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繼昌追出了營帳,那人一身黑衣,蒙著面,他對龔繼昌看了一眼,隨手甩出一枚飛鏢,龔繼昌一側頭,飛鏢扎進了一棵白楊樹上。隨即那人縱身一躍,跑到前頭去了。
自覺那人的背影有點眼熟,龔繼昌但不能確認到底是誰。那人奔跑速度很快,追不上他,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山上茂密的樹林里。龔繼昌沒有繼續追擊,在一塊如刀削的巖石前面停住了腳步。
這時,榮維善也跟著追了上來:“大哥——”
“嗯。”龔繼昌應道,“你怎么也出來了?”
“是的,這人會是誰呢?”榮維善問道。
“不知道……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脫逃的蒼狼軍,要么就是熟知我的人。”龔繼昌說。
很奇怪,那人在營帳外面潛伏了這么長時間,要是刺殺龔繼昌,有的是機會,可為什么偷聽之時沒有下手?難道他是來刺探軍情的?還是另有所圖?
“大哥,現在我們兩個進山去搜搜。”榮維善提著佩劍,往前走了數十步。
“榮兄弟,我疑心心這不是一般的刺客,你還是回營去好了。”龔繼昌說道。他從那人方才出手的勢態看出來了,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只是試探而已。
榮維善建議道:“此事非常嚴重,我們還是去郤宗棠的大營去一趟,匯報一下情況。”
龔繼昌想了想:“好吧。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正好和郤宗棠大人說說如何處理蒼狼軍俘虜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榮維善無意中說起了在南昌上任途中因吐血跌落于馬下的江東巡撫江長義,30多歲就死了。
榮維善也害怕自己在戰場上砍了這么多人的腦袋,會遭報應的。雖然那些蒼狼軍之中大多是一些亡命之徒,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是被參與叛亂的。
“小兄弟,你也相信因果報應、生死輪回嗎?”龔繼昌笑道。
“信則有,不信則無。你我雙手都沾滿了蒼狼軍的鮮血,死后閻王判我們到十八層地獄煉獄。”榮維善說。
“是呀,也許做點善事,到了地獄,閻王老子會酌情處理的。我們等戰事平息了,就著手吧,為老百姓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龔繼昌說。
“可以啊。這幾年我們搶了不少的銀子,雖然是從蒼狼軍手中奪過來的銀子,但是大多也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我們可以修路架橋,或者修建學館、文廟,資助那些貧寒的學子……”榮維善說道,“可這我為刀俎的日子,也不知還要多久才可以終結?”
“聽研薌老哥說,干掉了汪海洋,精毅營解散也該解散了。”龔繼昌說道。
“那太好了,我也可以回家看看老婆和兒子了。”榮維善搓搓手。
“嗯。我找了我的大夫人差不多兩年了,目前還是沒有一點音訊……”龔繼昌嘆氣道。
“不要著急。嫂子應該不會有事的。對了,你從前的手下不是有一個叫祝水強的主簿么?”
“有呀。你問他做什么?”龔繼昌不由一怔。
他不由想起了當年被江長義帶走的那一支部隊,其中主簿祝水強,好幾年都不見蹤影了,還怪有點想念這個饒舌的家伙。
“我聽人說,祝水強在一次阻擊戰斗中被汪海洋一部給俘虜了,不會祝水強也在嘉應州吧?”榮維善問道。
龔繼昌搖搖頭,如果祝水強真的在嘉應州,早就應該看到了的。
“大哥,咱們先去俘虜營中,查查看有祝水強嗎?”榮維善說。
“幾萬人,如何去辨認啊?”龔繼昌眉頭一皺。
“郤宗棠大人是有名冊的,不用擔心。”榮維善說道。
有名冊也是假的,龔繼昌壓根兒就不想去對著花名冊去一個個地尋找。自己的老婆都沒有找到,哪有空閑去管祝水強的生死。
“兄弟,我突然有點不想去郤宗棠大人的營地了。”龔繼昌說道。
“為什么又不想去了?”榮維善問道。
“我怕見到郤宗棠大人,控制不住自己,和他拔刀相向的。”龔繼昌嘿嘿一笑。
“不會的。郤宗棠大人在大事不糊涂,非常注重小細節的。”
到了郤宗棠的中軍帳,只見五十多歲、留在一口八字須、身穿粗布衣服的他坐在一張桌子前,拿著一本厚厚的名冊,令親兵在給蒼狼軍俘虜逐一發放路費,分批遣返投降的蒼狼軍,忙個不停。
郤宗棠對著名冊高喊:
“張小四——”
“到。”
“劉二狗——”“到!”
“黃大牛——”“有。”
“正在里叫名冊的就是郤宗棠大人了。”榮維善告訴龔繼昌。
“知道了。”龔繼昌點點頭,而后按著鎖龍神劍跟著一個親兵走到了郤宗棠的跟前。
“郤大人——”龔繼昌打斷了正在高喊著俘虜名字的郤宗棠。
“沒有見本督忙著嗎?”郤宗棠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并不理會龔繼昌。
“大人,我乃席研薌部將龔繼昌,我想打聽一故人……”龔繼昌繼續說道。
郤宗棠一聽“龔繼昌”三個字,將毛筆壓在了名冊上,站了起來,挺著將軍肚:“龔軍門,請坐!”
“大人,軍門是何意?”龔繼昌坐了下來。
“軍門是我大清和國對一郡最高綠營長官提督的尊稱。”郤宗棠微微一笑。
“那總兵又是什么呢?”龔繼昌說。
“鎮臺啊。”榮維善笑道。
“哦,龔某駑鈍,不知。”龔繼昌拱手向郤宗棠說。
“龔軍門,有事請營中說。”郤宗棠說。
“不用……大人……”龔繼昌擺擺手,他瞟了一眼俘虜名冊,看到那上面有一個“祝水強”的名字,趕緊拿開了拿著毛筆,發現名字后面沒有打勾,龔繼昌就認識“祝水”兩個字。
“龔軍門,不要動名冊。”郤宗棠立忙攔住了龔繼昌。
“大人,這名字為什么沒有打勾啊?”龔繼昌問道。
“發了遣散費的,本督就打勾。這個祝水強沒有給路費,所以沒有打勾。”郤宗棠解釋說。
“您給我看看,這個祝水……什么的,原籍哪里。”龔繼昌將手指戳著“祝水強”的名字。
“祝水強,籍貫荊南郡寶城府儒林縣。”郤宗棠說道。
“哦。那和我是一個縣的,請大人將他喚來,龔某確認一下,是否為故人。”龔繼昌說。因為天下同名同姓者太多,從名字看,未必可以斷定這個祝水強就是自己的老部下。
“沒有問題的。”郤宗棠拿著名冊連續叫了五六個俘虜名字,終輪到祝水強了。
“祝水強——”龔繼昌親自叫名字了。
“在。”
一個頭上纏著紗布的、拄著木棒、雙目紅腫的俘虜一拐一瘸地上來了。俘虜一到龔繼昌的跟前,立馬呆住了,隨即他用四都話說道:“老況,百鳥祝水強。”
“尚老氏(伙計),你的轟轟(頭部)怎么傷成這樣子?”龔繼昌問道。
“黃紗嶂突圍之時,摔成這樣子的。”祝水強回答說,揭開了頭上的紗布,露臉來。
“水強——”龔繼昌叫出聲來了。
“將軍——”祝水強丟掉了手中的木棒,緊緊地和龔繼昌擁抱在了一塊,喜極而泣。
“你一個大男人,哭個毛線啊!”龔繼昌攙扶著祝水強在一邊坐了下來。
“龔軍門,你們兩個認識嗎?”郤宗棠問道。
“嗯。我們一個都(鄉)的,祝水強是我在冷湖山時的主簿。”龔繼昌點點頭。
“那你們好好敘敘舊吧。”郤宗棠將一兩銀子塞到了祝水強的手里,然后轉身又按著名冊叫名字了。
“將軍,現在混到什么級別了啊?”祝水強說。
“提督銜記名總兵。”龔繼昌回答。
“哇塞,一品大員,封疆大吏了耶。”祝水強將銀子丟在了地上,“我還想跟著你,繼續做一個主簿……”
“回去養好傷再說吧。”龔繼昌說。
“不回。要回,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回。”祝水強搖搖頭。
“我不想收留一個蒼狼軍的俘虜……”龔繼昌擺擺手。
“大哥,要不你給我一匹馬,我就離開……”祝水強說。原來他是不想走路回去,嘉應州離四都1600多里,太遠了,一兩銀子是不夠用的。
“你想的美。”龔繼昌笑道。
“大哥,你再給我二兩銀子,我現在就走。”祝水強伸出來手掌。
“沒有。”龔繼昌說。
“大哥,我見到俘虜營里見到五百多個蒼狼軍女兵,其中有一個和冉瑩穎軍師將軍很像……”祝水強湊到龔繼昌耳邊小聲地說。
“你確定?”龔繼昌不由一怔。
“不確定。”祝水強突然問道,“大公主不是在四都呆著嗎?”
“跑了……那些女兵都關押在哪里?”龔繼昌心里緊張起來了。
“聽說昨夜里,郤宗棠的手下已經私分了那些女俘虜。”祝水強一本正經地說。
“哦。知道了。”龔繼昌說。
而后,他帶著榮維善、祝水強挨個去其他的營帳去查看那些女俘虜。所有的營帳都找遍了,都沒有見到祝水強所說的那個與大公主馮嬌兒相似的蒼狼軍女兵。
于是,龔繼昌垂頭喪氣地出了郤宗棠的營地。一出門,龔繼昌就看到丁太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