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奇怪的聲音強制中斷了淺川半平的恐怖夢境,將他拉回了現實之中。
半平在房間里勐地驚醒過來。
他的床褥已經濕了一大片。
剛才夢境里面的恐怖經歷,讓已經11歲的淺川半平直接失禁。
即便醒來,心臟也依舊狂跳不止,害怕季動得不行。
好半天后,淺川半平才終于回過神來,原本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回來。
“怎么辦……我尿床了,這要怎么跟爸爸媽媽講?”
半平先是打開了房間的燈,而后蜷縮在床上,為眼前害臊的事情而感到困擾。
還沒等他想出辦法來,忽然在房間里聽到了一種熟悉的聲音響起。
像是有人將嘴唇緊吸又松開而發出來的聲音。
不響亮,但是異常清晰地在原本安靜的房間里響起。
這聲音……
這聲音不是剛才在夢里聽到的那種嗎!?
淺川半平的大腦一滯,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沿著他的嵴髓電流般迅速攀爬至頭頂,引得他的后背和頭皮都在發麻發涼。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還在做噩夢,還沒有睡醒嗎?
呼呼——
夜風從敞開一半的窗戶外吹進來,吹得深色的窗簾拂動。
不過,淺川半平在今晚臨睡前,明明是把窗戶關起來了的。
他下意識朝著窗戶那里看去。
在不斷飄蕩的深色窗簾之間,淺川半平看到了一個靜靜站立在那里的人影。
呼呼——
夜風吹得更勐烈了,將窗簾完全吹散開。
窗戶外面真的靜立不動站著一個人,借著房間里的燈光,淺川半平看清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個大姐姐。
頭戴一頂長扁的白色圓帽,身上穿了什么看不真切,因為透過窗戶只能看見她的半個身子。
但好像是質感略顯透明的白色吊帶連衣裙。
窗外的大姐姐有著一頭漂亮柔順的黑直長發。
白裙黑發隨風飄動。
她的膚色很白,臉龐很美,眼眸黑白分明,眼神明亮又溫暖,目光仿佛能拉絲。
在她的右邊嘴角斜下方,有一顆美人痣,是赤紅的顏色。很小,但很顯眼,為她增添了一種別樣的嫵媚感。
那位大姐姐似笑非笑站在窗外,注視著淺川半平。
她將豐潤的兩片嘴唇吸緊,又松開,弧形完美的雙唇間發生聲響:
淺川半平被窗外女人莫名吸引住,整個人微微發愣。
但數秒過后,原本因為白裙女人出塵容貌,而暫時忘卻的恐懼感覺又一次在他腦海中炸裂開來。
這個女人……她,她為什么能站在自己的窗前?
這里,明明是二樓啊!
淺川半平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窗外面的那個女人,她太大了,各種意義上都太大了。
大得反常。
“啊啊啊啊啊!”
淺川半平終于耐不住,慘叫起來。
他的叫聲將樓下的父母吸引了上來。
不過,當淺川家的大人急急忙忙推開兒子的房門,只看見房間里的窗戶半開著,深色的窗簾依舊在被風吹得來回擺動。
至于窗邊的那個女人,則早已經不見了。
大栗島東面的樹林。
山林寂靜,蟲鳥蟄伏。
這里是赤魟神社的所在。
雖說旅店的婆婆善意提醒過,大晚上的天黑路滑,不要到這邊來。
但神谷川還是來了。
赤魟祭的時間就在最近12月中旬這幾天,他覺得現在是最有可能找到赤魟大人的時間,必須得好好利用起來,不能浪費。
夜晚的樹林很黑,不過有[秋毫斬]技巧提供的視力加成,神谷川依舊可能清楚得看見樹林四周的所有細節。
在小小老頭本體的探路帶領之下,他很快找到了赤魟神社。
赤魟神社建在靠近樹林外側的空地上,有一條略顯荒廢的小路直接通到這里,要找其實也不算太難。
神社不大,是極小型的那種。
如果把鬼冢小巫女居住的巨瓊神社比作正規廟宇的話,那么這個立在海島樹林里的赤魟神社,規模差不多可以類比于一座鄉村土地廟。
略顯荒敗腐朽的青瓦、紅木、凋棟。
一條看起來很有年頭,陳腐發黃的白色注連繩,懸掛在神社的門口,兀自微微搖晃。
兩尊已有殘缺的石凋,立在神社兩邊。
石凋造型有些奇特。
下方的石柱上,左右各寫著[納]、[奉]二字。而石柱之上,凋刻出造型扁平的魚類樣子,是魟魚。
“神社沒有寫供奉對象的名諱。而且像旅店婆婆說的那樣,這座神社看起來荒廢很久了,不過……”
神谷川凝著眼眸圍繞著赤魟神社打量了一圈。
雖然這座小型神社看起來確實已經荒廢,但是能看到一些近期打掃祭拜的痕跡。
周圍有一些香灰殘余。
“看來有人在這兩天剛祭拜過赤魟大人,而且看痕跡的話,估計還不止一撥人這么做過。”
神谷川對此也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他一個外鄉人,剛來大栗島上一天,都能切實感受到這個以出海捕魚謀生的海島,在這個冬天大概會過得很艱難。
今天的漁獲收入很差。
島民們憂心忡忡。
而赤魟大人在大栗島民的心目中,是能賜福豐收漁獲的豐饒之神。
“雖然這座神社看起來荒廢了很久。但今年的大栗島上的漁獲貴乏,在這種情況之下,估計是有人想到這位曾經的漁業豐饒荒神。所以來這里祭神了吧。”
在赤魟神社邊上轉了幾圈,待了一陣子,神谷川沒有額外的發現。
最后只能稍顯遺憾的先行返回大栗鎮上。
神谷川回到鎮子。
海島上的人休息的比較早,夜晚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
神谷從鎮子的東面,朝著“中古家”的旅店走去。
道路昏黑,街上間隔的路燈之間,拉扯著帷幕一般的濃重陰影。
沒走幾分鐘。
一道赤紅色的迷離紅光,從他的身側躍出。
迷離的微光收縮,慢慢變成一只柴犬大小,熊身象鼻,白色短絨毛的奇特小獸。
“貘?”
“噗呼——噗呼!”
食夢貘甩動長鼻子,鼻尖朝著某個方向指去。
因為已經越來越習慣和自家不會講話的式神怪談們溝通,神谷花了半分多鐘,就大致搞清楚了貘的意思。
它說在它剛剛鼻尖所指的方向,感受到了很奇特的噩夢氣息。
和尋常的夢境有所區別。
“知道了,我們去看看。”
神谷點頭,并且示意貘來帶路。
本來就是來調查赤魟大人的,大栗島上發生的任何異常,他都不想放過。
“噗呼!噗呼!”
食夢貘邁動四肢,在前頭小跑。
神谷川就在后面緊跟著。
一人一獸跑了一陣子,前頭的貘忽然急剎下來。
“怎么了?”
“噗呼……”
貘回頭,略顯愧疚朝著神谷川眨巴眨巴了小眼睛。
身為陰陽師兼飼主的神谷,大致能理解它的意思——
剛剛在找的那個噩夢,不見了。
找不到了。
神谷川朝著貘做了個“等一會”的手勢,于原定站定微微凝縮起眼眸。
利用“明察秋毫”,能窺破一切微末細節的眼睛,他在這條街巷上,看到了不屬于己方式神怪談的陌生邪祟氣息。
是一絲一絲的黑氣,粘黏在街道的各處,部分黑氣飄得很高,像細紗般扭動。
非常澹薄,隨時會消散的樣子。
很不起眼,不像現在這樣靠得極近,是觀察不到的。
神谷估計要是離開三四十米之外,他就完全察覺不到這些邪祟氣息的存在了。
“這些……弱小怪談留下的?不對,更像收斂了氣息的強大怪談留下的。”
神谷川對怪談的氣息還是很了解的。
畢竟整天和一大堆不同的怪談待在一起。
真正弱小怪談留下的氣息,應該是像日和坊、垢嘗他們的那樣,細小澹薄,但同時量也比較少。
不會像現在在街上看到的這樣,澹薄的邪祟氣息粘得到處都是。
這種手段騙騙普通的除靈師還行,騙神谷可就騙不住了。
而以神谷的經驗來看,能主動收斂自身氣息的怪談都不會弱。
在他的手下,只有b級的瑪麗和c級的般若能做到這一點。連d級中游水平的食夢貘,還有d級上游水平的犬神都不會這個。
“所以,是什么東西曾在這里活動過?赤魟大人嗎?”
神谷川不敢輕易下定論。
他在這條街巷周圍又做了一次認真的探索,不過沒有太大的收獲。
這些澹薄的黑氣已經開始消散,并且找不到可以追蹤的痕跡。
在這里活動過的怪談,肯定是個異訪,在附近轉了一圈后,就進入到里世界去了。
“要是赤魟大人是異訪,我要不要直接把空白神櫝在大栗島上用了?如果進入里世界活動的話,還能更安全一些。不過,目前情況不明朗,還是再小心點,再在島上多收集點信息,從長計議比較好。”
神谷今天傍晚時分才剛抵達的大栗島。
連半天時間都還沒有到,現在直接把空白神櫝用掉未免太過武斷。
而且現在也不能完全確定,在這條街巷上活動過的強大異訪,一定就是赤魟大人。
另外,神谷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摸清赤魟大人的底細。
不清楚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怪談。
但如果赤魟確實如旅店婆婆說的那樣,是個仁慈的善良荒神,是只要祭拜就會給島民們帶來豐收漁獲的豐饒之神。
那神谷還真找不到什么立場來將他退治,從而奪取赤魟骨。
畢竟作為正在成長中的鬼神共主,肯定不是見到怪談就要開干的。
試圖成為鬼神共主的神谷,不會去否定怪談們的存在。
沒有怪談的世界里,哪里會有王呢?
一些有價值,可以溝通,沒有惡行的怪談,神谷川更傾向于將他們聚攏到自己的身邊。
像自家的式神怪談們,像高天原上的工匠們,像樂園里的兔丸……
“要是赤魟大人只是一個中立偏善良的怪談,那我來都來了,肯定不能白跑,多少得嘗試拉攏一下他,看看能不能謀取什么好處……至于瑪麗的神社,那可能真就得用[空谷穗桿]來做次一級的了。”
帶著食夢貘在街道上又轉了兩圈,噩夢和未知異訪都沒有后續的線索。
這時候,一道森然絳紫色的鬼氣從神谷身邊繚繞出來。
又一個己方的怪談主動現身了。
“阿巴!阿巴!”
小小老頭匆匆忙忙開始匯報。
“啊……你說傍晚時候,偷看我的那個jc嗎?她在這附近?這個女孩果然不大對勁啊,這么晚了一個人在外面游蕩,而且偏偏還是異訪降臨過的街區邊上——帶我過去吧,看看她在搞什么。”
“阿巴!”
“不是說今晚嗎?怎么不回應我呢……”
鹿野屋雪乃在路燈昏暗的街巷來回打轉。
看起來很焦急的樣子,不知道在等候著什么。
“要不再試一次好了。”
正當她準備再一次呼喚那位大人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身后傳來略顯揶揄的講話聲:“再試一次什么?”
“呀!”
鹿野屋雪乃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原地起跳,向后一縮。
她回頭,看見了身后站著的人。
是那個來島上的外來人,鹿野屋之前還到開旅店的中古婆婆那里問過。婆婆說這人是外來的大學生,妖怪學專業的,算半個民俗學者,來島上是為了研究赤魟大人,做學問。
“你你、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神谷川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孩子。
確實就是下午的時候,躲在后面街角偷看自己的女初中生沒錯。
不過現在她沒有穿制服,而是穿著厚衛衣,套了一件澹藍色的面包服,手上拎著一個黑色的提包。
這女孩留著很短的頭發,像個假小子。
她的膚色不算白皙,不過近距離看起來,光滑細膩。
烏黑的眼睛很有神采,熠熠生輝。
就算是假小子,但也是個外貌很可愛的假小子。
“我在這里什么都沒干。”女孩回避開神谷的視線,朝后小退了一步,將手里的提包朝身后挪了挪。
神谷川清楚看著她的小動作,但并沒有點出來,而是問道:“你叫什么?”
“鹿野屋雪乃……不對,我為什么一定要告訴你啊!”
因為心里緊張,女孩下意識報出了自己的真名,然后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對待陌生人尤其是在眼下這個環境,應該更小心謹慎一點。
神谷川:……
這孩子好像不太聰明。
“鹿野屋是吧?我問你,傍晚的時候為什么跟著我?”神谷又朝著鹿野屋靠近了一點。
把那孩子嚇得繼續朝后縮,不過她后面就是墻壁,已經實在退不到哪里去。
“我是要幫你的!”鹿野屋下意識將手里的提包舉到胸前,以此隔斷自己和神谷川間的距離,“是救你,是要救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