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見劉琦問起他日后之事,心中也泛起了一絲迷茫。
說實話,他確實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袁公此時,已經離開了魯陽,奔陽人前來與某會合,想來是因為袁本初率領群雄上雒,邀陳王入駐雒陽之事。”
劉琦點點頭,一臉了然。
孫堅說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曉的。
眼下河南伊周邊群雄集聚,即將是風起云涌之勢。
劉琦能率軍以回兵之名躲開這亂局,但孫堅卻不能像是劉琦那么好命了。
孫堅目下注定是要與袁術綁縛在一起,難以分割的。
見劉琦目光炯炯的瞪視著自己,孫堅繼續道:“去年,咱們與胡軫和呂布鏖戰之際,李傕曾率軍入侵豫州境,孔伷聞之驚恐生病,現臥于床榻不起,袁公前番寫書信與某,欲表奏某為豫州刺史,駐兵于潁川陽翟。”
劉琦聞言,挑了挑眉毛,暗自細思。
因為自己到來后的一系列動作,使得歷史的時間線發生了一定的偏差,董卓遷都的實際操作時間線有所改變,李傕攻入潁川的時間也與歷史上的不同。
而孔伷的死亡時間,似乎也與原先不太一樣了。
說到豫州刺史孔伷之死……
劉琦心中對此一直表示疑惑。
歷史上的說法,豫州刺史孔伷的死因,是因為李傕兵入豫州,孔伷聞之驚懼,重病而亡,粗粗一筆帶過,沒有任何細節,讓人頗感疑惑。
一個六百石的監察,好歹也是報名參加了討董的人物,就因為聽說李傕兵馬入侵其境,就被嚇死了?
這得是多脆弱的小心靈?
劉琦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
董卓任命孔伷為豫州刺史到孔伷去世的時間并不長,甚至連一年都不到,在這一年的時間里,就讓一個好端端的大名士得了重病被嚇死?
就算真是這樣……但他死前,其麾下的豫州郡兵,就已經被孫堅所統管了,這算是什么事?
孫堅帶著豫州的郡兵到了陽人前線去打華雄、胡軫、呂布,可以說這是因為孔伷仗義,或者說他是被孫堅威脅,不得不付之以兵將。
但即使孔伷把該做的都做了,在這期間,孫堅還是被袁術表奏豫州刺史,要用他替代孔伷監管豫州的兩郡四國。
偏巧袁術一舉薦,孔伷就立刻被李傕嚇死,給孫堅騰地方,死的很特么是時候。
將這不到一年時間里發生的事做一個分析,就可以發現——其實孔伷和原荊州刺史王睿和原南陽郡守張咨一樣,都是被孫、袁給弄死的。
劉琦沉吟片刻,突然向著孫堅長作一揖,道:“君侯,你我原無交集,本不相識,但咱兩軍同戰胡軫、呂布,琦與君侯亦是因此相知,劉琦此番回南郡,不知何時再有機會與君侯相見,今有一言相贈,還請君侯細思之。”
孫堅淡淡道:“劉公子有話請講。”
劉琦嘆道:“這些話,依我的立場本不當跟君侯說,但君侯適才說不愿與劉琦為敵,憑這一言,琦今日便說些不該說的話。”
孫堅疑惑道:“何言?”
“豫州之地,非君侯可久居之地,以君侯聲名之狼藉,在豫州恐有大禍,還請君侯自思。”
這一番話說完,帳內陷入一片死寂,幾是落針可聞。
孫堅的臉上露出了憤怒之色。
豎子安敢辱我?
他的手不知不覺的握向了自己腰間的刀柄……但很快卻又松開了。
大帳外,一名猶如巨羆一般的鐵搭大漢,背著一柄大戟和鐵盾,抱著膀子,猶如小山一樣的守在帳篷口……那巨大的身姿似都能遮住日頭,饒是孫堅也不由瞅的膽顫心驚。
孫堅深吸口氣,穩住自己暴怒的心神,咬牙道:“某如何便聲名不佳了?某為何便去不得豫州之地?”
孫堅適才那細微的動作,其實都落在了劉琦的眼中,但他絲毫不懼。
大帳外有典韋守著,劉琦什么也不怕。
自己剛剛命軍中的鐵匠用好鐵給典韋打造了一支重戟和一面又厚又重的鐵盾,并為其量身打造精甲,包裹其巨大的身軀,將其全副武裝了起來。
現在的典韋可算一身神裝,攻守兼備,猶如移動一尊兩米高的坦克肉盾。
由他守護著自己,劉琦感覺自己在這個天下,完全可以放開了去浪。
荊州少君劉琦的……三國之浪行天下。
孫堅深吸口氣,道:“劉公子,劉景升可為荊州刺史,難道孫某便做不得豫州刺史么?你言下之意,到底為何?”
劉琦嘆息道:“家嚴入荊州時,可沒有擅殺名士的先例。”
“你……!”
孫堅猛然起身,怒道:“你此言何意?”
“君侯,做過的事,還怕人說么?南陽張府君,乃是潁川名士,去年因軍糧之事被君侯擅殺,南陽士人亦因此深忌君侯……請問君侯,若無袁公為君侯撐腰,君侯此番北上,那龍興之地的南陽士族,可會讓當地人供與君侯一粒菰米么?”
“這……”
孫堅臉上的肌肉來回抽動著,額頭上青筋跳動。
他雖然憤怒,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潛意識里知道,劉琦說的是對的。
擅殺士族名士,特別是在其本土,所引起的巨大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歷史上的曹操在兗州遭到張邈和陳宮的背叛時,整個兗州的本土士人幾乎沒有人站在曹操那邊,兗州全境八郡國皆反,只給曹操留下了三個小縣城作為翻盤的根基……
這僅靠陳宮,張邈和呂布是不可能做到的,必須是兗州八郡國的士人集團全都參與進來才能達成。
曹操擅殺兗州名士邊讓,讓兗州本土的士人集團對其極度失望。
平定張邈、呂布亂后,曹操雖重新掌握了兗州,但他已無法再啟用本土的士族……只能通過荀彧去拉攏潁川系士族為其政治后盾。
曹操好歹還是三公門楣出身,曾為雒陽天子身邊的兩千石典軍校尉,又是袁紹的鐵桿弟兄,殺了名士尚且如此……
他孫堅算什么?
其先祖不過是吳縣普通官吏,靠著軍功出人頭地的蠻子——在龍興之地殺了名士張咨,若沒有袁術庇護,他早被南陽的那些望族士人群起給陰死了,還想討董?
劉琦的話提醒了孫堅——他若是要當這個豫州刺史……就必須要再走一次當初的老路!
去豫州……殺了豫州刺史的名士孔伷。
劉琦又出言提醒孫堅:“君侯,你曾殺過一位刺史,一位郡守,特別是張府君,那可是潁川名士……你在南陽殺了他也就算了,如今又準備去他的家鄉潁川再害一位名士監察,是不是有點太不將潁川系士人放在眼里了?你就算是能坐鎮豫州,又豈能長久?”
他長長的沖著孫堅作揖,道:“愿君侯三思。”
說罷,劉琦轉身離去,只是留下孫堅在帳內,呆愣楞的看著他的背影,臉色發青,半晌不言。
來到帳篷外,劉琦對典韋道:“走吧。”
“諾!”
典韋應了一聲,便跟隨著劉琦,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孫堅行營之地。
往來軍卒看見典韋那兇蠻的模樣和裝束,皆紛紛四散開來。
大家交頭接耳,對巨漢典韋指指點點的,猶如看動物園的熊虎一般新奇。
典韋卻渾不在意,且似乎還頗為享受。
他問劉琦道:“少君,適才那孫堅對你,似有些歹意。”
劉琦微微一笑,道:“他那個人就那樣,誰跟他說點話,只要是不順他心的,就容易激發他的怒意……天生屬狗的,愛咬人。”
典韋憨聲憨氣的‘哦’了一聲,道:“不過公子既然知道他的秉性,為何又要說讓他不順心的?公子跟他交情很好?”
劉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跟他交情好,我只是為了咱們荊州日后的安全,不得已而說之。”
“為了荊州?”典韋完全不明白了。
其實別說典韋不明白,劉琦自己現在心中也有點打怵。
他不知道自己目下所做的是對是錯。
首先,孫堅軍在這天下是一支強軍,特別是在南方的諸軍中,他是一股巨大的力量,猶如北方公孫瓚一樣的存在。
若是讓他留在豫州,作為袁術的臂膀管理豫州,袁孫二人便可縱橫南陽、潁川、汝南諸地,對荊州的南郡和江夏郡,就形成了威壓之勢。
歷史上,孫堅奉袁術之命征討荊州,大敗黃祖,乘勝追擊,包圍襄陽,劉表閉門不戰,黃祖帶兵復戰孫堅,又為其所敗,在被追擊的過程中……孫堅中暗箭而亡。
可以說,歷史上孫堅打劉表和黃祖,是一直屢戰屢勝,把劉表和黃祖壓著打的。
只不過因為打勝仗太多,一時不慎,為暗箭射殺,不然劉、黃二人的后果怕是非常兇險。
如今因為劉琦的介入,歷史已經完全變了!
劉琦可不能指望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奇跡如今還會再發生!
在歷史車輪發生重大跑偏的情況下,他還能指望著那支不知是誰放的暗箭,再把孫堅射殺掉么?
如果孫堅不死,讓他伙同袁術縱橫淮,汝,那他南郡劉家父子覆滅就是旦夕之事。
劉琦有一種預感,孫堅怕是不會再像歷史上那樣的早死。
這樣的人,存活于這個時代,不知道會產生什么樣的巨大變數。
且不管今后如何,就眼下,一定要讓他離自己和荊州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