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峰整座山都有著一股淡淡的紫色,每天太陽的第一縷光總是照在這里。若是碰到朝霞,整座紫陽峰被映照地如夢如幻,瞧上一眼就恍惚了三世一樣,瞧上兩眼,這輩子便信了神仙這一說,再瞧一眼,恐怕此生逃不了被神仙這夢魘纏繞了。最是凡人瞧不得的景象,卻是修行者最樂意瞧見的景象。
東來山最大的殿堂就是建在紫陽峰的山腰,整個大殿的宏偉氣勢遠遠超過世俗的皇宮。云霧繚繞,仙鶴齊鳴,飛瀑仙橋,比之世俗更有了些出塵的味道,更像了點仙人的住所,只是這黃金的俗氣未曾去了。
這里也有著巨大的廣場供弟子切磋比試,廣場外則有著許許多多的房屋跟店鋪,倒是跟世俗無甚兩樣,只是多了些精致罷了,不過倒是一處不錯的安家樂業的地方。
一塊好地方絕對不會平靜了,這塊好地方上的血也不曾少過。
蘇長白帶著眾弟子落在了紫陽峰的廣場上,立馬就有弟子過來迎接,帶著蘇長白等人進入了大殿。蘇長白自然去了大殿之上的座位,王石等人則在大殿下站好等待著。
大殿之中已經有了很多人,青云山算是來的最晚的,王石粗略地看了一眼,發現場中有五六十個跟自己一樣的弟子,分成七隊安靜地站著,而這些人的靈壓也都是強大無比,讓人甚至都沒有去感知的信心。
只是師尊給的藥還未完全吸收,疼痛還纏繞著王石,本來就十分虛弱,還要這樣筆直地站著,這對王石來說還真有些吃不消。頂多一刻鐘,王石就不得不坐下來休息。由于童年張天師的在百丈高臺做法的情形還殘留在心里,對于這種別人訓話,非常嚴肅的事情,王石向來沒有什么好感,所以本來任何痛苦都能承受的他,現在倒真想席地而坐。
鐘鳴意味著肅靜。
本來就鴉雀無聲,現在更加安靜。
眾人便不由自主地望向大殿之上。
一個穿著道袍的老人,好像在一瞬間便出現在了大殿最上方的座椅上,沒有人能夠看得清楚他是怎么來的,只是從無到有,沒有一個過程。老人看起來很老了,滿臉的皺紋,眼睛都已經快要被垂下的眼皮所遮蓋了,須發盡是白灰色。老人的身體已經支撐不起寬厚的道袍,已經不再是穿衣服僅僅是披衣服了,任誰來看都是一個應該整日臥病在床的耄耋老人,但他就是東來山的師祖。
“拜見師尊。”七位掌門起身行禮。
“拜見師祖。”第三代弟子亦齊聲行禮。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像王石這種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師祖的人并不少,就算見過師祖的人也是異常激動,都在仔細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整個大殿異常莊嚴、肅穆。
香煙裊裊,卻沒有一絲風來破壞香煙上升的軌跡,異常的安靜,就連風都安靜地肅立著。越是安靜越讓人惶恐,境界差距帶來的壓力與師祖這個名號的重量,要是跪在地上興許還能好受一些。
安靜一直在持續,每個人都弓著身子行禮不敢起身,已經有汗水滴落的聲音響起。
師祖還是不說話,好像已經沉睡了一般,唯有目光還留在大殿中,每個人還能感受得到一樣。
難熬的安靜,所有人都在忍受著,心里已經到了極限。
怡人的檀香已經變成了讓人頭腦發脹的氣味,不斷地鉆進每個人的大腦,已經有人站不穩身體開始搖晃了,可是每一個人都必須保留著謙卑的姿勢,師祖未曾發話,沒人敢動。
噗通!
不是有人承受不住壓力跪下來,而是有人“噗通”地坐下了,好似是干完了活,如釋重負一樣,這一坐用了點力,說不出的舒坦與自然。
于是眾人的眼光都轉向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原本青色的衣服已經洗的發白,身子便略顯單薄了些,看著滿頭大汗的樣子,倒真像他的那個略微帶點陰柔的小臉一樣經不起折騰,這樣的小白臉長的倒是不錯,只是這里不是看臉的地方,青樓才是看臉的地方,在這里弄出這么個動靜,莫不是想奪人眼球,嘩眾取寵一番?那可真是打錯了如意算盤,八成這張臉得埋在土里了。
坐下的人自然是王石。對于大殿之中這個老師祖的故弄玄虛,王石心里自然是一百個瞧不起。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哪來這么多彎彎腸子,甚至都不如蒙著面的刺殺者,相比之下,尖酸刻薄的莊開都顯得可愛了許多。
想當初,王石可是連師尊都敢砍的人,現在他還是沒變,只是對師尊的尊重變得多了。再者,王石實在是太過虛弱了,本來就不想聽命令,自然就沒了堅持的韌勁,一股腦地坐了下去,落得個輕松自在。更重要的是,王石發現,在掌門給師祖行禮的時候,師尊并沒有動作。既然師尊都不吃這一套,他王石就不怕有什么麻煩了,另外,這樣做也是想證明王石一直以來的一個猜測。
趙文啟心中的小鼓急敲了起來,摸不清自己的小師弟唱的是哪出戲。
若是眼神能殺人,那么王石就被好多人的眼神殺死好多次了,只是王石依舊目光炯炯地看著師祖。
趙文啟看這情況不妙,立刻說道:“啟稟師祖,青云山小師弟身受重傷,經過來時的顛簸,已經是沒了什么力氣,現在倒地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覺得趙文啟說的是屁話,難道突然來屎尿了,還能不憋著,在這大殿上拉出來不成?簡直是荒唐至極!不僅是坐下的王石,連著開口的趙文啟也當一并重罰了,最輕也是費盡修為,逐出東來山。
師祖那厚重的眼皮使得他看起來從未閉上過眼也從未睜開過眼一樣,七位掌門也是一臉的不悅,千百年來,東來山都未曾出現過這樣荒唐的事情,尊師重道是東來山的第一鐵律,還未曾有人敢違反。一眾三代弟子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就連大師兄沈安都有些陰沉。就算王石免得了罰,以后也休想在東來山好好地待下去,小鞋絕對會花樣百出。
看到這樣的陣仗,趙文啟的手心里也攥了一把汗,只是這王石還是一臉平靜的坐著,或許那一臉的虛汗能勉強說是他嚇得了。
在所有人的惱怒逐漸攀升的時候,師祖終于開口了,說道:“無妨,帶他下去休息。”
聲音如遠鐘,縹緲卻很有力,直達人的心田,烙刻在人的心上,恐怕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句話。
趙文啟手心的汗終于沒了,壓著的呼吸也順暢了起來,忙說道:“謝師祖恩典!”
“師祖洪德!”立刻有人行禮說道,于是溢美之詞連成一片,只是各自心里的想法卻是無人知曉。
趙文啟望了望師尊,得到了輝映,背上小師弟,在這一片的聲音中落荒而逃。而小師弟卻不斷地提醒著大哥小心腳下,跑的優雅些。趙文啟不是很明白,怎么小師弟在青云山就老老實實的,一出來就有了這么多的邪氣,不打一頓實在是對不起小師弟。
沒了兩個人,摘星大典的開場自然是照常進行。誰都沒想到耄耋的師祖竟然發表了一番振聾發聵的講話,讓每一位弟子都熱血沸騰,可見那句話還真是沒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必定是一個優秀的煽動者。而關于摘星大典一系列的規矩,作為大師兄的飛來峰洪師伯也敘說了一遍。
摘星大典分為大摘星跟小摘星,大摘星是入門十年以上的弟子,總共有三十一人,小摘星是入門十年以內的弟子,總共十六人,大小摘星在不同的兩個場地同時舉行。比賽實行抽簽制,每一輪抽一次簽,抽中相同簽的人比試,勝者進入下一輪,大摘星中有一人是白簽,抽中的人直接進入下一輪,以此循環比賽直到最后第一出現,總共是五輪比賽。
比賽時允許使用靈符、丹藥這種一次性的消耗品,靈器更是不必說,甚至暗器與用毒都不在違禁之列,比賽直到一方認輸或者徹底失去戰斗力才算停止,嚴禁因為私仇惡意殺死同門師兄弟。
這一番話的意味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嚴禁因為私仇,也就是說失手殺死了人都不算違規,看樣子這摘星大典的殘酷程度不亞于出宗門去歷練。還有可以使用任何東西,要是有了幾百上千張的低階靈符,那不是可以穩拿第一?想要奪得第一,看樣子還得有些家底,合理地規劃好每一步才能走到最后,這不再僅僅是對一個人實力的衡量了,更多的是心智與算計的考量。
比賽結束之后七位掌門會根據弟子表現評定第二名到最后一名,若有不服者可以挑戰跟自己名次相差不是太多的人,最后根據名次分發各自的獎勵。摘星大典結束后七峰的弟子還會在紫陽峰住上十天,各個山峰之間可以相互認識交流。
至于第一名的獎勵,自然是誘人至極,可以說八成的人是為了這獎勵來奪得第一的,只有少數幾個死腦筋的人才為了那些個無用的榮譽與夢想。
東來山,說的好聽些是個修仙的圣體,說的不好聽些就是勾引出人性本惡的墳墓,多少歷經了登天路到達東來山的人都瘋了?近千天資超群,卓爾不凡的人苦苦等待一生,只為了區區五六十個修行的名額,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而這五六十個弟子為了更高的境界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修行,剝離了人丑陋面紗,將人逼上了極致,將人的本質進行了無限的擴大。修行是一把刀,除了欲望,把人的一切都給剝離了出去,比世俗的權力與金錢更加鋒利。
趙文啟現在卻背著哼著小曲的小師弟找個歇腳的地方,不知小師弟腦子是否被門夾了,大白天的非要登山摘星。
怎么出了青云山,這小師弟就好像魔怔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