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軍呵斥,李如海小臉上滿是錯愕。
這時,張援民才從那邊趕過來。
“兄弟,干下來啦?”張援民說完,就聽趙軍點了點頭,對他們說道:“走,進屋。”
三人回到屋里時,正好魏懷信撂下電話。
“趙軍吶,不好意思。”魏懷信略帶歉意地對趙軍說:“我沒尋思你們能回來這么早,晌午也沒準備那個……硬菜。”
“不用啊,魏書記。”趙軍笑道:“有啥能吃飽就行。”
“那咱晌午在食堂,簡單吃口伙食飯。”魏懷信道:“完了等晚上的,咱好好安排一頓。”
說完,魏懷信拽開辦公桌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趙軍道:“這是二百塊錢,你別嫌乎少啊。”
“這是干啥呀,魏書記。”趙軍沒接那信封,卻被魏懷信塞在了他手里,然后就見魏懷信笑道:“這不能說是獎勵,就算是我們林場對你們的感謝吧。”
“那行。”聽魏懷信這么說,趙軍捏住信封,道:“那謝謝魏書記了。”
“你正整反了。”魏懷信笑道:“應該是我們謝謝你。”
到食堂,打了頓伙食飯。
趙軍等人吃完,便回到招待所休息。
進到屋里,放下槍和其它東西后,趙軍對李如海道:“如海呀,你跟我出去。”
聽趙軍這話,王強、李寶玉等人都看向李如海,李如海也看了他們一眼,然后隨趙軍走出了招待所。
倆人出屋后,趙軍招呼李如海上了吉普車。
在李如海坐上副駕駛后,趙軍把車開出小紅杉林場。
這一片,趙軍不熟。但他也不往遠走,在開出二里地后,趙軍把車停在了道邊。
這一路上,李如海時不時地偷看趙軍臉色,此時見趙軍向自己看來,李如海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小白牙。
“如海呀。”趙軍喚了李如海一聲,然后問他說:“你記著不得?有一次,我說讓你給崔玉蘭找后老頭兒。”
“啊……”李如海聞言,點頭道:“大哥,你后來不又說,不給她找了嗎?”
崔玉蘭是趙軍上輩子的后媽,之前看她和趙有財打連連,趙軍一氣之下吩咐李如海給崔玉蘭找個后老伴,而且是堪比安嘉和那種的。
但沒過兩天,趙軍又找到李如海,叫停了之前吩咐李如海的事。
之前不理智的決定是出于憤怒,等憤怒漸漸退去,恢復理智以后,趙軍感覺自己那樣是不對的。
前世、今生并不一樣,前世的恩怨隨著自己重生都煙消云散了,這輩子好好生活,為父母、妻兒、姐姐妹妹積德才是。
“啊,大哥。”李如海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摸兜,道:“錢還在我這兒呢。”
之前趙軍安排李如海做事的時候,是提前給了賞錢的。后來任務取消,李如海要把錢退給趙軍,趙軍就說了句“先放你那兒吧”。
話是這么說的,但李如海知道趙軍就是把這錢給他了。
而此時李如海提到錢,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因為車里的氣氛實在太沉重了,讓李如海心里十分不安。
“如海呀。”趙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李如海說:“大哥有時候也尋思,我是不是辦錯事兒了。”
“咋地啦,大哥?”李如海問,趙軍道:“那前兒我不應該讓你上場子講究張來寶、講究竇保國,唉呀,我這當大哥的,不教你好的。”
趙軍這話是心里話,有時候他也在想,李如海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自己給帶偏的。
上輩子的李如海,雖然是個二溜子,但頂多就是嘴碎,愛講究兩句家長里短。
像這種事,俗稱叫扯老婆舌,都是女人坐一塊堆兒,沒事兒才嘮這個。
而成年后的李如海,沒法再往婦女堆兒鉆,屯子里男人們還不待見他,甚至就連媳婦、孩子都覺得他丟人。在家的時候,那娘倆兒都不怎么跟他說話。
但那樣李如海,一輩子沒犯過大錯。
可如今的李如海,要說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是有些夸張。但在一個屯子里興風作浪,他還是沒問題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張揚的時候,感覺自己是個大人,但又無法承擔大人的責任。
李如海走到今天這一步,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趙軍的推波助瀾。
想想要是沒有李如海的話,當初壓張來寶、驅竇保國都不會那么容易。
可那接二連三的成功,讓李如海性格愈發的張揚。
別看這孩子在家總挨揍,但他非常有主意,用東北話說,叫:主(zhu)腰子正。
這個詞的意思,是一意孤行、不聽人勸。
實際上,這半年的李如海就是咋想咋干。從他在聯歡會上講《小八戒傳奇》,再到他跟王美蘭爭婦女主任都是如此。
家里人、自己人再怎么生氣,也不會對他下死手。但后到外面,誰又能慣著他呀?
今天趙軍一個沒注意到,這小子竟然打起了供銷社的主意。這要倒退二十年,小命兒立刻沒有啊。
當然了,即便是現在,那也不行啊。
“大哥,可不能這么說呀。”李如海看著趙軍,道:“除了我爸、我媽生我養我,我最感激的人就是你了。要不是你帶我去林場,我的人生哪能這么精彩呀。你看馬洋,我倆是同學,他啥樣?我啥樣?”
“你這……”趙軍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啥了。李如海的嘴太厲害,張援民都遞不上話,何況是他趙軍呢。
但趙軍知道,自己不能任由這小子走歪路,于是趙軍在心里組織下語言,才對李如海說:“如海呀,大哥念書沒有你們多,我也沒啥文化,但我聽過一句話,叫君子愛財什么的。”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李如海替趙軍說出了完整的那句話。
“應該是吧。”趙軍應了一聲,然后問李如海道:“你應該知道這句話是啥意思吧?”
“大哥,我知道。”李如海抿了抿嘴,道:“大哥,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趙軍看著李如海沒說話,李如海抬頭看著趙軍,道:“我不應該在供銷社收大皮。”
聽李如海這話,趙軍恨不得給他一個大嘴巴子,聽聽這叫什么話!
但在圍剿與招安之間,趙軍選擇了招安。
“如海呀。”趙軍道:“道理你都明白,大哥就不說了。”
說完,趙軍啟動汽車往回走。
但到供銷社門口的時候,趙軍把車停下來。
“大哥?”李如海往窗外看了一眼,回頭又看趙軍道:“你不說不收了嗎?”
“不收不得給人家個說法嗎?”趙軍一笑,推車門下車。
李如海不明所以,但也下車跟著趙軍進了供銷社。
這會兒剛吃完中午飯,有些林場工人來買煙,也有趁著午休時間,在這屋里下盤象棋的。
眼看李如海帶著趙軍進來,劉長山忙向李如海使眼色,意思是現在人多,有啥事兒可別現在說。
趙軍笑著向劉長山點了下頭,然后也不過去跟劉長山搭話,而是到一旁去看人家下象棋。
李如海跟在趙軍身旁,但和趙軍不一樣的是,趙軍看人家下棋不吱聲,而這小子嘴是真閑不住。
李如海以前天天在小賣店混,經常看人家打牌、下象棋,麻將、小牌、撲克、象棋他都會,時不時地真能給人支上一招。
林場的午休到一點結束,所以十二點五十的時候,工人就紛紛起身往外走。
等人都走了,趙軍走向柜臺,向劉長山抱拳道:“劉師傅。”
“哎。”劉長山向趙軍點點頭,然后問李如海道:“我不說讓你們明天早晨來嗎?”
“劉師傅。”趙軍截過話茬,道:“那大皮我們就不要了。”
“嗯?”劉長山一怔,隨即皺眉頭。
這時,一旁的李如海紅了臉。這孩子有毛病還不少,但他做生意講誠信,要不然也不能在屯子當掮客。
跟人定好的事,現在反悔了,李如海感覺很沒面子。
“不要就不要吧。”劉長山沒說不中聽的話,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擔子似的。
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當然知道那么做不對,但他家里還有兩個兒子沒結婚呢,家里需要錢。
劉長山話音剛落,就見趙軍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來。
這是魏懷信給他的二百塊錢,趙軍把信封里的二十張大團結倒出。在查出八張塞進兜里后,趙軍又將剩余的十二張放回信封中。
眼看趙軍把信封放在柜臺上并向自己推來,劉長江緊忙問道:“你要買啥呀?”
“啥也不買。”趙軍指了下身旁的李如海,然后對劉長江道:“我家小弟跟劉師傅你說的,一張大皮加三塊錢,三十九張的話,咱就按一百二算。”
“你不說不要了嗎?”劉長山驚訝地問,卻見趙軍笑道:“劉師傅,你別看我小弟歲數小,但他辦事兒從來不差事兒,吐個吐沫是個釘。今天咱談好的事禿嚕了,這是我的責任,所以這個錢呢,你拿著。”
聽趙軍這番話,李如海愣愣地看著趙軍,李如海知道,趙軍這是用一百二十塊錢把他的面子買回來了。
一百二十塊錢,可不是小數啊。
如果是李如海因為他自己的問題把買賣整黃了,李如海也不舍得賠人家一百二啊!
“這錢我不能要。”劉長山拿起信封,往趙軍手上遞,道:“這成啥了,那大皮……你們不要就不要唄。”
“劉師傅。”趙軍抽手沒接那個信封,而是笑道:“聽說你倆兒子年后就開親了,那這錢就當我隨禮了,行不行?當咱交個朋友。”
“這……不用啊!”劉長山聞言有些著急,拿著信封從柜臺后走出,卻聽趙軍道:“劉師傅,咱買賣不成仁義在,沒準兒等哪天咱還打交道呢。”
趙軍話音落下,門口傳來動靜,劉長山拿著信封要塞給趙軍,但趙軍拽著李如海就走了。
劉長山想追出去,但見門口進來個挎土籃子的老太太,問道:“長山吶,你拿的啥呀?你要寄信吶?”
“我……啊,沒啥。”信封里是啥,劉長山沒法跟人說,他拿著信封抬起手,向趙軍示意時,走到門口的趙軍回頭沖他一點頭。
看著趙軍、李如海離去,劉長山站在原地百感交集,嘴里喃喃道:“買賣不成……仁義在。”
從供銷社出來,趙軍、李如海上了吉普車。
“大哥。”一上車,李如海就從兜里掏錢,道:“那一百二不能讓你出,這錢我說啥也得給你。”
“拉倒吧。”趙軍把他拿錢的手往外一推,趙軍說不過李如海,他沒辦法就只能用實際行動來做給李如海看。
趙軍啟車掉頭,把車開進林場。
回到招待所,兩個人進屋時,就見王強、張援民、李寶玉、解臣四人正坐在炕上抽煙呢。
趙軍在炕沿邊坐下,側身對王強幾人道:“老舅,今天魏書記獎勵咱二百塊錢嘛,咱不算如海,咱五個一人四十留著零花。完了那錢,我得明天給你們啊。”
趙軍從家出來,帶了五萬塊錢,但那錢都在吉普車后排座底下塞著呢。
此時趙軍兜里,除了剩的八十塊錢獎金,再就是五十多的零錢,不夠給他們四個人分的。
對于趙軍的話,王強等人自然沒有意見。而李如海聽了趙軍的話,他抿嘴看著趙軍。
這孩子曾經跟趙有財、王美蘭、趙軍都表過忠心,這也是李寶玉說他三姓家奴兒的原因。
此時此刻,李如海沒向趙軍表決心,可他心里卻已打定主意,從今往后一定得聽趙軍。
抽完一顆煙,王強等人紛紛躺下,準備睡個午覺,睡醒了好參加晚上的慶功宴。
李如海也躺下了,但他非要挨著趙軍。
躺下后的李如海,沒像昨晚似的,跟大伙磨磨叨叨,而是小聲對趙軍道:“大哥,你是君子。”
“嗯?”趙軍一愣,隨即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當即笑道:“你大哥不是君子,但咱們得學君子。”
“嗯!嗯!”李如海連連點頭,道:“大哥,我知道錯了,那一萬多塊錢不掙,我也不能走錯了路。”
“哎,這就對了!”趙軍很高興地看著李如海,但他隨即笑道:“但傻小子啊,哪有一萬多呀,公的大皮咱倒一手才掙一百塊錢吶。他那三十九張,咱就都當它是公的算,還掙不到四千塊錢吶。”
“不是啊,大哥。”李如海道:“我聽那個劉師傅說,北村有個跑山的,手里有張白大皮,完了供銷社沒收。”
“啥?”聽李如海這話,趙軍“騰”一下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