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8月。
淡馬錫軍統安全屋。
左鈞腦袋包著紗布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炙熱的陽光照進房間,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自從那晚被土著襲擊,他便一直在此養病,幸虧傷口處理及時,沒有留下后遺癥。但天天待在屋里,還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嘎吱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左鈞聞聲看去,眼前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大哥!”
“逸君姐!”
左鈞驚喜喊道,撐著胳膊就想起身,不過又被左重摁了回去。
“好好躺著吧,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左重拍拍他的胳膊,目光掃過對方額頭的紗布,表情變得陰冷,轉頭看向一旁的小特務。
“查清楚了嗎,那些土著是誰的人?”
小特務低頭回道:“報告副座,線索都斷了,但應該是蔡家所為。”
“理由?”
“土著鬧事當夜,蔡家死了一個仆人,據說是暴病而亡。”
聽完小特務的匯報,左重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不愧是蔡哈里,行事真是果決。
可這種小把戲也就能騙騙尋常人,他左重想殺一個人不需要證據,想罷,左重下了條命令。
“監視當日赴約的華人代表以及他們的家眷,準備抓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您放心,已經都盯住了。”
小特務躬身領命,之前軍統不報復是沒有命令,現在有了副座的鈞令,他們隨時都可以動手。
左鈞嚇了一跳,連忙出言勸阻:“兄長,被捕華人的安危事大,我個人的事情無足輕重,千萬不能因為我影響了救人。”
左重很滿意弟弟的深明大義,但又不滿意對方的迂腐或者幼稚,他神色一肅,沉聲問道。
“知道你這次犯了什么錯誤嗎?”
左鈞低下頭,老老實實道:“我不該不做任何準備就去碰面。”
“總算沒笨到家,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祖父讓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嗎,但這只是其一!”
見左鈞還沒認識到自己錯在哪,左重失望的看著對方,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于是他再次開口。
“你最大的錯誤是搞錯了求助對象。”
“蔡家等家族是什么人,是殖民者的狗腿子,干的是壓榨華人的勾當,他們會在乎同胞的死活嗎。”
“你相不相信,就是那兩個同意幫忙的華人代表也是裝裝樣子,他們很可能是英國人或者日本人的眼線。”
“不要將蔡哈里等人當做是陳先生一樣的愛國華僑,這些人選擇留下便證明了他們不怕被日本人秋后算賬。”
左重好好給左鈞上了一課,接著又問了個問題:什么是階級?
左鈞也是進步青年,聞言脫口而出:“階級是根據經濟、權力、地位等不同原因構成的社會群體。”
“那蔡家屬于什么階級?對方會背叛自身嗎?”左重再問。
左鈞不說話了,他這時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的舉動有多么幼稚,以為用一份文件和幾張照片就能說服這些人改弦易轍。
蔡家是依附于殖民者的特權階級,存在的唯一目的是討好殖民者,英國人在時如此,日本人在時亦是如此。
他請求對方救援被捕華人,首先破壞了華人家族的生存土壤,沒了普通華人,殖民者自然會把剝削目標轉移到蔡家等家族的頭上。
其次,日本人需要用華人的生命恐嚇當地土著,華人身為外來者,又有大量財富,這本就是一種“原罪”。
左鈞想清楚之后,坦誠地向左重承認了錯誤。
經過此事,他思考事物的角度有了些許變化,不再憑著一腔熱血行事,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但左鈞也有疑問,如果不能依靠華人家族,那自己又該找誰幫忙救人?
對此,左重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門外又走進來一人。
“清水閣下,梅桑,你們好。”
小澤川走進屋內,沖著左重和左鈞深深鞠了一躬,并用中文向兩人問好。
左鈞目瞪口呆,一個日本海軍大佐為何對自己兄長這般恭敬,他不認為有人敢在遍地憲兵的淡馬錫冒充日本軍人。
“小澤君,久違了,我讓你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左重沒有理會弟弟如同見鬼一樣的眼神,輕笑著問了小澤川一句,小澤川立馬頓首回答。
“哈依,除了保障軍艦運行的必要人手,我已抽調出一支一百人的海兵隊,那些陸軍馬糞絕不是我們的對手。”
小澤川擔任雪峰號艦長后,很快用金錢“污染”了艦上官兵,部分關鍵崗位也被他換成了安慶內河艦隊的老部下,可以說,整艘艦艇都是自己人。
畢竟一個出手大方,且不讓部下送死的上官,誰會不喜歡呢。
再者,比如陸軍底層士兵,日本海軍士兵的文化程度更高,更聰明。
這也意味著他們更怕死,更懂得生命的珍貴,不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由就去送死。
左重這次來淡馬錫,第一件辦的事就是讓對方想辦法帶領部下前來匯合,這對小澤川來說不難。
作為“Z”計劃的頭號功臣,小澤川在上層還是有幾分人脈的,加上他舍得花錢,自然不缺有能量的好朋友。
左鈞剛剛的問題也很好回答,蔡家等華人家族的后臺是日本陸軍,想要對付他們,救援被捕華人,日本海軍無疑是最好的工具。
確定了雪峰號已就位,左重轉頭對左鈞道:“記住,我是你在日本的生意伙伴,名叫清水間人,逸君叫清水逸子,這是我們的資料。”
說著,他示意何逸君將偽裝身份的檔案遞給左鈞。
左鈞拿起檔案快速記憶,記好之后將文件撕成碎片放到水杯中燒了個干凈。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左重看看手表,動身去見第二個幫手,臨走前他叮囑左鈞。
“好好養病,順便想想怎么做好一個上位者,等我再給你上最后一課。”
講完,左重帶著何逸君和小澤川離開了安全屋,只留下左鈞一人默默思考。
不是左重為難左鈞,在左家的計劃里,對方將來要肩負千鈞重擔,就如同他的名字那般。
鈞字何解,一為重量,二為平衡。
到時會有數百萬人的性命在他的肩上擔著,各方勢力也需要他去均衡。
這些事情,別人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世,最終還是要他自己拿主意。
一小時后。
左重三人走進櫻井商會淡馬錫分會,會長瀧川文太早已在門口恭候多時,見到左重,瀧川趕緊行禮。
“清水閣下,歡迎來淡馬錫。”
隨著他的動作,眾多櫻井商會社員一同躬身,引得路過的市民一陣側目。
瀧川文太,原寧波日本商會副會長,與林傅一郎同時被策反,代號“高爾夫”,算是左重手下少有的非軍事方面的鼴鼠(177節)。
這幾年,瀧川文太靠著林傅一郎的關照,生意做的是順風順水,成立的櫻井商會在日本本土和日本占領區大肆擴張,此次也是收到命令才會來到淡馬錫。
按說左重不該帶著小澤川來見另一個鼴鼠。
但瀧川文太最近似乎有點動搖不定,所以左重也就顧不得那么多了,準備用小澤川敲打敲打對方。
櫻井商會花園之內,何逸君檢查完有無竊聽設備,左重在石凳上坐下,盯著滿頭大汗的瀧川文太緩緩張口。
“瀧川君,為你介紹一下,我身旁這位也是我們的伙伴,海軍的小澤大佐。”
瀧川文太心中震驚,馬上給小澤川鞠躬,小澤川雙手拄著軍刀站在一邊,表情冷漠,輕點下巴就當是回應,擺足了蝗軍“精銳”的架子。
趁著瀧川文太胡思亂想之際,左重來了個突然襲擊,低聲喝問。
“聽聞你與友人會面時,酒至酣處竟然唱起了蝗軍之歌,有沒有這回事,你是不是想出賣我?”
“是不!不是!”
話說出口,瀧川文太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嚇得連連否認,說到最后來了個土下座。
“閣下,我絕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若我真的出賣您,軍部不會放過我,內閣也不會放過我,我沒有其它路可選。”
這話半真半假,火奴魯魯事件的爆發,日軍在東南亞的勢如破竹,確實令瀧川文太有所動搖。
可緊接著發生的珊瑚島和中途島海戰又讓他恢復清醒。
商人是消息最靈通的一類人,又擅長趨利避害。
以瀧川文太對美國的了解,日本戰敗只是時間問題,他當然不愿意跟著注定沉沒的日本一起去死。
確定這家伙真的想明白了,左重依舊繃著臉警告了對方一番,這才說出了自己此行的計劃。
瀧川文太腦袋點的飛快,不斷彎腰喲西,再也不敢有其它心思。
講解完計劃內容,左重給他布置了任務:“瀧川君,你負責昭南市官方,沒有問題吧?”
“請放心,閣下,昭南市長與我有著生意往來,沒人會跟鈔票過不去。”瀧川文太信心十足。
“清水閣下,我的海兵隊也隨時待命。”
小澤川昂著脖子,不屑地瞥了瞥瀧川,這是當內奸當出優越感來了。
左重深知打一棒子給一顆甜棗的道理,他熟練的給兩人畫起了大餅,主打一個用別人的錢,辦自己的事,俗稱慷他人之慨。
“我只要人、田地和店鋪,其它浮財一律交由你們處置,能賺多少錢,就看兩位和這次新加入伙伴的本領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小澤川和瀧川文太來了精神,為了錢包,大東亞共⊥榮可以先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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