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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天之上,金色的光芒暴起。
一只九頭的神鳥之影原本蜷縮在猩紅色的星辰中,汲取著周圍的靈煞之氣,就像是卵中的雛鳥,平靜而祥和。
但此刻,有大火熊熊燃燒,自蛋殼內迸發,頓時就令半睡半醒間的星君驚醒,然后憤怒地鳴叫。
此刻,祂渾身上下燃燒著半透明淺金色光焰,這火焰和一切凡間的火焰毫不相同,它乃是從眾生祈愿中孕育,順應萬物心念誕生,是一切最美好祝愿的凝聚。
其名為功德。
可如今,面對意圖傷害持有功德者的源頭,這美好事物卻發揮出了堪比‘咒怨’的力量。
這究竟是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這么龐大的愿力倒流?!
星辰一般的外殼崩碎,利劍一般的光從縫隙中綻放,九頭的神鳥匆忙地扇動翅膀。
以仙天近乎無窮無盡的靈性光流,星君好不容易才將火焰按滅,可祂也變得羽毛焦黑,渾身凌亂不堪,更是被打斷了持續了數百年的修整,令之前的休養功虧一簣。
察覺這點后,陀羅星君狂怒地長鳴:居然不是天魔的邪妄魔種?
這,這是……功德之光?!
就連南正楷也聽見了,那個來自碎裂的仙神之器,那個源自于仙天之上,神魔的怒吼。
所以,男人呆滯地抬起頭,看向蘇晝所在的方向。
“你,你做了什么?”
南正楷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自語,他的手中握緊了忌氣真壇被金色火焰燃盡后的碎屑,話語間充滿了匪夷所思:“為什么你的功德就連神魔都能反噬?!即便是天魔執掌的愿力,也不可能有這么多!”
“而且,而且你也不是神鳥!陀羅星君的詛咒就連朱雀都要忌憚,為何你能毫發無傷?”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他失聲道。
正因為如此,這一份恐懼,便被蘇晝捕獲。
遠比‘關注’更加明顯的愿力閃動,被‘萬念歸一’這一神通捕獲。
——找到你了。
睜開眼,蘇晝此刻雙目已然痊愈,他眸光閃動,鎖定了地脈之下南正楷的方位。
憑借愿力,他已經知曉之前南正楷心中的想法。
但是,他并沒有打算回應。
青年舉起了刀。
沉默。唯有沉默是最高的輕蔑。雖然所有人都說蘇晝是杠精,但實際上,青年能理解很多東西,很多很多。
他提出質疑本身,就是因為認可了對方一部分的道理,所以才會有欲望去詢問,糾正,質疑和抬杠。
正是因為他能認可雅拉,神木,寂主,乃至于先驅和完美的道路。
甚至,就連宿命……就連還未見過面,卻被所有偉大存在厭惡的黃昏。
只要他還不清楚,不明了,那么蘇晝就不會輕易否定,就會去交流,去和祂們辯駁和爭斗。
——因為,愿意交流本身,就是某種認可。
——所以,面對否定的東西,他就會沉默。
然后就是毀滅。
怪物是緘默的。倘若它能交流,就代表說不定可以理解和說服,自然也就不再未知,不再令人恐懼。
而現在,蘇晝就是南正楷的怪物。
但南正楷的恐懼只有一瞬。
他畢竟是正陽國魁首,如若不是明正德,便可統一天下之人。
面對沉默,強大,難以理解其力量來源的神鳥燭晝,男人在短暫地慌亂過后,便立刻堅定了決心。
“再怎么值得恐懼的存在,也無非就是神魔而已。”
而他,持有某一代紫薇星君的力量和傳承。
于是,在大地的最深處,南澤州沿海地脈匯聚之地,南正楷肅然地十指緊握青霄正陽尺的尺柄,青發赤目的男人渾身上下靈力勃發,如同潮水一般注入道兵之中:“歸根結底,不過是真人罷了。”
“地上的星,又豈能和天上的星比擬?”
他如此低吼,神兵驟然散發無盡光華,然后幻化為一柄無比巨大,無比龐然的衡山巨尺,附著在南正楷身上。
——愿我居青宵,化身正陽,普照十方,光明人世。
緊接著,便是隆隆震鳴。
——如若說,那吸附萬物,引動眾生的地脈元磁之力,是源自于大地的力量的話。
那么,這世間持有最強大‘大地之力’的存在,卻并非是‘陸地’本身。
而是天上的浩蕩熾陽。
即便,天元界龐大的匪夷所思,在蘇晝看來簡直堪比一顆氣態巨星,但它的表面積與質量,相較于真正的太陽也太過微渺。
昔年,新晉紫薇星君南正陽還并非是一位自亂世中崛起的梟雄,而是一位縣城中的小小父母官,他執法向來公正無私,無論什么懸疑案件亦或是糾紛都能公平的斷案,故而被無數本地居民稱呼為青天大老爺。
時光荏苒,可就算過去了漫長地時間,紫薇星君也很喜歡這個稱謂,所以將其用在了自己最驕傲的神兵中,與自己的名字放在一起作為紀念。
甚至……在剛剛進階為仙神的那段時間,祂還特意前往歸墟葬地,截取了這么一段‘歸墟太陽河’中的光流,將其熔煉入自己的神尺中,令這可尺規天下的神兵進階為道兵。
此刻,蘇晝也察覺到了地底的異動。
他當即眉頭一皺,舉起手中長刀,黑色的刀刃上青色的光紋閃動,溢散出雷火之光。
下一瞬間,雷光大作,烈焰爆鳴,一條蜿蜒數十公里長的火光長龍朝著南正楷所在的地脈直直撞去。
那里原本是一處盆地,但是在之前蘇晝和南正楷的戰斗中隆起丘陵,丘陵上滿是深邃的裂縫。
但是,伴隨著一陣陣劇烈的地動山搖,原本就滿是裂縫的丘陵立刻崩塌,而一只巨大的,足有數百米長,由土石凝結而成的巨手從中深處,朝著周邊的山嶺一按。
轟!又是一只巨手突破大地,從不遠處的平地中破土而起,又朝著地面一按。
登時,山嶺破碎,平原凹陷出掌印,整個獄海絕境都在搖晃,而一尊龐然無比,超過千米高的巨大泥土石像就像是從深淵中攀爬而出那般,從地脈深處登出。
蘇晝以滅度之刃斬出的火龍以超過兩千公里的秒速急速飛行,伴隨超過一百五十萬度的高溫。赤色的底色邊緣四溢著金色與白色的光焰,堪比青年自己全力出手,足以斬碎山峰的沖擊波和光壓命中了這一巖石巨人的胸口。
但是,卻沒有用。
這一擊在命中的剎那,釋放出了堪比核爆般的光效,可結果僅僅是蕩平了巖石巨人身上那附著的一層泥土殘渣,將其銀褐色的本體展露出,就像是一座金屬山峰。
屹立于大地之上的金屬巨人表情忿怒,有著堪稱猙獰的面容,凹陷進去的雙眼處燃燒著如同太陽般的金色熔巖球,其站立的姿態就像是一尊神像。
當他站立在地面上之時,以其為中心,大地上一片輻射狀區便開始下沉,形成了一個不太規整的小小盆地。
而盆地內部,土石開始融化,樹木熊熊燃燒,河水蒸發成長云,一片煉獄一般的區域已然成型,而一條浩浩蕩蕩的光帶河流在其身后輪轉,煥發神光。
鎮元移世不滅身
以青霄正陽尺為輔,加以自己強橫無比的修為,南正楷將‘天地一炁鎮元金章’的法身推演至最高境界,他此刻活動著自己移世不滅身的法體,然后抬起頭,看向正呆在半空中的蘇晝。
巨人抬起手,一道火線自掌心飛馳而出,然后在半空中就化作浩浩蕩蕩波及數萬米的陽炎光流,朝著青年涌去。
那是更勝過日冕的火炎與沖擊,攜裹著不可思議的沖擊力和電磁光,有著足以截斷天地的力量。
“好強!”
在攻擊失效的瞬間,蘇晝就確定南正楷絕對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锏。他深吸一口氣:“這幾乎已經是天仙境界的力量了,不,已經是——除卻朱雀炎熾離外,沒想到南正楷也走到了這個地步!”
凝視著眼前朝著自己飛馳而來的洋流,青年震驚更甚:“而且,這炎流的形態……”
“這不是吸積盤嗎!”
飛身而起,蘇晝沒有硬接這一擊炎流的打算,他直接拉升高度,以最快的速度躲開了這一行浩浩蕩蕩的焰流橫掃——但即便如此,也非常勉強,因為在近乎于光的光焰侵襲下,也就蘇晝這種持有光陰神瞳,能看見未來數秒情景的人才能躲開。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高天。
此刻,蘇晝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見完美世界‘太陽’時的感慨。
——這個是太陽嗎,怎么是豎著的啊?
那時的他,如此感慨,但即便如此,卻也沒有多想,畢竟世界千奇百怪,誰也沒說過太陽就必須是圓形——就好比他的個人空間,如果蘇晝想要,就完全可以把火元素太陽外帶刀靈做成蝴蝶結亦或是草莓這種少女心爆棚的形狀,更別說區區長條了。
可是現在,他卻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那奇怪的,豎著的太陽,那怪異的發光結構……
“原來如此,那的確不是恒星。”
低聲自語,蘇晝恍然大悟:“那是吸積盤啊——因為高速運動,所以發出堪比太陽光芒的吸積盤!”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天體的吸積盤,才能如此龐大?”
青年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因為南正楷與青霄正陽尺融合所驅動的‘移世不滅身’,此刻鎖定了蘇晝。
他爆發出了至強一擊。
銀褐色的金屬巨人約有一千七百米高,且還在不斷地膨脹變大,構成他的是無數堅固的巖石和各色神鐵,而每一塊神鐵都有大量地脈之氣凝結而成的結晶作為輔助,無數陣路紋路層層疊疊,相當于一個小規模地脈引擎。
而無窮無盡的引擎互相串聯共鳴,又和足下的大地脈相互連接,汲取地脈之氣成長,霎時間便可以造就出一尊不斷成長,龐大的匪夷所思的山岳巨人。
“燭晝!”
山岳巨人舉起了拳頭,南正楷狂怒地怒吼。相較于之前的因為自己無能為力,他現在究竟為何而憤怒,男人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這一聲怒吼的確激發了他體內的靈力。
無數地脈引擎轟鳴,讓這正陽的移世化身一拳揮出,震蕩空間,爆發了足以震蕩小半個南澤州的可怖力量。
神威如獄,天地傾覆。
移世不滅身一拳對準面色凝重如臨大敵的蘇晝揮出,山岳巨人緊握的右拳開始熊熊燃燒,璀璨無比的火炎先將南正楷自己的真身先焚毀,不可思議的能量反而先將他自己反噬。
只能看見一道籠罩了大半個蒼穹的閃光凝結為拳形,如同海嘯一般轟來,所過之處,大氣燃為火海,海水散發白氣,彌漫州域。
這是移山倒岳之拳,是翻天覆地之拳,是代表著歸墟太陽河的全魂一擊,在這道兵與兵主共鳴的無盡力量下,無論是真人還是神魔,此刻都無法阻擋南正楷。
什么怨魂神鳥,什么五德五行,都是毫無意義的東西,萬物崩潰,靈力湮滅,這才是面對這移世一拳時唯一的結局!
——即便是那明正德,也不行!
但蘇晝不是明正德。
面對以近光速襲來,根本就沒法躲的移世神拳,又如何?
既然躲不開,那就不躲。
即便被封鎖外界五行運轉,又被禁絕真身,他蘇晝依然無懼任何強敵!
所以,青年深吸一口氣,然后抬起手,運轉靈力,化作護盾擋在身前。
但在第一瞬間,護盾就被無數高速高溫等離子氣體連帶伽馬射線轟碎了。
就像是在暴風雨中搖曳的飛蛾,蘇晝周身凝聚,足以擋住一般地仙神通的靈力護盾沒有任何作用,瞬間就被貫穿,他的肋骨和雙手骨骼于剎那粉碎,整個人被這一拳朝著后方彈飛。
伴隨著清脆無比的骨骼破碎聲,渾身骨骼都產生了無數裂縫的青年被這洪流之拳轟擊的急速向后倒退,他渾身皮膚都已經被燒盡化作焦炭,用來構筑出人形的皮膚和血肉都被抹消,只剩下原本體表之下的那一層堅固的嶙峋鱗甲。
但就算如此,正面承受沖擊的鱗甲也在接連不斷地爆炸中爆破,露出了之下晶瑩剔透,青紫色晶體一般的肌肉,有凝聚到極點的靈力在其中運轉,堅不可摧。
可是,就在青霄正陽的移世神拳沖擊下,就連這樣的肌肉也開始融化,一根根肌肉纖維組成的結構就像是融化的冰糖一般掉下來,粘稠的液體滴落,然后在半空中湮滅,發出輕微的蒸發爆破聲。
而與此過程中,蘇晝被擊飛至天地的盡頭,他來到了數百萬米的高空。
在這里,倘若還是在地球,恐怕早就進入了宇宙空間,可是在這里,卻僅僅只是能看見遠方漆黑的虛空和移動的群星。
一切都發生在一秒內。
僅僅是一秒,蘇晝就仿佛要遭受重創,徹底被湮滅于洪流中。
可就在此時,他體內的靈力也運轉到了一個界限。
多重靈力,此刻正在他的體內構成循環。
雷霆閃動,電磁力被操控,固定物質的結構。
狂風澎湃,代表運動的力量于外界澎湃,偏移即將襲來的攻擊。
水流潺潺,如同漩渦一般旋轉,在汲取外界力量的同時壯大自己。
木氣縈繞,根植于體內的神木之種渙散生機,令一切傷勢自愈。
最后是火焰,火焰熾燃,強化一切的基礎,是最強,最初也是最旺盛的動力。
各大屬性的靈光散發,在蘇晝的體內構成了一個輪轉不休的循環——這當然不是極限,還差一點,他還差一門用來凝固根基的土系功法,這樣就可以構成大小五行乃至于四大屬性的完滿輪轉防御。
此刻,蘇晝甚至回憶起了昔日自己于眾妙傳道塔所在的秘境時,看見的那一片漆黑。
如今想來,那吞噬了一切靈氣的防御法陣,其基礎便是五行屬性輪轉,吸收了外在而來的一切靈力,才能呈現出那極端的模樣吧。
思維只是一瞬——能看見,有漆黑黯淡的陰影,開始在蘇晝的體表蔓延,擋住了不斷沖擊而來可怖炎流。
甚至,這黯淡的陰影化作了半圓形的護盾形狀,擋在了青年的身前。
亞。
——這就是推演,萬世革新之力。
在奔騰的移世神光的沖刷下,已經化作焦炭的黑色臉龐緩緩抬起,一雙紫青色的眼睛亮起,光芒明亮而炙熱。
蘇晝緊握著手中的滅度之刃,在這混雜著超高溫粒子束和強伽馬射線的沖擊中,論任何神兵都會變成軟綿綿的冰棒吧,即便是最堅固的神鐵也會被融化,無法再用來攻擊。
但是由南明離火鍛造而成的神刀無懼高溫,還在吞噬高溫,吞噬這勝過太陽的光華。
甚至,此刻,蘇晝和南正楷移世不滅身的體表,同時亮起了淡藍色的光。
這光是契倫科夫輻射,南正楷釋放的高能靈力粒子進入了環繞蘇晝周身的亞,在這由眾多屬性靈力輪轉形成的靈力介質中,高能粒子的速度超過了光在這一介質中的速度,故而會煥發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光。
它在古老的過去被稱之為融核之炎,也被人稱作過滅盡圣火。
而在天元界,它被稱之為六丁神火。
以地脈之力制造重核聚變,龐然的移世法身爆發的力量也是有極限的,數秒后,當南正楷疲憊的收回已經燃盡了的右臂時,山岳巨人的周圍已經塌陷為熔巖盆地,形成了類似火山口一般的環境,而周圍更是覆蓋著大片黯淡的放射性玻璃物質。
移世巨人為中心的百里內,一切都在燃燒,流動,大地如同一個盛滿了熔巖的碗。
但這不過是余波罷了,南正楷以燃燒青霄正陽尺中的道兵本質,釋放的移世神拳,其威力足以摧毀天體衛星,制造出巨大的傷痕,即便是蘇晝宇宙戰形態的反物質吐息也不能比擬。
“結束了嗎?”
緩緩向后退了一步,移世不滅身法體有些渙散,無數透支的地脈引擎開始脫落,粉碎。
南正楷此刻已經無法在被攪動的亂七八糟的靈氣環境中分辨出蘇晝的波動,他的雙目中流露出勝利的目光。
畢竟,那是歸墟,環繞歸墟的太陽河中,那急速轉動的天體吸積盤之偉力。
如此可惡神力,這世間又有什么真人能抵擋,能抵擋的了了?!
可就算是這樣的力量……
面對蘇晝模擬至的黑色陰影,卻仍然未盡全功。
遙遠的天際盡頭。
青金色的光輝再一次亮起。
在南正楷匪夷所思地驚愕目光投注之下,蘇晝的氣息正在不斷地恢復。
“為什么?”
他感應著遠方那仍然不滅的氣息,正陽魁首喃喃自語:“為什么你們總是這么死纏爛打,這樣都無法消滅?”
“明明當初我都快要一統天下,就蹦出來一個明正德;明明明正德快要被神魔壓制,就又蹦出來一個燭晝……這究竟是為何?!”
遙遠彼端,血肉再生的蘇晝沒有回話。
因為他不愿意。
只要這天下還有不愿意的人,就總會有人拒絕。
碎裂的靈骨才剛剛粘合,被融化的血肉仍在恢復,此時的蘇晝就連看上去像是人類的皮肉都還未再生完畢,于焦炭一般的漆黑身軀上,源自青霄正陽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燒,不斷地灼燒新近再生的血肉。
但就算如此,蘇晝仍然緊握滅度之刃,他沉默地朝著南正楷所在的方向俯沖,手中凝聚著狂暴的力量。
青年握緊神刀,然后以最快,最強,最勁的一擊朝著移世法身斜斬而去,帶起無盡風雷。
龐然的法身面色忿怒,卻再難發出剛才的一擊來擊殺蘇晝——即便是青霄正陽尺的力量也需要補充,如此頻繁地消耗道兵中的傳承本源,只是摧毀道兵中的根基。
所以,凝視著頭頂上方傳來的陣陣風雷,南正楷怒目圓睜,他怒喝一聲,然后移世法身便周身一黯,所有的力量再次于他手中凝聚為一柄青色神尺——山岳巨人的頭顱位置驟然裂開一道裂縫,而一個人影凌空暴起,朝著遠方的青年對沖而去。
兩道流光對撞,又是一聲鏗鏘。
而這一次的聲音,卻已經不夠清脆。
即便是神兵,頻繁地與道兵相撞,也會受損,滅度之刃多次與青霄正陽尺相交,此刻刀刃有些地方都已經被磨損,但蘇晝對此渾不在意,他原本也沒將滅度之刃當成刀,一向都是當成錘子來掄砸的,而且反正刀靈都沒了,一柄武器好用就行,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工具就該是工具,這樣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反倒是南正楷在這短暫的兵刃交鋒中面色陰沉,他看得出來蘇晝真的是混不在乎——神兵要修多簡單啊,他手下就有七八十個大匠有著維修神兵的能力,即便是斷裂也能修復地完好如初。
但道兵就不同了,它不僅僅是工具,還是傳承和證明。此世誰能保證自己能百分之百修復好道兵?青霄正陽尺被滅度之刃猛擊,即便受創只有對方的十分之一,那也是不可接受的損失!
狂風呼嘯著,南獄海上泛起一圈又一圈巨大的同心圓浪潮,那是因為天空之上有強者正在交戰,令海浪澎湃。在這南澤州和南獄海重疊的獄海絕境,億億兆兆怨魂被束縛在凈世伏邪大陣中,它們呼嘯著注視著遠方的這場戰斗,凝視著那正在遠方掀起的龍卷,臺風和交錯的神光。
轟隆!雷霆閃動,韓石嶺站立在獄海絕境中央的高臺頂端,他怔然地眺望遠方。
他看見,代表著燭晝的赤金色光輝,和代表南正楷的青紅色光輝正如同螺旋線一般在天地間急速地碰撞,震蕩,在天際的盡頭爆發出堪比太陽一般的光輝,制造出波及數百里的可怖震蕩和沖擊。
他們勢均力敵,重傷的神鳥化身和耗盡了力量的正陽魁首即便虛弱,可卻也不是尋常真人能比擬的,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令韓石嶺心驚膽戰。
但是,再怎么勢均力敵的交戰,都有盡頭。
最后,伴隨著一道宛如自爆一般的光芒,還有南正楷匪夷所思的驚呼和怒吼,他看見青紅色的光芒黯淡,且墜落了。
“你的心臟居然也能自爆!?為什么我都砍下了你的頭,你的身體還能行動?!”
那是充滿了困惑,不解,乃至于絕望的聲音:“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蘇晝還是沒有說話。
怪物不怪物,人類不人類,真的是無聊透頂的問題。
如果按照絕大部分人的想法來劃分,那么總是會出現自稱為人類的家伙鄙夷人類,不是人類的家伙關懷人類的情況。
在這強者就連基因都能自由操控,把一個人的血脈轉換成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生物的世界,這個時候還去看重肉體上的特征,只能說明需要革新。
被神尺斬下了頭顱,而肉體卻從后腰處掏出雷澤之心自爆,并趁著機會一刀斬出,斬裂了南正楷左胸口一側肋骨的蘇晝,將自己再生了一半的手臂豎起,滿頭火焰般的長發在風中飄舞。
他再一次地提起了刀,已然被磨平許多的刀刃上寄宿著火焰。
——革新——
人類的肉體進化早已停止。
為何?因為人類已經無需在這方面革新。
生物的進化是被動的,需要去適應環境而改變——想要吃肉就需要鋒利的爪牙和運動器官,想要防御就需要堅硬的甲殼和鱗甲,想要飛行就需要翅膀和蟲翼,亦或是矢量噴口。
但人類不需要,人類想要殺戮就發明武器,想要防御就發明裝甲,想要飛行就有飛機,宇宙飛船,人類以智慧制造工具,人類自身無需適應環境,甚至可以預見環境來制造相應的工具。
工具不僅僅是人類肉體的延伸,工具的更新換代也可以視作人類的進化和革新。
——相較于其他化學物質,核酸能自我復制,它從同類中作出了革新。
——而核酸和蛋白質組合而成的細胞出現,它相較于其他的聚合體也作出了革新。
——而細胞組成的生物,現在還存在著,所有生物都是如此,包括人類在內,它的革新就是野獸的進化,自然地選擇。
——直到智慧的出現,這自然生物的革新,便被智慧所取代。
——而超凡之力,便是智慧的凝聚。
人類的文化和技術的革新就是人類這一智慧生物不斷進步蛻變的過程,這是革新,且已然步入了更高更新的維度。
萬世革新之力在蘇晝體內運轉,在交戰的過程中,蘇晝學習著南正楷數百年來的戰斗經驗,雖然其中絕大部分都無法化用,可是卻仍然能積累一些可以利用的技巧。
微塵鑄神山,滴水匯諸海。
所謂的革新,就是這樣的東西。
南正楷能感受到眼前蘇晝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武技進步速度——假如說原本蘇晝的技巧只能稱得上是二流,只是憑借強橫無比的底力碾壓敵人而已,而現在幾乎可以稱之為準一流,不僅僅可以防住他的絕大部分攻擊,甚至偶爾還能進行反擊。
蘇晝用滅度之刃劈碎了南正楷凝聚地脈之力轟擊而來的神鐵水滴,然后化身火箭突進,避開了青霄正陽尺凝聚的高溫等離子風暴。他所過之處滿是地脈元磁神光構成的引力陷阱,企圖拖慢青年的腳步,對他進行殺傷。
但蘇晝的速度實在是過于迅捷,且一直都在用雷亟虛空之法干擾周邊靈氣,引力陷阱的發動總是慢一拍,等到蘇晝突進至南正楷身邊一刀斬下時,它才堪堪發動。
雖然璀璨的刀刃碰撞的火光又再一次亮起,而這不過是發生在千分之一秒內,兩位真人之間短暫攻防的一個片段。
尋常人練習一萬年時間積累的經驗,甚至不如他們以如此密度交戰五分鐘來的多。
“我推演過未來,我們是贏不了的,人類的延續永遠不會由人類自己決定!”
而就在這戰斗中,南正楷仍在怒吼,他總是憤怒,總是無奈,這個男人心懷決絕,他放棄了帶上其他戰友,只攜神魔秘寶而來就看出了這點,他的戰斗充滿了發泄一般的憎恨:“如果想要傳承人道,就必須要向神魔低頭!”
“死的只剩下千萬人也好,百萬人也罷,能有十萬人也足夠了,哪怕是從原始的猿人時期發展,也不是不可以——總比不祥降臨,眾生皆沒,我等人族百萬年歷史一朝散盡要好!”
人類的犧牲是為了延續,人類的反抗是為了生存,所以人類中總是會有無懼死亡者為了其他人的生存而挺身而出。
不是為了榮耀,也不是為了獎賞,只是因為這是必須的,他們犧牲時并未思考過自己,只是堅信未來,堅信未來有那么一天,有人可以在無需犧牲的世界中,伴隨著溫和的星光與微風入眠。
所以才憤怒。
“你和明正德,根本就不是為了傳承和犧牲——你們只是單純無意義的送死,是毫無意義的反抗!”
一記神尺突刺,南正楷再次窺破了蘇晝的一個破綻,他意欲直接擊碎蘇晝的脊骨,但卻沒想到青年同樣預判到了自己的破綻,所以便伸出左手,擋住神尺。
咔嚓,在青霄正陽尺的力量下,蘇晝的左手頓時燃盡,化作漆黑的焦炭,五根手指錯亂地糾纏在一起,但與此同時,蘇晝一腳踹出,踢在了南正楷的胸甲之上。
在這漫長時間的戰斗中,仙神賜下的庚金星昂戰甲已經破碎不堪,無論是胸甲還是頭盔都已經被劈碎大半,缺失一半的頭盔下,能看見南正楷嘴角溢血。
他體內的靈力運轉已經開始變得灼熱而痛苦,體內循環并不像是蘇晝那么堅韌,可以堅持全力戰斗如此長的時間。
“——反抗有意義嗎?”
所以,聲音便更加清晰,他困惑地問道:“活著難道不是比任何無意義的反抗都重要嗎?”
“明正德和你有這么強的力量,遠比我強大的多,如果成為紫薇星君,難道不就能護佑人世嗎?”
“我的行為,你的行為,明正德的行為,全部都根本毫無意義——凡人的想法,對于神魔而言根本不重要!”
“大劫將至,神魔將會凝聚百萬年來,整個天元天地之靈光,去凝聚辟始五德鳳凰之魂——他們要的是摧毀這個舊世界,以辟始之光,再造一個新世界!”
“一個沒有長生之劫,沒有始源真龍,沒有一切災難,天災的天人世界——那時,所有人都能幸福,所有人都可以正常的生活,有著悠久而漫長的壽命——那時,我等真人也可成神,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只要成為紫薇星君,我就能帶著我的國度前往新世界……這么完美的未來,反抗,有意義嗎?!”
“真的有必要抵抗嗎?”
如此說著,他再次壓低了聲音,低沉地嘶吼:“為什么就不肯妥協呢?”
此刻,中大洲,中州中土。
京都皇宮,已經與玄鳥,朱雀,重明,青鳥,白鳳五位神鳥氏族的族長,五位當世神鳥會晤過的明正德緩緩走出自己的居所。
他此刻正在思索接下來有關于地脈大陣的事情,正在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復過去那成百上千次與九幽魔軍對抗的過程。
然后,一陣感應,他突然抬起頭,雙目中泛起金色的光流,男人認真地看向了遙遠的南方。
在那里,有熟悉的氣息正在爆發,正在戰斗,正在釋放光芒,
不知為何,明正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次次重生。
——反抗有意義嗎?
他的心中,忽然浮起了這個在遙遠過去,南正楷曾經詢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
很可笑的問題。
就像是在最初的那么幾十次重生,在和昆妖的戰斗中掙扎時的痛苦那樣。
明正德早就知道,以這一世自己的實力,不可能擊穿那位瞄準自己的真人級昆妖的甲殼,他必死無疑。
明正德早就知道自己會重生,哪怕不會重生,這昆妖真人也會被隨后趕來的其他真人和修行者大軍剿滅。
明正德知道,自己的仇會得報,自己承受的痛苦會有回饋。
他也知道,自己此時刺出那么根本無法傷害到敵人的一劍根本毫無意義。
明正德明明知道失敗了就會重來,但他仍然一次次的用全力去拯救眾生。
他知曉自己的行動很可能是重復無數次都沒有效果的掙扎,但仍然如此行動。
只要做狗,人類就能延續,天元凡界的人族或許還能延續……
難道明正德他不知道嗎?
然而——
然而……
即便如此。
男人。
自認為是凡人的男人。
他仍然會揮劍。
仍然會握緊拳頭。
即便是重復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乃至于三萬次和更多次,也同樣如此。
而對于青年而言,就更簡單了。
——反抗有意義嗎?
蘇晝沒有,也根本不會回答這個虛無的質問。
他很清楚,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會想‘為什么要去做’。
而是‘為什么不呢?’。
為什么要反抗,和為什么不反抗之間,從一開始就是無法互相理解的,‘將完美寄托于他人的仁慈’和‘將完美視作自己的試煉’之間,從一開始也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沒有意義只是針對結果所說的話罷了,非要這么說的話,人活著就是為了死,豈不是也很沒有意義。
因為人類不是僅僅是被飼養,僅僅是活著就會滿意的貪婪生物。
反抗本身就是意義。
即便毫無收獲,但每一次反抗,都很重要。
所以蘇晝沒有回話。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地提起刀。
面對同樣一次又一次朝著自己沖鋒而來的南正楷,蘇晝緊握手中的滅度之刃,正因為之前的戰斗消耗了太多的力量,所以他反而能逐漸把握住武道的精髓,那便是凝聚自己所有的力量,以最小的消耗,造成最大的殺傷。
這是昔日力量充盈無比,作為‘強者’而從未思考過的角度。
所以,現在,他凝聚了自己全身的靈力,氣勢和神魂。
蘇晝的雙目中,沉默的火焰正在燃燒。
——質疑產生問題,新問題引導新答案。
——答案將造就革新,革新孕育新事物。
——而新事物,又將再次締造新的質疑。
——此乃不滅的連鎖,愿其在世間永恒。
滅度之刃攜裹著爆炸一般的等離子火花,自右及左,全力橫斬而去。
那刀刃盡頭飛掠而過的神速,甚至就連真空都被引爆,漩渦輪轉,將四周的一切靈氣都凝聚在其之上。
提起神尺準備迎敵的南正楷看見了這蘇晝斬出的‘全魂一刀’,他一時間為這一小時前就連‘招式’都用的很生澀,武技至多算是二流末端的青年,現在斬出的‘入道’一擊而震驚。
他一時間仿佛能感受到蘇晝的想法,蘇晝的意志和蘇晝的決心,甚至能聽見神刀本身,乃至于那還未融入神刀的神鐵之聲。
滅度涅槃,革天易世!
鎮獄破邪,伏魔斬厄!
那是救世的神兵,與四十五萬年前護佑一州的紫薇星君的意志共鳴,爆發而出的怒吼。
——是這樣嗎,這就是你的答復?南正楷的心中如此想到。
而后,炫目的刀光一閃而逝。
滅度之刃斬擊在青霄正陽尺之上。
神刀之上,出現了裂縫——這是神兵和道兵對撞不可避免的結局,即便是以南明朱雀離火鑄就的最高等神兵也無法和道兵比擬。
但是,青霄正陽尺卻被擊飛了。
原本與南正楷融為一體的道兵脫手而出,它翻滾著在半空中飛舞,在蘇晝沉默地一刀斬出后,青發赤目的男人踉蹌著后退,他的手指扭曲,手臂彎曲成了一個奇怪的模樣,口鼻中流淌著鮮血。
他已經無力再戰。
至此,刀勢已去,神刀也受損,青年干脆地放下了神刀,插入地中。
他收攏五指,然后緊握成拳。
握緊了的拳頭上燃燒著火炎,業火熾燃,蘇晝一拳轟在了南正楷的臉上,將他的血肉燃成焦炭,頰骨轟擊的凹陷。
而在這一拳之后,緊接著的,仍然是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拳——
蘇晝揮拳連打!
一開始,南正楷還想著掙扎著說些什么,但后面,他就再也說不出話。
黑白二色的業火侵入了他的身心神魂,他的腦海中浮現許多——為了對抗昆妖而犧牲兩州,動用荒天裂土大陣,令數百億人流離失所;為了讓新朝失去反抗力,所以動用余孽,殺死上億無辜平民……
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
凡人比不上修行者,農民比不上世家,如若要選擇人道傳承的載體,那就只選擇菁英,選擇那些學者,工程師,教育者,血脈最優良的一部分人。
——難道,難道還有其他選擇嗎?
縱然痛苦無比,跪在地上。
南正楷仍然死不悔改。
所以蘇晝也毫無遲疑。
他再次從一旁的地上,撿起了滿是裂縫的滅度之刃,然后一刀斬下了南正楷的頭顱。
青紅色的血液飛濺,真人授首。
緘默著殺生,以血祭刀,蘇晝凝視著神刀上流淌的血液,他渾不在意,而是從懷中拿出了那一塊漆黑色彌漫著霧氣的鎮獄伏魔鐵,又拿出了朱雀炎熾離賜予的南明離火符,將兩者重疊于神刀之上。
登時,一道朱紅色的神火熾光升騰,朝著天空之上延伸;而一道漆黑的怨憎云柱垂落,朝著大地之下蔓延。
而滅度之刃就位于中心,懸浮于半空,汲取著南明離火之華與眾生祈愿之精,開始最后一步地升華。
鎮南星天君和鈞天天君賜予的神物,此刻已經超過了時限,五行之力和靈界之封都已然解除。
故而神刀凝聚天地靈氣,赤金色的神光沖霄,宛如撐天之柱,青藍紫赤黑等燭晝五色于天際閃耀,令遠云染霞。
而就在此時,南正楷滾落至一旁的頭顱,眼眶仍然凝視著燭晝,凝視著遙遠北方的方向,赤色的雙目中,仿佛仍然燃燒著最后一點火焰。
那是屬于昔日天下共主的霸念和人道。
是昔日男人創建正陽國的慷慨激昂,以及最后變質了的理想。
“神鳥,神鳥……”
最后的心念喃喃:“天上的星辰,從來不照耀世間。”
“你能成為,這地上的星嗎?”
南正楷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配詢問這個問題。
蘇晝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南正楷不需要回答,也知道他不配讓自己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注視著天地間風起云涌,為即將成就道兵的滅度之刃準備舞臺。
然后,神念消散。
——南正楷,一直都很欣賞,甚至崇拜明正德。
自從知曉有一支義軍自發地在南方崛起,抵抗昆妖入侵時開始,他就在關注那個戰績無比耀眼的年輕人。
他覺得世間再也無那般杰出天才的人了,即便那人對正陽國心懷敵意也是如此。
真的有這么完美的人嗎?明正德交友廣泛,關系深邃,哪怕是避世不出,正陽國也無法統領的神鳥也和他結伴而行,甚至對他恭敬有加,
天下盛傳他的神通乃是鳳凰的傳承,而德行更是符合傳說中完美無缺的圣皇模板,他的實力也突飛猛進,堪稱戰國時代從未有過的絕頂天才強者、
盡管有些時候,明正德的行動很奇怪,總是做出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但最后都證明,他只是層數太深,他們這些目光短淺的無法看透,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別有深意。
太想了,太想將其收入旗下,作為自己的左右手——如若有這樣的人輔佐自己,人道肯定能更好的延續吧。
直到一天,南正楷知曉了明正德對自己的評價。
一個必須要打倒的敵人。
為什么?
多簡單,南正楷又不是白癡,他知道自己做了許多惡事,是世間一等一的暴君和劊子手,他很清楚地知道明正德的故鄉就在那荒天裂土大陣中。
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只是可惜。
如此優秀,可以傳承人道的豪杰,雙方的立場要不就是自己殺了他,要不就是他殺了自己。
那時,整個正陽國的高層都在困惑地詢問南正楷,為什么要針對這個小小的五德宗。
而他的回答永遠都是為了人族。
但是南正楷卻不知道的是。
明正德那時,正在等待著。
漠然,且沉默地等待著
他很清楚,南正楷要來了,他的所有謀劃都一清二楚,他注定都會被他擊敗,重生過上萬次,每一次結果都是如此,而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最終將會死在自己手中,作為自己接受正陽國遺產的最后一塊籌碼。
南正楷必死無疑。
但是他仍然沉默,沒有喜悅。
因為男人知道,倘若自己選擇另外一條道路,或許便可連這個惡人也都拯救,也都讓他煥發希望與決然,真正地為了人道眾生之念而奮斗。
他也知道,這個男人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道能在這個世間存續下去。他的殘暴,他的邪惡都可以解讀,無非就是一個不是絕倫天才,也不是重生者的凡人所能作出的結果。
他依稀還能記得,在過去的某一世中,那個令人憎恨的男人如此困惑地質疑。
“明正德,你明明能夠看見未來不是嗎?”
“你明明知道未來注定是黑暗的!”
“你必輸無疑,為什么還要走向那里?我本以為我已經夠不在乎凡人,將他們視作螻蟻,可你這樣,卻是將他們的視作灰塵!”
“難道說,人族就沒有光明的未來嗎?!”
南正楷說的沒錯。
為了試錯,為了下一世的完美而將這一世視作試錯過程的明正德,在那時的確比將民眾視作螻蟻的南正楷更加邪惡,更加不擇手段,更加骯臟令人不齒。
明正德很明白,一個只有一輩子的南正楷,不可能做出和自己這樣重生了三萬世之人同樣的選擇。
所以,他才明白,這一切都必須由自己來背負。
他必須背負。神魔的大劫難以阻止,在這天元凡界,靈性全無,壽元消減,人心紛亂,神魔礙世。沒有人可以在這樣扭曲的世界中成長為一個正常的善人,正因為明正德掙扎了三萬世,曾入魔,也曾扭曲,所以他才知道錯誤的是整個世界。
“哪怕是利用這屬于大不祥的力量,這造就了一切苦難的天元始源真龍龍脈之力,我也要對抗神魔。”
京都,明正德閉上了眼睛,他仿佛能看見南正楷。燭晝不可能輸給南正楷,那個男人此刻必然已經死了,正如同過去的千千萬萬世一樣。此刻,他仿佛能看見遙不可及的未來,又好像是早已逝去,永不復還的過去。
——值得嗎?
當然值得。
因為完美的未來,值得付出一切去實現。
南獄海周邊。
大地之上,有一顆星辰明耀光華,冉冉升起。
——以炎為刃,以雷為鋒,赤金色的靈光照耀天地,堪比星辰一般的耀眼神輝在天地之間閃動——而在莊嚴的神輝中,卻又有一絲深邃的幽光蔓延,宛如陰陽的兩極。
在南明離火和鎮獄伏魔鐵的幫助下,蘇晝此刻升華滅度之刃的本質,登時,漫天靈氣都化作漩渦,激發雷霆,宛如雷劫一般朝著神刀的頂端降下,似乎意欲以煌煌天威將其鎮壓。
此刻,天地黑暗,一切光芒都消逝了,只剩下那灼目無比的雷光,和神刀本身的光輝。
所以,下一瞬,蘇晝伸出手,握住了刀柄。
緊接著,火炎暴起,點燃了半個天空,甚至逆著雷霆蔓延,延伸至靈界的深處。
就在這漫天雷霆和靈氣旋渦中,在這獄海絕境無窮怨魂的注視下,蘇晝沉默地緊握神刀,抬起頭,凝視頭頂的無數群星。
——滅度,涅槃也。革天以易世,鎮獄以破邪,伏魔以斬厄。
“等著吧!”他平靜的說道。
然后,對著天空揮刀!
伴隨著一陣超過太陽的強光亮起,地上的星辰驟然炸裂,令不可思議的高熱擴散——在神刀揮動的那一瞬間,蒼穹仿佛就被撕裂了,萬物都被這一道刀光奪去光芒,漫天星辰黯淡無光!
云層散盡,風波隨平,無盡幽魂止息,幽邃的怨念燃盡。
寰宇一清。
“這只是第一步。”
低頭垂目,蘇晝的目光淡薄,他將道兵神刀佩至腰間,雙眸中有烈焰燃燒。
青年轉過身,朝著獄海絕境那無窮幽魂走去。
那里,還有眾生正在等待著他。
滅度之刃,閃動光芒。
在他的身后,一具尸體逐漸化作土石,然后散落,變成燃盡的灰燼,令蘇晝停下了腳步。
而就在這灰燼之上,南正楷的惡魂浮現。
那是一枚宛如琉璃質地,但卻通體漆黑的惡魂。
一只手將其撿起,擦了擦。
只有在最深處的深處,才能看見有一絲青虹色火光,正在緩緩燃燒。
宛如在深淵滾動了無數年,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樣。
新朝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南澤州,南獄海。
神鳥燭晝持神刀滅度之刃,破青霄正陽尺,斬正陽魁首南正楷于獄海絕境。
道兵得鑄,遂平獄海。
南澤沿海……復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