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院就是大雜院,龜田敦志所租的小公寓就位于大雜院一側,是日式傳統木長屋的一間,非常好找,都不用再找人問問一眼就能看到——門上釘著一個木制銘牌,上面就寫著龜田二字。
七原武還是老樣子,用鐵絲捅了捅就輕松打開門,進入這個面積也就七八坪的小房間,室內所有東西都一目了然。
沒有廚房,沒有浴室,沒有洗手間,沒有家具,沒有窗戶,要不是地上鋪著陳舊的榻榻米,還在房間一角堆著幾個破紙箱,看起來就像一個放大版的膠囊旅館房間,也就睡覺時能有個地方躺躺。
要不是走投無路了,一般沒人會租這種地方,住在這里也就比流浪漢略強一丟丟。
清見琉璃進門一看就是一愣,感覺和她預想中的“秘密基地”或“偷情安全屋”完全不一樣,遲疑著去翻看那幾個破紙箱,而七原武則回頭看了一眼嶄新的門鎖,若有所思的緊緊跟著她。
破紙箱里也沒什么秘密,更沒七原武之前所說的“真相”,清見琉璃將里面的東西都好好拿出來擺在榻榻米上,發現一個箱子里裝著兩件明顯穿過很久的藍色厚布工裝、幾雙半新不舊略有破損的勞保手套,以及一些厚襪子包頭布之類的小衣物,都洗得很干凈;
另一個箱子里是幾雙膠底鞋、鞋墊;余下的箱子里則放著書寫文具、信紙信封、日歷、日常洗漱用品和一些舊報紙。
“這都是些什么啊……”檢查完之后,清見琉璃人都有些麻了,完全搞不清狀況,難道龜田敦志偷偷租房子就是為了藏起這些毫無價值的東西?這有什么意義?但她轉頭困惑地望向七原武時,訝然發現他面色很嚴肅,不由奇怪道,“怎么了?你發現了什么?”
“情況有些不妙。”七原武回過神來,唉聲嘆氣道,“是曰本太怪還是我實在倒霉,就是賺個辛苦錢而已,怎么總碰這種狗屁倒灶的事。”
他的聲音太小,清見琉璃沒太聽清,轉頭望著榻榻米上的雜物,更加困惑了,“情況不妙是什么意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七原武這會兒已經有了推測,畢竟這事兒十分簡單,只要了解到的信息足夠,再加上一定的生活閱歷,聯系起來一點也不困難,不像上次的“名畫偽造案”,還需要一個女主角來提醒,但推測是推測出來了,知道真相反而讓他心情急轉直下,沒心情和清見琉璃多聊,慢慢靠近幾個破紙箱瞧了一眼,問道:“只有這些雜物嗎?”
清見琉璃將幾個紙箱子又好好檢查了一下,答道:“沒了,就這些。”
七原武轉身去門口穿鞋,嘆道:“走吧,找人問問去,這里少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大概送給某個人了。”
“什么東西?”清見琉璃連忙爬起來追上他,依舊一頭霧水。
“先找到再說吧,這里有個人經常幫他洗衣服,他都準備去死了,九成九會用他手頭最值錢的物品進行答謝,那東西就在附近,找一找就能找到。”七原武出了門就看了看左右鄰居,挑了門前范圍最干凈的那一戶,直接過去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開門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穿著國中水手服,應該還在義務教育范圍內,開了門就謹慎打量著七原武和清見琉璃,問道:“你好,請問你們找誰?”
七原武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們是龜田桑的朋友,這次特意過來拜訪他,請問伱認識龜田桑嗎?”
國中女生微微放松下來,但還是保持著隨時能關死門的狀態,客氣道:“你說龜田大叔啊,他就住在隔壁,但我有一周沒見過他了。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話我可以幫你轉達。”
“我姓七原,她姓……她姓什么不重要,你呢?”
“你可以叫我寺池。”寺池小姑娘依舊謹慎,沒報全名,繼續保持著禮貌問道,“七原學長是要留話嗎?”
七原武笑得更加溫和了,聲音也更輕柔,極能給人安全感,“原來是你啊,以前聽龜田桑提過一次,說平日里沒少受你照顧……嗯,對了,他住在這里還好嗎?”
寺池小姑娘現在開始覺得七原武不像壞人了,再加上有共同的熟人,心情更是放松,猶豫片刻,覺得說說實情也許對龜田敦志能有所幫助,畢竟這小半年,他的狀態是有些不太對勁。
她猶豫了一下就遲疑著說道:“他最近一段時間好像狀態不太好,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這里墻壁也很薄,我之前……之前不小心聽到他哭過,有兩三次吧,斷斷續續的,而且……”
說到這里她又開始猶豫,覺得泄漏別人的隱私好像不太好,而七原武輕輕點著頭笑道:“還聽到他和一個姓相浦的人吵過架,還吵過好幾次對不對?”
原來不是什么秘密啊,寺池小姑娘松了口氣:“是的,是有幾次有爭吵聲傳過來,但聲音并不大,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多謝,耽誤你時間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也感謝你一直關照龜田桑……”
七原武說著話就伸手入兜,好像要掏錢包,但寺池小姑娘人窮心卻善,行事也正派,連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平時洗衣服時順便幫龜田大叔洗上一兩件,沒關照他什么,上周龜田大叔已經給過我謝禮了。”
“哦,是什么?”七原武停了手,似乎有些驚訝。
寺池小姑娘下意識就將門拉大一點,指了指室內一張小書桌上的一臺雙卡老式錄音機說道:“龜田大叔送了我一臺錄音機和一些磁帶,讓我好好學英語,爭取考進一家好高校,拿到獎學金。”
十多分鐘后,清見琉璃藏狐拉車拉著七原武又回到了商業街,一路上一直在問“怎么了啊,到底怎么了啊”,而七原武心情很差,根本沒鳥她的意思,就催她騎快點快些回家,只是到了商業街猶豫一下,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后背,改主意讓她停了下來。
他跳下車子,取出小羊皮錢包,抽出兩張千円鈔票,又嘆了口氣,又抽出一張萬円大鈔,猶豫一下再嘆一口氣,再抽出兩張萬円大鈔,遲疑了一下想塞回去一張,但終究沒好意思,直接一起遞給了清見琉璃,命令道:“去,買些你們女生愛吃又耐儲存的糖果糕點,再換些肉蛋奶的食品券,給寺池送過去。”
清見琉璃奇怪道:“為什么?”
“因為那臺快二十年前的破錄音機不值錢,要不是龜田敦志沒別的選擇,不會拿那東西當謝禮,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又死了,死得還那么憋屈,只能我倒霉了,不然我怕哪天我想起來,壞我心情。”七原武越說越心痛,最后沒好氣道,“讓你去你就去,我是BOSS我說了算,少問為什么!”
這狗東西又開始不好好說話了,真是個討厭鬼!
清見琉璃面無表情擺著藏狐臉盯了他片刻,看在他終究是在做好事的面子上也沒和他多計較,扭頭就推著自行車去進行大采購了。
她對寺池那國中生印象也不錯,雖然不知道她和龜田敦志是怎么認識的,但能感覺出她本性善良還很上進,對幫助這種人她毫無意見,甚至準備回去就把國中時用過的一些參考書給她送過來,希望她真能考上一所好高校,將來再去上大學。
七原武就在路邊隨意找了個地方等著,一等就是三四十分鐘,天都開始黑了,而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喝:“,我車子呢?”
七原武嘆著氣站起來,正對上氣勢洶洶、又驚又喜跑過來的不良飛機頭,抬手就是一指:“先看看你后面是什么吧!”
不良飛機頭下意識就是回頭一瞧,而七原武飛起一腳就踢在他襠下,接著飛快出手,揪住他一只耳朵拖了幾步,順勢就把他塞進了垃極桶里,整個過程從表情、語氣到動作都如同進行過千錘百煉,流利到令人發指。
嗯,這就是傳說中“仙人指路”、“猴子偷桃”、“雙龍戲珠”三連擊的簡易版,傳說中只要練好這三招,神仙也難防,打死這個小混混都夠用了,他也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家伙又罪不至死,還是個男的,不想戲他的珠,這才饒他一命。
襠下是男性要害,誰疼誰知道,真的可以刻骨銘心,比愛情都強,挨了一腳的不良飛機頭毫無還手之力就栽了,而七原武還不罷休,見他還掙扎著想爬出來,撿起一旁的垃圾桶蓋子又給了他幾下,直接把他打得翻了白眼,嘴里還沒好氣道:“我打不過藏狐她媽媽還打不過你嗎?心里一點數也沒有的蠢貨,放你一馬都不知道感恩,我心里不痛快還敢來給我找事,下次見到我記得躲遠一點,不然我就把你放在鍋里熬出油。”
收拾完這敢勒索搶劫他,還惦記著找后賬的小混混,他心情倒是好轉了不少,直接把垃圾桶蓋子蓋上也就罷了,算是小懲大誡,畢竟打人格調太低,被人看到有損他靈媒的神秘形象,將來影響抓肥羊。
一切無事發生,擱小說里作者一定會備注請求讀者不要在意這小小插曲,只是主角一時氣不順發泄一下,純屬人之常情,而七原武更是無所謂,用消毒紙巾擦著手又稍等了一會兒,見清見琉璃終于騎著自行車飛快回來,跳上后座就直接回家,根本不管那小混混會怎么樣。
他跟著魚龍混雜的馬戲團流浪多年,絕非守法公民,更沒養成軟弱可欺的性格,也就是被迫穿越了格外需要修身養性,外加需要保持職業形象才一直比較好說話,不然單憑敢搶劫勒索他,這小混混就不只是丟一輛自行車挨兩下打那么簡單,不讓這混蛋把最后一條褲子都當掉還債,就算他白學這么多年。
他是從來不肯吃虧的,這性格怕是這輩子都不好改,也就現在生活艱辛才被迫老實做人,不然依他以前的性格,早在平良野大搞特搞,這會兒肯定已經是一地雞毛。
清見琉璃對七原武剛剛成了“暴力犯”一無所覺,身體素質也確實不錯,將他一路拉回家只是額頭微微有汗,等按他的要求把車子好好沖洗擦了一遍后,進到屋內,發現七原武心情好像又好起來了,已經做好了晚飯,就等著她一起吃。
她馬上去洗了手,鴨子坐到飯桌前,端起飯碗先小小吃了一口,享受了一下純凈到極點的米香,然后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現在能告訴我了吧?”
她已經憋了一路了,七原武敢再賣關子,就該輪到她把七原武塞進垃圾桶了。
七原武這會兒確實沒事了,心理已經調節好,毫不在意道:“其實不重要了,委托已經完成,富美江老太太會做預知噩夢完全是個意外,我已經確定原因,她不會再復發了,回去住沒問題,壞不了咱們的名聲。”
清見琉璃更好奇了,追問道:“原因到底是什么?”
七原武專注于先吃晚餐的精華,隨口道:“所有事情都是龜田敦志不小心搞出來的,雖然中間有些陰差陽錯,但都是他的鍋沒錯,他在自殺騙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