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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曳的兩萬軍隊早已經集結完畢,隨時都可以出發。
他回到家中,徐有壬立刻迎了上來。
「大人,曾國藩和李鴻章進京了。」
蘇曳眉頭一皺道:「帶兵了嗎?」
徐有壬道:「不知道算不算帶兵,總共兩千人,都是湘軍的最精銳。但也可以說不算帶兵,因為兩江總督和江蘇巡撫加在一起,確實可以有這樣的排場。」
蘇曳沉默,在這一點上他確實很難指責曾國藩。
因為私自帶兵進京,還是你蘇曳起的頭。
田雨公道:「大人,湘軍控制的幾省,可是南方七省聯盟的。所以在關鍵大事上,應該和我們同步,他們現在私自進京,算是什么意思?」
崇恩道:「還有一點,承德行宮下旨讓天下督撫去瞻仰皇上遺容,其他行省被迫要來,那是沒有法子。但是南方七省卻是可以不來的,沈葆楨和王有齡就直接拒絕了。他曾國藩什么意思?竟然帶著李鴻章來了。」
徐有壬道:「大人經常說的一句話,支持不絕對,就是絕對不支持。不管再有任何理由,響應承德行宮號召而來,那就是站在他們一方,說破了天,也是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了。」
田雨公道:「而且在天下人看來,這不就是南方七省的內訌嗎?」
徐有壬道:「而且他選擇先進京,再去承德,頗有立牌坊的意思。」
崇恩道:「天下最最希望大清內戰,大清分裂的人,只怕就是湘軍集團了。」
現在這個局勢很明朗了。
蘇曳率軍,護送慈安太后和小皇帝北上。
就是一個態度。
這個國家不能分裂,絕對不能有兩個中樞。
政治斗爭不能解決的問題,那最后就用徹底的暴力來解決。
總之,最后就只能有一個中樞。
剛才慈安太后在蘇曳面前直接哭了,說千萬不能分裂。
也千萬不能內戰。
蘇曳就問,太后娘娘愿意交出御賞之印嗎?
慈安太后問,為何要交出這個御印啊?
蘇曳說,太后和皇上不去承德行宮是不行的。
如果徹底避免內戰,那蘇曳就不能率軍護駕,就讓僧格林沁護駕北上。
解釋太后和皇上一旦落入承德行宮這群人手中,您手中的大印還保得住嗎?
在承德行宮眼中,您可是曾經投敵過的。
慈安太后甚至想說,就算失去大印,只要別分裂,只要別發生內戰,那……那也不是不可以。
蘇曳跟他說,能戰方能止戰。
一定要表現出無比堅定的決心,對方才會妥協退縮。
蘇曳又哄又立誓,這才又讓慈安太后堅定了信心,才有了在朝堂上那個堅定的態度。
這才有了蘇曳率軍護送太后和皇帝北上承德的懿旨。
否則,慈安太后為了國家不分裂,為了不內戰,真的有帶著小皇帝直接北上承德的想法。
所以,這個小太后善良單純,有時候是好事。
但有時候,也不是好事。
慈禧那邊,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者。
崇恩道:「曾國藩會來嗎?」
是啊,曾國藩會來嗎?
如果他會來拜訪蘇曳,那證明還有一段緩和的余地。
如果他不來拜訪蘇曳,就證明他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了。
蘇曳道:「那我還是等著吧,看他是否會來訪。」
皇宮內。
「回稟太后,兩江總督李鴻章,江蘇巡撫李鴻章求見。」
慈安太后正心亂如麻,惶恐接下來的局面,擔心真的會爆發內戰。
二十四歲的時候,哪里能承擔得起這么大的事情,所以回到宮室后,整個人情緒就要崩潰了。
但是見外臣,又要表現出雍容姿態。
足足好一會兒,她道:「讓他們去三希堂候著吧。」
一刻鐘后。
慈安太后才進入三希堂。
隔著屏風,曾國藩和李鴻章看到慈安太后的身影,跪下道:「臣參見太后娘娘。」
慈安太后道:「起來吧。」
「謝太后娘娘。」
慈安太后道:「你們進京,可是有什么事情嗎?「
曾國藩道:「回稟太后,臣等接到旨意,讓臣等前往承德瞻仰大行皇帝遺容,并且護送靈柩南下回京。」
慈安太后本能道:「你們接到的是承德的旨意嗎?」
曾國藩心中微微一皺,眼前這個小太后太不合格了啊,哪有這么直截了當問的。
曾國藩道:「臣確實是接到承德的旨意,所以先進京詢問太后您的旨意。這個承德行宮,臣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慈安太后道:「都已經來了,哪能不去,去吧!」
曾國藩道:「遵旨。」
然后,曾國藩道:「太后和皇上北上承德,可需要臣護駕?」
一時間,太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旁邊也沒有人問。
所以,只能靠著本能回答。
「倒是不用了。」
曾國藩道:「臣遵旨。」
接下來,又稍稍寒暄了幾句,曾國藩和李鴻章告辭離去。
出了皇宮。
李鴻章忽然問道:「老師,要去拜訪蘇曳嗎?」
曾國藩陷入思考。
他是公然進宮的,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自己。
現在是什么時候?看上去像是清廷要爆發內戰的前夜。
在這個最關鍵時刻,如果他曾國藩去拜訪蘇曳,都會被解讀成一個結果。
在這場內戰中,湘軍支持蘇曳。
這個政治信號可不得了。
意味著湘軍和蘇曳捆綁在一起。
另外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心思,如果曾國藩去拜訪蘇曳,讓承德行宮那邊的人覺得湘軍站在蘇曳那邊,這個內戰可能就爆發不了,承德那邊可能會慫。
湘軍勢力太大了,整整四五省的地盤,不計其數的軍隊。
所以,他不能去拜訪蘇曳。
「這段時間,承德行宮那邊派使者去和我們面談,但蘇曳可有派使者和我們接洽嗎?」曾國藩道:「他現在是名義的九門提督,我一個兩江總督沒有奉旨,也沒有理由去見他。」
李鴻章呼吸微微一屏,道:「學生明白了。」
兩個人的話都沒有說透。
這天下中最不希望蘇曳進入中樞的人,就有曾國藩和李鴻章。
其他人在中樞,還能容得下湘軍獨大,但蘇曳進入中樞后,可容不得。
蘇曳在家中等著曾國藩來訪,一直等到了半夜都沒有來。
「大人,曾國藩出京城了,他今天晚上沒有在京城住。」李岐前來匯報。
旁邊陪著一起坐等徐有壬和田雨公,輕輕嘆息一聲。
「看來這個關鍵時刻,人家是鐵了心要和我們劃清界限了。」
田雨公道:「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蘇曳道:「倒是不急,或許還有另外一個人會來。」
然后,幾個人繼續坐等。
果然,半個時辰后,李岐走進來低聲道:「大人,榮祿來訪。」
田雨公和徐有壬微微一愕,接著他一拱手,退到后間去了。
蘇曳道:「讓他進來。」
片刻后,一身黑斗篷的榮祿上前,躬身行禮道:「榮祿,拜見大帥!」
現在榮祿的官職,可是比蘇曳高得多了。
蘇曳道:「沒有想到你親自來了。」
榮祿道:「事關重大,關乎江山社稷,下官不敢委托他人。」
接下來,榮祿道:「大帥,下官有幾件事,想要大人談。」
蘇曳道:「不必了。」
榮祿一愕道:「什么意思?」
蘇曳道:「我就是護駕北上承德而已,完全服從太后和皇上的旨意,沒有必要暗室相商。」
榮祿臉色微微劇變。
蘇曳這是什么意思?
蘇曳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會和榮祿談。
現在他和榮祿關鍵條款,算是什么?
算是自我矮化嗎?
如果你榮祿代表慈禧太后,那我蘇曳算什么?
我和慈禧太后,還要隔著你一個榮祿?
榮祿顫抖道:「大帥,三思啊。整個承德行宮現在正在喊打喊殺,除了原有的幾萬大軍,還有遼東幾個將軍帶來的兵,還有蒙古王公到來的兵,數量遠遠超過大帥啊。」
蘇曳道:「什么意思?我只是護駕北上,難道還要內戰嗎?」
榮祿沉默了一會兒,道:「大帥,這讓我如何回稟太后啊。」
蘇曳道:「如實回稟就是了。」
榮祿望著蘇曳好一會兒,道:「幾天大帥決心已下,那下官就如實回稟了。」
「下官告辭!」
接著,榮祿才坐了不到一刻鐘,就離開了書房。
然后,他站在院子里面,望著天空足足好一會兒。
在榮祿看來,蘇曳應該對他的到來喜出望外,倒履相迎。
因為現在聲勢上,承德行宮那邊反而更大啊,有多少督撫,多少將軍,多少王宮。
論軍隊,也是承德行宮那邊更多。
都已經超過六萬了。
所以慈禧派他榮祿來和蘇曳相商,何止是雪中送炭啊,甚至像是救命稻草。
太后娘娘關鍵時刻,乾坤一擲,直接扭轉局面,挽救大局了。
如此一來,也對蘇曳是巨大的恩情。
你看看,你看看。
關鍵時刻,還是我葉赫那拉氏出手救了你。
結果,沒有想到蘇曳的姿態如此強勢。
然而對于蘇曳而言,這個勝利果實是我自己取來的,而不是什么人的恩賜。
半夜時分,榮祿掩人耳目離開京城,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承德。
片刻之后!
僧格林沁的一萬多騎兵也的掉頭北上,再一次返回承德。
這個架勢表現得很清楚。
要把所有兵馬聚集在承德行宮,表現出最強大的兵力,最強的意志。
次日一早!
曾國藩和李鴻章在兩千名衛隊的保護下,北上承德。
為了避免尷尬,他提前好幾個時辰出發,免得和蘇曳的軍隊混在一起。
次日上午九點左右。
慈安太后和皇帝的圣駕緩緩啟動。
在蘇曳兩萬大軍的保護下
,浩浩蕩蕩離開了京城,北上承德。
一同前往的,還有上百名官員。
氣氛凝重,目露惶恐。
仿佛每靠近承德一步,就距離死亡更近一步。
次日!
幾乎要散架的榮祿,再一次出現在慈禧太后面前。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站立不住了。
全身都在發抖,腿上早已經磨得血肉模糊。
這幾天,他幾乎都在不眠不休地趕路,而且為了速度足夠快,不能乘坐馬車,都要自己騎馬。
堂堂顧命大臣,就如同信使一般狂奔。
「坐吧!」慈禧太后不忍道。
榮祿道:「太后面前,哪有奴才的座位。」
太后道:「都什么時候了,讓你坐你就坐。」
榮祿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
太后道:「談得怎么樣。」
榮祿道:「蘇曳,沒有和奴才談,直接讓臣離開。」
這話一出,慈禧太后冷艷的面孔一變道:「他這是什么意思?這么不知道好歹嗎?我這是在幫他,哀家這是在救他。」
「莫非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亂臣賊子了嗎?」
「莫非他真的鐵了心,要率軍北上,殺入承德嗎?」
「莫非他真的要爆發內戰嗎?」
榮祿沉默了一會兒道:「蘇曳的心思,奴才倒是明白。」
太后道:「你說。」
榮祿道:「他覺得他走到了今天,都是靠自己,在這個最最關鍵的時刻,他就算要贏,也要贏得徹底一些,而不是別人的恩賜。」
太后道:「什么意思?難道還要本宮朝他低頭嗎?」
榮祿道:「他大概在生氣,之前他派人來和太后談,結果都被太后推搡了。」
太后道:「本宮那是推搡嗎?本宮也不是拒絕,僅僅只是想要占據主動權而已。」
榮祿道:「但是,蘇曳他也想要這個主動權。」
太后道:「他是臣,我是君。就算未來他進入中樞,也需要我的大力配合,他難道還能靠東宮那位嗎?」
榮祿道:「此人,一貫來就是這樣的,對先帝就是這般。」
太后道:「難怪先帝對他如此惱怒。」
足足好一會兒,太后道:「等到僧格林沁回師之后,加上你的軍隊,加上蒙古王公,遼東三個將軍等人的兵馬,大約有七萬多人。」
榮祿道:「是的。」
太后道:「蘇曳帶了多少人來?」
榮祿道:「兩萬。」
七萬對兩萬!
看上去,足足三倍多。
榮祿道:「還有一個消息,曾國藩和李鴻章來了,帶了兩千人,應該是最最精銳的湘軍。」
慈禧道:「他進京了沒有?」
榮祿道:「進京了。」
慈禧道:「那他去拜訪了蘇曳沒有?」
榮祿道:「沒有,其實我早就到了蘇曳家隔壁,得知曾國藩進京后,我就一直等,看曾國藩會不會拜訪蘇曳,等到他確認不會拜訪,出城和他的衛隊住在一起,我才正式去拜訪蘇曳的。」
慈禧道:「哼,居心叵測。他這是打算坐山觀虎斗,還是推波助瀾?」
榮祿道:「蘇曳率軍北上,北邊陳兵承德,內戰一觸即發,湘軍大概是最希望內戰爆發,最希望大清分裂的人,他連安慶之戰都停了。」
慈禧陷入了沉默。
又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慈禧道:「榮祿,你老實告訴我,一旦打起來的話,能打贏嗎?」
榮祿道:「能不能打贏,奴才不知道。但就算是贏了,我們雙方就不止是兩敗俱傷了,而是同歸于盡。到那個時候,北邊的羅剎國只怕要殺進來,那個俄國公使一而再地說,可以出兵幫忙我們承德鏟除叛逆。」
「不僅如此,一旦我們雙方同歸于盡,那湘軍就會徹底割據了。」
「兄弟相爭,然后江山便宜了外人。」
其實,榮祿這個時候沒有把話說得太直接,但表達的意思卻很清楚,打不贏!
不能說的太明白,所以他只能把話題往大了說,但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
慈禧忍不住道:「先帝啊先帝,留給我們這樣一個爛攤子。」
接著,他問道:「你覺得蘇曳想打嗎?」
榮祿道:「他肯定也不想打,他努力到現在,一直牢牢秉持大義。一旦開打,那就真的成曹操,成為董卓了。」
慈禧道:「不打的話,他就不是曹操了嗎?」
榮祿道:「就算要做曹操,現在也不到火候。而且他的九江經濟實驗區如火如荼,一旦內戰爆發,就算他打贏了,整個大清江山只怕也四分五裂了,經濟發展全毀,列強只怕立刻抓住機會,對我大清進行分割。」
「之前地方叛亂在厲害,也沒有影響中樞,發逆勢力最大的時候,也沒能動搖朝廷中樞的地位。但現在是兩個中樞內戰,名分和實力上,都是勢均力敵。」
「一旦真的開戰,真就四分五裂了。」
慈禧道:「所以,他也不想打,完全不想打。」
榮祿道:「是的。」
「但是……以奴才對他的了解,他萬萬不想打。但如果我們不退縮,那……那也可能真打。」
「也就是說,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慈禧太后扭過頭去,雙眸中微微通紅,稍稍涌出淚水,卻沒有滑落。
這個人,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啊。
之前相好的時候,多么體貼,多么甜蜜啊。
耳邊的情話說個不停,對她真的是百依百順。
現在想起來,都讓人迷離。
但是自從南邊戰場回來后,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好不容易見了兩次面,就是針尖對麥芒一般,半點都不肯對她讓步。
第一次相見,她支開了所有人,而且暗中相見,那是什么意思,你難道不清楚嗎?
不……不就是想要偷人的嗎?
只不過,女人矜持,哪里能說得這么清楚。
你的溫柔體貼呢?
也不哄,也不甜言蜜語,就是一句句狠話頂上來。
把人扒光了,也不親熱,而是往那里一掏抹在人臉上。
這樣羞辱,哪個女人受得了?
現在又不管不顧,直接率兵北上,還是一點都不愿意服軟,這是要殺了我嗎?
憤恨之下的葉赫那拉氏,幾乎忍不住直接下懿旨,打,和他打到底。
但是,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榮祿見到這一幕,哪里猜不到夢中情人在想什么。
頓時,他內心無比酸澀。
足足好一會兒,慈禧道:「你先退下吧,本宮再好好想想。但是你也要注意,在外面表現出來的架勢不能倒,要表現得強硬。」
榮祿道:「奴才知道。」
蘇曳率軍兩萬北上的消息,傳到承德行宮之后。
頓時,群情激憤。
無數人喊打喊殺。
「打,打,打!」
「難道還怕他嗎?我們七八萬
人,難道還打不過他兩萬人?」
「蘇曳那兩萬人中,大部分都是水貨,真正能打的只有四千新軍。我們這邊天津新軍數量比他更多,能夠用武力解決最好。」
「正好將他徹底鏟除,誅殺全族!」
接下來,杜翰去串聯各省督撫,封疆大吏。
每一個人帶的并不多,都是巡撫衛隊,總督衛隊之類,但也有好幾百人。
這么多督撫,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杜翰給各個巡撫和總督,封官許愿,要求他們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在承德行宮這邊,誅殺蘇曳,消滅叛逆,拯救母后皇太后和皇上于水火之中。
而伯彥訥謨祜,則是去串聯各個蒙古王公。
他本身就是蒙古親王世子,和大家算是一家人。
喝了烈酒,接著又喝了血酒發誓。
蒙古諸王,團結一心,勢必為大清鏟除叛逆。
長生天為證,一定要和蘇曳血戰到底。
斬殺叛逆,拯救太后和皇上。
而這個時候,慈禧太后進入了佛堂,每日拜佛念經。
于是,顧命大臣杜翰跑去問榮祿。
「太后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要退縮嗎?」杜翰道。
榮祿道:「退縮?怎么可能退縮?即將刀兵相見,血流成河,太后當然要吃齋念佛,為將來的殺戮洗清罪孽。」
杜翰道:「榮大人,這一場斗爭別人或許都有退路,但我們兩人是沒有退路的。我長期以來和蘇曳作對,早就讓他恨之入骨了。而蘇曳和先帝鬧翻了之后,先帝把你提拔了起來,取代了蘇曳,所蘇曳也早就恨你入骨了。」
榮祿道:「我當然知道。」
杜翰道:「更何況,先帝還是對你有殺蘇曳密旨的。」
榮祿道:「事到如今,已經退無可退。」
杜翰道:「對,退無可退。完全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不是蘇曳全家族滅,就是我們被誅全族。」
接著,杜翰道:「榮大人,你老實告訴我,你天津新軍數量比蘇曳多那么多,能打贏他嗎?」
榮祿道:「天津新軍面對洋人,肯定是有所畏懼的。因為洋人你就算把他打敗一次也完全無濟于事,我們在第二次大沽口之戰不是沒有贏過。但是打贏了,很快洋人就派更多的軍隊來了。洋夷軍隊何止百萬,根本就打不贏,所以兄弟們沒有了心氣。但是蘇曳的軍隊不一樣,只要打贏了他這一次,他就徹底完了。」
這話一出,杜翰頓時士氣大振。
「說得對,說得對,正是這個道理,只要打贏了這一戰,蘇曳就徹底完了,這一戰我們十拿九穩。」
然后,杜翰放心地離去了,繼續游說各省督撫。
榮祿看著杜翰離去的背影,不由得一聲嘆息。
又過了兩日。
曾國藩和李鴻章來到承德,他的兩千軍隊駐扎在距離行宮比較遠的地方,然后兩人進入行宮來拜見慈禧太后。
他這一次來拜見慈禧太后,當然只有一個目的。
就是判斷這一場內戰,會不會爆發。
這對于曾國藩來說至關重要,關乎湘軍命運。
但是,慈禧太后拒絕接見,理由是她在禮佛,不能中斷,否則便是心不誠。
這個時候吃齋念佛?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打還是不打?
因為念佛實在有太多的解讀,而目前成的行宮的唯一解讀就是,接下來要大開殺戒,血流成河,所以太后要吃齋念佛,為將來發生的一切洗清罪孽。
所以,這完全是一種非常強硬,要戰斗到底的姿態。
于是,曾國藩和李鴻章離開行宮,返回承德駐地。
不過,杜翰那邊緊接著就來了。
「曾大帥,好久不見,可想煞我也。」杜翰拱手道。
之前,杜翰在曾國藩面前可是非常矜持的,甚至算得上是優越感,畢竟他長期在中樞,而且是軍機大臣,皇帝心腹。
曾國藩為了湘軍之事,不知道多少次求到他頭上,也不知道多少次賄賂他。
但是現在,他的姿態前所未有之低。
曾國藩道:「杜大人,別來無恙乎。」
接下來,兩人進入了寒暄,而曾國藩顯得非常有耐心,扯天扯地。
放在之前,杜翰保證能夠扯到天亮,因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現在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思了。
在大戰之前,他確定要增加一切能夠帶來勝利的砝碼,而曾國藩就是重中之重。
「曾大帥,先帝對你可謂恩重如山吧。」
曾國藩立刻朝著承德行宮的方向拱手道:「先帝對我曾國藩的恩情,這一生一世也報答不完。」
呵呵。
咸豐皇帝活著的時候,你曾國藩天天頂撞他,屢次把他氣得半死。
也就是蘇曳后來者居上,否則先帝最痛恨的臣子,只怕就是你了。
現在人家死了,你又口口聲聲恩重如山。
杜翰道:「先帝活著的時候,曾經在朝堂上公開說過,蘇曳是亂臣賊子,死有余辜。而且之后甚至公開下旨說他是逆臣,逆賊,并且在他府邸牌匾上刻了亂臣賊子,立了亂臣賊子石碑,這一點曾大人都是知道的吧。」
曾國藩道:「我當然知道,不過后來先帝南巡九江的時候,雙方關系好像緩和了,甚至還讓蘇曳和壽禧公主成婚,并且主持了婚禮。」
杜翰道:「那是先帝圣明,麻痹蘇曳而已。你可知道,先帝臨死之前,曾經下了密旨,要鏟除逆賊蘇曳?」
曾國藩驚道:「竟然有此事?」
杜翰道:「曾大帥,先帝的密旨,你奉旨還是不奉旨?」
曾國藩道:「如果真的這份密旨,我當然會奉旨。」
杜翰道:「難道我還騙你不成?這道密旨就在圣母皇太后手中,五日之后,天下督撫,將軍,蒙古王宮都要瞻仰先帝遺容,那個時候圣母皇太后就會拿出密旨,號召天下,鏟除逆賊。」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蘇曳此賊知道事情馬上就要敗露了,所以喪心病狂,試圖狗急跳墻,正率兵北上,試圖做最后掙扎,但那也只是敗犬之鳴而已。」
「先帝對曾大帥恩情如海,而曾大帥又是天下群臣之表率,在這次大事上,更加要成為的大清江山社稷的擎天玉柱啊。」
曾國藩道:「大事?什么大事?」
杜翰道:「當然是蘇曳狗急跳墻,倒行逆施,犯上作亂,他很有可能會出兵攻打承德行宮。」
曾國藩道:「不可能吧,他是護送太后和皇上北上承德而已。」
杜翰道:「曾大人糊涂啊,太后和皇上已經被他囚禁,形同傀儡了。我們作為臣子,當然要奮死拯救母后皇太后和皇上。」
曾國藩道:「內戰?這是萬萬不行的啊,一旦發生內戰,江山就支離破碎了,我一定調和雙方之矛盾,務必不讓內戰爆發。」
杜翰沉默了下來,盯著曾國藩看了良久。
然后,他忽然猛地站起,朝著承德行宮拱手道:「圣母皇太后口諭!」
曾國藩一愕,然后趕緊起身,朝著承德方向拱手道:「臣恭請圣安。」
皇太后不好稱圣安,但這個時候也計較不了那么許多了。
「圣慈躬安
。」杜翰道:「哀家口諭,蘇曳犯上作亂,曾國藩當以匡扶社稷為己任,鏟除叛逆,哀家何吝封公之賞。」
曾國藩一愕,躬身道:「臣謝太后恩典。」
杜翰道:「曾大帥,事成之后,朝廷還將把江西全部交給你們,九江一半歸內務府,一半歸你們,當然英國人那一份依舊不變。屆時,曾大帥封了公爵,那真就是天下第一功臣了。」
曾國藩道:「不敢,不敢!撥亂反正是應當之舉,但封公之賞是萬萬不敢接受的。」
接下來,雙方又寒暄了幾句。
得到曾國藩模糊的表態后,杜翰這才起身離去。
等到他走了之后,李鴻章出來道:「局勢有點不妙啊,杜翰何等睿智之人,竟然矯詔了。」
蘇曳的兩萬大軍護送慈安太后和皇帝北上,速度不快也不慢。
一天走五十里,四百多里的距離,也就是九天。
他的軍隊,距離承德行宮越來越近。
每天都有人在報數。
蘇曳逆軍,距離承德行宮,二百六十里。
距離二百一十里。
距離一百五十里。
隨著他的軍隊越來越近,整個氣氛也越來越窒息。
真正的山雨欲來。
承德行宮的七八萬守軍,日夜都在操練。
每日都在動員。
保衛太后,保衛承德行宮。
若有叛逆,死戰到底。
看上去,完全是戰意沖天。
而慈禧太后,依舊在佛堂之中,吃齋念佛。
佛堂。
「太后,蘇曳的軍隊距離承德行宮,還有一百里。」
葉赫那拉氏冷艷的面孔,此時顯得有些憔悴,聽到一百里,她的嬌軀微微抖了抖。
她很想問什么,比如有沒有派遣使者來?
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她當然知道,是否爆發內戰,基本上完全取決于她一人了。
蘇曳的軍隊,一天五十里,半點也沒有減慢之意。
表明,他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
戰爭腳步,越來越近。
慈禧太后,內心一陣陣發揪。
屢屢有窒息之感。
「太后,您有什么懿旨嗎?」外面的人更是直接問道。
「沒有。」慈禧太后道。
然后,那個人忐忑不安的腳步離去。
整個承德行宮所有人,都充滿了不安。
慈禧繼續跪在佛前,不斷默念經文,仿佛想要尋求片刻安靜。
但是越念,越是心情煩躁。
緊接著,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
「又怎么了?」
太監安德海道:「啟稟太后,黑龍江將軍府六百里加急,俄國大軍殺入我大清境內了。」
黑龍江將軍此時也在承德,所以是留守官員發來的急報。
這話一出,猛地一驚,直接站起。
可謂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俄國人果然狼子野心,就這么迫不及待殺過來了。
喜的是,終于有臺階了。
頓時,她直接道:「召群臣入宮,朝會!」
按說皇帝不在,太后還沒有垂簾聽政,是沒有資格朝會的。
但現在是十萬火急之時,也顧不了許多了。
只不過,這次朝議終究是不能選在正殿進行,而是在煙波致爽殿。
大殿之上,九個顧命大臣,承德行宮的主要大臣都在。
「啟稟太后,俄國總督說大清是我們盟邦,有叛逆囚禁了母后皇太后和皇上,所以他們義不容辭,出手相助。」
「他們愿意無償借兵給我們,鏟除叛逆。」
杜翰出列道:「啟稟太后,蘇曳倒行逆施,犯上作亂,就連友邦也看不下去了,出兵相助。」
伯彥訥謨祜道:「啟稟太后,蘇曳賊子,犯上作亂,引來外兵,此等滔天大罪,人神共憤。」
匡源道:「啟稟太后,臣愿意去黑龍江安撫俄隊。朝廷大軍,可以安心絞賊。」
「太后,攘外必先安內!」
「太后,我十萬大軍已經枕戈待旦,只要太后一聲旨下,便可鏟除叛賊,匡扶社稷。」
然后,所有人發現。
在朝堂上叫囂的,就只有區區六七人而已。
剩下的,全部閉口不言。
包括肅順、恭親王奕、端華、載垣等等很多人,在很久之前就沒有露面,也沒有開口了。
慈禧太后躲進佛堂,他們也閉門謝客。
唯有杜翰、匡源、伯彥訥謨祜在拼命奔走,到處串聯,喊打喊殺。
榮祿是太后心腹,大家每次問他態度,都顯得戰意堅決,很多人這才安心。
而現在,所有人都望著慈禧太后。
都在等待他的最終決心。
「太后,鏟除逆賊,在此一舉!」
「太后,不要忘記了先帝的遺訓啊。」
「太后,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也會恨不得下凡討伐蘇曳逆賊的。」
幾個人繼續拼命高呼,催促慈禧太后的決定。
而此時的葉赫那拉氏,也覺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足足好一會兒,她緩緩開口道:「外賊入侵,江山社稷危矣!此等時候,如何生亂?哀家決定親自前往蘇曳軍中,和母后皇太后進行商議。」
這話一出。
全場很多人,長長松了一口氣。
終于不用打了,終于不用打了。
我好害怕啊!
但是也有很多人,內心顫抖戰栗。
一部分人,遍體冰寒,只覺得太后的話,仿佛五雷轟頂。
足足好一會兒,杜翰跪下叩首道:「太后,萬萬不可啊!」
匡源和伯彥訥謨祜也拼命磕頭道:「太后萬萬不可去啊,您這一去,只怕也會被蘇曳逆賊囚禁的啊。」
「太后關乎江山社稷,金玉之軀,哪能身赴險境啊。」
幾個人拼命磕頭,如同杜鵑泣血。
而大部分人,卻一語不發。
足足好一會兒,葉赫那拉氏道:「榮祿,你準備軍隊,伴我南下,前往蘇曳軍中。」
榮祿道:「奴才遵旨!」
太后道:「哀家心意已訣,無需多言,就這么定了。」
然后,她直接堅決離去,不給其他人反對的機會。
次日!
太后葉赫那拉氏在榮祿天津新軍的保護下,離開承德行宮南下,朝著蘇曳軍隊的方向而去。
另外榮祿也派遣了使者,用最快的速度先行南下,稟報了母后皇太后和蘇曳。
蘇曳軍隊收到信后,也停止了前進,原地駐守。
安營扎寨。
慈安太后幾乎喜極而泣。
終于等來這一刻了,她終于不是大清的罪人了。
這幾日她雖然看上去堅定無比,但每天都惶恐不安,寢不能寐,
連飯都吃不下。
不知道多少次從噩夢中醒來,夢到兩軍內戰,血流成河。
緊接著,慈禧太后那邊的第二波使者也來了。
雙方定下一個談判地點。
這個地點不能在榮祿軍中,也不能在蘇曳軍中。
此時,兩軍距離三十里。
拿出地圖,在兩軍中間,找到了一個驛站。
于是蘇曳道:「就選擇在這個驛站中談判如何?」
慈禧使者道:「太后娘娘也是這個意思。」
蘇曳道:「太后那邊,準備幾個人進入驛站談判。」
慈禧使者道:「僅僅太后一人。」
蘇曳道:「那我這邊送母后皇太后進入驛站后,也在外面等候。」
慈禧的使者道:「太后的意思,是蘇曳大人您去談。」
蘇曳道:「我和母后皇太后兩人一起去談?」
慈禧使者道:「不,是您一個人去談。」
蘇曳一愕,然后點頭道:「好,那雙方派多少兵力,防守那個驛站呢?」
慈禧使者道:「雙方各自派遣兩千人,如何?」
蘇曳道:「可!」
慈禧使者道:「明日雙方軍隊到場,檢查整個驛站的安全,后天上午九點,一同進入驛站如何?」
這個時候西洋鐘表早已經大規模進入中國,所以在這等時候,就用西方記時。
蘇曳道:「好。」
慈禧的使者道:「那小人這就去回稟太后娘娘了。」
次日!
蘇曳這邊派出兩千軍隊,前往那個驛站。
榮祿那邊也派出兩千人。
雙方徹底將整個驛站的每一個角落都檢查得清清楚楚,確保沒有任何安全隱患。
里面的所有家具,器具全部都換上新的。
并且由雙方派人徹底檢查過,保證沒有任何問題。
接下來,四千人把整個驛站包圍得水泄不通,不許任何人進出。
次日!
蘇曳作為臣子,肯定要先太后一步,進入驛站,等候對方的到來。
所以,時間剛剛過了九點,蘇曳就走進了驛站之內。
此時,雙方軍隊包圍了驛站,但是又距離驛站三十米之外。
確保雙方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聽了去。
就是前面這一棟樓宇了,上面掛著龍旗。
蘇曳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了臺階。
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沒有想到,慈禧太后已經提前來了,正靜靜地坐在那里。
她此時一身袞服,華麗莊嚴,冷艷逼人。
二十六歲的她,正是女人最好的時刻。
蘇曳上前行禮道:「臣蘇曳,拜見太后娘娘,太后福壽金安。」
葉赫那拉氏就端坐在那里,也不喊平身。
她就靜靜地看著蘇曳,然后眼圈一點點紅了。
足足好一會兒,她朝著蘇曳道:「蘇曳大人,現在你滿意了!」
「哀家來找你認輸了,你總算滿意了吧!」
注:拜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