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前頭他們不聽女兒辯解便將她關進了佛堂,現下若要自認錯怪,又有些失了老子的威嚴,二娘子又被他們寵壞了,也是個性子傲氣的,日日不肯進食,長久下去如何得了!
兩廂一時之間竟僵在了這處,沒想到今晚竟有這小子闖入了這府上,將這事情前前后后一講,付濟舟已是信了大半。
他自然不是那頭腦愚笨輕信之人,一來信自家女兒的性子,決不會與男子做出茍且之事。二來也問過了當日跟著去的婆子,都說是石上晾著的衣衫上泥點還未洗凈,二娘裙上鞋上都是泥土,說不得是兩人在坡上摔倒,便在溪旁清洗。至于兩個婆子所見之事,倒是印證了寶生所言。
他們二人應是早就相識的!
至于相識的緣由,付濟舟心中暗嘆,
“都怪我平日里只教她圣人之道,卻忘了告訴二娘,這世上圣人千年難得,卑鄙小人卻是時時可見……”
再上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子,生得濃眉大眼,一臉的正氣,雖說做事魯莽沖動了些,倒也不失是個心地坦蕩的君子。
當下問寶生,
“你今年多大了!”
語氣之間卻是柔和了不少,寶生恭敬道,
“小生今年剛滿十八!”
“十八歲……”
倒是比二娘還要小一歲呢!剛滿十八便是年頭的,二娘生辰是在四月,說是一歲實則大了近兩歲。
這樣一比,倒是自家女兒占了些便宜。
付濟舟神色又緩了些,又問道,
“你可是在念書?可是要下場參考?”
寶生應道,
“本是要今年下場的,只先生說我性子還不夠穩重,還需再磨礪磨礪,便讓我明年才下場!”
說起這事兒還要怪劉璟,若不是因為當街打那一架,八月便可京試的,現下只能等到明年了,想到這處便又拳頭發癢!
付濟舟聽了撫須點了點頭,問道,
“你師從何人?”
寶生一愣想起師兄們所言,猶豫了半晌還是老實應道,
“小生師從度暉堂!”
付濟舟聞言眉頭立時皺了起來,
“你是魏光宗的徒弟!”
寶生聽他口氣一變,心中打鼓,還是老實躬身道,
“正是!”
付濟舟立時臉黑如墨,恨恨一拂袖,高聲喝道,
“來人啊!給我把這膽大包天的小子,給我亂棒打出去!”
說話間外頭竄進來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將寶生架起來,便往外頭拖去,寶生掙扎叫道,
“付師!付師……付師為何如此,是小生有何不周之處么?”
付濟舟怒而嚷道,
“魏光宗那偽君子,教出來的學生必是同他一般,滿口胡言的小子……再敢亂叫,便送你進衙門去!”
寶生聞言還是叫道,
“付師為何如此偏頗!吾師為人謙和有禮,于小生有教導之恩,付師任意誹謗實在有失大家風范!”
付濟舟一聽更怒道,
“小子無禮!明日老夫就叫了媒人上門,為她選一門好親事嫁了,小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寶生聞聽急得不成,氣急敗壞的掙扎罵道,
“付師,如此心胸怎堪育人!”
付濟舟聞言更是臉色漲紅,拿手指點道,
“給我亂棍打出去!打出去!”
眼看著寶生一路掙扎著被越拖越遠,付濟舟仍是余怒未消,一甩袖子坐了下來直喘粗氣,那付家老夫人這才進來,見這樣兒不由嗔道,
“你這老古板,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你一直揪著不放,若是弄丟了二娘的姻緣,你看我饒不饒你!”
她在外頭可是瞧了半晌,聽寶生將事情經過說了個明明白白,心下頓時釋然。
前頭在桃花壩時先是聽了兩個婆子過來稟報,說是瞧見二娘與一名外男鉆入林中,便已是又急又惱,后頭見著兩人在溪邊時更是氣往上撞,也未細看女兒與那男子到底是在做甚么,一路將她抓回來,讓老爺當面詢問,卻不料老爺也是個急性子,只罵哪家的小子不知羞恥,不顧廉恥竟勾引良家婦女,必要抓了他見官去。
知女莫若母,付老夫人見著二娘撇頭含淚倔強的模樣,便知她必是受了委屈,只打死不說那男子姓甚名誰,分明就是維護著他,付老夫人瞧著卻是心里暗驚,
“二娘這樣兒分明就是動了情,私會女子的男子必不會是甚么好人,若是有心勾引二娘,過后又負心離去,那我這女兒可就……”
付老夫人心里擔憂不已,便索性隨著丈夫將女兒關在佛堂之中,指望著二娘在佛前跪一跪,說不得腦子清明了,便將此事作罷。
卻沒想今兒晚上過來瞧見那笙兒在院門前探頭探腦,一副心虛有鬼的樣兒,當下便命身邊的婆子們過去按了那丫頭,悄悄進去一瞧,果然見著當日那男子正與二娘子說話。
只這一回她再沒有魯莽,悄悄過去偷聽,一聽之下倒是心下微松。
付老夫人是甚么人?
跟著丈夫到臨安這些年,見過無數年紀輕輕的男男女女,有情無情,有意無意,聽聽兩人說話,再瞧瞧神態便一清二楚了。
看來這小子同女兒倒是并未有私情!
再藏在暗處瞧一瞧,見女兒神情羞澀,那小子倒是大大咧咧,坦坦蕩蕩的要兒,卻又心下氣憤起來,
“我們家二娘論出身論相貌那點兒不如人,能瞧上你這小子是福氣,為何還裝憨帶傻的不明白,勾得人春心大動后,竟還想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人么!沒那么便宜!”
當下站出去,將人給攔了,送到老爺面前。
哼!且看老爺如何處置!
付老夫人在外頭隔著窗兒偷聽偷看,沒想到這一聽一看,明白了事情原委,又瞧這小子生得人模人樣,家世雖說差了些,但勝在身家清白,似他們這樣的人家,婚嫁反不愛那些富豪權貴,似穆家這樣的倒也不錯,穆寶生又是獨子,那就是沒有妯娌,有幾個大姑子終究是嫁了人,若是嫁了他雖說是低嫁,但也有不受氣的好處。
付老夫人心思一變瞧著寶生倒是越瞧越有趣,越瞧越不錯,頗有丈母娘瞧女婿的架勢,現下見老爺原本說的好好的,甚至還頗有幾分欣賞之色,怎得突然就變臉將人給趕了出去。
當下忙出來問,這分明就是自家老頭兒小心眼發作,要阻撓這樁婚事,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因著此事害得二娘耽誤了終身,我……我必定要同這老兒拼命!
付老夫人又聽得付濟舟恨恨道,
“是誰不好,偏偏是那姓魏的學生,想娶我女兒沒那么便宜!”
當下一翻白眼兒問道,
“那你待如何?”
付濟舟哼了幾聲應道,
“總歸要顯出些誠意才是!”
“如何才叫有誠意?”
付濟舟實則心中也是無數,想了想說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總歸要來求一求我們才是!”
付老夫人聽了啐道,
“我給你生了五個女兒,個個都出了嫁,老大都已生了兩個孩子,你這老丈人架子還未擺夠么?眼看著好不易尋著一個二娘心儀的男子,你要是給我嚇走了,誤了她的終身,我們娘倆兒便一塊兒進庵子里去!”
付濟舟聽她說的急,仔細打量自家夫人臉色,竟然真是惱了,心頭一虛當下咳嗽一聲道,
“咳!這個夫人……放心,我瞧著那小子對二娘子也是有幾分真心的,之后必會再來登門!”
“若是不登門又如何?”
“這個……夫人放心,我決不會看錯的!”
付老夫人也懶得與他爭辯,沉著臉冷哼一聲,站起身袖子一甩,
“哼!二娘若是有個不好,你且給我等著!”
說罷出了前院書房便直往佛堂而去。付老夫人到得佛堂之中見著已是急瘋了的付二娘子,
“母親!母親!他……他現下如何了?”
付老夫人神色怪異瞧著女兒問道,
“你覺得他現下應當如何?”
二娘子深知自家親爹脾氣,見付老夫人莫測高深的神色,不由便往壞里想了,
“難道……難道……他挨打了?”
“哼!”
付二娘子急道,
“母親,此事怪不得他,他雖說魯莽些,但心地純良,為人又俠義,對女兒……對女兒從無非禮之舉,雖說夜闖家宅不對,不過他也并無歹意……母親!”
“哼!”
付二娘子見母親冷哼不應,便要往外頭闖,
“你們……你們別將他打壞了!我要去瞧瞧!”
沖到門前被兩個婆子攔了,正在糾纏之間,付老夫人才應道,
“放心!這小子沒挨打,只不過被你爹趕出府去了!”
二娘子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卻又聽付老夫人道,
“那小子言道要迎娶你為妻!”
“啊!”
此言一出,付二娘子立時便如被人在頭上敲了一棒,又趁著頭昏眼花之際被扔進了溫湯子里頭一般,腦子里暈乎著,身上卻是暖暖熱熱,半晌回過神來,伸手緊緊抓了胸前衣衫,心兒亂跳,聲兒發顫的問道,
“母親,您……您說甚么?”
付老夫人瞧見女兒這模樣不由嘆了一口氣道,
“我說那小子說要迎娶你,不過卻是被你爹給打出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