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禁忌當中的分身都已經王座了?”
這是老元帥聽完張蒼敘述之后,說的第一句話。
“嗯……”
張蒼也沒想到老元帥注意的竟然會是這個點,“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來勢很兇。”
“多兇?”
“來的基本上都是些頂尖王座。”張蒼沉聲道。
“那你也是其中的一員了吧。”老元帥說著,眼見張蒼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這才雙手一攤,“人族證道都由你調遣,你想讓誰迎敵就讓誰迎敵,這還有什么好擔憂的?”
“禁忌邪祟都尚未調齊,不可能決戰的,頂多也就是先來點開胃小草。”
張蒼說道:“我準備喚這天下證道齊聚走陰城了,你覺得如何?”
“也好。”
老元帥并未拒絕。
“那我先去找傳火大人了。”
“這就要喚天下證道了?”
張蒼尋到柳白時,他正在檢查走陰城和陽關之間的這片黃沙地,早在事情啟動之初。
走陰城這邊就已經安排了上官風月和馬定國這兩名證道,徹殺了這片黃沙地的邪祟。
確保陽關和走陰城之間的這條通道能夠暢通無阻。
“嗯,事出突然,估計往后這半年,也不得安寧了。”張蒼嘆氣道。
“好,這就回去。”
召集天下證道的那東西,自是在傳火府內放著。
“嗯。”
兩人身形一閃便已來到了傳火府的后院,柳白身披火紅法袍,一步上前,身形抖落間,這整個后院的地皮瞬間被一道烈火燃燒成了灰燼。
轉而出現在這地面的,是一道篆刻著無數密密麻麻符文的……法陣。
柳白所站的位置恰好是這法陣的正中央。
守在屋檐下的張蒼則是已然關閉了后院的大門,抬手間,一連串的血珠便是化作匹練,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這法陣四角。
柳白見狀則是取出他的傳火法印,命火灌注間,這原本不過巴掌大小的法印霎時變成磨盤一般,準確無誤的烙印在了這法陣之上。
剎那間,所有陰珠內的血氣瞬間被吸收一空。
轉而灌注到了柳白身上。
一道血色巨箭緩緩在柳白身上凝聚成型,箭尖朝上。
柳白操縱著天幕之上的走陰城法陣,使其打開一道縫隙的同時,他身上的這柄巨箭便是猛然射出,貫穿天幕的同時,發出了一道難以言喻的尖嘯。
等其打入天幕最高處時,巨箭轟然炸開。
“砰——”
好似天崩一般的巨響傳遍人間。
禁忌深處,尊神山頂,尚未出發的人屠也是抬頭看著那一支穿云箭。
一旁的老廟祝見狀則是失笑道:“看來對于張蒼那老東西來說,我們這禁忌真就跟篩子一樣了。”
“無妨。”
人屠笑道:“在我們禁忌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張蒼再多的幺蛾子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這倒是。”
老廟祝看著天上那盞燃燒著那輪火苗,“你也去吧,省得那老元帥不講理。”
“嗯。”
人屠身形化作云霧,倏忽在這山頂消散。
只剩老廟祝看著那火苗出神,輕聲說道:
“好一支穿云箭啊。”
關內。
湘州胡家。
胡金仙聽到那聲炸響的同時就已然睜眼,他用那渾濁的雙目看著西邊,看到了那盞燃燒跳動著的火苗。
八大家傳承的久些,自然都能認出,那盞穿云箭炸開形成的火苗,有個更為貼切的稱呼,其名為“薪火”。
薪火燃,意味著人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了。
胡家家主胡懋的身形一閃而至他面前,彎腰拱手輕聲喚了句。
“老祖。”
胡金仙緩緩起身,沉聲道:“我先去一步就是了,到時你記得帶著家族元神以上的走陰人過來。”
“是。”
胡懋執禮愈恭,彎腰愈甚。
胡金仙頷首之余看向了他身后的胡家祖師堂,這次轉而是他朝著這祖師堂行禮了。
已是蒼老的不成樣子的他施了一禮,喚道:“人族危亡,還請前輩隨我西出陽關。”
沉默片刻,這屋內傳來甲胄摩擦之聲,最后走出一具身披黑甲的干尸,他身形停在這胡金仙面前。
“你大限將至,若是強行催動于我,多半要死了。”黑甲干尸竟是如人一般說道。
胡金仙渾然未懼,只是捋須笑道:“死則死矣,無需多言。”
黑甲干尸點頭,猛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人間不化骨,干戈參上!”
胡金仙伸手在這干戈的肩頭拍了拍,“有勞前輩了。”
言罷,二者身形拔地而起,最后化作兩道長虹筆直去往了西邊。
胡懋站在原地,仰頭西望。
秦國,柳家。
柳文之似是早就在等著這天了,所以他看到薪火在西邊燃起的時候也不驚訝,反倒是有股放下心來的感覺。
他輕聲喚了句“柳荷”。
隨即一身青衣的柳家家主柳荷便是來到了他面前。
雖說先前在走陰城的時候,柳荷也已經一步證道,可此刻在柳文之這位老祖面前,柳荷依舊很是認真的見了禮。
“走吧,該我們去了。”
“家族里邊都安排好了吧?”
“嗯。”
柳荷微微頷首,“都已經交代給柳浪了,等到了決戰之時,他會帶著族人們過來的。”
“那就走吧,青衣姐都已經在那邊等了許久了。”
一提起柳青衣,柳文之眼中便是帶著笑意,隨后一步踏出,二人身形便是化作兩道青色長虹,筆直南下。
隴州,鄧家祖地。
薪火燃起之時,這祖地內的命火倏忽熄滅,原本被命火燒起懸空的那金色懸棺也是緩緩落地,在場的這幾名老嫗都看向了那位紫袍老嫗。
“看來禁忌那邊是坐不住了,我就先過去了。”
紫袍老嫗起身,其余幾名老嫗則是連忙拱手,“恭送大祖婆婆。”
“嗯,老祖燒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帶走了。”
“其他的族人,你們過來的時候,讓小黑一塊帶過來就是了。”
“是。”
紫袍老嫗說完,雙手虛托,這金色棺槨就越變越小,等著落入她手中時,已經不過巴掌大小,轉而被她收入了須彌。
她出了門口,抬頭看去,恰好看見一道流光墜向西南邊。
她大笑道:“黃家老賊,跑那么快做甚。”
言罷,天幕之上傳來回應,“分明是你這老太婆太慢了。”
話雖如此說,那黃家老祖黃季還是放緩了速度,等著這紫袍老嫗一塊南下。
與此同時,雷家老祖雷華君帶著新晉證道雷雙雙也是從海州出發,一路向西。
吳州鐘離伯欽,司馬家的司馬鋮,石家老祖石守一也都紛紛動身前往西邊的走陰城。
魏國境內的那些神教掌教則是齊齊動身,身如長虹貫日,筆直落向西邊。
除此之外。
劍州,桃花山上桃花庵。
桃花庵里走出了個桃花仙,她舒展著慵懶的身軀,一雙桃花眼瞇眼看向西邊。
“這是打過來了?”
“跟我有什么關系……呵,還不是柳青衣那妮子,非得我去,真是氣死本仙子了。”
桃花仙回看了眼這桃花庵,隨即身形化作一朵桃花飄起,緊接著這桃花庵四周的桃樹便開始瘋長,直至老樹盤根虬結徹底遮蓋了這座桃花庵。
半空中飄著的那朵桃花,這才飄向西邊,一閃而逝。
無盡海深處的一座孤島之中,一男子獨自垂釣在此,忽而間,手中魚竿瘋狂擺動,他也是猛然起身,雙手持桿猛地拉起。
只見一頭體型長達百丈的巨大鯨魚,就這么被他用一根小小的魚竿釣了起來。
他心中一喜,可隨即身后便傳來了那道響徹人間的巨響。
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遙遠的西邊已經燃燒起了薪火。
他稍有錯愕,那條鯨魚就已經落水游走,他也沒了心思,隨手收起魚竿。
“禁忌這群不干人事的,害我跑了條鯨魚,這個仇得報了。”
言罷他輕輕拍了拍身下的孤島,“走了,天下大事,怎么能少的了我這釣鯨人?”
孤島抬起。
這哪是什么孤島,這分明是一頭更為巨大鯨魚,許是在此地停泊久了,所以身上才有巨石沉淀,有草木生長。
而此刻這頭鯨魚只是輕輕甩動魚尾,便已然帶著釣鯨人西行數百里。
與此同時,楚國國都余陽城,一條荒僻的巷子里邊。
一位半殘腳的叫花老頭聽到聲音,抬頭看了眼西境燃起的薪火,呢喃道:“人都到死了,還落不著個安寧嘍。”
“也罷也罷,那就再去走一遭好了。”
他起身拄著拐杖,朝前走了幾步,身形逐漸消失。
魏國,青州境內。
一個身形瘦削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可緊接著這所有人的注意卻都被西境的那一聲炸響吸引。
等著他們回過頭時,哪還有什么說書先生?
連帶著那塊驚堂木都是不見蹤跡。
秦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背上行囊鎖了門,跟左右鄰居說要出個遠門,就再也沒有回來。
而在那秦國皇宮里頭,那位占據了人間三分之一疆土的秦國皇帝也是坐北朝南,看向了走陰城上空燃起的薪火。
他身后跟著一眾大臣,此刻也是沒有言語。
看了片刻,這位秦國真龍抿了下嘴,背負著雙手,頭也不回的說道:“自即日起,擺駕西境長城。”
“國內太子監國。”
“只要朕還活一日,便絕不會讓禁忌跨過西境長城半步!”
凡此種種,人間所跡。
當走陰城薪火燃起的那一刻,人族證道,便是齊聚走陰城了。
只要來了這走陰城,就算是禁忌放棄楚國這邊,轉而從秦國那邊動手,證道馳援也都來得及。
關內證道猶在這去往走陰城的路上。
而走陰城內的證道,則是都已來到了西境長城的城頭。
此時這城頭上,證道以下的走陰人唯有柳白一人,其余的都已經事先得到通知,回城內法陣里邊避難去了。
這些證道則是從南到北依次排開。
一襲黑袍,頭戴斗笠的懸刀官,光頭老祖孟太沖,身穿道袍,身邊還跟個小鬼的徐茂公,青年俊彥黑木,身姿矯健,臉上抹的花花綠綠的巫女,人間絕色的師卓君和上官風月,青袍劍仙岳方,站在人后的元臣,以及馬家老祖馬定國和陶家老祖陶中節。
老元帥并未起身,張蒼守在他身邊。
所以此刻站在這些證道最中央的,自是傳火者柳白了。
十幾名證道就這么守在這,各有姿態,但都是齊齊望著西邊。
“也不知會來多少,最好得夠我們殺才行。”孟太沖摩拳擦掌的說道。
“不管來多少,這第一個都讓我來。”
懸刀官已經是一手扶著腰間長刀,蓄勢待發。
柳白多少也是有點躍躍欲試,但他也從張蒼那聽來了,知曉這次動手的都是頂尖王座。
他實力雖然不弱,但面對這些頂尖王座,多少還是差了些。
起碼得顯神之后才行。
張蒼雖知道這次多半是點到為止,可事已至此,他也沒多說什么了,一切屆時手底下見真章便是。
“來了。”
徐茂公忽然開口,打斷了眾人的遐思。
柳白瞇眼看去,也是見到了這極西之地,在那禁忌深處,有這一片烏泱泱的黑霧彌漫過來。
其間鬼影暗涌,似是潛藏著大恐怖。
柳白看不真切到底來了多少王座,但是他身邊卻有人看得清。
依舊是這徐茂公,他只是瞇眼看了幾眼,便道:“碧波潭的那頭老龍,天上月桂宮的宮主,火焰山的尸僵女,陛下,咦,還多了個沒見過的。”
“那老鬼叫做完人,是老廟祝他們藏起來的王座里邊的一個,偷襲暗殺的手段很是了得,對上它的都小心些,有殺證道的實力和手段。”
背后的張蒼介紹道。
似是在情報這一方面,他就沒讓任何人失望過。
“看仔細點,那條兩個腦袋的長蟲還沒死,跟在那老龍君身邊了。”
師卓君輕聲說道。
“咦,還真是。”
黑木詫異出聲,其余幾人也才看清,那老龍君的手臂上竟然還纏了一條長蛇。
岳方說道:“也不多,算上那條長蛇也才七個。”
“要不咱聯手一塊,將他們都留下來,也省得到時候壓力這么大?”馬定國提議道。
“我覺得這法子不錯。”
陶中節贊成道。
“行了,它們既然敢來,就料定了我們留不下它們。”張蒼道出了真相。
這幾個證道自是也都明白,但就是想過過嘴癮。
“那也不一定。”
人群之中忽而傳出一個少年的聲音。
“哦?傳火大人請講。”
張蒼連忙拱手施禮,很是給柳白身份。
“一會我出手,我會殺了那火焰山的尸僵女。”柳白輕聲說道。
他原先還想著要等到禁忌東征之時再出手的,但既然這次這尸僵女送上門來了。
柳白覺得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先殺死它再說。
正巧,柳白也覺得他自己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廝殺,如若不然,他根本拿捏把握不住自己到底是什么實力。
至少不知道自己的極限究竟在什么地方。
“好。”
柳白與尸僵女的恩怨張蒼自然知曉,所以這次柳白既然開了口,那多半是真能在這禁忌東征之前,再斬一王座的。
“諸位也小心些,這次來的畢竟都是頂尖王座。”
張蒼再度提醒道。
言罷,西邊的那團黑云倏忽止住,它們停在了這禁忌的最邊緣,停在了那黃沙地的盡頭。
人屠的身影從黑霧之中走出,看向城頭的方向,微微笑道:“這初來乍到就讓諸位在此夾道歡迎,真是愧不敢當。”
“你來。”
老元帥說了句,張蒼的身形也就隨之飄起。
“怎么,人屠你是終于想通了,帶著這投名狀,要回歸我們人族了?”
張蒼笑呵呵著說道。
柳白一聽也就想起了上次人屠見他時說的那番話,這人屠……真是人?
“監正的這張嘴,我是難以招架。”
人屠雙手攏袖,笑吟吟的說道:“行了,話不多說,我這次是奉第一王座之命,在此設個擂臺。”
“兩族交戰在即,也屬實無聊,不如就讓我們這些個子高的先碰碰頭,看看彼此多少斤兩,如何?”
張蒼左右看看。
“你們七個,打我們十四個?這自然是好的。”
“公平些,就三場吧。”
“那就你我先各出兩人,余著的第三場……蒙圈,如何?”張蒼提議道。
人屠略一沉思,點頭道:“也好。”
“那就……先分個生死吧。”
張蒼再度提議道。
人屠聽到這話后也笑了,他回頭看了眼身后黑霧,最后收回目光。
“你們,真不怕死?”
“怕,怕也得上。”
“好!”
人屠撫掌大笑道:“早有如此血性,我還拜什么禁忌。”
聲浪滾滾,人屠也是再度返回了黑霧之中,顯然是在商討到底派誰出戰比較合適了。
城頭這邊亦然,張蒼身形落下。
柳白說道:“先看它們前兩個派出的是誰,有尸僵女我就先上,沒有我就第三個,到時我逼也會逼出她來。”
“嗯。”
張蒼點頭之余看向了眼前的這些證道存在,臉色也是隨之變得慎重起來。
“那老東西背后跟過來了,我不會插手。”老元帥率先說道。
“老廟祝也來了?”黑木驚詫道。
“嗯。”
老元帥微微頷首。
“先前說好了,我出一個。”懸刀官上前一步,一手扶刀,眼神之中沒有絲毫畏懼。
“那剩下一個就我來吧,我們這一刀一劍,正好合適。”
老劍仙岳方上前,捋須笑道。
張蒼目光環顧一圈,見著沒人再有異議,也便點頭道:“好。”
事實上張蒼也贊成這個結果。
禁忌來了七頭王座,只打三場,那勢必是會派出實力最強的三個……至少前兩場是這般。
所以人族這邊自然也是如此。
而在這眾多證道里邊,論生死廝殺最強的,岳方和懸刀官當仁不讓。
隨著他倆身形飄起,對面黑霧之中也是走出兩頭王座邪祟。
游動半空的混世蛟龍。
渾身純白的皎潔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