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排練過程中，當指揮主動叫停并以明確口吻指出音樂節奏有誤，那九成就是有人演奏的音符出了格。
就通常情況而言，指揮不會出錯。
因為不是什么人都能站在指揮臺上。
可王小虎又是一個特例，他還是一名初中生。
盡管是一名被大多數老師在音樂才能方面給予認可的初中生，但如果沒有李安地點頭，大家不認為王小虎此刻能站在這個指揮臺上。
王小虎缺乏真正的排練經驗，這是事實。
幾位老師自說自話地將自己的嫌疑排除，這無疑讓現場的氣氛朝著另一種方向發展，到底是誰錯了？
有沒有可能是指揮出了錯？
除非王小虎現在就能明確地指出是誰的節奏錯了，不然一棒子砸向一群人的這種指正無法讓眾人服氣。
“應該是我錯了。”
就在這時，劉兆成舉了下手。
所有人望向劉兆成，王小虎卻搖搖頭：“不是薩克斯。”
劉兆成當然知道不是自己錯了，這么簡單的節奏他怎么可能出錯，他只是想緩和一下現場的氣氛。
指揮說有人錯了，那就來個犯錯的人，讓排練接著繼續進行不就行了。
可王小虎用更篤定的口吻說不是薩克斯，現場氣氛一變再變。
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指揮臺，既然王小虎說不是薩克斯，那就說明王小虎知道錯誤出在什么地方。
眾人望著王小虎等待一個結果，王小虎卻只低頭緊盯著眼前的總譜。
眼見燈光下王小虎的額頭已經滲出汗水。
片刻沉默，李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不管有沒有人出錯，他都打算讓王小虎自己來處理接下來的場面。
在李安看來這是一次很好的鍛煉。
面對一群老樂手，王小虎作為一名小指揮，將會如何讓排練繼續下去。
又過了五六秒鐘的時間，王小虎終于抬起頭，“辛苦各位老師，咱們從頭再來。”
說著王小虎抬起手做預備手勢，語氣也更加尊重，一眾老師也配合地拿起樂器。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就這么過去了，可在激動人心的四小節過后，王小虎再次大手一揮叫停。
“停！”
就是這里！
王小虎剛才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然而這一遍還是在這個位置出現了和第一遍一模一樣的問題。
老師們也再次收手，等待王小虎的下文。
王小虎目光再次掃過總譜的一角，這次抬起頭他底氣十足：“長笛雙簧管長號，只要這三個聲部，從頭再來。”
臺下老湯穆欣幾人的目光也隨之落到被點名的三人臉上。
老湯小聲為徐麗解釋：“小虎這是在縮減聲部做排查，是一種常用的排練手段。”
三人舉起樂器，隨著王小虎的指揮棒演奏了前六小節。
三人奏完，現場安靜下來。
“沒有問題，”王小虎又點了三個聲部，“小號長號單簧管。”
臺下穆欣問徐麗有沒有電子版的總譜。
譜子就是徐麗買的，電子版的就在徐麗手機上，徐麗發給穆欣，海濤老湯都跟著湊來望向穆欣的手機。
小號長號大號都奏完了，老湯和海濤還沒找到這三個聲部在哪。
“沒有問題。”
王小虎說著心里已經明確了問題所在，他耳朵沒有錯，問題就出在最后三個管樂聲部。
“圓號巴松大號。”
說著王小虎抬起手。
臺下穆欣也是第一時間找到三個聲部，發現三個聲部里巴松和大號的節奏是一樣的。
隨著王小虎揮下的右手，三個聲部同時奏響。
聽著圓號頓挫有質的節奏，加上另外兩支低音樂器的托底，感覺拉滿。
肯定不可能是這一組的問題啊。
就連嚴謹的老湯都這么認為，那錯誤還能出在誰，前面兩組管樂都沒有問題，沒有管樂了。
肯定不可能是弦樂，那就剩鋼琴和鼓。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王小虎自身出了問題，包括徐麗心里也是輕嘆一口。
舞臺上只有李安依舊相信王小虎肯定發現了問題，盡管他也沒從分組排查中聽出問題在哪，但是王小虎手里總譜。
一段旋律可以用不同的節奏風格演繹，都可以聽起來很棒，但是此刻譜子上是什么，那么按照譜子來演奏的模樣就應該是什么。
除了李安相信王小虎，還有臺下的穆欣。
只不過穆欣是被動的眼為實。
“圓號錯了。”
如果不是看著手機上的譜子，只憑聽，穆欣也聽不出圓號有任何問題。
臺下四人聞言一愣，就在這時舞臺上小葛忽然高高舉起手。
“我的我的！我錯了我錯了！”
現場一瞬嘩然，竟然是圓號錯了！
不可能吧！這段聽著非常帶感啊！
不是人情世故吧？為了給小指揮一個臺階下，因為后面再沒人了啊。
真不怪有人這么想，只要聽過柯南主題曲的人都找不出圓號這段旋律的問題。
“是我錯了。”小葛臉都紅了，“抱歉各位老師，是我的錯，我沒有注意看譜子，全憑感覺來了。”
說著葛興言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站起來解釋道，“之前我排過兩個版本，這個版本我是第三小節進引子旋律，都是四個音，但是這個譜子上是四個四分音符！哎喲我去，我吹習慣了！”
聽到葛興言的譜子上的第三小節是四個四分音符，所有人頓時都明白了。
小葛：“我之前拍的那個是嗯噠嗯噠——”
臺下穆欣也小聲為徐麗解釋道：“有幾部劇場版的開頭引子確實是做了反拍的效果，它的感覺就像是比其他所有聲部都晚一點出來，造成一種切分效果，會更加有動力感。”
“但是這個譜子上需要圓號和其他聲部一起出來，放棄了圓號作為引子旋律聲部的切分感。”
老湯接過話繼續道：“再簡單一點說，徐姐你知道四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的關系吧，我記得小虎說過你自學過樂理。”
徐麗：“一點點，一個四分音符等于四個十六分音符。”
老湯：“沒錯，這里可以把一個四分音符的時值看成同樣四個十六分音符的連線。”
徐麗：“音值組合，兩種節奏型的長度是一樣的。”
海濤：“可以啊徐姐！”
老湯：“咱們這個版本，圓號需要演奏的節奏型是四個連續十六分音符的連線，也就是吹滿四個四分音符。”
徐麗明白了：“葛興言每組只吹了三個十六分音符的長短，把每組十六分音符中的第一個省略了。”
穆欣：“是的，記譜的話應該是一個反附點，空每拍的第一個四分之一排拍。”
海濤：“感覺就是嗯噠嗯噠，嗯是空出來的那部分，小虎耳朵真可以，第一遍就在那么多聲部里發現了有人不對。”
老湯：“圓號這么吹真的不容易讓人發現問題，尤其小虎還這么熟悉這個曲子。”
確實，人總是習慣性地忽略習慣的東西。
臺下討論著案情，臺上已經跳過了“審判”環節。
小葛的主動伏法無疑讓王小虎在眾人心目中徹底變得權威起來。
事實勝于一切。
無論小葛的奏法是否讓音樂變得更加有色彩，但在譜子面前，小葛就是錯了。
王小虎沒有在第一遍就明確指出圓號的問題在大家看來也變成了是給小葛留面子。
要怪也只能怪小葛在第二遍乃至分聲部排查過程中沒有多仔細看兩眼譜子。
然而對于小葛老師的主動投案，王小虎卻話鋒一轉，“其實我喜歡葛老師演奏的這種感覺。”
臺上再次嘩然。
找問題歸找問題，作為一名指揮，王小虎必須找到與譜子不相符的問題所在。
但王小虎拍站在這里排練不是為了找誰的問題，而是希望能排出好聽的音樂。
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為什么不試一試呢？
“圓號薩克斯單簧管。”
王小虎在總譜子上畫了幾筆，“麻煩三位老師把這段稍微改一下我聽聽，每個音空一個十六分音符。”
三人齊奏了一下，臺上臺下眾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個人這么奏只是有點感覺，三個旋律聲部一起這么奏，味道頓時溢出舞臺。
很帥！
王小虎輕呼一口看向鋼琴方向，“老師，可以這么改嗎？”
“我又不是指揮。”
隨著李安話音落下，現場笑了起來。
笑聲落下，王小虎抬起雙手：“張淼老師，能不能開頭再多給點激情。”
張淼笑答：“可鼓皮破了算誰的吶？”
就在這時，觀眾席后排傳來一道聲音：“算我的！”
眾人聞聲一齊望去，只見劉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音樂廳。
“劉校！”小虎哥驚道。
劉振連忙抬手示意：“王指揮請繼續。”
音樂再起，張淼把一個女鼓手的帥又上升到了新高度。
充滿激情的一個半小時轉眼過去。
排練結束后，李安安排海濤送老馮和老蔣兩位老前輩。
除了家有孕婦的信哥，所有年輕老師都主動留下繼續商討明天的節目安排。
眾人在舞臺上圍成一個圈席地而坐，一邊把面包和礦泉水當夜宵，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著。
李安：“那開場就定了，松哥，哈利波特。”
“ok。”周松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
另一臺筆記本上，張淼也和老湯說明了哈利波特的solo順序。
“然后是童年。”
“接著是鱒魚。”
“這個順序大家還有什么問題？”
見眾人再無異議，李安看向王小虎：“那接著你就準備上場。”
鱒魚結束就是全體師生節目龍舌蘭，需要王小虎上臺指揮了。
“等等老師。”王小虎有個問題，“指揮龍舌蘭我穿什么？”
李安：“你——”
張淼：“禮服？校服？直接換柯南的衣服就等于提前節目預告了。”
穆欣：“少了驚喜感。”
無論柯南在前還是龍舌蘭在前，王小虎都需要指揮柯南主題曲時換好cos裝扮。
劉兆成：“要不把柯南放在龍舌蘭前面？”
不好不好，劉兆成話音還沒落下就遭到木管眾人討伐。
李安：“指揮怎么說。”
王小虎：“我也想把柯南放在最后，炸場是一方面，最后上柯南可以把所有樂器都再展現一遍。”
李安也是這么想的，最后一點很關鍵。
周松：“小虎可以直接在舞臺上換衣服，另外還有學生要下場，你們還要重新調位置，到時候我把燈光打到最暗。”
小葛：“怎么銜接一下更有炸場效果呢，我覺得這個期間我們可以穿插一點小情景。”
張淼：“或者在黑暗中制造一點小混亂？畢竟柯南要出場。”
任博遠：“要讓觀眾不知道舞臺上發生了什么。”
梁玉丹：“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沒有節目單吧，頭？”
李安：“曲目順序都是剛剛才定下來。”
張淼筆記本啪的一合，略顯激動道：“那就齊了！正好利用這一點，讓臺下的觀眾以為演完龍舌蘭演出就結束了。”
“龍舌蘭本來就有點收場音樂的味道，但是舞臺燈光遲遲沒有重新亮起，舞臺上又一片混亂，臺下孩子們看不見，肯定想知道舞臺上正在發生什么。”
眾人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
王文陽：“等到咱們都準備好，小虎直接在黑暗中來一句真相只有一個！接著燈光一打，舞臺上的架勢肯定讓臺下大吃一驚。”
周松：“很扣題啊！”
張淼卻搖搖頭：“這樣太直接了，有點干，能不能再潤色潤色，安插點內容進去。”
小葛：“來點對話如何。”
張云舒：“比如讓兩個孩子在后臺以對話的方式，問今天的節目怎樣啊，你喜歡哪個節目，或者你有被什么樂器驚喜到，這種感覺。”
李婉瑩：“哇！我已經有感覺了！”
張淼：“就是這個意思！讓兩個同學代入觀眾的角色進行對話，小虎也可以加進去，讓兩個同學采訪一下王小虎，問問小虎感覺今天的節目怎么樣。”
穆欣：“這劇情絕了！臺下什么都看不到啊！好期待！”
張云舒：“小虎就可以借著采訪預告一下音樂會還沒有結束哦！”
王文陽：“我擦，頭皮發麻！”
程鵬捏著鼻子模仿小女生問道：“最后一個節目是什么呢？”
小葛起身抬手指向觀眾席，模仿王小虎的語氣說道：“真相只有一個！”
周松：“燈光起！！”
眾人哈哈哈哈哈的仿佛已經進入了明天的場景。
牛逼！！！！
一旁師生二人面面相覷，這就被安排明白了？
并不完全。
一頓，小虎哥有話說：“老師，星空下的回響最后是不是也有段對話。”
李安點點頭：“好像可以聯動一下。”
聽到聯動這個詞，新人一時間有點蒙，老人們集體起立！
“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