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皇兄!」
朱由檢哭著沖進了武英殿,然后就看到他的皇兄,大明天啟皇帝朱由校身旁還坐著個人。
張好古?!他怎么在這?!
朱由檢愣了下,隨即繼續哭著撲到了朱由校身前:「皇兄!救救我!」朱由校此時真的是感覺臉臊的通紅!
亦師亦友的張好古還在這看著呢,能不能給老朱家長點臉?!「這,這,你先起來!」朱由校感覺自己無比的心累。
「皇兄若是不救我,那我還起來作甚?」朱由檢此時也不要臉了,如果他的皇帝哥哥不幫他,那他可就真的完蛋了。
張好古左看看,右看看,自己都替朱由校尷尬。「陛下,要不臣先告退?」張好古問道。
朱由校剛打算同意,但看朱由檢這個模樣,再想想還需要張好古幫忙,無奈的嘆了口氣:「算了,師父就在這吧。」
「雖說家丑不可外揚,但師父也不是外人。」
說著,朱由校對朱由檢說道:「我與張相雖無血緣,但自天啟二年結識一來,一路相互扶持再造大明,十余年來亦師亦友,情同手足,又是親家,這說起來,你都要叫一聲兄長。」
「今日之事,我這個做哥哥的,不一定好幫你,但你這個哥哥,卻是能解決你麻煩的。」朱由檢懵了,怎么了這是,這就給自己頭上多了個異姓哥哥?
皇帝哥哥,你這么做,父皇那在天之靈知道嗎?
別說朱由檢,張好古都懵了,讓朱由檢給自己當弟弟?自己承受不起啊!
朱由校卻是大手一揮:「就這么辦了,叫張相一聲哥哥,那是你的福分。」
朱由檢愣了愣,他雖然對張好古這個女干臣小人并沒有什么好感,但他也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如今的情況,若是沒有張好古幫忙,恐怕真落不著什么好下場。
別看他是親王,可他的債主身份加起來也多啊,京師順天府里,一板磚下去,能砸到七八個官,大小士紳商賈,哪個沒點身份沒點親戚朋友?
如今能救他的,似乎還真是只剩下張好古了。
想想自己那龐大的債務,哪怕朱由檢再怎么覺得自己清高,此時也是不由得對著張好古彎了腰:「張相,張哥哥,救救小王啊!」
朱由檢這副模樣倒是讓張好古好奇了,這位信王殿下到底欠了多少銀子,舍得拉下面皮來了?
「信王殿下莫急,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總要說說清楚吧?」
聽到張好古這樣說,朱由檢也就知道張好古愿意幫他了,連忙解釋起來。
之前朱由檢預支了薪俸,后來加上抵押王府,以及向諸多好友去拆解,湊齊了第一筆購買銀子的錢款隨后大批購入銀子,這些銀子購買后,他并沒有滿足現狀,而是打算進一步吃下更多的銀子。
所以朱由檢不僅直接將王府賣了,還去找了諸多人進行商議讓他們投資自己,因為是大明信王,有親王的爵位,拉上老朱家做背景,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來。
加上旁人聽他一口一個章先生,還以為背后是朱由校和張好古呢,就這樣朱由檢還真吸引了不少人來投資自己,最后得到了不少錢。
而現如今,這些錢全部被虧掉了,連帶他自己的錢都被虧得一文不剩!因為他們購買的銀子,眼下一百寶鈔都不值了!
大批大批的銀子堆在家里現在就是看著好看,根本不值錢,也沒人愿意收啊!
結果就導致大批債主上門圍堵,非要他還錢,可他眼下根本沒錢啊,而且投資他的人和借錢給他的人太多了,他想不還都不行,這么多人要錢逼得朱由檢只得跑來找朱由校求救了。
聽著朱由檢把
事情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后,朱由校看了看張好古,心里忍不住升起了這個弟弟怕是不能要了的打算。
這樣坑哥哥的弟弟有什么用?
拉著他朱由校和張好古的名頭扯大旗,忽悠人,老朱家的名聲不要了?
天家的顏面不要了?
朱由校氣的手都在發抖,忍不住問道:「你就,你就沒考慮過會賠錢?」
朱由檢哭喪著臉:「最開始的時候考慮過,可是章先生說,我們一定能賺錢,朝廷和民間的銀子都是有數的,這些銀子只要被吃下去七八成,那大明的經濟就歸我們操控了。」
聽到這話朱由校冷哼一聲:「一定賺錢,吃下朝廷和民間七八成的銀子,虧得你們敢想!還想操控大明的經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造反不成?!」
委屈巴巴的朱由檢忍不住辯解:「我怎么敢造反啊皇兄,我一開始也覺得不現實。可是章先生說,不止我一個人在這樣做,大明那些有錢的大商人和士紳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我就是想自己賺點錢開家銀行。」
此話一出,朱由校心里猛地抽了下,他看向張好古。
若不是之前已經搞定了那大明有名有姓的大商人們和各地富豪士紳,讓他們聯合起來和朝廷一起進退,恐怕這些商人士紳為了利益真有可能做空大明。
畢竟大明要改銀本位為金本位,說起來就是奪這些大商人和富豪士紳的錢,他們擁有大批銀子和現金流,若是他們覺得自己被朝廷拋棄了,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張好古笑道:「陛下放心,商人也好,士紳也好,都是逐利而行,只要逐利,就知曉利害,他們怎么可能和朝廷作對,他們也沒這個本錢和朝廷作對,因此無論如何貨幣改革都會成功,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有些話朱由校沒說,張好古也沒說,但二人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隨即,朱由校又看向朱由檢,伸出手狠狠地點著朱由檢的頭:「你啊你啊,你讓朕怎么說你!」
「貪心不足蛇吞象,你讀得書呢?你學的那些圣人學問,經義典故去哪了?!賺錢賺錢,投機倒把拿著朝廷的經濟去做賭,挖朱家的根,可真有你的!」
朱由檢哭著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了:「皇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原諒我這一回,救救我啊,我現在一起回去,那些債主就堵著門要錢,他們一個個吵著喊著,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啊。」
實際上朱由檢講的,還是缺了一部分,比如到底有多少人在堵門要他還錢,又比如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從那么多債主圍追堵截里跑出來的,這些朱由檢沒提,張好古也就懶得問了。
看著朱由檢這嚎啕大哭的模樣,張好古也是忍不住嘆氣:「信王殿下,莫哭了,莫哭了。
陛下若是不打算幫你,還能讓你在這哭嗎?冷靜一點,說說自己到底欠了多少吧。」
朱由檢聽到這立馬不哭了,連忙算起來自己究竟欠了多少錢,二十余家借款,四十多家投資,這些算起來,七七八八前前后后,朱由檢背上了幾十億寶鈔的債務。
若是之前銀子還值錢的時候,一兩銀子等于一千寶鈔,這幾十億的債務也就是幾十萬兩銀子,不算什么。
畢竟他朱由校家里眼下別的不多,就是銀子多,幾百萬兩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可眼下銀子不值錢了啊!
朱由檢想著,心里也是忍不住埋怨起來,早說銀子一定會崩啊,他就不這樣了。為什么銀子崩得這么快,這么突然?
本來還做著收購大批銀子,主宰大明經濟的美夢,那個時候他這幾百萬兩銀子能值多少錢?莫說幾十億寶鈔的債,再翻個十倍也能輕輕松松還完。
可現在呢?
別說幾十億寶鈔的債,就是幾億,幾千萬寶鈔,他也還不起啊!他王府都賣了啊!
想到眼下的困局,朱由檢忍不住唉聲嘆氣,從未有過的美妙開局到地獄落幕,時間過得真快,讓朱由檢有種恍然隔世,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這虧得怎么就這么多?
朱由校看向張好古:「師父怎么說?」
張好古沉吟片刻:「這事,還真不能全怪信王殿下。」
聽到張好古替自己辯解,朱由檢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如果不是你們聯合起來操控銀價又突然修改貨幣引得天下動蕩,他怎么會萌生出想要掌控大明經濟的幻想?他不過是個一窮二白,下酒不過一碟茴香豆的窮王爺啊。
張好古繼續說道:「信王殿下只是一時糊涂,是被人給蒙騙了。」「那依師父的看法,此事究竟是誰的責任?「朱由校問道。
張好古內心嘆了口氣,這事誰的責任?肯定是你這好弟弟朱由檢的責任!
如果不是他貪婪無度,如果不是他毫無敏感度,如果不是他亂來,事情會走到這一步?當然,說是不能這么說的,朱由校不知道這事到如今都是朱由檢一個人作得?
但誰讓朱由檢姓朱,還是他的弟弟,是如今他唯一的弟弟?
朱由校不可能放棄朱由檢,哪怕他再爛也得給他收拾攤子,維護皇家顏面,也是為了讓天下百姓知道皇帝陛下仁愛天下,厚待弟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
不然朱由校直接處理了朱由檢就算了,干嘛還讓朱由檢叫張好古一聲哥哥?還不是打算讓張好古替自己出面收拾這個攤子,順帶把朱由檢給撈上來。
既然此事不可能是朱由檢的責任,那么只能是章錦瑞的責任了。張好古看向朱由檢:「信王殿下,你是受人蠱惑,對否?」
朱由檢連忙點頭:「對對對,皇兄,我一開始不想這樣的,我是被人給騙了。」
張好古看向一旁的魏忠賢魏公公:「魏公公,那個蒙騙信王,給皇家招黑的章錦瑞,就拜托東廠了。」
魏公公的政治覺悟和嗅覺可比朱由檢敏銳多了,他早就弄明白朱由校的心思,立刻說道:「張師父放心,奴婢這就讓人去辦。」
隨即,張好古看向朱由檢:「現在,我跟信王殿下回去一趟吧,看看信王殿下那些債主,也好和他們商議一下,怎么還錢。」
朱由校對此倒沒有什么意見:「那就拜托師父了。」
隨著張好古陪朱由檢回去,朱由校的糟心事也是告一段落,想想這個愚蠢的弟弟,朱由校雖然很不想替他擦屁股,但還是吩咐小太監:「從內庫里支取錢,去銀行把信王府贖回來。好歹是皇家的顏面,不能真丟在外面了。」
「贖回來后,不要交給信王,交給信王妃吧,說是朕給她的補償,委屈她了。」
而張好古此時,已經和信王朱由檢回到了在外城的宅院,哪怕隔得遠遠地,都能看到那宅院門口的一輛輛馬車和圍堵的眾人。
看到這些債主,朱由檢還是忍不住渾身一抖:「這,這么多人,我們怎么回去啊?要不小王不出面了,一切全由首輔做主....」
現在想跑了?事情哪有這么好的!
張好古看了看那把宅院三面圍死的債主們,又看看朱由檢,忍不住問道:「信王殿下,這么多人,你是怎么跑出來的?」
朱由檢臉一僵,支支吾吾的不想回答。
張好古見此也就不多問了,吩咐馬車繼續上前,這靠的越近,那些人的聲音就越清楚:「信王呢?讓信王出來!他當時蒙騙我們,眼下怎么不敢見我們?!」
「信王殿下!我念你我是好友同窗,這才借錢與你,可你眼下欠錢就算了,還對我避
而不見,小生失望至極,你我同窗好友之情,盡了!」
「信王!你拉著陛下和張相爺的大旗給自己撐門面,拿了我們的錢就想跑,沒有這么好的事情!你這丟的不是你自己的人,還有陛下和張相爺的!若再不還錢,我們就去順天府了!」
「就是,信王你快還錢!」「信王快出來!」
而院內也是傳來了仆役們顫顫巍巍的聲音:「早就和你們說了,殿下已經出去想辦法給你們還錢了,現在不在院子里,你們怎么不信呢?」
而那些債主則是一個個叫嚷的更兇了:「沒在院子里?你們這些小廝騙誰呢?信王不在院子里還能在哪?」
「就是,我們這么多人圍著,信王從哪跑出去的,你騙誰呢?他若是有心還錢,就叫他拿出誠意來,別躲在門里不說話!」
院內小廝高喊道:「昨晚殿下就出去想辦法了,你們要信我啊,我們沒騙你們!」
一個債主冷笑道:「昨晚?昨晚我們的人就在這守著!信王殿下從哪里跑了?難不成還是從那狗洞里?」
另一個債主說道:「你這小廝莫要告訴我等信王昨晚鉆狗洞跑了吧?這話你信嗎?」他們信不信不知道,張好古是信了。
看著身旁用衣袖遮住臉死死低著頭不敢抬起來的朱由檢,張好古是一臉不可置信,信王殿下還真是鉆狗洞跑出來的,他已經被逼到這個份上了?
「張相,張相,小王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朱由檢悶聲解釋著。
張好古更是無奈了,這事你死咬著不承認啊,你怎么還自己供出來了?
很是無奈的從馬車里走出來,張好古一面吩咐人去周奎家里知會一聲,一面上前:「諸位,這是出了什么事,與本閣說說?」
張好古到底長得什么樣,大明百分之九十的人想要依靠畫像認出來不怎么容易,但對這些京師的商人官僚士紳來說,張相爺的模樣可是好認的很。
因此這些債主一看張好古來了,紛紛上前七嘴八舌的將朱由檢的事情給抖摟了個干凈,惹得車廂內的朱由檢更是不敢露頭。
張好古笑著安撫一眾人:「大家莫急,這事本閣也聽說了。信王殿下還真沒用故意躲著各位,信王殿下已經去周大商人那里拆借去了,他們是翁婿,周大商人肯定會幫信王還錢的。」
聽到張好古的話,這些債主才算是冷靜下來,愿意跟著張好古一起去周奎家里說個清楚。
到了周奎家里,見到朱由檢果然在這里時,商人們也是松了口氣,繼而對著周奎訴苦,周奎可是順天府首富,又是順天府商會的主事人之一,這么多的商人士紳來訴苦,周奎也不得不應下來。
他一再保證自己會替朱由檢承擔起債務問題,并安撫好眾人,有張好古和周奎做擔保,商人士紳們這才散去。
但被商人圍著的朱由檢,依舊是被整的狼狽不堪,在自己這位老丈人和自己的王妃面前丟了臉面,而明天估計就是整個順天府的人都知道了,這輩子想抬頭是難了。
等商人們散去后,張好古也是對著周奎表示歉意:「事出緊急,麻煩周老哥了,這錢款周老哥不用擔心,陛下會替信王殿下償還的,此事是關皇家顏面聲譽,周老哥還請放心。」
周奎連忙說道:「元輔說的這是哪里話,再怎么說,信王殿下也是我的女婿,老夫豈能不管啊?」
「殿下...」信王妃幽幽的看著朱由檢,看著朱由檢是臉都不敢抬,這些時日丟的臉太多了,讓朱由檢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信王妃,自己還是應了之前的說辭,成了個一事無成還連累家眷的廢物。
翌日,皇室親自發出聲明,表示信王受人蒙騙,所以才惹出了這么多事,雖然皇帝陛下并不知情
,但天家無小事,事關天家顏面,皇帝陛下會替所有受害者出面,信王殿下的所有欠款皇家一一償還,并對信王進行罰俸及禁足等等。
這份刊登在大明報和直隸日報上的公告,讓朱由檢徹底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