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進了畫中?
鄭穎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但那種感覺卻不會有錯,非但有人進來了,而且就站在門外。
易書元站在門口,倒也沒有直接進去,他畢竟不是灰勉,光禿禿兩個人不是見不得,卻也得考慮別人的感受。
他不是胥子昌,沒必要一見面就飛劍祭出施法拘押,從里面的氣息看,也沒有什么惡意。
“姑娘,希望現身一見,易某就在院中等你。”
聽到易書元的聲音,屋內的鄭穎心神緊繃,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和應對,卻都被她推翻。
很顯然,來的這一位道行極高,不是輕易能擺脫的。
鄭穎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氣,在被子中將楊本才搭在她胸前的手輕輕挪開,然后動作輕巧地從床上起身后跨過旁人下到地面。
一身淡彩衣裙從一旁的架子上飛來,隨著鄭穎展臂伸腿的動作,輕盈地穿戴包裹住身體。
一息之內,鄭穎已經衣衫整齊,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床鋪。
“鄭姑娘”
楊本才此刻夢呢著,手和腿已經搭著抱住了被子,仿佛把被子當成了人。
院外的易書元并沒有久等,他只是帶著好奇和欣賞的神色,認真打量著屋院內的一切,然后就聽到主屋那邊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易書元側身看去,一個面容清麗女子出現在門前,其人紗裙及腰,身穿淡彩輕衣,右壓衣襟略微偏下,因為包裹部位的規模,崩得淺淺露出一點溝壑。
而鄭穎也同時打量了一下院中之人,乃是一個身穿青色直裾袍的男子,面容平靜長發半白,從氣度到感覺都和胥子昌相差極大。
靠猜的也基本能猜出對方很可能是仙人!
鄭穎雖然心中發緊,但表面上還是顯出從容大方,出門之后身后的門便自動關上,隨后上前行了一禮。
“小女子鄭穎見過仙長,不知仙長尊號,來此有何貴干?”
易書元并不開門見山,而是一邊回禮,一邊回答,只答了前半段,剩下一半則有些答非所問地說道。
“鄙人易書元,倒也沒想到能在東廬見此畫境.數年以前,易某登船順開陽運河去往承天府,途中同船一位書生,正是楊本才.”
從易書元沒有否定仙長稱呼上,鄭穎明白自己猜測得不錯,而當聽他提及楊本才,鄭穎心中又微微松了一口氣,也覺得好笑又好奇。
沒想到是來找恩公的。
這念頭一出,鄭穎忽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位楊公子的特殊之處難道應在了這里?
這也讓鄭穎不由更加認真了解易書元所說之事。
“其人也算樂觀,不過兩次不第,家中又遭變故,似乎變得意志消沉心情大改,今日來此,卻沒想到能見此景!”
易書元說得可全都是真的,只是沒有提及胥子昌有關的事而已。
這一股腦把楊本才的一些“黑歷史”也一起說了,聽得鄭穎都下意識回頭張望了臥室內。
“仙長莫要誤會,小女子雖是畫中人,但并非邪祟之輩,更不貪圖楊公子元陽之氣,便,便是與之云雨,也是合而流轉,交融之后也將元氣渡給他,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易書元微微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便是懂一些仙道陰陽之理的了,而且領悟程度不算淺。
若換成一般的女妖,即便十分善良且也真心愛上一個凡人,那二者交歡縱情縱欲之下,男子很快就會受不住而元氣大損。
這不是惡意,而是不懂,等明白過來很可能為時已晚。
“原來是畫中仙子!不過姑娘又是為何來此,又為何同這位楊姓書生好上的呢?”
“小女子不敢當!至于來此緣由,小女子自會解釋。”
說話間,鄭穎揮袖一掃,另一邊的屋子內就飛出了桌椅落到了院中,桌上還有冒著熱氣的茶水。
“仙長請坐。”
易書元就在桌邊坐下,不過他現在其實就是一縷神念,鄭穎能看到也只是因為他想讓她看到,茶水就只能聞聞茶香了。
所以即便鄭穎倒了茶,易書元卻也并不動,只是微微一吸就將一縷靈氣吸走。
鄭穎見此只是略感疑惑卻也沒有多想,而是選擇將一些情況向易書元訴說。
“小女子乃是為躲避追殺而來,借人火氣躲藏,在東廬街上見楊公子氣息特殊,遂動了一些念頭.”
畫卷外,楊本才的居室中,石生和灰勉全都湊近畫卷看著。
“上頭多了桌子椅子還有一個姐姐!”“先生,那女的就是畫中仙吧?”
石生和灰勉都回頭看向易書元,而此刻的易書元分心兩用,居然也平靜地看著畫卷。
“不錯,畫中境我還是第一次見,雖然不能和山河社稷圖比,但也十分奇特!”
畫中境內,易書元在傾聽之余偶爾閉目思量,卻并不會打斷鄭穎的話,也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
講著講著,鄭穎心中也再次漸漸忐忑起來,首先是眼前之人的道行恐怕比她之前想的還要高不止一個層次。
因為鄭穎已經發現,即便此人坐在面前,細感之下卻好似并不存在,那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對方氣數完全不可測,自己看到的一切不過是對方讓她能見罷了。
這可是在我自己的畫中境內!
那么這等莫測神奇的存在,如果來了東廬,難道會發現不了一個胥子昌?
恐怕來之前,這位仙長已經見過胥子昌了吧?
鄭穎現在只能安慰自己,畢竟來人并未直接出手,她也不再選擇有限描述,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全盤托出。
易書元明顯能感覺到鄭穎的敘述越來越深入,甚至主動提及了胥子昌,以及背后的一些事,也讓易書元不由神色微變。
只聽入魔之人的一面之詞,果然不是完全靠得住的。
回想此前胥子昌多少還是在一些話上神色有異,結合鄭穎此時言語,事情的脈絡在易書元這逐漸清晰起來。
“你從云翠山洞中畫境逃出來,把入魔的公孫寅封在了其中?”
“不錯,那胥子昌是公孫寅的師兄,二人相互之間本并不知曉對方存在,在互知之后的數十年內逐漸針鋒相對,急功冒進之下不知何時開始都滋生心魔”
云翠山洞中畫境是當初云翠仙翁幫助鄭穎一起完善的,她的原身是洞中一幅壁畫,也是不得已才封住了公孫寅,但終究在月州被胥子昌抓住了。
“也就是說,公孫寅的狀況比胥子昌還要差?”
鄭穎微微點頭。
“若胥子昌很多時候還相對清醒,那么公孫寅就幾乎已經徹底入魔,我在月州勸了胥子昌數年,但他的情況也越來越糟,我只能抓住機會逃出來,去尋仙翁”
“這云翠仙翁難道不知弟子狀況么?”
聽到易書元這么問,鄭穎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或許是真的不知吧,仙翁雖然不喜干涉弟子修行,但畢竟是師長,哪有師父不關心弟子的”
我看還沒有你關心!
易書元心中吐槽一句,臉上是沉思的神色,心中考慮一番過后,伸手往天上一招。
畫境外,易書元從袖中取出了那一幅空白畫卷,順手往墻上畫卷一丟。
下一刻,畫境小院內,鄭穎剛順著易書元的手臂看去,就見到一個卷軸從天而降,她下意識心中一跳,身子都不由微微后仰。
“仙長.”
鄭穎聲音緊張,卻又不敢有什么過激反應,他果然見過胥子昌,甚至把這畫拿來了!
但鄭穎也很清楚,在眼前仙人這,有沒有這個畫卷其實沒多大影響。
易書元接住畫卷,轉頭看向已經難以平靜的鄭穎,他的臉上倒沒有什么變化。
“仙長,小女子剛剛所言句句屬實,更沒有做過什么惡事,求您開恩,求您放過我!”
易書元看著鄭穎,眼神的余光卻瞥向了后方,也是這時候,屋子的門被打開了。
衣衫不整的楊本才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大喊大叫地沖了出來。
“伱這惡人無法無天了你!這里東廬城,是講王法的地方,我楊本才乃是東廬名士,無數好友在朝為官,你敢動一個試試——”
楊本才醒來沒多久,外頭的聲音其實聽了個一知半解,別的沒聽清,但湊近門邊就聽到鄭穎的哀求,一時間一股熱血上涌就沖了出來。
這里沒有其他人,總不能讓那窮兇極惡的歹人把鄭姑娘殺害吧?
只不過開門沖出來的那一刻,楊本才的恐懼就大幅攀升,所以嘴里有什么說什么,一定要把牛皮吹大好唬人。
與此同時,扯著嗓子把聲音吼到最大。
只不過楊本才下臺階的時候一步踏空,整個人“啊”地一聲撲向前方,被鄭穎離開座位扶住。
楊本才看著女子的面容,臉上露出一些尷尬,但后者卻沒有嘲笑他的意思。
易書元笑了,楊本才確實變了,但也沒完全變,這牛吹得。
又或者其實此人本也就一些執著的地方,隨著人生經歷,這股勁也未嘗不能用在他處。
“好一個東廬名士楊本才!”
已經被扶起來的楊本才終于看清了院中的人,尤其當這顯得有些熟悉的聲音入耳,曾經的記憶頓時浮上心頭。
“易先生?難道您就是那個惡徒?”
楊本才既緊張又沒有剛才那樣夸張的恐懼,只是在忐忑中起身,剛剛吹的這些牛在易書元這等于不攻自破,完全唬不了人啊。
“易先生,咱們商量商量,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有什么仇怨,不妨說來聽聽,我”
“楊兄誤會了!”
易書元的話語帶著笑意,隨后看向鄭穎。
“鄭姑娘也誤會了,此畫卷就交給你自己處置吧,不過接下來的事,也希望姑娘能相助。”
話音落下,易書元就將空白畫卷放到了桌上,并推到了鄭穎面前。
鄭穎看著畫卷再看看易書元,隨后伸手將畫卷抓在手中,自知畫卷是真。
“希望姑娘能帶易某和朋友一起,回一趟云翠山。”
若是別的,或者說再來一個北邙妖王這種的,易書元不敢打包票,但若是入魔修士,自己加上曹玉高,拿捏一下還是問題不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