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來探望十八娘的人絡繹不絕,有真心實意關心她的,也有來冷嘲熱諷的。
十八娘都一一接了,直到李昭平風塵仆仆的扶靈回了長安。
巨大的黑色棺木抬進了靈堂,十八娘雖然明知道里面躺著的不是李子期,卻還是忍不住心悸,眼淚自然而然的掉了下來。
她走上前去,輕拂棺蓋,從南枝手上接過了一塊錦緞,準備蓋在那棺木之上。
正在這時,那從宮里頭出來的理事太監卻是捏著嗓子喊道:“夫人,這棺木一路而來,磕磕絆絆的,很不體面,陛下失了冠軍侯,痛心無比,特賜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棺,不若替侯爺更換一番。”
十八娘心中暗自嘲諷,趙義這是不放心,想要驗看一下李子期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她想著看了一眼李昭平,李昭平心領神會,立即說道:“昭平匆忙之間,也沒有尋到什么好木,只能委屈大人一路了。”
十八娘見李昭平如此自信,顯然這尸體是沒有什么問題了,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太監看了一眼,揮了揮手,身后的人立即上前,撬開了棺材,一群法師圍著棺木不停的轉動,口中念念有詞。
棺一打開,十八娘不忍心的別過頭去,里頭果然躺著一個和李子期身量頭發都差不離的人,只是已經面目全非了。
十八娘捂住了臉,“侯爺他……”
那太監也捂住了嘴,差點兒吐了出來,卻還是探過頭去,仔細的瞧了又瞧,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很快一切處理完畢之后,那太監便領了宮人,回去復命了。只留下一些守在侯府的周圍。
十八娘也不在意,只跪坐在靈堂之上,仔細的看著每一個來吊唁的人,李子期的身世到底是誰透露出去的呢?
不多時卻見鎮平王府的一群人烏泱泱的走了過來,十八娘抬頭一看,只見最前頭站著的便是鎮平王,只見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看上起極其頹唐,神情恍惚,好一幅失了兒子的樣子。
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一般坐在那兒的沈澤看了他一眼,鎮平王下意識的一縮,雙手垂了下去。
而站在他身后的沈瑯,則像是一條毒蛇一般的直勾勾的盯著鎮平王,就是這個人,受了趙義的指使,害了他全家,逼死了他娘的。
如今連李子期都死了,李唐已經沒有一個真正的后代了,除了十八娘腹中的孩子。
沈瑯閉了閉眼,若是個小郎……
“期兒如此,王爺深感痛心,只是他到底是隴西李氏的血脈,怎么能讓姓沈的主葬,不如從我們鎮平王府發喪?十八娘你日后也是我李家婦,理應由我李家照顧,回鎮平王府同住。不然你一個寡婦自己單門獨戶的,算個什么事兒?”
鎮平王呆呆地沒有說話,他身后的蕭側妃卻是噼里啪啦的說個不停嘴兒。
十八娘瞧著鎮平王的神色,他先前應該是不知情的,并且李子期身份暴露了,他也脫不了罪,顯然不是他。
再看那蕭側妃簡直是無恥至極,先前東珠一番運作,讓鎮平王府險些揭不開鍋,如今李子期死了,她想得倒是好,接十八娘回去,那冠軍侯府還不就是他們的了么?
許久不見,她怕是把沈十八娘當成傻子了吧!打一開始,她就從來都不是只依靠著李子期的內宅婦人。
“側妃娘娘說的哪里話,先頭里不是已經將我們分出來了么?十八娘是寡居之人,祖母又已經年邁,實在是不忍心回去給她添晦氣。說姓沈的主葬,好歹我腹中孩兒還姓李,側妃娘娘您也不是姓李的,不過是個蕭姓的外道人罷了。”
她說著,看了看蕭側妃頭上插著的金步搖,“再說了,蕭側妃您身為王府側妃,竟然帶著假的首飾出門,您這主持中饋的能力,實在是讓十八娘不放心將子期的身后事交給你。”
她這話一出,她身后的李子君突然噗呲一下笑了出聲。
若要俏,一身孝。
李子君穿著一身素錦緞子小襖,擠開蕭側妃走了過來,給李子期上了香,轉身笑道:“某些人臉也是真夠大的,都把人家趕出來了,由來假惺惺的做什么?你怎么不說把我這個外嫁女給接回去,這樣壽王府也是你的了呢!”
李子君這話說得人臉辣辣的疼,是半點沒有給蕭側妃留個臉面。
蕭側妃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由得扶著棺材哭出了聲。
李子君冷笑出聲,“死的又不是你的兒子,你哭這么大聲做什么?等李子安死了,你再哭喪吧。”
蕭側妃被她氣了個倒仰,差點兒撅了過去。
李子君卻是不理他,一屁股坐在十八娘身旁,拿了紙錢燒了起來,她的眼紅紅的,“以前我羨慕你,嫉妒你,現在看來,你不過也是個同我一樣的可憐人罷了。”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拿起紙錢繼續燒著,“父親盡管放心,我不日將送子期回隴西,葬回族中。”
鎮平王點了點頭,“給李家留條根兒。”
說完,帶著快要羞憤而死的蕭側妃快步的走了。
十八娘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個個的想著可疑的人物。
李子君知道李子期不是鎮平王的兒子,卻是不知道他是李世民的兒子,所以也不是他。
倒是崔閩不是不可能,說不定他會拿著李子期的秘密,來交換四皇子。只是趙義逼死崔皇后,崔閩會同他交易嗎?
十八娘想著,就看到徐武像是一個炮彈一般的沖了進來,趴在棺木之上嚎啕大哭,“若是讓我徐武知道,誰人害了子期,我定殺他全家,一個不留。”
徐竇跟著徐夫人也走了進來,徐夫人紅著眼拍了拍十八娘的手,徐竇坐在十八娘身邊,陪著她嚶嚶的哭了起來。
因為程知節當日說不能告訴徐家李子期的身份,所以徐武到現在都不知道,所以也不是他。
徐武哭著,十八娘卻皺了皺眉,在他的身上若隱若現的傳來絲絲香氣,這香味極其熟悉,好似在哪里聞到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大約是長安城中興起的某種脂粉的味道吧,十八娘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