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打算逛南京夜市之時,趙瀚則來到皇后的寢宮。
宮女服侍著脫去外套,費如蘭親自把衣服掛好,走回來說:“夫君,太子近視了。”
“啊?”趙瀚以為自己聽錯了。
費如蘭說道:“詹事府的張先生說,太子看書,喜歡捧到近處張先生感覺不妙,把書放遠了讓太子看,太子說字跡很模湖。”
趙瀚哭笑不得,一想到自己兒子戴眼鏡,他就覺得很滑稽且不真實。
雖然,很多文官在朝會時,胸口也掛著一幅眼鏡。
費如蘭又說:“張先生建議配眼鏡,又恐損及儲君威儀。”
“哪會損什么威儀,該配眼鏡就配,選一個最好的眼鏡師傅。”趙瀚說道。
費如蘭說:“欽天院的孫碩士,是天下一等一的鏡師。”
“那就讓孫碩士給太子配眼鏡。”趙瀚并不知道孫碩士是干啥的。
孫博士叫孫云球,江蘇吳江縣人,今年才25歲而已。
年紀輕輕就是欽天院碩士,絕非源自他磨眼鏡的技術。這位老兄在揚州大學畢業,沒有去參加科舉,直接就考進欽天院。
而且,在考入欽天院之前,孫云球就已經發明出顯微鏡!
這并非趙瀚帶來的蝴蝶效應,在真實的歷史上,孫云球也是發明了顯微鏡的。
中國在元代就有眼鏡問世,但一直到明末,眼鏡都屬于精貴物品。主要是磨制不易,且磨出來以后,也經常配不上度數。明末西學東漸,光學的簡單知識,也漸漸傳到中國,眼鏡制作技術終于有所突破,所以錢謙益才說眼鏡是泰西之物。
而孫云球以一己之力,把達官貴人才用得起的眼鏡,直接搞成了白菜價格——每副眼鏡只須兩三分銀子(1兩等于100分)。
此君求學于利瑪竇的弟子陳天衢,掌握了一些數學、物理知識。還發明了磨制鏡片的牽陀車,又指出老花、遠視、近視的區別,根據患者的實際情況配眼鏡。甚至寫成《鏡史》一書,把制作眼鏡的方法全部公開,最終使得眼鏡制作成本暴跌。
可惜清軍南下,孫云球生計艱難,不得不以采藥為生,年僅34歲就病逝了。
對了,孫云球還會制作自鳴鐘。
這個時空的孫云球,肯定不會再去采藥,甚至不僅僅著眼于磨制鏡片。
他發明出顯微鏡,并且不斷改進,如今每天搞研究,用顯微鏡觀察各種微生物。欽天院那邊,甚至打算單獨設立“顯微館”,讓研究者們去探索微觀世界。
“文玉,陛下召見!”方以智親自來喊。
剛剛發明出顯微鏡載玻片的孫云球,正在觀察可愛的水熊蟲游泳,聞言茫然抬頭:“陛下喚我做什么?”
方以智說:“不知道,你進宮便是。”
“先等等,”孫云球說道,“我前幾天打磨的鏡片,能把微蟲看得更清楚了,今天又發現一種新的水蟲。等我觀察記錄完了,便進宮去見陛下。”
方以智對此很無語,居然真的不再催促,轉身請求女官稍等。
孫云球繼續對著顯微鏡折騰,然后拿筆開始畫像,從不同角度畫出水熊蟲的全貌,還在旁邊注釋:水蟲21(暫名),體綠,六足……
女官已經等得焦急了,孫云球終于起身,出門抱拳說:“有勞久等。”
這家伙一走,旁邊的研究員,連忙跑去霸占顯微鏡。這幅顯微鏡的鏡片,是最新打磨的超高倍數,整個欽天院里獨一份,全都在排隊等著看稀奇。
稀里湖涂被帶進宮里,孫云球完全沒注意沿途風景,他腦子里還是剛才顯微鏡下的東西。
“陛下,娘娘,太子,孫碩士帶到。”
孫云球總算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拜見。
趙瀚沒有談近視的事情,而是問道:“聽說你發明了顯微鏡,怎么做出來的?”
孫云球回答:“回稟陛下,臣雖祖籍吳江縣,但因舅父在杭州經商,自小便隨舅父寄居于杭州。天下眼鏡,八成出自杭州鏡匠之手,臣對眼鏡頗為好奇,便整天站在旁邊看他們磨制。”
“后來進了學校讀書,學到幾何與物理,方曉光學之真義。讀中學時,臣開始自己磨制鏡片,總覺鏡片打磨不易,便琢磨著發明出牽陀車。其實也不算發明,原理來自于水橙,此物古已有之。”
“在大學讀書時,臣先是學著做千里鏡,后來又做萬花鏡、夜明鏡等物。心想千里鏡可視極遠之物,為何不能磨制一套鏡片,觀看那極近極微之物?由是便有了顯微鏡。”
“大善!”趙瀚贊道。
孫云球說:“陛下謬贊了,顯微鏡沒啥大用處,只能觀察一些小蟲子,滿足欽天院諸士的好奇之心。”
“不然,”趙瀚搖頭說,“你為何不觀察病人的痰液?比如某種咳嗽癥,把相同病癥的痰液,放在顯微鏡下比較。或許,這種病也是小蟲子所致。”
“小蟲子導致咳嗽癥?”孫云球跟不上皇帝的節奏。
趙瀚繼續說道:“你在接觸病人和痰液的時候,一定要戴好口罩,就是防備瘟疫那種棉花口罩。觀察時候,要用沸水清洗接觸物,你的雙手也要反復清洗干凈。對了,最好是戴手套,事后把手套放在沸水中泡煮。”
皇帝有任務,孫云球當然不敢拒絕:“臣遵旨。”
費如蘭在旁邊提醒:“陛下,先說太子的事吧。”
趙瀚指著趙匡桓:“我兒近視了,勞煩孫卿配一副眼鏡。”
孫云球說:“陛下,臣要回家取來驗光之物。”
“去吧。”趙瀚點頭。
孫云球乘坐皇家馬車,快去快回,弄來一套驗光裝備。
他先是掰開太子的眼皮,用放大鏡觀察眼睛情況。接著又豎起紙板,紙板上寫著方向不同、大小各異的“甲”字,讓太子蒙著一只眼指出具體方向。
費如蘭看不明白,等孫云球忙完之后,好奇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孫云球回答道:“回稟娘娘,臣覺得眼睛就是一面凸透鏡,因為某種原因導致焦點前移,所以才會看不清楚東西,用凹透鏡制作眼鏡就能調整焦點。又因每個人近視焦點不同,在配眼鏡的時候,就要先測定焦點變化了多少。這紙板上的‘甲’字,大小不同。每一種大小,都代表一個焦點位置,從而搭配不同的凹透鏡。”
“原來如此,有勞孫碩士了。”費如蘭面露微笑,其實越聽越迷湖。
趙瀚突然說:“你猜測眼睛是一面凸透鏡,為何不去證實這種猜想?”
孫云球愣了愣:“臣……該如何證實?”
趙瀚說道:“可去屠戶那里,挖出剛殺的豬眼睛觀察。或者,干脆去醫學院,那里時常會解剖人尸。”
如今的醫學,分成好幾個派別,最不能讓人接受的就是“紫陽派”。
那源自江西閣皂山的紫陽醫學院,趙瀚的地盤還只有江西時,就不斷把敵人的尸體扔去解剖。
如今,詳細的人體骨骼圖、肌肉圖、血管圖等等,都已經被紫陽派的醫生們畫出來。但解剖過程太過惡心,而且違背了傳統風俗,搞得紫陽派被傳統醫生唾棄,甚至傳出閣皂山醫生喜歡吃人的謠言。
閣皂山這個道家靈寶派祖庭,道觀的香火越來越弱,老百姓已經嚇得不敢上山了。
不過嘛,唾棄歸唾棄,紫陽派的醫學研究成果,卻被傳統醫士悄悄學習。不管是哪一派的名醫,都會偷偷收藏那些人體解剖圖,并且只讓入室弟子私下研究。
數日之后。
經過孫云球的精細打磨,一副眼鏡送到太子面前。
趙匡桓戴上眼鏡,看著四周的清晰景物,彷佛重獲光明的瞎子,瞬間就笑得合不攏嘴了。
趙瀚忍俊不禁,聯想到兒子做皇帝的樣子。
一個戴眼鏡的皇帝,端坐在金鑾寶座上,那情形著實讓人有些出戲。
或許會跟雍正皇帝差不多,雍正有35副眼鏡,樣式各異,材料不同。每天早晨洗漱之后,雍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今天該戴哪副眼鏡。
什么《步步驚心》,還有那什么《甄嬛傳》,都拍得不夠還原歷史啊,居然不給四爺整一副眼鏡戴戴。
“娘,我看得好清楚!”趙匡桓欣喜大喊。
費如蘭在旁邊瞅著兒子,突然說:“眼鏡框該換更好看的,南洋番邦進貢的玳冒,可令工匠打磨成眼鏡框。”
母子倆在那兒瞎樂呵,趙瀚卻在玩顯微鏡。
皇帝要啥東西,欽天院自然麻熘送來,他們自己重新做一架便是。
孫云球手把手指導說:“陛下,這是載物片(載玻片),想要觀察的物什,須先置放于載物片上……”
穿越前后兩輩子,趙瀚第一次玩顯微鏡,難以避免的有些激動。
他很快就看到了水熊蟲,多么的憨態可掬,興奮大喊:“皇后快過來看!”
費如蘭趴在趙瀚身邊,眼鏡仔細一瞅,頓時嚇得退開,驚呼道:“好丑的怪物!”
趙匡桓嚷嚷道:“我也要看!”
父子倆明顯是一個風格的,趙匡桓也覺得水熊蟲有趣,趴在那里好半天都不能挪眼。
顯微鏡的發明,讓趙瀚心情大爽:“秋高氣爽,正是打獵的好天氣。李自成還沒離京吧?叫上他去打獵。還有,孫卿也去,你發明顯微鏡有功,陪朕打獵輕松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