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在門口說話,瞬間吸引了婦女們的目光。
張援民見狀,急忙上前拽住李如海胳膊,想要拉著他離開。
李如海屬于人來瘋,上來那股勁兒,他什么話都敢往出說。
就剛才李如海說的那番話,乍一聽像是在說蔣明的荒唐事,可在場的就他李如海一個未成年,其他人誰能聽不出來,李如海是暗指小三媳婦、中年婦女家的男人在搞破鞋呀。
這年頭,這么嘚瑟是要挨揍的。
李如海說的興起,沒察覺周圍的異樣,可旁觀的張援民卻見那四十多歲的老娘們兒,看向李如海的眼神著實不善。
這個年紀的婦女,不但戰斗力老猛了,而且破壞力極強。
關鍵是這年頭,一個村子、一個屯子的人都團結,張援民相信要是動起手來,將會出現十多個婦女圍毆李如海的場面。
那……不得把李如海撓成土豆絲啊?
被張援民拽住胳膊的李如海,瞪眼看向張援民,他還沒察覺到自己已處在危險境地,他還沒說過癮呢。
而就在這時,一個穿藍布大棉猴的男人,懷抱一個網兜飯盒向火爐這邊走來。
他就是婦女們剛才提到的小三子,他名叫劉義成,在林場食堂工作。
劉義成兩口子是去年十月份有的孩子,家里沒有老人幫忙,劉義成媳婦大部分的精力都得放在孩子身上。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她還得收拾、收拾屋子。
這么忙活,就沒時間做飯,還好劉義成在食堂,他就等中午食堂的大鍋飯好了,然后打出一份給自己媳婦送出來。
單位知道劉義成家的情況,也允許他用張飯票給他媳婦安排頓午飯。
單位對自己這么照顧,劉義成肯定得好好工作。而單位的食堂就中午最忙,所以劉義成沒時間把飯菜送回家,只能讓他媳婦到供銷社來等著。
剛才說在自己孕期,自家男人讓人揍了的,有兩個人。
一個就是劉義成媳婦,還有一個是那扎著綠色頭巾的中年婦女。
比起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劉義成媳婦要年輕許多,小年輕壓不住事。或者說,劉義成媳婦曾經就發現過不對勁,只是沒往那方面聯想罷了。
經過李如海一提醒,劉義成媳婦憤然起身,雙手將一桶麥乳精舉起,像擲鉛球似的丟向劉義成。
來給媳婦送飯的劉義成反應挺快,側身躲過麥乳精桶后,怒視他媳婦吼道:“你特么虎b呀!”
“劉義成,你不是個人!”劉義成媳婦沖開身前婦女,舉著雙手直奔劉義成撲去。
劉義成不知道他媳婦咋突然這樣了,但他怕這娘們兒往他臉上抓弄,于是劉義成一把揪住他媳婦胳膊,用力往旁一帶,扯的他媳婦一個踉蹌。
“你特么干哈呀?”劉義成沖著媳婦怒吼,道:“你過兩天好日子燒的吧?”
“我俏麗哇的劉義成。”倒地的女人指著劉義成,哭罵道:“你真不是人吶,我給你生兒子,你出去搞破鞋!”
此話一出,劉義成如遭雷擊,兩眼發直,呆愣當場,嘴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看他這神情,那女人爬起來再撲劉義成。
老爺們兒在外面是露面的,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即便劉義成再有愧,也不能讓女人打呀。
“你給我消停點兒!”劉義成抬胳膊橫擋,憑借厚厚的棉猴擋住他媳婦的攻勢,然后胳膊往外一推,將女人推開后,劉義成指著他媳婦吼道:“滾回去!回家去!管不了你啦?”
那女人“嗷”的一聲,再次撲向劉義成,當劉義成再次舉臂隔擋時,那女人一手按住劉義成小臂,借力往上一躥,另一只手便向劉義成頭上抓去。
這一把,抓掉了劉義成的帽子,也惹怒了劉義成。
劉義成將一直捧在懷里的飯盒甩飛出去,飯盒落地時散開,里面的白菜片炒土豆片撒落一地,兩個兩合面饅頭各奔東西。
沒有了飯盒,劉義成騰出手來準備將那女人制服。他并沒多少打媳婦心思,他就是想把這女人制住然后弄回家去,省著在外頭丟人。
可這時候,他媳婦來勁兒了,舉著雙手要抓劉義成,而劉義成雙手抓著他媳婦一雙手腕,兩口子就這么舉著胳膊支在一起。
眼看打起來了,婦女們連忙伸手拉仗。不算劉義成媳婦在內,這屋里一共是十三個婦女,此時十二個都過去拉仗,只留下帶綠頭巾的中年婦女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長條板凳上。
人多力量大呀,十二個婦女加上供銷社的劉長山把那廝打在一起的兩口子拉開。
這時的小三媳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被人抱著、拉著,她仍從別人肩膀上方伸出手,指著劉義成痛罵。
劉義成陰沉著臉不吭聲,婦女們拉著、擁著他媳婦出了供銷社,應該是要將那可憐的女人送回家去。
“ctm的!”忽然,一句臟話在劉義成身后響起,那四十多歲的女人起身往外走,在經過劉義成時說了一句:“男的,沒一個J8好揍兒!”
她這打擊面也太廣了,但看她咬牙切齒的,誰又敢說啥呀?
隨著這女人出了供銷社,屋里就剩四個男的了,劉長山拿著笤帚、鐵鍬頭收拾灑了一地的炒菜。
“劉叔。”劉義成見狀,忙對劉長山道:“你給我,我收拾吧。”
“不用啊。”劉長山道:“這菜不能要了,你給那倆饅頭撿起來,把皮扒了。”
“哎。”劉義成應了一聲,在彎腰撿饅頭的時候,他給自己往回找面子,道:“這敗家娘們兒,看我回去咋收拾她!”
“行了,三兒啊。”劉長山抬頭,勸道:“回去呀,你也別拉硬,給人認個錯啥的,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嘖!”聽劉長山這話,劉義成吧嗒下嘴,然后嘆口氣道:“唉呀,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劉長山聞言,就知劉義成的事不小,人家兩口的事,他一個外人沒法摻和,剛才勸了一句已經夠意思了。
可劉長山不說話,身后卻有人道:“這事兒可不能承認,承認一次就有百次。沒有,人家也給你扣上屎盆子。”
“嗯?”劉義成轉身,詫異地看著李如海。他不認得李如海,更不知道剛才的事是這小子挑的。
劉義成不知道,劉長山知道。此時劉長山和張援民,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李如海,倆人雖沒出聲,但眼神里透著相同的一句話:“你咋還有臉說話呢?”
“這位大哥,我跟你講啊!”李如海抬手對劉義成道:“這種事,我見的多了。我就告訴你,只要沒給你堵炕上,你就不能承認。”
說到這里,李如海把劉義成媳婦丟出去的麥乳精送到劉義成跟前,道:“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沒給咱堵炕上,你說啥也不能松嘴。哪怕大伙兒都心明鏡兒的,你也不能承認,要不然你以后就得讓人家拿死。”
“嗯!”劉義成重重點頭的時候,伸手接過麥乳精桶,對李如海說:“謝謝你啊,小兄弟,你說對的,我啥事兒沒有,我承認啥呀?”
說到最后那句話時,劉義成還一梗脖子。
跟李如海說完,劉義成回頭對劉長山說:“劉叔啊,我走啦,我得趕緊回食堂了。”
“你快走吧。”劉長山沖其一揮手,隨即小聲嘀咕道:“這都啥事兒啊?”
說著,劉長山轉頭看向那笑呵呵的李如海。
“這小子絕對是個禍害!”在供銷社閱人無數的劉長山,在心里直接給李如海定了性。
收拾好殘局的劉長山,一邊往柜臺后走,一邊問張援民、李如海道:“你倆還買點啥呀?”
這話是送客的人,意思是你們要不買東西就趕緊走吧。
張援民老臉一紅,他剛要拉李如海走,就聽李如海道:“我要買大皮。”
“買什么?”劉義成一怔,隨即皺眉看著李如海,他還以為他聽錯了呢。
“我要買大皮。”李如海又重復了一遍,道:“紫貂皮。”
這回劉義成聽清楚了,但他以為是李如海沒說清楚,便問:“你是買呀?還是賣呀?”
“買!”李如海再次確認,道:“我買。”
“你買?”劉長山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如海,道:“我們不賣,我們也是買。”
“你買的,你再賣給我唄。”李如海說著,抽出一顆迎春煙遞給劉長山,笑道:“師傅,我加錢跟你收。”
劉長山沒接李如海遞來的煙,而是問道:“小伙子,你說啥呢?你知道嗎?”
李如海沒接劉長山的話茬,他把劉長山沒接的煙放在柜臺上,然后抬手豎起三根手指,道:“一張大皮,不管公母,我都加三塊錢跟你收。”
聽到李如海這話,劉長山愣了兩秒,等回過神來,劉長山咔吧下眼睛,輕輕抿了抿嘴唇。
李如海也不催促,又從煙盒里抽出顆煙,隨手遞給了張援民。
接過煙的張援民,深深地看了李如海一眼,以前他就知道李如海能作,但沒想到的是,李如海平常展現給他們的,還是相對比較好的一面呢。
想想剛才興風作浪的李如海,張援民更后悔了,早知道昨晚上說啥也不跟著李寶玉、解臣胡鬧。
就在這時,劉長山抬起頭,對李如海說:“你能要幾張?”
“有多少,我要多少。”李如海如此說,劉長山道:“十二月份往前的,都讓他們拉走了。現在庫房有三十九張,總共得四萬來塊。”
“那沒問題。”李如海道:“我們都是現錢,劉師傅你要能定下來的話,我回去就跟我大哥說。”
聽李如海這話,劉長山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李如海見狀也不催促,眼看劉長山將柜臺上的煙撿起,塞進嘴里。
李如海掏出火柴,劃著了把火遞到劉長山面前。
劉長山抽了口煙,對李如海道:“我家仨孩子都是小子,老大前年結的婚,剩老二、老三是一對雙。”
一對雙是這邊的叫法,其實就是雙胞胎。
“那好啊。”李如海笑呵地接了一句,就見劉長山苦笑道:“好啥呀?倆小子過完年都二十一了,都得說媳婦了唄。”
“嗯。”李如海像個大人似的,接話道:“開親哪兒、哪兒都得花錢,彩禮、媒人禮、給人家姑娘買衣服、張羅喜酒,是不是還得收拾房子?”
“可不咋地。”劉長山吐了口煙,道:“你們要真能定下來吧,你們明天就起早五點來鐘過來。”
“咋地呢?”李如海問,劉長山道:“白天……不行啊,一會兒來人啥的,讓看著就不好了。晚上那林場保衛員巡邏,都經過我這兒,也不行。”
李如海一聽,就明白劉長山是什么意思了,他點了下頭道:“行,那我們明天早晨過來。”
說完這句,李如海忽然想起一事,便問劉長山說:“劉師傅,你見過白的那個……大皮沒有?”
被李如海這么一問,劉長山直接點頭,道:“見過呀,就剛落雪沒幾天嘛,那誰就擱山上夾個白的大皮。我先頭兒都沒敢認吶,以前也沒見過呀。”
李如海聞言,輕輕地嘆了口氣。之前就聽劉長山說過,十二月份以前收的大皮,都讓城里供銷社給拉走了。也就是說,那張白大皮已經不在了。
“哎,劉師傅。”張援民純是出于好奇,問劉長山道:“那白大皮,你是花多少錢收的?”
“沒收。”劉長山的回答,讓張援民、李如海都瞪大了眼睛,李如海緊忙問道:“劉師傅,那你咋沒收呢?”
“價沒談攏。”劉長山遲疑一下,道:“我想想那是誰拿來賣的了?說白的得是另一個價,完了我就往城里打電話嘛,經理讓我一千五收,那人不干,非得要兩千。”
白化紫貂皮不像普通的大皮有個官方價,白化紫貂皮見過的人都少,也沒有個準確的價格。
聽劉長山的話,張援民、李如海對視一眼,這一刻倆人驚喜萬分。
“劉師傅,你好好想想。”李如海對其說道:“當時是誰來賣的?你跟這場子的人熟,你幫我們搭擱一下子,這買賣要能談成了……”
說到此處,李如海稍微停頓一下,然后拿出兜里的迎春煙盒,才繼續對劉長山說:“我們肯定不能讓你白忙活,到時候我給你買兩條煙抽。”
一包迎春五毛錢,成條拿是四塊五,而李如海的意思,是事成之后會給劉長山十塊錢的好處費。
十塊錢不多,但對劉長山而言,這十塊錢掙的很容易,于是他想也不想,一口便答應下來。
但劉長山有工作在身,他這一白天都不能離開這個店。
所以,劉長山和李如海約定,今晚下班以后,劉長山去北村找那人問問。
如果那白大皮還在,那就等明天早晨,交割完倉庫里的大皮后,再帶李如海過去買那白大皮。
李如海欣然答應,然后在劉長山相送下,他和張援民走出供銷社大門。
一出供銷社,李如海就看到不遠處有三輛車駛入了林場。
一輛吉普、兩輛解放,是趙軍他們回來了。
進到林場,趙軍拿著東北豹僅剩的腦袋去找魏懷信交差。
魏懷信看到豹頭,給趙軍一頓夸。夸完以后,魏懷信拿起電話,打給楚安民報喜。
就在這時,趙軍看到了李如海的臉趴在窗戶上。趙軍起身,出來就見李如海笑嘻嘻地向他走來。
“大哥!”李如海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咱這把掏上了。”
“嗯?”趙軍一怔,就聽李如海講他如何跟劉長山談收大皮的事。
為了給予趙軍更大的驚喜,李如海準備把白大皮的事放在后頭說。可他剛說完加價從劉長山手里轉大皮的事,就見趙軍臉色變了。
“你這不扯淡嗎?”趙軍眼睛一瞪,道:“這錢你也敢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