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荷怪樊驁不該讓元秋走,樊驁只哄著,不多做解釋。
林厚一家并未離開林家村。
他和小馮氏商量好了,來年開春兒,把村里的地賃出去,在縣里買個鋪子,就搬過去。
到時林厚打了家具在鋪子里售賣,一家三口住后院兒,把林安順送到縣里學堂念書,給小馮氏找好大夫,吃上好藥,早日把身子養好,說不定還能再生個兒子。
這就是夫妻倆一心向往的好日子。
“不要跟你姐什么都說!她若問起,就說那將軍夫人賞了一百兩!”林厚再三叮囑小馮氏。如今有錢了,他不想再沾趙家,怕被趙貴那個賭鬼禍害。
林安順哭鬧著找阿姐,小馮氏騙他說,林安然病重,遇見一個高僧,要帶她去遠方修行,方可保住性命。
林安順懵懵懂懂,“那阿姐什么時候回來呀?”
小馮氏便說:“等你長大,她就回來了。”
林安順便期待著快快長大,把阿姐帶回家。
馮氏因為丟了林安然這個計劃多年的金貴兒媳,心氣不順,年前也沒再往林厚家來。
她派人打聽,樊驁和柳清荷早走了,醫館里的人一問三不知。
元秋唯一不舍的是林安順那個小家伙,但她無法帶他走,只希望林安順平安長大,好好讀書。未必要出人頭地,但讀書可格物明理。
除此之外,一切都變得美好而自由起來。
元秋面部和脖頸因食用海米過敏導致的紅斑,在離開松林鎮次日便自行消退。柳清荷給了她一瓶祛除疤痕的靈藥,也日日在用。
路過松林鎮所在的松山縣,元秋在一家書鋪里挑了十幾本書。除了這個時代基礎的啟蒙書籍外,就是史記地理志。
原想買些醫書,但根本就沒有。東明皇室重視醫術,醫者地位不低,想學醫術只能拜師,方能接觸到相關書籍。
雖是元秋上輩子歷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但文字相通,閱讀不難,書寫是個問題。
白天趕路時,在馬車里看書。累了掀開車簾,欣賞原始而自然的風景。
夜里住店,練字到深夜。對元秋而言,學習一種新的古老文化,是件頗為有趣的事。
段嶸老爺子,則是個妙人。
樊驁說段嶸寡言,屬實不虛。這老爺子幾乎就不說話,元秋吩咐什么,都只點頭。
搖頭不存在的。雖不愛講話,段嶸辦事卻極靠譜,一路上把元秋的飲食起居打點得十分妥帖,她一點不必操心。
元秋并未刻意跟段嶸套近乎,或探究他的事。
段嶸也從不管元秋看什么書,寫什么字。該做事的時候出現,其他時候消失。
兩人相處,老的高冷,小的安靜,互不干涉,分外和諧。
元秋有心請段嶸教她習武,但打算安定下來再提。
位于東明國中部的皓月城是除京城外,最繁華的城池。
除夕清晨,皓月城才迎來今冬初雪。
昨夜元秋沉迷練字,收筆的時候天色將明。
這會兒馬車停下,她打了個小呵欠,掀開車簾,愣了一瞬。
目之所及,風景極美。
遠山如墨,碧湖如鏡,落雪飛花,薄霧朦朧。
段嶸下車,把元秋的行李箱搬上,大步走向湖邊,放在一個竹排上。而后跳上去,拿起竹篙,看向元秋。
元秋微微蹙眉。她知道今日除夕,也知道皓月城是此行目的地,但說好的找個小宅買下來呢?突然要走水路是什么情況?
出于對段嶸的信任,元秋披好披風,下了馬車,走向湖邊,跳上竹排,什么也沒問。
反正,就算問了,高冷的段老爺子也不會解釋的。
湖面漂著一層極薄的冰,并不會形成阻礙。段嶸撐著竹篙,竹排緩緩離岸。
元秋戴著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兒,坐在行李箱上,靜靜欣賞兩岸的風景。
竹排速度慢下來,元秋起身回頭,就見一座月牙狀的小島出現在不遠處。
島上薄雪覆蓋,寒梅盛放,仿若仙境。
竹排靠岸,段嶸扛起元秋的箱子,元秋連忙跟上去。
穿過暗香浮動的梅林,一座古樸小院出現在眼前。粉墻黛瓦,如一幅寫意水墨畫。
元秋欣賞美景的功夫,段嶸已進去又出來,不見了箱子,對著她指了指門,飛身而起,消失了人影。
元秋明白,行李已放好,讓她自便。
款步進院,元秋尚未仔細看房屋如何,不遠處閃過一道白影。
愣怔過后,她提著裙子追過去。
繞到屋后,不見了那白影,胭脂般的紅梅映著雪,樹下,是個寒氣升騰的水潭。
一陣風襲來,吹散寒潭白霧,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發,若隱若現的肩……里面有個人!只看背影,便美得無法言說!
搞不清狀況但自覺失禮的元秋,立刻背過身去。
初次見面,夸人好看,這是元秋的處世哲學。
于是,她開口打招呼,“這位仙女,無意冒犯,其中許是有什么誤會。”
話音剛落,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沖過來,呵斥道,“何方小賊,竟敢闖入寒香島!找死!”
元秋蹙眉,靜靜地看著白發老者出現在少年身后,一掌把他拍到了地上去……
是不知為何離開,又不知為何回來,總之走自己的路,什么都不給你交代的段老爺子。
玉面少年啃了滿嘴的雪,一臉怒意地轉頭,瞪大眼睛,驚呼道:“爺爺?!”
元秋想,這位大概就是樊驁口中,被柳仲所救的段家公子了。
待元秋回頭,寒潭中已空無一人,仿佛她不久之前看到的仙女背影是幻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