卒一萬兩千,漢中鬼卒降服兩萬五千,再加上前番招降的洛陽天子軍三千,差不多約有四萬人。
如此一來,再加上袁尚帶來的并州軍三萬,袁尚麾下目前已有七萬之兵。
七萬人的生力軍,雖然人數不及閻行、宋建、羌族的兵馬多,卻也有了一較之力!
不過在與閻行等人交手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就是如何整合這支部隊以及糧草供應的問題。
鐘繇自打隨袁尚抵達了關中后,以他老道的經驗和對關中周邊的了解定下子午奇計,幫助袁尚擴充軍馬至此,如今袁尚想要建立的關中軍已經初具規模,至于如何徹底收復這支部隊為己用的問題,袁尚還是得向他請教。
當然,鐘繇既然敢幫袁尚設下子午谷之計增擴兵馬,自然就有辦法幫他解決后續問題。
帥帳內,各部將軍皆去視察新軍,惟有袁尚和鐘繇兩人,坐談關于新軍的處理問題。
“袁公,三萬軍馬增至七萬,看似雖迅速,不過畢竟都是降軍,無論是戰力還是戰意都相當的低,只怕無法與閻行,宋建對抗……而且憑空增加了四萬人,我部糧草只怕難以為繼,這些事情都應該立刻想辦法解決,否則后必堪憂。”
袁尚笑了笑,道:“眾將都去巡查調配新兵,袁某惟獨留下鐘仆射,也是因為這兩件事,實不相瞞,如何提高這支新軍的戰意士氣,將他們歸為己用,袁某已經想出了辦法,但糧草供給不足的問題,我卻沒有解決,還請鐘仆射幫我出個主意。”
鐘繇摸著胡須,笑呵呵的點頭道:“老夫與袁公正相反,老夫是想出了如何解決糧草的問題,卻無提高新軍士氣的法,如此看來,你我正好互補了!”
袁尚聞言,露出了一個快慰的笑容。
“取長補短,互相借鑒,不知鐘仆射打算如何解決糧草?”
鐘繇雙目驟然放出一縷精光,道:“如今張魯以及巴州的幾位首領皆在我等之手,這糧草自然就得從漢中的庫府內出,近些年來,雍涼屢屢遭亂,關中的百姓為避戰禍,紛紛離開故土,遷居至了漢中,漢中收攏關中之民,開墾治田,戶超十萬戶,人近六七十萬,誠然可謂是庫府充足,民殷國富,這糧草若是不從他們身上出,豈不可惜?”
袁尚何等人精,一點就透,聞言恍然而言道:“鐘仆射的意思是,讓張魯他們作書于漢中和巴州,命漢中守將送糧草來?”
鐘繇點了點頭,笑道:“不錯。”
袁尚眼珠子一轉,道:“張魯走了之后,漢中的守將現在是什么人?”
鐘繇笑著言道:“據老夫所知,若是外將留守,尚不排除yù害其主,自領漢中的嫌疑,但替張魯留守南鄭的人,乃是其長子張富與次子張廣,他們都是張魯的親生兒子,豈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喪于彼手?必然是無不應命!”
袁尚聞言恍然點頭,突然又道:“若是那張富,張廣二人有意讓其父喪于外,而自領漢中呢?”
鐘繇搖頭道:“這不可能,漢中以教治軍,如此行事類同弒父,漢中官民焉能相容?況且南鄭諸務,有張魯七子掌控,教內以其二女為尊,但凡一人有異動,其余子女必然問罪?要糧之事何愁之有?至于巴州夷族,乃是跟風隨水,漢中若是送糧,他們也斷然不會拒絕的。”
袁尚聞言大喜過望,點頭道:“好,就依照鐘仆射所以,命張魯寫一封家書送回漢中,催促其子女送運糧草……來人,速將張天師以及巴州的幾位首領請到帥帳這來。”
“諾!”
就這樣,少時便見張魯,樸胡,袁約,杜濩四人臊眉耷目的走進了帥帳,然后在士卒的看護架攏下,坐在了帳篷兩旁的桌案邊,戰戰兢兢的等候命運的安排。
不過袁尚的態度顯然比他們想像的要溫和的多。
“幾位,吃了嗎?”
四人先是一愣,接著一起點頭。
“吃飽了嗎?”
四人又一起點頭。
“那好,吃飽了干點該干的事。”
說罷,便見袁尚拍了拍手,命人上四份纂筆油墨和竹簡,擺在四人面前的桌案上,四人互相瞅瞅,皆是不明所以。
袁尚對著四人笑道:“張天師,三位首領,住在我袁軍大營可是寂寞?是不是有點想家了?”
張魯等人聞言皆是一愣,然后跟木偶似的,忙不送跌的點頭。
袁尚聞言笑笑:“你們想家了,袁某也不是那么不講理的人,我思來想去,為你們想到了解決相思之苦的辦法。”
少數民族首領杜濩思量了一會,突然面露欣喜之色,道:“袁將軍莫不是想放我們回去?”
袁尚的笑容不變,依舊如沐chūn風。
“杜大王,你以為你是在做夢嗎?”
杜濩的笑臉頓時僵住了。
袁尚伸手指了指四人面前的書劍與筆墨,道:“雖然不能夠與家人見面,盡敘相思之苦,但卻可以通過它來溝通……飛鴻傳情,很時尚的,幾位要不要試試看?”
少時,卻有七姓夷王樸胡抽了抽鼻子,問袁尚道:“袁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袁尚笑著敲了敲桌案,笑道:“沒什么意思,袁某只是一番好意而已,你們今后很長一段時rì將要長居于我袁軍大寨,于情于理都應該讓你們寫封家書告知一下親戚,好讓他們知道你們安然無恙!若是不然,萬一家里人以為你們去結伴東菀旅游被抓了,豈不鬧出誤會?”
眾人聞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卻是一同嘆了口氣。
罷罷罷,寫家書就寫家書,總是能讓家中親眷留個念想,知道自己還活著,別以為他們都亂死軍中了。
想到這,巴州的三位首領皆已釋然,他們提起筆來,攥著墨,翻著眼珠,琢磨著該給家里寫些什么內容。
四人當中,袁約,樸胡,杜濩都是巴州少數民族首領,雖然統領一族卻見識不大,唯有張魯好歹是一方諸侯,坐鎮漢中近近三十年,算見多識廣。
更何況他對袁尚的手法和手段早有所聞,平白無故的讓自己寫家書報信?這絕不是袁尚的作風!單看他能在兩軍陣前搬出老子的神像就知道他不一般,如何會突然好心做這種事?
“無量天尊!大司馬大將軍請我們到這里來,該不是僅僅是讓我們寫家書那么簡單吧?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本天師不愿意拐彎抹角。”
袁尚聞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還得是張天師冰雪聰明,一點就透,絕非一般蠢才!”
張魯哼了一聲:“無量天尊,不是一般的蠢材那也是蠢材……袁公別占本天師便宜,明的暗的,把事擺出來瞧瞧,藏著掖著算什么!”
袁尚重重的一排桌案,道:“好!爽快!那我就說了!實不相瞞,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四位打今兒就將在我袁營中常住了,圣人有言:‘有朋自遠方來,不夠吃乎’……”
張魯陰沉的道:“圣人的話可沒說過這么糙的話。”
袁尚彈了彈身上的灰塵,道:“話糙理不糙,都是一個意思,幾位在此常住,這住宿,伙食,人員安頓的費用是不是該算一算,袁某雖然久仰各位大名,但咱們好像還沒熟到讓我幫你們墊錢的程度吧……當然了,幾位別誤會,袁某絕沒有不歡迎的意思,只是目前閻行叛亂,關中形勢緊張,老袁家雖然是五世三公門第,卻也沒有余糧啊!還望諸位能夠理解。”
張魯的臉色越來越黑:“所以?”
“所以,你們四個人的口糧和贍養費,得讓你們的家人送來,自給自足!”
張魯等四人聞言,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最終都是長嘆口氣。
此時身陷敵囚,人家說啥是啥,自己等幾個,又能怎么樣呢?
張魯深深的吸了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道:“說吧,你要多少?”
袁尚掐指算了一算,囫圇道:“四位平均一天的口糧,再加上住宿費用,還有管理費,贍養費等等,諸多條目,折合一下算起來……第一批的口糧,就按三千石算吧!”
張魯和他的小伙伴們聞言頓時都驚呆了。
“無量天尊,我們四人吃三千石糧!?還第一批……你當我們是豬啊!”
袁尚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指道:“張天師,誤會了不是,誰說你們是豬了,你們……最多只能算是類似于豬的吃貨而已。”
張魯身邊,袁約猛然起身,你氣沖沖的道:“是不是豬不打緊,關鍵問題是,四人吃三千石的口糧,哪里用得了那么許多?”
袁尚笑了笑,搖頭否認。
“四位又誤會了不是?誰說讓你們四人吃三千石的口糧了?”
聽了這話,張魯等人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
“我的意思是,你們每一個人吃三千石,四個人加起來剛好一萬兩千石,我這不打折不開票,不知你們四位是全款還是按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