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嗎?”
葉偉對著鐵觀音問道。
他一屁股坐在了鐵觀音的對面。
正好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有意思……我和他師傅打了一架。現在看徒弟和別人打架,怎么會沒意思?”
鐵觀音說道。
葉偉沉默了片刻。
似是覺得鐵觀音說的有些道理。
他也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徒弟了。
更沒有見到他和人打架。
因此他挪了挪位置。
坐到了鐵觀音旁邊。
一把將他正在喝的那壇子酒搶過來。
也不用杯子。
就這么舉著壇子猛灌了幾口。
阻府童子決心速戰速決。
先發制人。
后發制于人。
這般道理三歲孩童都明白。
但阻府童子出手卻并不快。
宛如九天落雪。
飄飄渺渺的。
他不用兵刃。
唯一靠的就是自己這兩只手。
他對自己這兩只手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
自信到他此生到現在為止,從沒有拿起過兵刃一次。
裂皮童子撒毒砂時還會帶上一雙特質的手套。
但阻府童子就是這般赤手空拳。
他的手很是白皙。
十指修長。
極為清瘦。
骨節也不突出。
若是非要找什么特點的話。
只能說這雙手長得頗為秀氣。
放在姑娘身上還好。
但放在一個成天打打殺殺的人身上,卻顯得有些不襯。
何況阻府童子生的五大三粗。
絡腮胡子從下頜一直延續到脖頸上。
這么有男子氣概的長相,卻擁有一雙如此的手。
可見這雙手的非同一般。
蕭錦侃見過不少修煉指功和掌攻的人。
他們的手也很漂亮。
包括擎中王劉景浩的手也是如此。
他修煉堪輿皇手。
一雙手呈玉色蕩
掌心攤開似有漣漪圈圈。
但若是只論外觀的話。
卻是還趕不上阻府童子的手秀麗好看。
蕭錦侃也沒有兵刃。
因為他并不準備用自己懷中的太白玉牒。
所以他也是這般赤手空拳對敵。
阻府童子微微一笑。
他已經有至少一年半沒有出過手了。
不是因為他懶。
而是能讓他出手的機會已然不多。
大部分的情況下,僅憑斷頭童子一人就都可完滿解決。
阻府童子的右手手腕不斷的轉動。
看上去似是在活動筋骨。
但蕭錦侃卻感覺到這他手腕每轉動一圈,就釋放出一圈勁氣,朝四周擴散。
并且一圈比一圈猛烈。
一圈比一圈堅實。
這一圈圈勁氣看似漫無目的。
實則像個套子般,把蕭錦侃從頭到腳都籠在里面。
蕭錦侃感覺到體內的氣xué
、經脈,都受到了影響。
不過他并不著急。
他想好好地體會體會這五絕童子之首,阻府童子的手段。
所以他全全然放松了身心。
就這般讓對方的的勁氣籠著自己。
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不斷沖刷。
忽然。
阻府童子身形一閃。
開始在飯堂內東奔西跑。
速度之快,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殘影。
“這是幻塵身法?”
鐵觀音說道。
他在和葉偉交流。
“不像……”
葉偉凝視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
“幻塵身法比這還要快,還要夢幻。”
葉偉接著說道。
“興許是他還沒練到家?”
鐵觀音笑著說道。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酒壇子。
里面只剩下半壇酒了。
“沒練到家的功法武技,你會在對敵時用出來嗎?”
葉偉問道。
“會!也不會……還是看對方是誰吧。”
鐵觀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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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倒是和葉偉想的一樣。
葉偉竟是主動給鐵觀音倒了一杯酒。
阻府童子在飯堂中好像東逃西竄般忙活了一陣,便停了下來。
他心中很是疑惑。
為何一直到現在蕭錦侃都沒有任何作為。
這一套功法完全是由其自創。
但鐵觀音也沒有說錯。
這功法的底子的確是根據‘幻塵身法’演化而來的。
不過卻不是作為逃跑閃避之用。
只為了掩人耳目。
阻府童子能夠阻府的原因,是在于他的勁氣中蘊含著震蕩
之力。
對方體內的氣府,受到了這股反震之力后,便會倒行逆施。
攘外必先安內。
若是體內已然混亂,外在又怎會安然?
只是這震蕩
之力極為復雜。
阻府童子另辟蹊徑,才想出了此種方法。
他劍體內的陰
陽二極壓縮到正常的三分之一左右。
因此這產出的勁氣,也要比旁人凝練的多。
卻是能做到聚而不散,凝而不化的地步。
阻府童子把如此凝練敦實的精氣,當做標記,散在飯堂內。
每一團都標記在一個關鍵點上。
這些點也都是他精挑細選的。
是先前轉動手腕時,根據勁氣的回應而決定的。
待他的阻府振波攻一發動。
這些標記點會配合他自身一同釋放震蕩
勁氣。
便可一舉擊破對方體內氣xué
氣府。
現在標記點已布置完畢。
阻府童子卻停了下來。
“這是什么意思?”
鐵觀音又有些看不懂了。
他知道這五絕童子的來歷。
但當下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出手。
覺得和傳聞中的卻是大相徑庭。
怎的如此拖拖拉拉?
“因為他察覺到了不同。”
“什么不同?”
鐵觀音問道。
“我這徒弟是個瞎子。”
鐵觀音聽到這句話竟是差點把嘴里的酒噴出來。
瞎子?
若不是看到葉偉嚴肅的申請。
鐵觀音根本不會相信。
不過一想到葉偉這人最擅長的就是一本正經胡的胡說八道。
他心里又有些拿不準。
“他真是瞎子。”
鐵觀音把酒咽下去問道?
“貨真價實的瞎子。”
“一點點都看不見?”
鐵觀音問道。
“天黑從來不點燈。”
鐵觀音默不作聲。
心里對這師徒兩人卻是又高看了幾分。
他也見過瞎子。
甚至見過頗為厲害的瞎子。
而瞎子都有一個相同之處。
那就是靜。
俗話說一動不如一靜。
但動總是要比靜容易的多。
一個人若是讓他成日里在大街上晃悠,遠比每天蹲在家里舒服得多。
哪怕一直讓他躺著,也極少有人能在清醒的時候堅持數個時辰。
但瞎子因為目不視物,所以常常都會很安靜,很少有動作。
即便要出門,也會直奔目的地。
辦完事,立馬離開。
世間的一切色彩,全部熱鬧,都與他們無關。
雖然失去了視力。
卻活的要比旁人純粹的多。
同樣,效率也高的多。
阻府童子動的是身形。
其實蕭錦侃也在動。
一刻不停的在動。
但他動的卻是自己的思想以及精神。
若是有人能鉆進蕭錦侃的腦子里去瞧一瞧。
就會發現那里面有山川,有河流,有大地,有日月。
有潮起潮落,也有月升日暮。
明眼人能看到的一切,他的精神與思想中都有。
同樣也有當下的這座飯堂。
有身后的師傅和鐵觀音。
有對面的五絕童子。
有阻府童子方才亦幻亦真的身法。
外在不動,內在動。
這豈不是動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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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葉偉來看。
阻府童子怕是也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但是他想的并不透徹。
若是給他些時日,他定能想個通透。
而且在他通透之后,自己的修為境界說不定能提高一大截。
只是現在的情況,卻是沒有時間給他細細思量。
阻府童子也不是一個動若脫兔的瘋子。
他同樣也能夠安靜的下來。
此刻他收手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勁氣雖然極為凝實,但終究還是會消散于須彌之中。
不過他寧愿看著它門消散,自己一場徒勞,也決定懸崖勒馬,不再出手。
“這小子有點意思!”
“你說誰?”
葉偉問道。
“那通今閣的童子。”
“身子小,年齡不一定小。說不定論起來,輩分還要比你高!”
葉偉說道。
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擠兌鐵觀音的機會的。
“我的意思是,他很機靈。”
“你不如直接說他很狠厲。”
葉偉說道。
“每到需要狠厲的關頭,是看不出來是否狠厲的。那么多所謂的殺人不眨眼之流,劍尖還未碰到咽喉,就暈過去了。有的還會尿一褲子。”
這一次葉偉倒沒有反駁。
因為他知道的確是如此。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干之輩。
他看似晃人眼目。
實則就和那冰鏡似的。
太陽暖一些,都能給曬化了。
說起太陽。
此刻阻府童子的右手已然高高舉起。
掌心中握著一團勁氣。
光耀四方。
遠遠地看上去。
就好像握著個小太陽似的。
他把這一團光耀朝著蕭錦侃扔去。
心想這一下不信你蕭錦侃還能如此淡定自若。
光芒散去。
他看到蕭錦侃依舊蹲坐在那里。
不過他動了。
先前只是在一張空桌子前靜靜的坐著。
現在桌上多了一壇酒。
他的手里也多了一只酒杯。
阻府童子怒火中燒。
覺得蕭錦侃著實有些過于托大。
大敵當前,還能如此悠閑的喝酒。
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別誤會。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有些慢。時間一慢我就很無聊。”
蕭錦侃說道。
“你難道不怕方才我那一團光耀中藏著什么殺招?”
阻府童子問道。
“光耀?我若是能看到一定會躲開的。可惜我看不到。”
蕭錦侃說道。
阻府童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其中的含義。
待他想明白其中因果之后,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他才知道自己面對的竟然是個瞎子。
后退一步不是因為他沒有見過瞎子。
而是沒有見過像蕭錦侃這般的瞎子。
阻府童子覺得蕭錦侃是在說謊。
但細細觀察了一番他的神情之后卻發現。
他倒酒時,雙眼根本沒有看向酒壇和酒杯。
而是呆呆的望著桌面。
蕭錦侃著實是瞎子里最不像瞎子的人了。
阻府童子見過的瞎子都很哀傷憂郁。
“你看不見為何還要這么為難自己?”
阻府童子問道。
他想不通一個瞎子為何要這般勉強。
“你們白天看太陽,晚上望月亮。我卻是看不見。不過我曾經是見過的,不是生下來就瞎。”
蕭錦侃說道。
阻府童子聽著這話,神情有些落寞。
若生下來就瞎,那或許還能好過的多。
但像他這般由后天意外導致的,痛苦想必也要翻倍。
就好比劉睿影一出生就是孤兒。
所以他并不以自己是孤兒感到什么憂傷。
因為本來如此,向來這樣。
都習慣了。
但蕭錦侃不同。
他是見過世間的色彩與美好的。
忽然有一天失去了,一定會極其的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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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要是知道以后自己會瞎,我當時一定不喝那么多酒,不睡那么多覺,睜開眼盡力的看看這人間。”
“即便你看不見,也應該能感覺得到!”
他依然覺得蕭錦侃對他先前扔過去的那團光耀不躲不閃很是奇怪。
“瞎子的感覺總是要比常人敏感些。眼睛都瞎了,感覺要是再遲緩許多,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不是個普通的瞎子。”
阻府童子這句話像是在自語。
“瞎子本就不普通。若是普通就不是瞎子了。”
“你身上沒有殺氣,心中也沒有殺意。”
對一個沒有殺氣與殺意的人,他也下不了死手。
他并不是一個弒殺之人。
很多時候殺人也是迫不得已。
而這殺氣和殺意,并不是孤零零一方就能迸發出來的。
是敵對雙方相輔相成的結果。
現在蕭錦侃沒有殺氣與殺意。
阻府童子的殺氣與殺意卻也是泄了一大半。
“因為我本就不準備殺你。”
“可是你偏偏要阻攔我們。”
“我只是不想你們去找我朋友的麻煩。劉睿影是我的朋友。”
“他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阻府童子嘆了口氣說道。
他從裂皮童子等人的口中已經聽說了劉睿影。
只是他極為的主觀。
自己沒有見到,無論別人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卻也置之不理。
但現在見到了蕭錦侃。
這位劉睿影的朋友。
他心里卻是對劉睿影高看了好幾分。
雖然他還是沒有看到劉睿影。
不過一個人的朋友,就像一面鏡子。
他的朋友如何,這個人便也大體如此。
他的朋友若是爛賭,此人也必定是賭坊的常客。
他的朋友若是好色,此人也必能說出太上河上所有畫舫的名字。
但劉睿影的朋友是蕭錦侃。
一個獨一無二的瞎子。
“他是三生有幸。但我也同樣三生有幸。”
阻府童子點了點頭。
朋友之間本就是相互的。
今生今世,便今生今世。
三生三世,便三生三世。
多一盞茶,少一炷香,都不行。
“所以你一定要幫你的朋友來對付我們了?”
阻府童子問道。
“是。”
蕭錦侃回答的干脆利落。
“不是對付。是拖延。他快要離開了。我只想最后這幾天不要再有什么雜七雜八的事去讓他麻煩。”
“人活著本就很麻煩。”
“若是他不想活了,只要開口,我愿意幫忙。”
蕭錦侃笑著說道。
“幫忙?幫忙殺了他自己?”
阻府童子瞪圓了眼睛說道。
“沒錯,幫忙殺了他自己。”
阻府童子覺得不可思議。
方才還覺得蕭錦侃這瞎子很是特別,甚至獨一無二。
現在來看,他不僅眼瞎,還心瘋!
不光是個瞎子,還是個瘋子!
不然怎么一會兒要幫朋友解決麻煩,一會兒又要幫朋友殺了他自己?
“朋友之間,貴在互相成全。只要他覺得一死了之能讓他很舒服,作為朋友,為何不能成全他?”
蕭錦侃反問道。
“若是他想殺了你呢?”
阻府童子問道。
“若是殺了我能讓他覺得舒服,那用不著他動手,我自會自殺。這不也是成全?”
阻府童子沒有說話。
葉偉看到鐵觀音的眼眶有些微微紅腫。
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事。
想必他曾經也有這樣一位朋友吧。
不過現在他仍舊能坐在這里喝酒。
那位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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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的結局可想而知。
阻府童子不是沒有朋友。
他和五絕童子中其他的四位也都是生死之交。
但他對朋友的理解只是同上刀山,同下火海。
即使與千軍萬馬相對,也致死無悔。
現在看來,自己這想法未免太過于膚淺……
和蕭錦侃說的一比。
五絕童子中的每一個人都不由得自慚形穢。
“只要有朋友,不孤獨就行。我的方式未必就適合你們。”
蕭錦站起身來說道。
阻府童子的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孤獨。
不過阻府童子卻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即便現在他擁有了朋友,也是同樣的孤獨。
他記得在小時候。
家里附近的山林起了大火。
熊熊火光沖天。
把天邊染的通紅。
把月亮也染的通紅。
那夜的月亮,好像是火星一般。
照亮了附近的十三個州府。
阻府童子看著那月亮。
竟是有種沖動,想要把自己也融進去似的。
“雖然你說的很對,也很有道理。但我也有自己的朋友,我們也有必須要堅持的。”
阻府童子說道。
蕭錦侃沒有說話。
只是右手虛引。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這徒弟……”
鐵觀音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我這徒弟怎么了?”
葉偉問道。
“你這徒弟真好!”
鐵觀音說道。
他是個極為幽默的人。
嘴里得俏皮話,幾籮筐都裝不下。
但此刻卻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真好。
葉偉得意的笑著。
還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己的傳人后代有出息更值得驕傲的呢?
何況這溢美之詞還是從自己對頭的嘴里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