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劭抓著龍椅,久久說不出話來。▲-八▲-八▲-讀▲-書,.◇.o≧
當寧江告訴他,這一次出賀蘭山缺的只是蠻族的前鋒軍的時候,他也為之震驚、惶恐,而當群臣皆言這不可能的時候,他也立時心安了起來。
若是從前,哪怕蠻族真有百萬之眾,擁有文氣的大周王朝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但是現在,二十萬蠻軍就差點殺到京城,若蠻族真有百萬大軍,那對整個華夏,毫無疑問是滅頂之災。也正因此,雖然群臣對北方蠻地也未必有多少了解,但他還是,近乎逃避性的選擇了他更愿意相信的那一邊。
他顫聲說道:“難道蠻族真有可能有那般多的兵馬?”百萬之眾,對于華夏來說,實在是算不了什么,但對于蠻族來說,如此數量,實在是駭人聽聞。
徐修省道:“蠻族之中,任何一部,都不可能拉出這般多的兵馬,除非真的出現蠻王,一統北方那冰天雪地的萬里銀川。對于北方蠻地,我等消息閉塞,其實老臣也不知道,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想來……恐怕很有這個可能。”
天子道:“怎么說。”
徐修省道:“北方蠻族各部之間,的確是已許久不曾出現戰爭,以那些蠻人的習性,這些年如此安靜,頗為反常。其實百官說的也沒有錯,蠻族各部之間,一向并非鐵板一塊,然而那些蠻子,歷來信奉強者為尊,在有絕世強者出現時,也未必不能整合在一塊,更何況,面對著華夏這一塊巨大的肥肉,蠻族各部放下嫌隙,共同侵犯華夏,絕不稀奇。蠻族人口,的確是遠不及我華夏,然而他們生活在窮山惡水之間,逐水而居,北蠻之地,多的是兇殘猛獸,這些蠻人,每個人到了一定歲數后,便等同于戰士。三丁抽一、二丁抽一,從我們華夏來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對于蠻族,他們卻是人人上馬可戰。
宋劭心知,以往這老家伙,總是裝聾作啞,凡事置身事外,從不發表任何意見,此刻獨自找上自己,分明是坐不住了。他道:“徐軍國的意見是……”
徐修省沉聲道:“陛下,寧江之言,到底是真是假,其實老臣也不知曉。正因為不知曉,所以必須弄個清楚,并做好最壞打算,歷代大儒,總喜歡言天人交感,然而事實是,不管我們如何正刑與德,外界的敵人并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老臣之意,做好最壞的準備,即便錯了,也不過是一場虛驚,若是真的往最惡劣的形勢發展,有準備,總比沒準備好上一些。”
宋劭沉默良久,道:“對于寧江,徐軍國如何看?”
徐修省道:“我大周朝,以儒道治國,口口聲聲皆是心性,心性正了,可堪重用,心性不正,必不可用。但是老臣以為,藉此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人,那寧江或許年輕氣盛,或許叛道離經,然而不管怎樣,單從事實來看,此次蠻胡入侵,他是唯一一個取得勝利,全殲蠻族精銳偏師的人。此次蠻胡之所以未能直接威脅到京城,就是因為有他這決定性的一戰。”
繼續道:“只是人心,是一件奇怪的事,就因為他勝得太漂亮,太好看,所以不免給人一個錯覺,總以為換了他人,也同樣能夠做到。然而老臣這幾日里,細細的研究了他在對付木不孤精騎時的戰術與謀略,最后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場戰爭,換成我大周上下的其他任何一人,皆無法做到,老臣年輕時做不到,今日那些口口聲聲說他危言聳聽,將他大肆批判的人……也無一人能夠做到。”
外城北面,有一條金水河,金水河上,又有三條橋梁,分別是白虎橋、橫橋、五王宮橋。
五王宮橋附近,有一座豪宅,此時,寧江正踏步而入,在他的前方,一名少女抱著懷中的小黑貓迎了過來:“哥哥!”
寧江看去,見另一邊,春箋麗、秦無顏、秦小丫兒正在指揮著一批人,在院子里忙個不停。他笑道:“叫他們不用忙了,也許我們很快就會離開。”
“離開?”小夢疑惑的歪著腦袋,“我們不是才剛到嗎?”
寧江負手往前:“嗯……不過很可能,已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
春箋麗、秦無顏、秦小丫兒同時回過頭來,被她們指揮著的,則是一些自愿為他們充當護衛的江湖客,以及一些打下手的親兵。
此刻,寧江擁有從三品的品階,這座宅院,也是朝廷發下,此外自然也有一些因他功勛而來的封賞,不過很快就被他“仗義疏財”了。
走了過去,告訴秦無顏她們,隨便清出幾間房,暫時能住就是了。春箋麗也跟小夢一樣疑惑:“我們不是才剛到么?”
寧江聳了聳肩:“我猜,明天必有旨意下來,估計是要懲罰我的,如果是要懲罰我,我就直接撂攤子不干,走人就是。”
寧小夢嘻嘻的道:“哥哥還真是任性。”
一名護衛道:“估計全天下的讀書人,也就只有盟主會說這話,敢說這話。”
春箋麗不由得笑道:“當上武林盟主的讀書人,不也就他一個?”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此時,剛好就是傍晚時分,秦無顏親自做廚娘,為大家弄了吃的。其中,又有一些人上門,或是送上拜帖,或是送上請柬。小丫兒帶了兩人守在門口,只要是請柬便都代老爺拒了,拜帖則先收下,說老爺剛到京城,諸事繁忙,此刻也還沒有回來,等老爺回來了再做答復。
府邸的后園很大,吃完飯后,天色漸晚,寧江便提著燈籠,在后園逛了一圈。這后園風景不錯,乃是前些日子,于蠻族入侵時主動降敵的儒將所居,花費了大量的財力建造,那儒將降敵之后,留在京城的家人盡皆問罪,家產全部被抄,這一座豪園,就被劃撥給了寧江。
其實寧江與小夢、箋麗,在采石峽分開后,也是直到這次進了京城后,方才再次相聚。在擊破木不孤后,寧江便與居志榮一同,在霍州整頓兵馬,直到朝廷與蠻族之間的和談結束。后來,朝廷召他入京,他便將手中的兵馬,移交給居志榮,以及由他親手提拔起來的那些將領,然后便帶著秦無顏和一些人,乘船沿湟河而下,并通過天地會的網絡,與妹妹和箋麗聯系,相約在京城見面。
其實來之前,這些日子將他的用兵之法一一看在眼中的居志榮,是希望寧江能夠留在軍中,由他上京,請朝廷封寧江為帥臣。但是一方面,寧江知道,在他上一次抗旨之后,這一次若是再次抗旨,不服朝廷征召,那基本上就真的坐實了擁兵自重的罪名,連天子宋劭也沒有辦法幫他說話。居志榮若是為他說話,那只會連居志榮也一同卷入。
而另一方面,居志榮覺得,雖然他才是朝廷明令下來的主帥,但那一整支軍隊,卻是由寧江一手拉出,并奇跡般的取得了勝利,逼退了蠻兵,深知自己遠遠不如寧江的他,知道唯有在寧江的帶領下,這只煥然一新的軍隊才能夠維持持續上升的戰斗力。但是對于寧江來說,他的著眼點,并不是一州一府,一支軍隊,而是整個天下的大勢。
也正因此,從一開始,寧江都會將他在軍中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念頭,詳細的分析給居志榮聽。不管是初始時,居志榮站在他的對立面時,他的冷嘲熱諷,還是后來居志榮幾乎已經等同于他的副手,對他的任何決策都下意識的認為是對的,言聽計從,近乎崇拜時,他也仍然會將他的每一個命令的緣由,向居志榮解釋一遍。
在他看來,居志榮算是禁受住了他的考驗。在采石峽時,與看到他與箋麗的密切關系后,便妒火中燒,公私不分的郭仁青等人不同,居志榮初始時不明情況,亦是趾高氣揚。但當他意識到什么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時,他能夠主動放棄自尊,當著全軍的面交出兵符,并毫不猶豫的配合寧江,協助寧江坐鎮后方。
當自己的尊嚴、權力受到挑釁時,雖然不甘心,卻最終還是能夠從大局出發,這已經讓居志榮比普通人要勝出不知多少,放眼看看史書,不知多少人,面對著舉國覆滅的危機,那些一個個所謂的聰明人,仍然為了手中的那一點權力,你爭我斗,最后抱著身邊的所有人,一同卷入歷史的洪流,成為了史書上的笑柄。
能夠認清自己,認清大勢,并且在認識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有用、有效的時候,敢于接受變革,單是這幾點,就已經讓寧江能夠放心的把那整支軍隊,交給居志榮來統帥。同樣的,采用了民主與集中的原則,對軍隊的高層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組后,他就這般放手離開了。
以他此刻在軍中的威望,他并不擔心那支軍隊會脫離他的影響,而從另一方面,居志榮和那些他親手挑選出的將領,日后要是真能做到將他架空,讓全軍擺脫他的影響,他反而會更加的放心,因為那意味著他們真正的變強了,是他將來所能夠依靠的,抵抗外蠻的力量。
此時,寧江帶著妹妹、箋麗、秦無顏一同在園中逛著。
很顯然,這園子以前的主人喜歡奇石。宣石、靈臂石、斧劈石等一塊塊天然雕飾的奇石,在園中或是散石點綴,或是彼此層疊。園中一片水池,兩塊奇石之間,九曲十八彎的紅漆小橋在湖上延伸。穿過一座水榭,兩側是夏日里盛開的荷花。
聽著箋麗和妹妹說起這些日子里,在外頭行走江湖時遇到的一些事,尤其在知道她們兩人,竟然與那個叫小方的孩子一同殺掉了藏地桑耶寺寺主迦魯巴的師弟八護連后,寧江頗為訝異。對于這個世界的藏地佛教,他也有許多了解。在這個世界,佛教并沒有進入中原,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禪宗、唯識宗等具有華夏特色的大乘佛教,這個世界的佛教,基本上等同于另一個世界歷史上的密宗。
桑耶寺寺主迦魯巴的師弟八護連,寧江是知道的,雖然在藏地佛教的權力爭奪中失敗,但同樣也是排得上名的高手,想不到竟然會被小夢和箋麗兩個人撞上,江湖兇險,果然不是隨便說說。
而以小夢和箋麗此刻的實力,兩人加起來,按理說也不會是八護連的對手,想不到她們竟然能夠與小刀、和那個叫小方的孩子一同殺了八護連。
他讓她們將那喚作小方的孩子所使用的術法說出,在得知那孩子使用的,是以他自己指尖的血,在手心上畫古怪字符,然后施展術法之后,連寧江也不由得困惑了,即便是他,也從未聽說過天下間還有這般離奇的術法。
小夢說道:“小方本來是與我們在一起的,但是我們要到京城來,她卻似乎對那什么血淵很感興趣,所以暫時離開了我們,去打聽那個什么血淵去了。”
血淵……那孩子為什么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上一輩子里進入過血淵的青年,沉吟了一下,忽道:“你們如果再次遇到那個孩子,可以告訴她,關于血淵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
)你們可以讓她來找我。”
春箋麗瞅了他一眼:“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嗎?
青年搖扇微笑。春箋麗雙手叉腰,哼哼著……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看他這個樣子不爽。她雙手往胸前一抱:“好吧,有本事你就猜猜,小夢現在里頭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胸兜?”
青年往妹妹纖挺的胸兒掃了一眼,此刻,小夢穿的是齊胸襦裙,里頭的胸兜自然是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見哥哥往自己的胸口看來,小夢雙手交叉在胸前,歪了歪腦袋。青年左手負后,搖扇轉身:“鵝黃色的,繡的是蓮蓮有魚!”含笑而去。
春箋麗想了想,轉身把小夢襦衣的衣口往外一拉,探頭看去。小夢道:“做什么做什么?”春箋麗怔怔的抬頭看她:“為什么他會知道?”她們兩個今天才到京城,在這之前,小夢又沒當著她哥的面換衣服,為什么她哥會知道她穿的是哪件?
小夢嘻嘻的道:“他是我哥哥啊!”
春箋麗抓狂:“為什么他是你哥就會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