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開庭日。
下午一點左右。
張偉一行再次來到市法院，反正都是老地方。
他們一方的人數還是不占優。
上庭的有張偉，林雨萌和原告賀慶年，加上李月琴和鐵如云這兩個聽證席助陣的，總共也才5個人。
對方莫名川一行，哈珀公司的員工就有十多人，加上名川律師事務所的助手律師，林林總總來了三十多號人。
“好家伙，比前兩天預審還夸張！”
看到對手的人數，張偉一方略感壓力。
這是打算用人數耗死他們？
如果是古代打仗，對方依靠著人數優勢，就已經贏了。
“我記得哈珀雪茄擁有超過10家以上的合作律所，就算今天打敗了莫名川，哈珀雪茄也可能繼續上訴，那么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
看著對方進入被告席，張偉心中開始了謀劃。
眾人入座，開始等待開庭時間到來。
“小萌，東西都準備好了吧？”
在準備時間，張偉戳了戳小徒弟的手臂。
“師傅，都準備好了！”后者取出一個U盤，一臉自信。
“那就好，雖然律所不支持，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手段，今天你就要用我傳授的這一招，給你曾經的老師好好上一課，明白嗎！”
“明白啦，師傅，今天瞧我的吧！”
見小徒弟鄭重回應，張偉也放下心來。
雖然小徒弟有時候不太靠譜，腦筋轉動的也不快。
但林雨萌也是有很多優點的，其中一條就是她的可塑性。
張偉教授的知識，她都能夠牢牢掌握，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昨天一整天，張偉都在傳授林雨萌一招，那就是用開庭陳述一擊秒殺對手！
這是真正的一擊必殺！
現在，是展現成果的時候了。
1點半，開庭時間到！
“全體起立！”
那位姓阮的法官很快到場，走上審判席。
他環視全場后，目光定格在最前方的兩個位置。
“既然控方和辯方都已就位，那么開始吧。”
隨著陪審席入座，庭審正式開始。
被告席上，莫名川胳膊交叉，擺出一副看戲的架勢。
“去吧，小萌，給他們看看你的能耐！”
“嗯，我上了，師傅！”
林雨萌鄭重點頭，走向法庭中央。
她的舉動，也引起了聽證席上媒體的注意。
“怎么回事，不是張偉嗎？”
“怎么讓一個新人上庭，這個叫林雨萌的律師，之前上過民事法庭嗎？”
“我記得之前在刑事法庭看到過她，人妹子長得挺可愛的，不然我也記不住，但具體的案件是哪個，我就真忘了。”
“你都忘了，說明不是什么重大案件，這豈不是說那妹子就是個新人？”
“廢話，你還別說呢，人家張偉好像也是個新人！”
“張偉，新人，別逗了兄弟，他要還算新人，東方都就沒資深律師了！”
聽證席后方是嘰嘰喳喳，前排則是相對沉默。
鐵如云和李月琴被哈珀雪茄的員工與名川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們包圍在中間，感受著四周的氣場，心情都緊張了起來。
“讓小林上庭，這個叫張偉的小子是怎么想的？”
辯方席上，莫名川的態度更加隨意了。
尤其是見到林雨萌上庭后，他雖然保持著淡然的面色，內心卻已經忍不住笑了。
如果是張偉上庭，他可能還顧忌一二，但林雨萌的話……
在學校里頭，這丫頭就不是一招奇兵，雖然他承認對方勤奮刻苦，是一個可塑之才，但也僅限于此。
未來五年或者十年后，林雨萌可能是一個優秀的律師，但現在的話，對方終究是個新人。
一個新人無論如何超長發揮，本身的經驗就已經限制了上限。
如果莫名川所料不差，林雨萌的開庭陳述，一定是中規中矩的，可能1分鐘就會結束！
他們只有一個證人，那就是賀慶年，我只需要將證言筆錄中的那些記錄拿出來，就足夠給對方制造麻煩了。
只需要你們陳述完畢，我就可以給你們一點顏色看看！
只需要等林雨萌結束發言……
只需要等著……
就在莫名川的“期待”中，林雨萌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始發言。
“各位下午好，我叫林雨萌，是賀慶年先生的代理律師。我的當事人賀先生就坐在原告席上，旁邊是我同律所的師傅張偉，他可是很厲害的律師哦”
普普通通的開場白，很像是新手才會用的。
莫名川的笑容還在持續，他料定林雨萌的開場白大抵如此，結果自然沒猜錯。
全場的注視依舊集中在林雨萌身上，大伙都在等待著她結束開庭陳述。
“在接下來的庭審中，我們將要開始證明被告哈珀雪茄生產的產品，導致賀慶年先生的棋子范雪芹女士罹患肺癌和血管疾病，并最終導致她在2年前死亡！”
說完，林雨萌將手邊準備的水杯端起，輕輕喝了一口。
“那個，我師傅叫我不要喝水，因為他說待會你要面對陪審團，他們全程都在參與庭審，卻不能喝一口水，如果我喝了的話，可能會讓你們略微有些方案，所以我本來其實是不打算喝的，但這是我第一場參與的民事訴訟案，我有那么一點點緊張，所以，我很抱歉啦”
林雨萌不好意思的道了個歉。
陪審席上，6位陪審員中，有個老人露出了笑容。
也有幾個中年人忍不住點了點頭。
被告席，莫名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部分，他的眼神產生了些許變化。
開庭陳述，還未結束。
“那個，接下來我要說什么來著，哎呀，一緊張就會忘記，呃……哦，我記起來了……”
林雨萌揉了揉額頭，然后像是想起來一般，恍然道：“如大家所見，開庭陳述不是證據，我師傅說開庭陳述相當于接下來我方要展示的證據的預覽。”
“我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任何意見關于產品責任的案件，庭審都會耗費很長的時間，我知道大家都很不喜歡這樣的案件，曠日持久的庭辮，雙方都要請來幾位甚至十幾位專家證人，出示的醫療證據和科學證據更是多得不得了，更何況還有他們公司產品的技術數據，反正都是一些專業人士才能看得懂的，我們看起來都是一知半解的東西。”
“反正咱們都不清楚，這些證據出來后能夠說明什么，產品會讓人上癮嗎，會讓人致癌嗎，哈珀雪茄的產品真的就導致了范雪芹女士的癌癥嗎，癌癥真的是她確切的死亡原因嗎？”
“要想確切的證實所有問題，我們得花上幾個禮拜，甚至一兩個月的功夫來聽專家證人作證，你們希望如此嗎？”
林雨萌看向陪審席，很多人都下意識搖了搖頭。
持續一個多月的案子，那真是一場煎熬，沒有哪個陪審員喜歡。
“在這里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們不準備這么做，我師傅認為這些舉動沒有必要哦！”
“我的當事人賀爺爺將告訴大家，他的妻子是如何斷斷續續抽雪茄長達30年，那是被告哈珀雪茄的產品。他也會告訴大家，為了購買這些價格相對昂貴的產品，他的家庭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這樣的。”
“而范雪芹女士生前就診的醫生，將會告訴大家，是這些產品導致了她的死亡……”
林雨萌說著，將準備好的U盤遞給張偉，后者拿出筆記本開始操作，證人席上的投影屏幕也開始發揮作用。
一張張只有在科普吸煙有害的公益雜志上，才會出現的患者肺部照片，被一一展現了出來。
陪審員中不少人看到照片的瞬間，都變了臉色。
就連莫名川，眼神也開始凝重起來。
他沒有想到，林雨萌的開庭陳述，居然會持續這么久，并且顯然對方還不打算結束。
而開庭陳述，不是交叉質詢緩解，他無法提出反對！
“這些資料，以我對小林的認識，她應該是不可能一下子說這么多話的，是那個小子！”
他看著張偉，卻見后者也正好在看自己。
張偉做出了一個深呼吸的表情，并且朝莫名川笑了笑。
這是讓后者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記起了前幾天張偉的挑釁。
好小子，這時候了還不忘惡心人？
庭上。
林雨萌指著照片，開始說明：“范雪芹女士的醫生會向大家展示這些照片，根據照片可以看出，她的肺部被雪茄中的尼古丁和焦油所腐蝕。”
“你們也只能相信醫生的證詞，因為他是唯一一個為范雪芹女士進行過治療的醫生。”
“至于抽雪茄是否會患有癌癥，我們不會讓證人來上庭作證，而是會向各位展示雪茄公司的產品包裝盒，上面就有文字提示。”
林雨萌看向張偉，張偉自然會意，點擊下一份照片。
精美的雪茄盒上，印著一行行小字，“抽雪茄有害健康”，“吸入煙草時會吸入一氧化碳”，“本產品可能導致肺癌”等等。
“我想大家都看到了這些提示，這是來自衛生署的告誡，使用本產品可能有害健康！”
“我們會提供證明證明哈珀雪茄公司的產品中尼古丁的含量，我們也會提供一份權威機構歷時兩年調查研究發布的報告，以證明尼古丁具有成癮效應！”
聽到這句話，坐在位置上的張偉微微一笑。
權威機構，自然是戒煙機構了。
調查報告也是他們從對方的官網上隨便扒來的，只需要復制粘貼，幾秒鐘的事情。
“不過本案的重點不在尼古丁和煙草制品的成癮性上，所以我們也不會提供與此有關的證人！”
林雨萌繼續發言，而張偉再次笑了。
不是他們不提供，而是提供不了，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專家證人。
“還有一件事，無論是否要證明這件事，我們都不會在大家面前宣稱范雪芹女士是一個無助的受害者，說她除了抽雪茄之外別無選擇，我們也不會說她無可指摘。”
“事實上，她也許就應該被指責，因為哈珀雪茄公司沒有強迫她抽雪茄，我們甚至也不會主張雪茄是需要被禁止的產品，因為我們生活在自由社會，一旦我們開始主張，大家可能都會不喜歡這樣做，人們需要自主選擇的權利，否則人類文明將會出現倒退！”
“所以，范雪芹女士是自己想要使用哈珀雪茄的產品的，這一點我們不會否認，她確實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無論是對家庭還是對自己，都是如此，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聽到此話，被告席上的莫名川，徹底沒了笑容。
因為這些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庭辮論點，他要證明的就是這個，范雪芹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們公司沒有逼迫對方。
結果他都沒來得及發言呢，居然被林雨萌全都說了出來。
“是那個小子嗎，他讓小林這么說的！”
莫名川再次看向張偉，他看到了后者的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好家伙，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名川第一次感覺到了棘手，因為林雨萌的開庭陳述，殺傷力正在逐步提升。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坐在原告席上的年輕人！
“但是……我想說但是！”
林雨萌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再次發言：“但我們主張的是，被告方同樣有責任，不是全部的責任，是有部分責任。”
“雪茄和煙草制品不同于汽車，酒精，即使大家謹慎使用，一樣會致命！”
“哈珀雪茄公司生產的產品，按照指示使用，必將致癌！”
“所以原告方主張，當哈珀雪茄公司的產品確實致人死亡時，他們應當承擔部分的責任！”
林雨萌豎起一根手指，強調道：“當然啦，只是一部分，僅僅只是一部分！”
“針對這些問題，我們只會傳喚23位證人，除非辯方對證人的質詢持續不休，否則我們預計下周就可以結束舉證！”
“當然，被告可能會傳喚超過50位以上的證人，因為我和師傅都看過了他們的證人名單！”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臥槽，要不要這么多證人啊！
陪審席上，6個陪審員都變了臉色，法官也有些暗暗咂舌。
只有張偉一個人笑了，因為這就是他的計劃之一，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持久戰。
而對于持久戰，對于一場耗時耗力的庭審，沒有人會喜歡的。
察覺到法庭上的風向，莫名川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黑了，他察覺到了張偉的意圖，但卻無能為力。
因為他現在還無法發言。
憋屈！
非常的憋屈！
他莫名川，居然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自己曾經的學生，將自己準備的底牌一張張擊潰。
太難受了啊……
“我知道，在場很多人聽到這個數字，都很害怕，事實上我也害怕，50多位證人，我是不是要累死了呀？”
林雨萌再次喝了口水，然后抱歉道：“不好意思，剛才說了這么多，我又口渴了。”
6位陪審員都朝她露出了笑容，因為這個小丫頭說了很多，但都是他們喜歡聽的。
相反，他們看向莫名川的眼神，卻愈發不喜。
“剛剛我說到哪了，哦，50多位證人！不過我師傅也說了，這些都不重要，我們也不關心，因為我們最強大的優勢，就是你們大家啦”
“陪審團的各位，還有法庭上的聽眾，你們大家的常識，你們的經驗和智慧就是我們最大的武器。”
“當哈珀雪茄用無數專家證人來告訴你們，煙草制品不會讓人上癮，也不會導致癌癥時，你們會有自己的判斷，不需要我們來告訴你，對吧？”
林雨萌說著，就要往原告席走，但她卻走到一半停下了。
“對了，差點忘了最后的事情，是關于本案的裁定，這件案子最后的裁定是如何補償我當事人的損失。”
林雨萌又再次走到陪審席前，臉色略帶悲傷的說道：“我相信大家都清楚，他的損失是無法彌補的，他失去了相伴30年的妻子，他只能看著對方緩緩地，痛苦的死去。”
“作為他的代理律師，我本該要向你們展示出他的悲傷，他的痛苦，但我知道自己無法表達出萬分之一，因為我還年輕，沒有承受過相似的痛苦，我相信你們也無法理解這樣失去愛人的痛苦，除非你們真正的體會過相同經歷。”
“我和師傅要上庭表達的不是痛苦，而是我們當事人的憤怒，他心愛的妻子死于被告公司生產的產品，而被告公司沒有人前來道歉，也沒有人來吊唁。甚至他們都沒有承認過哪怕一句話，那就是關于她的死亡，他們也有一定的責任！”
“你們知道嗎，哈珀雪茄公司每天的收入超過200億，每年的收入超過5400萬。5400萬啊，這筆錢可真是巨大啊！”
這個數字一出來，6位陪審員都有概念了。
這行業真tm賺錢啊！
“反對，這些都與本案無關！”
莫名川終于坐不住了，哪怕知道現在是案件陳述環節，他也要提出反對。
因為這是抗議！
“反對無效，被告律師請坐下吧！”法官搖了搖頭，示意莫名川坐下。
而看到莫名川起身反對，林雨萌立馬抓住機會。
“剛才被告律師的所做作為，是在試圖告訴大家，這些錢與本案其實沒有關系。”
“但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人家公司又賺了100萬哎！”
“你們可以想象一下，他們每天賺這么多錢，而每年因為煙草制品而死亡的人數是多少？”
“我告訴大家，每年都有300萬人死于煙草相關的產品，平均每10秒鐘就會有1人死亡。”
“一邊是賺錢，一邊是死亡，金錢與人命，在某個時刻，居然畫上了等號，這不得不說是很諷刺的事情，我想大家都聽清楚了吧？”
林雨萌說到此，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些，就是張偉傳授給她的所有內容了。
“我的開庭陳述到此結束，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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