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溪隔離點,地下醫院,臨時手術室。
高維聲波轉換器還在不斷發出來自高維的聲波信號,整個手術室都是一片數字、圖形、符號、公式……的海洋。
周震站在中央,手里拿著手術刀,對著面前那團匯聚的未知數,開始緩緩劃落。
在他旁邊的一堆數字、符號、公式……上,放著一只粉嫩的草莓飯盒,飯盒造型可愛,是這片數字化的汪洋中,唯一保持著物質界模樣的物品。
此刻,打開的飯盒里,已經放著九團還在微微蠕動的未知數,分別是X2~X10。
這具身體的整體未知數,是X+(X1+X2+X3+……+X10),現在X2到X10,都已經被成功分離出來,只剩下X和X1的分離。
X1,代表024號的方程。
X,則代表這具身體的肉身組織。
由于有著數次練手的經驗,周震現在對于這門手術,已經非常熟練,他很快就把X的部分,分離了一半出來。
只不過,正當他想要繼續分離另一半的時候,面前這團始終還算穩定的未知數中,忽然涌現出一股龐大的數字流!
密密麻麻的數字仿佛井噴般飆射而出,轉眼間將匯聚成團的未知數沖散扭曲,化作一大團更為復雜的數字!這些新出現的數字里,散發出無比恐怖的能量。
恐怖的波動在數字化的手術室中波紋般動蕩,這樣的氣息,遠遠超過了“第五階梯”的強度!
周震臉色頓時一變,出問題了!
他立刻停下了手術,與此同時,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些新出現的數字之中,準備把這些新出現的數字,全部標記為X11,然后繼續手術。
然而,周震用紀雪薰的“數字域”標記了半天,這些新出現的數字,卻沒有半點反應。
它們就好真正的活物一樣,出現之后,僅僅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就開始了如狼似虎的擴張,很快,便占據了未知數總體的絕大部分區域。
紀雪薰的“數字域”不管用?
不,不太可能。
紀雪薰的“數字階梯”很高,即使是在教室里,都能動用“數字域”,高三(7)班的同學,不肯能反抗的了她的“數字域”。
周震急速的思索著,忽然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
這些就是紀雪薰的“數字”!
紀雪薰的罰站時間結束了!
糟了!
周震眉頭緊皺,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他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是使用其他“數字域”,對紀雪薰的“數字”,進行重新標記。
而且,只是標記,還遠遠不夠!
現在高維聲波轉換器中播放的方程聲波,里面沒有X11,這個多出來的未知數,需要一個新的方程聲波,才能繼續手術!
當然,他在這段時間的課堂上,向“數字雨”提過很多問題。
他現在,不缺備用的方程聲波。
真正難的,還是標記紀雪薰的“數字”!
第二個選擇,則是把“方程分離手術”,立刻轉成“方程融合手術”,把剛剛分離出來的未知數,重新融合回去,先把陶南歌恢復成原樣……
正思索間,那些新出現的磅礴的數字,開始同化未知數X1,所有的X1,都好像受到了什么驚嚇一樣,飛快的收縮著,讓出更多的區域,而新出現的數字,則毫不客氣的快速占據了這些地方。
沒多久,X1的地盤越來越少,新出現的數字,地盤越來越多,眼看再過會兒,這團未知數,就會全部變成新出現的數字!
周震看的清楚,頓時臉色大變,沒時間了!
第一種方法,他沒有試錯機會,不可能考慮。
第二種方法……
剛才紀雪薰的“數字”剛剛出現,還沒什么問題,但現在,紀雪薰明顯已經開始對陶南歌出手,就算他把其他未知數,統統融合回去,紀雪薰照樣不會停手!
對應那些分離出來的未知數的人格,連陶南歌都打不過,根本不可能對紀雪薰造成任何威脅!
周震的臉色一時間有些慘白,額頭也滲出一顆顆冷汗,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第二種方法可能起不到太多作用,然而現在也只能這么做。
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周震立刻把旁邊那個粉嫩可愛的飯盒拿到了手里,正要使用空投木馬改變高維聲波轉換器里播放的方程聲波的時候,看著自己完全由“數字”組成的左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轉“方程融合手術”!
不過,不是融合剛才分離出來的那些未知數。
而是融合他自己!
這場手術,現在只剩下三個部分:一是未知數X;二是未知數X1;三是紀雪薰的“數字”。
其中未知數X,是他的肉身組織;未知數X1,是陶南歌的“方程”。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融合進去,找到紀雪薰的“數字”,然后用以前的方法,跟紀雪薰僵持住,一直拖到上課就行!
只要一上課,紀雪薰就會被強制回歸到原來的教室!
這樣一來,他就有很多辦法,可以繼續手術了。
想到這里,周震沒有遲疑,馬上使用空投木馬,操控著高維聲波轉換器,播放了另一段方程聲波。
與此同時,周震快速對自己的精神體,進行標記……
荊溪隔離點,地下醫院,臨時手術室外,看似空蕩蕩的磨砂水泥地磚走廊上,站著一道純白的身影。
她渾身上下,都包裹在白色的醫生裝束里,連一絲頭發絲都沒有露出,唯一能夠看到的,就是一雙沉靜的眼眸,雖然衣著保守到近乎樸素,卻偏偏充滿了難以描述的誘惑,僅僅雙手插兜,很隨意的站在那里,卻令冰冷岑寂的醫院走廊,無端生出一抹曖昧的風情。
“九尾狐”微微仰首,望著面前的手術室。
她站著的位置很巧妙,恰好在三個陷阱的中間位置,卻又不會觸發任何一個陷阱,此刻,她微微側首,對著掛在耳廓上的耳麥淡淡開口:“他遇到麻煩了。”
耳麥的另一頭似乎說了些什么,“九尾狐”卻微微搖頭,平靜的說道:“不是手術失敗,而是他的另一個副人格出來了。”
“能量的強度很高。”
“這才有高維生命的樣子。”
耳麥的另一頭,好像又說了點什么,“九尾狐”繼續搖頭:“幫他?”
“不可能!”
“高維生命,有高維生命的驕傲。”
“我現在如果去幫他,那是在侮辱他!”
“如果換成是我,遇到一點小麻煩,也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忙。”
“誰來幫我,誰就是我的敵人!”
停頓了片刻之后,“九尾狐”接著又道,“別廢話了。”
“我不是來給他當保鏢的。”
“我這次的任務,第一,記錄他的數據;第二,順便觀察一下他,有沒有跟我一起去時空隧道的資格!”
“真正成功的實驗體,不會那么脆弱!”
“如果他就這么瘋了,或者廢了,那就說明,他還不夠完美。”
“只是一個可以隨便舍棄的半成品!”
說到這里,“九尾狐”沒有半點繼續通訊的興趣,她直接摘下耳麥,一把捏碎。
郊區廢棄學校,褪色的教學樓里一片寂靜,盡管已經竭力放輕落腳時的力道,噔噔噔的腳步聲,仍舊震動起一片煙塵。
陶南歌抓著銀白色的狙擊槍,不斷瞄準四周任何一個角落,她神情警惕,一面掩護著同伴帶著周震朝樓下撤退,一面仔細觀察周圍。
7樓……
6樓……
5樓……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眼前這一幕,自己好像有過一次經歷一樣。
“快!”
“快離開這里!”
“4樓安全!”
“走!”
他們很快沖出教學樓,干涸的噴水池出現,積累了不知道多久的青苔,散發出清苦中透著腐爛的氣息。
繞過水池,曾經的校園主干道已經變得坑坑洼洼,地磚殘破,兩側花壇里草木奄奄一息。
一株極為瘦弱的紫薇花樹,掙扎著開出一簇淡紫色的花朵,在風中搖曳如絲。
陶南歌跟同伴掩護著周震快步沖過這株花樹,帶起的勁風直接讓那孱弱的花朵凋零飛散,飄蕩而落。
學校大門的出口就在前方不遠處,然而,陶南歌一行跑了很久很久,卻始終無法抵達。
056號、041號以及080號幽靈似乎一點沒有感覺到什么問題,繼續埋頭狂奔。
陶南歌也跟在后面不斷的奔跑著,漸漸的,她感到這一幕變得非常陌生。
但望著前方似乎觸手可及的出口,她很快就把這些小事扔到一邊,繼續一面警戒、一面朝著出口跑去。
廢棄校園的主干道,松動的地磚縫隙里,一叢叢雜草頂開磚石,東倒西歪的探出了腦袋;兩側的花木凋零殘缺,零星的花葉奄奄一息,一點沒有植被茂盛的生機盎然。
從上空俯瞰,陶南歌一行在這條主干道上飛快的奔跑著,每一步落下,都帶起附近的草木微微顫栗。
這一幕似被定格,化作了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符號、圖形……
它們似乎動蕩扭曲,又似乎翻騰組合,在一片浩大的虛無中緩慢游弋著,在更加廣闊的空間里,又仿佛完全靜止,匯聚成一個個固定的字符、圖形、數字……定格在一張雪白的書頁里。
書頁攤開在桌面上,直面著有些昏惑的光線,它是一本課本里的一頁,如果盯著那些字符凝神望去,俯瞰之后再俯瞰,就是郊區學校主干道上,尋覓出口的隊伍還在繼續狂奔。
紀雪薰臉上掛著病態的笑容,微微低頭,烏黑的發絲水流一樣垂落下來,與她的視線一起落向面前打開的課本上。
教室已經坍塌成廢墟,唯一的光束從上空打下來,聚光燈強調主角一樣,照出她的身影。
此刻,紀雪薰手上,正抓著一張印滿了數字、符號、公式、定理……的書頁。
這是精神迷宮!
逃出學校的記憶缺失,陶南歌將永遠被困在記憶中的學校里!
在紀雪薰的視野里,課本上的書頁放大、放大、再放大,數字、公式、定理、圖形……匯聚的洪流中,陶南歌一行還在校園里繼續奔跑著,出口似近在咫尺,卻永不可及。
她翹起的嘴角,勾起一個更明顯的弧度。
就在這個時候,坍塌的世界中,又有一道身影,無聲無息的走出。
那是一名穿著白色印花字母圓領T恤、黑色長褲、黑色運動鞋的年輕男人,他身量瘦削,頭發稍長,左眼角有道不起眼的傷疤,正是周震!
周震面色焦急,但在踏入這個教室的剎那,他臉上的所有神情,眼中所有的情緒波動,全部化作一片冰冷的平靜。
急躁、不安、擔心……一切波動,瞬間從他身上消失得干干凈凈!
唯一剩下的,只有他事先給自己定好的目的。
盡管現在,他覺得那個目的,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與此同時,紀雪薰也抬起頭,朝周震看去。
絕美的面孔上,病態的笑容越來越濃厚。
伴隨著那道熟悉身影的靠近,以及對方身上再次出現那種令她永生難忘的氣質,紀雪薰忽然之間,眼眸大亮,她原本就明媚如寶石的眼眸,仿佛被點燃,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亢奮。
柔嫩的小手輕輕一揚,紀雪薰隨意扔掉了紙團,望著周震,聲音既憤怒,又渴望的問道:“渣男!”
“你,是來騙我第四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