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前,艾格打的小算盤還是——在坐看神仙打架的同時,順道從中學點整人的技巧和門路。但現在,他忽然意識到:安穩吃瓜根本就是妄想,而當攪屎棍的手段和本領,也不是他想要學習和掌握的知識。
“一勞永逸?”培提爾被艾格突如其來的直白嚇到,楞了半秒才苦笑著搖頭,“是啊,從肉體上消滅對手是最保險的取勝方式,怎么會沒想過?但瓦里斯此人既無特別嗜好,也不見固定生活習慣或可利用的作息和活動規律——如果刨去分析和猜測,他簡直就像……不,就是個圣人。這么一個沒有典型人性弱點、辦事又總能不留把柄破綻的家伙,就和渾身是刺的豪豬一樣,叫人根本無從下口,談何‘一勞永逸’?”
“豪豬也有柔軟的肚子,只要把它掀翻過來,它的刺就是擺設。”艾格冷笑一聲,不以為然,“他也就是個人罷了,肉體凡胎,又沒長翅膀,真要有心,怎么會沒辦法對付?”
培提爾張了張嘴,立馬意識到艾格說的是什么。
對權游玩家來說,消滅對手確實只有“通過政治手段逼死”和“派刺客暗殺”這兩條路,但對掌兵權的人來說,確實還有第三條……而且也是絕對能實現目標的路可以走,那就是:調兵用強!
贈地軍牢牢控制著臨冬,而瓦里斯也不過是個肉身在城堡內的凡人而已,若艾格肯舍得一身剮地豁出去莽一波,想殺自然不難!
但這也不過就是想著很爽罷了,真要去實施,那就是瘋了。
“你別亂來!”培提爾臉色一變,正色警告道:“八爪蜘蛛就是八爪蜘蛛,殺不殺得了他是一回事,能否承擔殺他的后果卻是另一回事!不管我們怎么分析、如何肯定瓦里斯是個叛徒,他在女王眼中都是精明趁手的情報總管,除非能拿得出他通敵的鐵證,不然任你有百萬大軍或是陛下入幕之賓在她心中占據何等地位多少分量,她也絕不會忍受這種程度的以下犯上!你殺他簡單,但之后除非順便把女王的無垢者和兩條龍也全宰掉,不然妥妥的就立馬去給那太監陪葬!等等,你……”
培提爾忽然“你”不下去,而是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猛然意識到:如果艾格真被憤怒沖昏頭腦,那依靠著贈地軍,他還真有能力承擔殺瓦里斯的后果。
可這絕不是個好消息,一旦面前這人沖動之下干掉了瓦里斯,緊接著為自保又動了挾持女王將其變為傀儡的念頭,那他要消滅和清除的名單上,排在兩條龍和無垢者衛隊之后的——就是自己!
傀儡女王,是不需要女王之手的!
情況忽然變得滑稽起來,雖然和那太監勢同水火不共戴天,但培提爾畢竟是丹妮莉絲而非艾格的國王之手。他現在倒得反過來說服盟友別胡來,保自己政敵的性命了。
咽了口唾沫,培提爾掩飾住心驚,仿若無事地繼續道:“沒錯,你承擔得了殺他的后果,但千萬別忘了:能不能承擔后果,和這么做是否劃算,又是另外一回事!丹妮莉絲外表柔弱性情卻剛烈無比,且在南方還有數以萬計對她死心塌地的無垢者大軍和自由民兵團,你有把握能將她捏在掌心里把玩么?贈地軍和彌林軍在互相敵視和防備的情況下,又如何通力合作,一統七國?”
壓迫感之下,培提爾連對丹妮莉絲的稱呼也用上了名字和“她”而非“女王”和“陛下”。他這一刻已經暗暗做好了決定:如果艾格依舊頭腦發熱地決定動手,自己便當場表忠心假意為他出謀劃策設法對付丹妮莉絲,先保住性命,再徐圖后計。
艾格感覺到了小指頭的情緒起伏,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
培提爾是對的。
如果有一樣東西,看起來像鴨子,走起來像鴨子,叫起來也像鴨子,那它就是鴨子。
同樣的道理——如果一件事看起來像是謀反,做起來也像是謀反,最終也落得謀反的下場或達到了謀反的目標,那它就是謀反!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清君側”就是造反,頂多算是個美化說法。任何為臣者,一旦有了清君側的實力,必然也能夠清君——宰掉瓦里斯然后告訴丹妮莉絲說“我是為你好”,傻子才會覺得這招可行。
剛才怒火燒到最頂頭的短暫時間里,艾格真考慮過發動兵變把瓦里斯干掉然后再將無垢者和兩條龍都解決,把丹妮莉絲架空做傀儡——“挾女王以令諸侯”。但現在冷風一吹,他意識到這不可行。
這小女王比想象的要更有政治涵養和智慧,且在南方還有一支數目、質量和忠誠度都相當可觀的軍隊……無論是在心理還是物理上,她都絕不是什么能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在于:她才站在起跑線上,離“天子”這個終點還差得遠,挾持尚未獲得普遍認可的她做傀儡這個選項僅比自立為王好上那么丁點,還不如擁立喬佛里。自己是厭煩了小指頭和瓦里斯的爭斗內耗才動了改變現狀的念頭,可若真鬧出這么一場大戲,反倒會陷入更大的內耗,把局勢變得更糟糕了。
簡單的權衡利弊后,艾格便痛痛快快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不過,掀桌子的計劃雖然取消,他心中的殺意卻絲毫沒有減退——不僅是出于情緒上的敵意與反感,還包含了來自理性的忌憚和防備。作為曾開過上帝視角的讀者和觀眾,艾格可是知道瓦里斯老底的:這太監絕非手無縛雞之力只會玩弄權術的奸佞,而是敢想敢做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在原著劇情里,當瑟曦被教會逮捕、囚禁、剃毛扒光了游街示眾時,她的叔叔凱馮·蘭尼斯特——獅家在泰溫死后的最后一根頂梁柱入主紅堡成為攝政。這位老人對內收拾好侄女鬧出的爛攤子,對外拉攏住提利爾家族和河灣地,就在一通操作眼看就要將小托曼國王的統治穩固下來的當口……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滿口“為國為民”,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太監,利用暗道潛入城堡,親手用弩箭刺殺了他!
此舉不僅一下離間了蘭尼斯特和提利爾家族的關系使聯盟陷入互相猜疑,更摧毀了能制衡瑟曦愚蠢和瘋狂的最后一顆砝碼,讓金獅王朝從此走向了必然覆滅的黑暗結局,為伊耿的復辟掃清了障礙。
而現在,泰溫和他弟弟好好地縮在凱巖城里,自己卻擋在伊耿的成王之路上。
艾格忽然意識到一件他早該意識到的事情:如果連自己這樣段位低一階的選手都已經開始認真地思考該怎么干掉瓦里斯,那作為目標的那個……比自己更不擇手段的狠角色,恐怕早已經將消滅他寫在備忘錄乃至日程之上,甚至可能都先一步開始布局實施了。
就算之前沒有,在今天自己徹底撕下偽裝當眾怒懟他之后,也肯定有了!
這念頭讓艾格心驚肉跳起來。臨冬城下固然沒有暗道,他的防衛工作也安排得遠比凱馮·蘭尼斯特周到細致,但再怎么到位的防御,也絕無法徹底抵消被一只毒蜘蛛遠遠盯著所帶來的恐怖。
消除這種不安感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先下手為強,把對面的全盤計劃連帶著性命一起扼殺在肚子里。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在不與丹妮莉絲決裂的情況下干掉瓦里斯,在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清君側的同時,又不被女王忌憚和敵視?
“人不是機械裝置,肯定會有疏漏和破綻,只看能不能抓住罷了。首相大人放心,在離開臨冬城前,我絕不會亂來,不過……將來但凡尋到任何機會,我都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對付這混蛋。”怒焰被驚懼澆滅,艾格一邊開始飛快地思考,一邊恢復冷靜表情,開口穩定培提爾的情緒,“出于尊重,我到時必然會事先通知大人您。現在嘛……早餐還沒吃完,請容我先告辭!”
扮著余怒未消又聽煩了說教的模樣,艾格簡單道別后帶著侍衛們向住處走回,拉開到絕不可能再被聽到對話的距離后,他才頭也不回地向身邊人下令:“去把科本學士和梅麗珊卓女士請到我屋里來,只要這兩個!”
他有了個模糊而大膽的想法,只差再與專業人員確認可行性再敲定細節,便可以付諸實施。而之所以不與培提爾通氣,是因為艾格在對可能后果進行推演和評估后,得出了一個推論。
之前與培提爾結盟,是因為他需要一個隊友來扛敵人的“火力”。可一旦太監消失,“反瓦里斯同盟”自然也就沒了繼續存在的必要,那到時候……
艾格眉頭一跳,忽然瞇起了眼睛。
他一秒鐘前想的還是:自己也許得開始將小指頭也當成潛在對手來防備了。但心中一道靈光閃過后,一個連他自己都嚇一跳的念頭浮出了腦海。
其實,還有個真正“一勞永逸”的選項,擺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