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慶遙說不許我做傷害皇家的事,沒準就是已經預想到會有今天的事吧。”
師草淮從胖手里劈手奪過酒瓶,看著瓶所剩不多的澄清酒液,扭頭朝向宇笑道,“不好意思啊,如果你本打算拿我做擋箭牌的話,可能我得讓你失望了。”
說著她嗅了嗅,點頭說道,“古釀茅臺,不錯。”
纖弱絢麗如盛唐牡丹一般的女一反常態,學胖的樣舉起酒瓶倒了一口入肚,雙唇間旋即輕輕吁出一股酒香來。
接過瓶后向宇并沒有急著喝,“如果我只是想急于逃離嘲風星的聯邦機師,你這句話倒也沒錯,可我還有其他事要做,那幾顆石頭不是最緊要的東西,比起死物來,活人更重要,所以說呢,你也不必想太多。”
到這個時候,胖終于肯透露出他真正的意圖——魂血晶和小貓比起來,算不上什么。對于天平和小貓,他心底總是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會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將發生似的,讓他始終下不了決心離開帝國。
“你我現在是一根藤上系著的兩只螞蚱,你要找八部眾救涅霜,承了夜煞恩情的我也有我不得不救的人,現在既然已經敞開說了,那就讓我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好了,會不會淹死,就看那邊那位大叔能不能湊齊我要的東西了。”
第一次,向宇朝師草淮伸出手去,后半句雖然依舊是不失本性的調笑,可前半句卻說得鄭重無比。
師草淮笑著將柔荑遞到他掌心。
兩個有著各自復雜身世和目標的人終于在嘲風星一間破舊機修鋪里達成了某種共識。前世皇帝和今世皇妃居然要合力從本應屬于兩人的疆土上謀得一條生路,而從億萬公里外的某座高臺上卻幾乎同一時間下達了要殺死至親至愛之人的最高旨意,世事無常唯后人方能掩卷嘆息。
胖就好像進了自家店鋪一樣到處溜達,找了一件差不多合身的上衣套上,才解了半裸之虞。他一邊穿那件滿是機甲獨有的油污味道的外套,一邊問師草淮,“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我們猜猜接下來會有什么事發生?”
他一指天花板,“JDC1的衛星應該已經到達指定位置了,托你的福。”
師草淮笑道,“你之前乖乖讓我生擒豈不是省了這些事?”
胖呵呵笑道,“我這人犟脾氣,強扭的小弟不硬,又怕你拿一大堆金錢美人來腐蝕我脆弱的心靈,所以只好頑抗到底了,不好意思啊,壞了你的事兒。”
雖然是一條船上的聯盟伙伴,可兩人口舌心機都遠勝普通人,逮著機會還是不肯放棄較量調笑一番,好像這樣就能稍許緩解兩人現在孤立無援的窘迫困境似的。
按圖索驥的羅本在店里翻箱倒柜,雖然不知道兩人在柜臺前輕聲笑語聊的是什么,可他能肯定兩件事,一就是這個年輕人列出的材料分明是要維修機甲,二就是他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和帝國皇妃殿下這樣談笑風生的人,就算之前沒有顯露那一手驚人的眼力和邏輯判斷力,羅本也能從他的神態和舉動上看出些端倪來。
難道是皇妃殿下的侍衛?可他明明穿著憲兵的褲和軍靴,裸著的上身又是怎么一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羅本知道有的事不該自己操心,心里疑惑卻不好出聲過問細節,確認師草淮的身份后他原本覺得畢生都不可能拿到更換肝臟指標而死寂的心隱約又活了過來。
只要是人,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的理兒,猜到師妃娘娘和這個年輕人似乎是不得已才會闖進自己的機修鋪,矮胖老板現在只有一個想法:盡自己所能幫助他們,就好像當年自己收下幾乎餓死路邊的聶允做學徒一樣。
要不是趕工修復那幾個微動力引擎才能拿到維持下個月生計的報酬,羅本早就回到聶允和自己棲身的屋休息了,第三裝甲團的強制疏散命令不可能是無的放矢,一定是有什么大危機正在逼近才會有此一舉。自己不是浪民,雖然不可能真的丟下這間賴以為生的機修鋪逃出天堂鎮,可聶允此刻呆著的那間帶地下室的屋顯然比這里更為安全。
不過那樣的話,也就遇不到師妃了吧……
羅本時不時揉著酒糟鼻,想著些有的沒的事。
在確定那臺老舊終端搜索到可以聯網的信號之后,忠實的發出提示音,一首歌曲在機修鋪里突然響起。
“前世的風沙,至今還在刮;凌御煉丹井,山水美如畫。”
“泉往何處去,相思又落誰家,我捧著心肝,自問又自答。”
胖聽了一愣,師草淮聽了一怔,那邊埋頭找東西的羅本卻是一臉尷尬的抬起頭來,撓撓油膩的頭發解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是小允弄得,他每天就等著后勤部那邊開放信號過來呢,連提示音都被他換成了娘娘填詞的歌了。”
胖似笑非笑的看向師草淮,“原來是你寫的詞,看來那個小允還真是你的忠實粉絲,又是畫像又是歌的。”
師草淮也覺得很吃驚,解釋道,“這是我很久前閑著無事寫來玩的,怎么如今都變成歌了?不過好像改了些地方。”
羅本及時解釋道,“娘娘這首詞流出皇宮后,早被編譜了曲調,當時不知道有多火呢,聶允把整首歌截斷成幾部分,死活要拿來做各種提示音,讓娘娘見笑了。”
胖繼續打趣,“我怎么有種不讓那個聶允見見你天理不容的罪惡感啊。”
師草淮斜了他一眼,沒說話,可嘴里分明是在重復剛才的曲調,她記憶力驚人,不過在心頭轉了轉,幾乎就能完完整整的吟唱出來,歌聲竟不見絲毫遜色,比起原唱少三分甜膩,卻多七分然。
輸入一個只有皇室成員才知道的地址,第一時間調出帝都星央電腦的權限界面后,師草淮輸入了她的個人專屬ID,虹膜數據讀取后不到一秒鐘,原本雪白的光屏央沒有突然跳出一個鮮紅的禁止訪問提示框,還有一排警示語以及十秒倒數。
“如若不立即關閉本界面,否則將以欺詐忤逆外加擾亂網絡安全的罪名進行拘捕!”
師草淮淡然的臉色剎那間陰沉了下來。自己的虹膜數據居然不在最高權限數據庫里了,不可能是虹膜掃描儀讀取故障,這種提示分明是身份比對失誤后才會有的警告語!
一旁的向宇猜到了原因,嘆了口氣,俯身過去替呆呆發愣的師草淮關閉了這個訪問界面,輕聲寬慰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有些小看如今的鐵慶遙了。不是我多心,沒準帝國安全局已經按標準程序,正在遠程啟動這臺古董終端的自帶攝像頭,我們還是演出好戲給他們看看,你也不想行善不成反害了別人性命吧?”
他果斷的一把扯斷了麥克風,隨即轉身走向柜臺,抄起那把改裝散彈槍拉栓上膛,直接對準另一邊的酒糟鼻羅本。
見聞聲扭頭的店老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胖臉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看來我還得給你寫張欠條了。”
羅本驚詫的目光挪到師草淮身上,師草淮也是一臉遺憾,只不過眉目間比向宇更多了一絲復雜表情,憤怒、無奈還有下定決心般的堅毅糅雜在一起。
鐵慶遙怎么能這么快知道這一切已經不重要,這位隱于乾天殿多年難得上朝一次的帝國皇帝本就不是省油的燈,別人或許會低估鐵慶遙,可師草淮絕不在這個行列之,只是以皇妃名義自由自在了幾年,雖無雨露之恩,卻也有時時見面的點頭之情,如今轉背成空,師草淮心里沒有怨艾,數息之后便生出滿心的暢快,仿佛是走出一道無形樊籠般輕松。
向宇說的沒錯,有軍事衛星幫助,安全局馬上就能查找到這間機修鋪的網絡地址并反追蹤,遠程開啟攝像頭,他扯斷了麥克風卻不砸了攝像頭,無非是不想把幫助自己的店老板牽連進去,所謂演戲,只是為了替羅本脫罪。
那邊的胖估摸了一下時間,雖然背對著攝像頭,不知道是否已經有人偷窺這一切,他還是猛然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響,老式散彈槍槍口騰出一團橘焰,四五十顆細小的鋼珠在彈丸托傳來的巨大膨脹力推動下,爭先恐后的沖出彈殼收口,將機修鋪僅有的一扇窗戶打得粉碎。
“損一賠十,趕明兒一定讓穆里尼奧在睚眥星黑市賠你間有十個窗戶的鋪。”
笑著說完,胖又走出柜臺,朝數米外的鐵門連轟了三槍。
雖然彈威力被刻意削弱了幾成,可胖每槍都打在了墻壁固定鉸鏈處,槍口裊裊白煙還沒散去,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半邊鐵門凄然倒地。
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精準度,胖轉身拿槍朝羅本比劃了一下,看似威脅的樣,嘴里卻是笑道,“我都這么賣力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稍微加點手忙腳亂驚慌失措的表情?我雖然是自導自演,可叫不了NG啊!”
如夢初醒的酒糟鼻老板這才反應過來,因為深度酒精毒的手還真就抖得越發厲害了,入戲飛快。
師草淮在那邊又好氣又好笑,似乎再意外的變數都不會讓這家伙手足無措,這份鎮定和機變,哪里像是個只活了十年的毛頭小。
最后一槍胖直接打在了那臺老舊的個人終端上,電火花四濺,外觀就像垃圾的古董電腦終于實至名歸,真正變成了一堆廢鐵。
“好啦,別忘了轉告你的小學徒,我還欠他一臺最頂尖的個人終端。”
即興演出的情景劇到此告一段落,胖將散彈槍扛在肩頭,看著越發顯得破爛不堪的店鋪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做惡人比較過癮啊。”
說著他看向師草淮,笑問道,“你呢?做好準備叛國沒有,我的師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