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變蛟率部直撲彰德后,大勇將主管軍情司的吳赫寅叫來罵了個狗血淋頭,倒不是因為曹文詔之死,而是吳赫寅這兩年來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大勇當年叫他大肆宣傳洪太死于大勇之手,可三年了,天下間還是只知洪太病死,不知洪太是被大勇所殺。除此以外,軍情司的探子素質也嚴重低下,對東虜剌探的情報僅限于牛錄以下,高層動向幾乎一件都查不出來,對漢軍旗的策反工作也是一事無成,反損了幾個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滿奸。
另外,崇禎六年的時候大勇叫軍情司多注意流寇動向,往流寇中打入一些探子,好為日后的平賊做準備,奈何這一工作到了吳赫寅手上也是沒點成效。一年多了,除了從塘報上得知流寇動向,大勇還沒有從軍情司那里拿到過一封有關流寇動靜的有效情報。
大軍出征前,大勇特意問過軍情司有關中原流寇最新動作,吳赫寅拍著胸脯說流寇經車廂峽一役已是不敢正面和官軍對抗,只知四處流竄,但遇官兵大隊就遠遠就跑。大勇信以為真,已經做好長途追擊流寇的心理準備,為此連炮兵衛也不帶,只為求能比流寇跑得更快,可現在噩耗傳來,流寇不僅能攻破重兵防守的中都鳳陽,還能于野戰之中擊潰曹文詔所率的西北鐵騎,這戰斗力哪里是望見官軍遠遠就跑了!只怕南下平賊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而是一場不亞當年大凌河之戰的血戰了。
吳赫寅被一頓痛罵后也很委屈,他本是后金一個小小的筆貼式,除了替主子跑跑腿就沒干過什么大事,當初為了活命,保住自家的一家老小,這才向大勇獻策襲取沈陽,另外還利用自己對八旗的知曉,獻上分化瓦解之策,雖然計策因大勇在沈陽的屠殺宗室沒有奏效,但也不失一招妙棋,他也一直為此洋洋得意。
大勇對他也寄予厚望,對他將阿巴泰老娘收入房中也不予干涉,委其為新建的軍情司總管,可謂是信任有加,也是大權在握,把個吳赫寅激動的歡喜連連。
哪曾想自從奉命組建軍情司后,吳赫寅才發現自己得意的有些早了,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也無法讓軍情司有效運轉起來,接連策劃的幾起策反漢軍旗都遭失敗,派往沈陽密探也被東虜給搗了個底朝天,人員損失慘重,以至于軍情司內都沒人再敢到東虜去充當細作了。花錢收買沈陽城漢人也不奏效,當年沈陽城的那場大火算是把明軍在遼東的形象徹底毀壞了,現在東虜境內的漢民一聽遼南的明軍就咬牙切齒,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能不向東虜告訴細作就算不錯了,哪里還肯替明軍充當密探呢。
除此以外,吳赫寅也根本無法理解大勇對他交待的那些事情,對大勇口中說的些新詞也搞不明白真正含義,似懂非懂的忙于表面工作,氣得大勇罵他連騙人都不會。
干了三年一事無成,反損失慘重,吳赫寅早就沒臉再干下去了,為此早就想辭了這差事,可又怕因此失去在遼東軍立足的根本,到手的富貴再次煙消云散,便硬著頭皮撐到現在。
被大勇痛罵之后,吳赫寅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說不定哪天施大勇就要拿自己的腦袋開心了,當即跪下自請辭職,不想大勇卻沒有同意,只冷著臉讓他馬上派人查探闖賊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等人西進的路線,這一次務必要給個準信,否則你想干也沒的干了。
帶著一肚子忐忑和不安的吳赫寅走后,大勇沉思一會后,提筆寫了封書信召來親衛,命火速送到曹變蛟手中。
曹文詔的死讓曹變蛟悲憤莫名,他自幼喪父,乃叔父一手撫養成人,又帶他在軍中磨歷,知其有心往遼東殺東虜,更是修書時任遼東巡撫丘禾嘉,向其推薦自己的侄兒。臨行前,更是笑言我曹門日后要兩虎相輝,共映大明日月。
初聽到曹文詔戰死的消息,小曹還不太相信,他印象中的叔父能征善戰,所部皆精銳騎兵,豈是烏合之眾的流寇所能害死,可隨后確切的消息傳來,曹文詔是遭數萬流寇合圍寡不敵眾而死。頓時,小曹就覺天塌了似的,怔了十數秒后撲能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那哭聲令聞者動容,無不傷心,便是侯恂聽了小曹哭聲,也是唏噓不已,回帳提筆寫了《大明曹大將軍平賊大戰盡節文》以示哀悼。
曹文詔之死不僅讓深感痛心的大勇改變了南下江淮的決定,也讓他重新認識流寇的戰斗力和組織力。
印象中,對中原和西北的流寇,大勇還停留在會跑的土匪和裝備極差這層面上,只要他們一日沒有建立根據地,便始終無法成氣候,只待自己騰出手來便可加以剿滅,現在看來,流寇已經不是流寇,他們已經真正成為官軍的對手了。
再無輕敵之意的大勇立即召開軍議,部署了北進進戰略。此戰略的關鍵點便在于扼守黃河度口,逼迫流寇向北往保定或困于真定、順德、彰德三府狹小地域內,絕不能使其再流竄至河南南部或渡過黃河往陜西去。
關門打狗!
這門便是黃河岸邊的澠池渡口,搶占渡口的任務自然交給了報仇心切的小曹。
往彰德飛奔的路上,小曹腦海中不時浮現叔父文詔的面容音貌,每思起幼時種種,強悍如曹變蛟也不禁淚如雨下,旋而心中滿是復仇之意,恨不能將那流寇碎尸萬段。
自廣德出發,只用三日,曹變蛟便已率部趕到彰德府,過府而不入,直往黃河渡口澠池而去。
墉報上說北進流寇于真定圍殺曹文詔后便轉道西南,欲渡黃河,進陜南商洛山區以避官軍。
真定往北是保定府,自崇禎五年流寇兵進西山威脅京畿后,朝廷加強了保定的防守力量,若繼續北進,流寇勢必陷入官軍重重包圍。此為絕路,流寇必不會取,且就是攻破保定打到北京城下又能如何,難道憑流寇現在的力量能攻破京師不成。
當日流寇三十六營十三家榮陽大會決定,革里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率本部人馬向南阻擊湖廣、四川官軍;改世王許可變、射塌天李萬慶、混十萬馬進忠率本部人馬阻擋洪承疇;曹操羅汝才、過天星惠登相率本部人馬屯守滎陽、汜水一帶,防御開封、歸德、河南、汝州諸府官軍;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掃地王張一川和闖塌天劉國能率本部人馬南征安徽;老回回馬守應、九條龍郭大成往來策應。
老回回馬守應和郭大成聯合活曹操羅汝才、過天星惠登相聯軍圍殺了曹文詔后,聲勢之振不亞南下江淮的高迎祥、張獻忠,官軍自艾萬龍、曹文詔戰死后也都膽寒,紛紛收縮,五省總督洪承疇更是一籌莫展,慌亂間竟然兩月未有任何部署,這使得真定流寇更是膽大,過天星惠登星甚至率部逼近保定,佯作攻城,嚇得保定官軍差點沒棄城而逃。
官軍如此軟蛋自然更漲賊寇聲勢,老回回馬守應認為官軍的包圍已經完蛋,大伙不必再跑了,不如就占住這豫北的三府數縣過些快活日子,等到朝廷真的再來大軍再跑也不遲。他這個主張和貪圖美色享樂的羅汝才不鳴即合,當下十三萬流寇竟然真就在真定、順德一帶停滯不動了,而周圍的官軍竟也沒一家敢上前的。
而江淮那邊的流寇攻破鳳陽后,高迎祥在李自成的建議下認為必須馬上向西北進軍,再渡黃河,突破官軍即將到來的包圍網,將人馬帶往陜南商洛山區休整,爾后或兵進西安,或再渡黃河,以大范圍跑路來拖垮圍剿的明軍,進而再擊之。
起事以來,之所以能屢屢戰勝官軍,靠得就是長途機動拖垮追擊的明軍,或集重兵反擊疲憊不堪的官軍,或迫使官軍撤兵,屢試不爽。李自成提議高迎祥自然十分認可,攻占中都火燒皇陵固然讓義軍聲勢大振,但隨之而來的可是朝廷更加激烈的報復,若不趁朝廷大軍到來之前趕緊離開鳳陽回轉陜西,怕就要落得去年車廂峽一般下場了。哪知八大王張獻忠卻不答應和高迎祥再回陜西,而是自領本部人馬不告而別徑往湖廣而去,留下話來說是陜西的苦日子過夠了,俺八大王這回要入川過快活日子去。
無奈,高迎祥只得派人和老回回他們聯系,準備先帶人和老回回他們會合,再作商議。
朝廷方面,有鑒于洪承疇六月平賊計劃失敗,圍剿各部官軍被流寇折騰的手忙腳落、狼狽不堪,崇禎失望之余決定啟用盧象升。
年輕的天子用人心切,竟然不顧滿朝反對,將勛陽巡撫盧象火箭般的提升為右副都御史兼湖廣巡撫,其后又提升為五省總理,提督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等省軍務,與洪承疇協同征剿。
大勇從塘報上看到這個任命后,當即搖頭,如此這五省圍剿便有兩家大員,試問下面的總兵到底是聽誰的?這五省總督和五省總理又聽誰的!總督要往東,總理要往西,這他娘的究竟是往東還是往西!
天子也真是急糊涂了,這般任命豈不是和后世光頭一般嗎!
大勇深感無奈,好在曹變蛟已經搶占澠池渡口,只待他率主力趕到安陽便可以收住真定、順德流寇南竄的口子了。
往安陽行軍途中,但見沿途村莊破敗,十室九空,所遇百姓皆面黃饑瘦,隨時都會伏倒在地餓斃,大勇急命隨軍的流民收容使司發放賑濟糧食,并詢問災民是否愿意往登州去,愿去者安排人送回,不愿者給一定口糧讓他們到衛輝去。
行至湯陰縣時,前鋒來報前方有一村莊集寨自守,遠遠望去,寨墻上守衛之人皆頭戴白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