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電轉間,李肆已經有了若干個想法,但在表面上,卻仍舊維持著他兩指不沾陽春水,何不食肉糜的公子哥人設。
“春花姐,我這里還有一些石狼肉,麻煩你都拿去賣了,換了糙米,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爹死了,他的承諾我接著,那些孤兒寡母,傷殘的鏢師,今后我保證不會讓他們餓了肚子。”
說完,李肆又取出兩包石狼肉,這玩意熏干之后,大約三斤出一斤肉干,雖然沒有鹽,但吃起來不比鼎鼎大名的草原風干肉差。
“噓!你喊這么大聲做什么。”春花姐急道,這是個沒城府的二愣子,根本不知人間疾苦,更不懂人心險惡,她方才都那樣暗示了,這二愣子愣是沒聽懂。
“少鏢頭,大家現在并不差這一口吃的,并不是馬上就要餓死了,而是,少鏢頭你今日帶回了大墨玄石,立了大功,按常理,至少要補個隊正,另外,鎮公所的老爺們兩年前可是親口承諾,若是總鏢頭能帶回大墨玄石,不但要賞仙石五百塊,還要賞靈泉一眼,田莊三座的,這些,少鏢頭你都忘了?”
春花姐說的又急又快,李肆心中也暗呼一聲好險,這才合理,所以他現在要面臨的情況就不是一個勾結外人,倒賣家產,中飽私囊,作惡多端的李管家了,而是小鎮高層眼瞅著青山鏢局頂梁柱死掉,核心鏢師一個都沒有回來,這才改了賞格。
擺明就欺負他家道中落,年少無知,孤立無援,給他一口吃的,已經是開恩了。
但越是如此,就不能忙著掀桌子。
所以李肆就露出一臉茫然之色,“還有這事兒?我爹沒和我說起過啊。”
見此,春花姐也只能嘆了口氣,也是,兩年前,這位少鏢頭才十七歲,每天游手好閑,流連青樓瓦舍,日日吃酒賭博,眼看人就廢了,總鏢頭一狠心才帶著他外出走鏢,所以他大概真的把這些當耳旁風了,如今九死一生的回來,看樣子是改了性子,只是他又如何能斗得過李管家那些人呢?
能補個伍長的缺,也算是鎮公所的老爺們開恩,今后娶個婆娘,安穩過日子吧,青山坊就這樣吧。
一念及此,春花姐就一把從小翠懷里扯出那包熏肉,“我們不缺你這口吃的,而且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拿著石狼肉去外面換糙米,這是取禍之道,少鏢頭,你如今好歹是有了伍長的身份,你去賣了這些石狼肉,換些仙石,好歹再置辦些家當,娶個婆娘,好生過日子吧。”
聽到此話,李肆仍舊一臉茫然的樣子,本還想再從春花姐口中套出一些情報,卻不想她似乎完全死心,一只手抓著小翠就給拖了出去,春花姐好大的力氣啊。
待二人走后,李肆也不著急洗漱,先四處溜達一下。
他所住的是房子頗為寬敞,不但向陽,而且里面還有一個天井似的陽臺小院。
這座樓的結構也挺有意思的,從外面看是四四方方的。
地面一層有一條門洞,門洞兩側各有許多房間,房間很小,一個房間居住一戶人家的樣子。
第二層視野就好很多,大概有五十個房間,每間大約五十平米的樣子,房門都向外開,外面設了一條三米寬的陽臺走廊,那賽春風就在這里,不過走一圈之后,李肆發現不止有賽春風,還有賽桃花,賽杏花的……
于是李肆就知道了,這一層應該都是給鏢局核心鏢師居住的,但現在他們都死了,或者殘了,但家里的老人孩子也得活命。
第三層,就是李肆的住所,這里只有四個大房間,中間是超大的天井陽臺,面積相當于一個籃球場,頭上一角藍天,陽光灑落下來,景致不錯。
依稀能看見一些枯萎的花花草草,聯想范青山的母親,這應該都是她病亡前養的,但她病死后,李管家一手遮天,也就這么荒廢了。
但奇怪的是,這四個房間目前都無人居住。
李肆大致猜測了一下,有一間是他,一間是總鏢頭的,還有兩間,應該是給鏢局里最重要的人物居住的,類似于客卿之類,當然,也許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去了第四層,這里仍舊無人居住,不過這里的功能卻是一目了然,是祠堂,那一排排的靈位至少有數千個之多,不止有范家的靈位,還有其他姓氏,這里卻很干凈,顯然經常有人來打掃。
李肆的目光從這些靈位前緩緩掃過,他大致有點明白青山坊的由來了,這應該是青山鏢局一代代人披荊斬棘,櫛風沐雨,一磚一瓦修建起來的。
所以總鏢頭一直想著振興青山鏢局,所以方才春花姐才會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因為他們從小到大聽的就是父輩們為了青山坊奮斗的故事,他們努力了,付出了,希望變得更好,但現實總是太糟。
第五層樓,就完全是碉堡了,李肆在這里看到了一臺破損的弩車,以及一大堆損壞的零件,但若是按照布局來看,這里至少應該有八臺弩車的。
原因么,不言而喻。
想了想,李肆就將那些破損的零部件收拾起來,分門別類的放好,同時也在心中分析這些零部件的用途,原理。
最后還不過癮,索性將那臺還算完整的弩車給一并拆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來到了新大陸,這個世界的弩車明顯原理不同,不需要物理驅動,不用弩弦也不用齒輪,好像是用仙石,因為他在弩車上找到了可以嵌入仙石的凹槽,與他手中的那六塊仙石很符合。
“你在干什么!”
研究得正忘我,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然后他就被人掀了個踉蹌,接著就是沙包大的拳頭砸下來。
李肆汗毛都炸了,這一拳下來,他不得腦震蕩?
情急之中,那副烙印在他腦海中的圖案亮起,同時帶起數道暖流,閃電般匯聚于右手,一拳,就將那沙包大的拳頭打了回去。
“蹬蹬蹬!”
來者一連向后退了十幾步才一屁股坐下,而李肆也疼得直跳腳,這家伙的拳頭也太硬了吧。
“你——你已經是武師了?”
來者是個彪形大漢,一臉絡腮胡,甚是威猛,尤其那一雙拳頭,很駭人。
李肆甩著拳頭,繼續呲牙咧嘴,其實已經不疼了,但他不認識這家伙,這是破綻,所以他便借著這個理由,疼得臉都變形了,沒好氣的問,“你又是哪根蔥?”
那大漢果然沒懷疑,只是迅速站起來,訕笑道:“少鏢頭貴人多忘事,小的是王雙喜啊!”
但他話音未落,李肆已經咬牙切齒的撲上去,一拳轟在這家伙的肚子上,一邊打一邊喊,“我特么管你是誰,敢打老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吧!”
一口氣將這王雙喜打得鼻青臉腫,滿地打滾之后,李肆這才住手,當然他也沒用全力,不然若是類似方才那一拳,這王雙喜絕對吐血而亡了。
但那王雙喜也是個妙人,所以慘叫的聲音傳遍整個青山坊,一邊喊一邊求饒。
好么,這么聰明,居然知道他在立威。
“你跑這里做什么?”
打了一頓,威嚴已經立下,李肆便居高臨下問道,至于王雙喜所說的武師,他是不會解釋的,盡管他自己都好奇的要命。
“回稟少鏢頭,這弩車,可拆不得啊,若有獸潮來襲,全靠這玩意抵御空中的飛行妖獸。”王雙喜一邊呲牙咧嘴的說著,一邊偷偷瞄著李肆,這是一個不安分的家伙。
“你也知道這是用來抵御飛行妖獸的?”李肆冷笑,目光森然,與王雙喜賊眉鼠眼的目光對上,愣是把這做賊心虛家伙嚇得一個激靈。
“少鏢頭,不關我事啊,是李管家說的,有些弩車壞了,得拿去維修,說起來,這最后一臺完好的弩車,還是我自己掏錢請人修好的。”王雙喜叫屈,這次他說的很真誠。
李肆心中了然,這的確算是一個還有點良知的家伙,方才他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那些弩車零件似乎有人經常擺弄,那臺還算完整的弩車也有維修過的痕跡,只不過效果并不太好。
“這弩車,不是這么修的,你被人愚弄了。”
李肆說了一句,就不再理會王雙喜,他還是有些本事的,這弩車構造精密,但終歸是有跡可循,所以他拆卸完畢,心中已經有了五成的把握。
王雙喜卻不信,但也不敢阻攔,只能眼巴巴的蹲在那里,抓耳撓腮的看著李肆將他花費重金修好的弩車拆個稀巴爛,完了,老子敗家,兒子更是敗家,這青山坊是沒救了。
正心中絕望的時候,李肆忽然開口,“石狼肉現在是什么行情?”
“啥?額,石狼肉,當日宰殺,不超過十二個時辰,足夠新鮮的要一塊仙石十斤,熏制的,如果品相好,也可以一塊仙石十斤,聽說是因為元氣散逸了的緣故,不過這畜生十分機警,又生活在太陰山深處,不好捕捉。”李雙喜下意識的回答,但不等他反應過來,李肆就繼續問,
“現今鎮里的米價如何?”
“這——上等糙米五錢銀子一擔,下等糙米三錢銀子一擔,精米一兩銀子一擔,至于靈米,得一塊仙石一擔。這個,少鏢頭想必是餓了,小的家中還有些精米,這就給少鏢頭拿來,那李管家也是的,自己吃得肥頭大腦,卻連飯食都不管。”
王雙喜說著話,試圖把話題掌握住,一個武師,足夠那李胖子吃一壺了,這消息放出去,絕對要把那胖子嚇死。
李肆豈能聽不出這王雙喜話里挑撥的含義,但他都回來這么久了,那李管家也沒有送上飯食,的確是狗東西。
可是,李管家好處理,可他兒子卻是鄉兵隊正,而且與他勾結的田家坊也難辦,他現在算知道了,這青山小鎮的一個個街坊,就是一個個的小團體,在搞不清楚局勢之前,貿然出手,并不劃算。
當務之急,先補了那伍長的缺吧,有了身份再行事。
至于王雙喜這狗東西,反倒好對付。
扔過去一包兩斤重的石狼熏肉,“去給我發賣了,換些精米,酒菜,得體的衣物回來,有剩余的算你跑腿錢。”
“得嘞,少鏢頭且稍候,我這就叫我家婆娘先來伺候。”
拿了石狼熏肉,王雙喜一溜煙兒的跑了。
果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利字開路,無往不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