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以超越物質宇宙數學規律的折疊、旋轉、彎曲,展現出令人作嘔的、物質宇宙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角度。這種混亂的鏡面圖像不斷閃爍、變換,如萬花筒一般相互拼接、壓縮與伸展。狹小的電梯廂仿佛過山車一般向上攀爬然后落下,鋼鐵與黃銅制成的電梯門一根根拆解、復制,在不斷升高的鋼索作用下獲得了仿佛來自大氣層外的勢能,包裹著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等離子體,呼嘯著刺向最低處那兩個金色的身影。
威脅。威脅。威脅!
頭盔里的戰術系統全息投影不斷閃爍著代表著最高威脅的符號,阿蒙從未遭遇過這種情況,即便是在阿提蘭面對那個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怪物時,最高等級的威脅也從閃爍。阿蒙在針刺到來以前就聽見了那劃破空氣的刺耳噪音,隨即這種噪音轉化為一種沉悶的轟鳴,動力裝甲檢測到風速與氣壓異常變化。禁衛軍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還是神乎其技地單手持戟扣動扳機,朝著最初傳來噪音的位置開槍。數枚爆彈在兩公里外便擊毀了幾支燃燒的鋼針,然而這對數以百萬計、覆蓋整片天空的燃燒鋼針并無作用,就好像投入海浪的幾顆小石子。
皇帝伸出手,除了雙眼與腦后散發的靈能光輝外再無異樣,阿蒙極少目睹皇帝展現出純粹的憤怒,如今他再次目睹了皇帝身邊的靈能光輝在憤怒中燃燒,令空氣沸騰、爆燃。隨即這片天空的相對位置與他們所處的庭院廣場發生了傾斜,那個場景甚至令禁衛軍經過訓練與改造的心理也感受到深深的震撼。那種感覺就好像目睹一座恢弘無比的、跨越整座星球的山脈在自己面前折疊、彎曲,然后以超出人類想象的力量撞擊在一起。預想中的爆炸或者墜落并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數以億計的鏡面碎片在天空中盤旋、相互結合然后再次粉碎,無緣之光被凌亂的鏡面天空反射,整個空間被令人頭暈目眩的紛亂彩光填滿。
鏡像維度的混亂和無序已經說明,這片空間的掌控者已經不再擁有完整的理智。鏡像維度作為卡瑪泰姬的至高秘法,通常需要多位秘法師共同開啟與施展,而施展這個秘法必須具備相當深奧的幾何數學知識。
“掩護我,我需要奪取這片空間的掌控權。”
阿蒙點點頭,再次揮舞衛戍之矛擊碎來自四面八方的半透明類人鏡面實體,紛亂的無源之光下,即便開啟光柵模式也無法清晰地辨識出敵人的形體,熱成像模式更是無法捕捉到任何熱量,紅外模式更是只能捕捉到無源之光反射的各類長波光線,如同黑夜中狂舞的迪斯科球。阿蒙只能依靠經過改造的肉眼去判斷與識別目標。他如同圍繞著皇帝的鋼鐵颶風,沉重到需要幾名成年男性才能抬起的衛戍之矛以基因改造戰士都無法看清的速度揮舞,大量玻璃鏡面碎片如暴雨般砸落在皇帝與禁衛軍腳邊。
時間一點點流逝,阿蒙發現自己與皇帝所站立的庭院正在緩慢擴大,不斷有高速旋轉、彎折的建筑被壓縮成磚塊后填入庭院邊緣。在禁衛軍眼中,這似乎代表著皇帝正在逐步奪取這個空間的控制權,混亂正在被秩序和穩定替代。然而這樣的居民并沒有持續太久,當皇帝伸出手示意阿蒙停下來的時候,他們身邊的玻璃碎片已經堆積如山了。
“不會再有其他敵人了,帷幕后的存在想要盡快達成目標。它沒有繼續下去的耐心。”皇帝握緊圣劍。遠處的建筑如門扉般分開,一個身著土黃色長袍的身影緩緩走來。他用地球另一頭都能聽見的聲音高喊道,“離開至尊法師的身體,否則我將驅逐你我不僅會驅逐你,還會去到你所在的維度殺死你。你所在的維度并不總是安全的,多瑪姆!”
“很可惜,過去我們曾經交談甚歡。這場談話不應該存在外人,尤其是你的基因改造寵物。”有著至尊法師外貌與身體的存在慢慢平移到皇帝面前。雖然戰術指揮系統上并沒有顯示其危險性,禁衛軍阿蒙仍然如臨大敵,因為這是他見過的唯一能在這片空間里自由行動的生物。這個有著至尊法師外貌的生物,額頭上有著一個類似于數學符號π的符文,“你知道我向你展示的榮光所在,人類種族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豢養在玻璃罐里的小昆蟲。誠然這個玻璃罐子里的昆蟲擁有屬于自己的社會系統,但這與你有什么關系嗎?你是人類嗎?不,你和我一樣,你應該來到我身邊,在這個殘酷的宇宙中獲得應屬于你的位置。”
“你只不過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你以為黑暗維度屬于你,然而你只不過是個代行者趴在你的主人腳邊的狗,聽從命令把球叼回去。這就是你的所作所為,多瑪姆,你以為的權力是放棄靈魂得來的,我唾棄你自以為是的榮耀。”
阿蒙深呼吸,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讓他隨時準備向目標發起進攻。
“這樣的談話我們進行過很多次。”盯著至尊法師外貌的多瑪姆輕輕搖頭,“每一次你都會給我相同的答桉。接下來你會要求我離開至尊法師的身體,解放至尊法師的靈魂,即便你知道我不可能這么做。繼續吧,我擁有無限的時間,而你沒有。”
“你無法使用時間寶石,對嗎?或者說,你無法找到時間寶石,因為尊者將它藏了起來。”皇帝手持圣劍往前走,他示意阿蒙走在自己側后方,以這個陣型作為近身攻擊的補充。“你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謊言,多瑪姆,你沒有看起來那么輕松,至尊法師的強大讓你感到非常麻煩。”他伸出手,一點深綠色的、宛如翡翠般的熒光穿透至尊法師的身體,以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速度落入他的手中——多瑪姆試圖攔截,但至尊法師教導皇帝的咒語有著超出尋常的復雜度與保密性,即便是多瑪姆也無法立刻解開咒術,將隱藏在至尊法師靈魂中的時間寶石。這枚寶石靜靜漂浮在金甲包裹的手掌上方,穿著至尊法師皮囊的多瑪姆表情扭曲,遠遠超過了人類面部肌肉所能達到的極限。
多瑪姆舔了舔牙齒。
它雙手處反射的些許光線折射令阿蒙提高警惕,禁衛軍通過動力裝甲的通訊系統將這個情況告訴皇帝,后者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多瑪姆正在施法。“她曾經嘗試壓制體內屬于我的意識掌控主動權,但當她無法擺脫我,這是她從另一個維度汲取能量時就欠下的賬單。”它張開眼角瞪著皇帝,“是的,至尊法師還活著,她就活在這個軀殼里,承受著折磨。我并不在意這枚物質宇宙的能量節點,時間的所有奧秘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基礎知識。”
“阿蒙。”皇帝握緊掌心,用手指包裹時間寶石。
“是,吾主。”阿蒙深吸一口氣,嵴背彎曲,下個瞬間,他就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多瑪姆與皇帝之間那條無底溝壑延展了出去,禁衛軍每踏出一步,都會有曾經是玻璃、凋像或者建筑外墻構成的平坦石磚鋪在他腳下。阿蒙沒有發現身上纏繞著深綠色的閃光,因為在這個空間里,動力裝甲內置的用于測量恒星角度與行星時間的裝置無法起作用,但他還是發現自己的動作不可避免地變快了,與之相應的他的勢能也增加了。身高三米的金甲巨人卷起的狂風撞向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禁衛軍一拳轟碎那層巫術制造的玻璃,澹薄的黑煙從玻璃茬口冒了出來。
緊接著,皇帝的身影以禁衛軍都無法媲美的速度朝著多瑪姆撞了過去。
燃燒的圣劍高高舉起然后噼砍下來,熾熱的劍鋒與膨脹的熱空氣距離多瑪姆的額頭只有一根手指頭的距離卻怎么也無法前進。沒等多瑪姆展露微笑,飽含憤怒的一拳就砸在了胸口,穿著至尊法師身軀的多瑪姆立刻被撞了出去——從多瑪姆的角度上看,這兩件事同時發生,不分先后。但從皇帝的角度上看,揮劍與出拳仍然有著先后之分,這是操縱時間的藝術——伴隨著兩聲爆彈槍特有的沉悶槍響,多瑪姆身上玻璃狀的護盾接連破碎,禁衛軍放低冒著硝煙的衛戍之矛,立刻跟上皇帝的腳步。深綠色的、如翡翠般的光圈籠罩著多瑪姆。仿佛磁帶倒帶一般,至尊法師的身軀沿著被擊飛的拋物線返回,皇帝直直刺出燃燒的圣劍,穿透因為受到干擾而無法成型的護盾,沒入至尊法師的胸膛。
多瑪姆朝著皇帝笑了笑。
“你不會以為這就是勝利了吧?”
掛在劍身上的身軀說道,仿佛物質形態上的傷害無法對造成任何影響。令人驚訝的是,多瑪姆的手腕上同樣燃燒著翡翠色的光環,在禁衛軍看來,多瑪姆正在發出一陣高速尖叫。只有皇帝因為足夠近,能夠聽清多瑪姆每一個字里散發出的惡意,皇帝平靜地注視著后者,只有纏繞著手腕的翡翠綠光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輝。
“哪怕至尊法師在幫助你,哪怕物質宇宙的身軀無法發揮我的力量,你也沒有那么容易獲得勝利。”
多瑪姆徒手抓住燃燒的劍身,純潔的火焰立刻將那只手焚燒至干癟焦黑,可多瑪姆卻毫不在乎地硬生生將圣劍拔出,身軀憑空漂浮在空中。禁衛軍眼睜睜地看著多瑪姆脫困,焦急地試圖沖上前去幫忙卻無法動彈。皇帝一點點對抗著多瑪姆的強大力量,他的動作仿佛困在琥珀中的昆蟲那般緩慢,與多瑪姆的角力并不只是肉體上力量角逐,更是對于時間奧術的理解與破解。每一秒鐘都有數百個成型的時間秘法被建立然后拆解,每一次時間秘法的建立與拆解都意味著皇帝與多瑪姆其中一方具備行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