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右相胡惟庸的書房里,
陽光透過窗戶,照耀在驛兵長雙手呈上的,密封完好的制式奏疏上。
而那封皮之上,赫然寫著寧波知府葉青上奏幾個大字,而這幾個大字的下方顯眼位置,還用紅筆寫著六百里加急文書,若敢劫掠,誅滅九族幾個醒目的字樣。
而這幾個字樣之上,還加蓋有寧波府衙的公印。
可胡惟庸看著這非常規矩的加急文書,雖然有伸手去接,但卻并沒有那么的急迫。
要是其他地方的加急文書,他一定是快速一把拿過,一下子就撕開封皮。
可他看著這寫有‘葉青’二字的封皮,卻只覺得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可他也沒有辦法,即便是不想接,也不得不接。
誰讓他葉青有著想直接秘奏皇帝就直接秘奏皇帝,想經過中書省就經過中書省的特權呢!
“下去吧!”
胡惟庸接過這封被他視為‘燙手山芋’的加急奏疏之后,就打發驛兵長離開。
驛兵長只是行禮一拜,就離開了他的辦公書房。
片刻之后,胡惟庸這才緩緩坐回書桌前,拆開這道讓他毫無期待之感,但也有那么點好奇的,葉青指明點姓要給他看的加急奏疏。
可他剛瀏覽完奏疏內容之后,他的眼里就有了濃烈的期待感!
不僅如此,還有著非常強烈的自信心!
原因無他,
只因為在他看來,葉青的奏疏內容,無異于觸碰到了朱元璋那絕對不能觸碰的逆鱗。
奏疏內容:“陛下在上:”
“臣寧波知府葉青,先后與倭國南北二朝,簽訂金銀礦藏與各項資源的開發合作協議,以及借兵助其平叛的合作協議。”
“協議內容,極度利己,極不利他,絕對沒有任何公平可言!”
“臣仗著優秀的技術,與強大的軍事實力,與鄰邦簽訂如此不公平的契約,實在有損天朝聲譽,有損陛下神威!”
“另外,臣此舉實乃以商務合作為由,行征伐降服之事,實屬陽奉陰違!”
“臣認為臣有那么一點點罪,那是因為臣先邀請陛下擔任我東海礦業開發集團的‘名譽大掌柜’,然后就以陛下之名,以商務合作為由,行征伐降服之事,實在有違陛下宣布倭國為‘不征之國’的旨意。”
“臣此舉,實乃欺君罔上,實乃讓陛下當著天下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臉!”
“臣,有罪!”
“臣之所以只認為臣只有一點點罪,那是因為臣自認為,功大于過,而且還是功比過大很多很多。”
“臣雖然讓陛下當著天下人的面,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但卻讓大明獲得倭國金銀礦藏等各項資源的開采權九百九十九年!”
“九百九十九年的時間,別說是金銀礦藏等各項資源了,就算是他們的可種植泥土,也能全給他運回大明。”
“除了這巨大的利潤之外,臣還讓倭國男人永為我大明礦奴,讓倭國女人永為我大明妓籍,并以此讓它們漸漸消失于歷史的長河!”
“至于倭國的金銀礦藏到底有多少,以現在的開采技術,到底能讓大明年獲利多少,臣無法給出具體的數字。”
“但臣請徐帥他們押送倭國各礦樣品回朝,并攜帶各礦現有探查藏量數據,陛下的戶部一算便知。”
“但請陛下相信,臣已知并探查到的,絕對是少數。”
“還是那句話,九百九十九年的時間,足以把可供他們耕作的泥土全運回國,更何況是探查所有礦藏?”
“九百九十九年的時間太長,陛下絕對看不到那個時候的結果,畢竟所謂的‘萬歲’,不過是權利巔峰者癡人說夢罷了!”
“但陛下能看到,臣能保證的,那便是可助陛下的‘金銀銅寶鈔’,成為天下信用最高的通用貨幣!”
“臣立下如此巨大的功勞,相比于那所謂的‘欺君罔上’,以及讓陛下自己打自己臉的罪,自然是功大于過,且功大于過很多很多。”
“相比之下,那些所謂的罪責,自然就是一點點罪了!”
“如果陛下因為那一點點罪,就懲處于臣,就是典型的‘雞蛋里挑骨頭’,典型的‘卸磨殺驢’!”
“或許當朝文武不敢為臣鳴不平,但也會心寒無比,不會與陛下一條心。”
“至于陛下百年之后,也必定成為天下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必定被死死地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臣以為,臣此番所為,當賞不當罰!”
“作為一名優秀的臣工,自然是絕對不能吃虧的,自然是干一件事,就要獲得相應的報酬。”
“伙計給老板做工,為的就是相應的錢財,如果老板為了少支付報酬,給伙計談理想談未來,那就是耍流氓。”
“同樣的道理,臣工為陛下做事,為的也是文人口口聲聲視如糞土,背地里卻如獲至寶的‘功名利祿’。”
的賺錢能力,遠超陛下萬倍不止,自然看不上俸祿那三瓜倆棗。”
“但臣喜歡權,喜歡前呼后擁的排場,所以還請陛下封臣為戶部尚書,讓臣人盡其才,并同時封臣為兵部尚書,讓臣紙上談兵。”
“臣雖然是一個上馬不能沖鋒陷陣,下馬不能彎弓射雕的書生,但臣僅靠紙上談兵,就打了兩場史無前例的大勝仗。”
“足以見得,臣有當兵部尚書的資格。”
“為了避免上司不懂,還胡亂指揮的情況,陛下拜臣為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之后,理應將這兩個部門,定為‘特別行政部’!”
“規矩就如‘寧波特別行政府’,也就是一句話,宰相來了得閉嘴,皇帝來了得商量!”
“臣以為,只有這樣的封賞,才能與臣的功勛匹配,才能對得起臣的勞動!”
“如果陛下同意臣的條件,臣今后定當心悅誠服,為大明肝腦涂地!”
“可如果陛下小氣不允,臣定心寒無比,心如死灰,寧死不入朝!”
“言盡于此,還請陛下慎重考慮!”
“另,臣已啟程回雁門縣,陛下考慮好之后,差人去雁門縣宣旨即可,畢竟臣還是遙領雁門縣的‘知縣大人’!”
“落款:臣葉青,或草民葉青,或尸體葉青敬上!!!”
此刻的中書右相辦公書房外,過往的官吏,突然就看向了緊閉的書房門口。
因為他們聽到了‘哈哈哈’的笑聲,有那么點像是喜出望外,也有那么點像是得了失心瘋。
“咚咚!”
“胡相,您沒事吧!”
一名官吏敲門的同時,試探性的關切道。
書房之內,胡惟庸當即就恢復了嚴謹道:“本相沒事,你們忙自己的去。”
但他也只是聲音恢復了嚴謹而已,他的臉上,還是面露欣喜之色。
官吏們走后,胡惟庸這才再次美美的笑了起來。
“葉青啊葉青!”
“你知道韓信嗎?”
“你是韓信的師父投胎,你一定比韓信的結局還慘!”
“人家是功高震主,你這是功高脅主的同時,還不忘記貶主!”
“陛下希望文武齊心,但也害怕文武太過齊心,你卻直接要文武一體,一個人文武一把抓?”
“且不論你配不配得上,就你提出這個要求,就得死!”
“本相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幫忙轉呈,你就得死!
想到這里,他拿著奏疏就出了門,還昂首跨步的往御書房而去。
可他剛走到御書房門口,就突然靈機一動,然后就停住了腳步。
原因無他,
只因為他意識到,現在坐在里面的這位,可不是易怒的皇帝陛下,而是兼具帝后優點于一身的太子殿下。
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就他葉青的這道奏疏,別說是仁慈也殺伐果斷的太子朱標了,就是馬皇后看了也得親自下令誅殺他葉青。
可緊接著,他又不禁皺起了眉頭,因為想到了一個慣例,那便是葉青每次指明點姓給他的奏疏,都讓他覺得有希望,可結果卻是大大的失望!
想到這里,他又再次看了看手里這封,他重新密封起來的奏疏。
“難道......”
可當他想到里面的核心內容之時,他又立即打消了這個疑慮,并重拾信心,繼續往御書房而去。
“殿下,胡相來了。”
“他帶來了寧波知府葉大人的六百里加急奏疏。”
朱標一聽,便直接開口道:“快讓他進來。”
胡惟庸進門之后,先是恭敬一拜,就雙手奉上奏疏道:“啟稟太子殿下,這是寧波知府葉青的六百里加急奏疏。”
“臣不敢耽誤分毫,還請殿下閱覽。”
朱標雖然很想知道最終的戰果,但他還是外表相對平靜。
其實,如果他不知道爹娘的狀況的話,也做不到這外表的相對平靜。
只以為錦衣衛率先回朝,已經匯報了朱元璋和馬皇后的現狀,以及大致的勝果,他這才相對的平靜。
朱標淡笑道:“胡相,既然是葉愛卿送到你這里來,你就應該先看才是。”
胡惟庸笑著恭敬道:“葉大人有特權不用,是他的態度,臣也自當有自己的態度,還是立即轉呈殿下的好。”
朱標點了點頭后,就示意讓人呈上來,同時也讓他回中書省去。
這一次,胡惟庸走在回中書省的路上,不僅沒有多想什么,甚至還面帶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與此同時,太子側妃呂氏,也端著養身茶,向御書房走來。
按理說,按照老朱家的規矩,非正妻不得進入他家的辦公場所,可太子正妃常氏已經病到臥床,只有讓側妃來干這正妃的差事。
“混賬,”
“簡直是混賬啊!”
御書房門口,
太子側妃呂氏,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朱標的聲音。
聽到這里,呂氏也是當即就被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可是絕對不會輕易發火的,甚至可以說是能讓朱元璋發火的事情,都基本上不能觸發朱標的怒火。
當然,這也證明能讓這位太子殿下發火的事情,也遠比能讓朱元璋發火的事情,更讓人火大。
“這滿朝文武,誰有惹他發火的本事?”
“誰又會去招惹他呢?”
想到這里,呂氏就直接看向了寧波府的方向。
在他看來,除了寧波府的那位,被她和她爹吏部尚書呂本,定為朱允炆未來老師的葉大人,只怕別人也沒這本事了。
可一想到這里,她又不禁為葉青擔憂了起來。
在他看來,葉青惹朱元璋發火,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惹惱了這位太子殿下,事情可就嚴重了!
想到這里,她便端著養生茶輕輕的走了進去。
她只看見朱標坐在龍椅之上,眼睛不僅死死地看著攤開在龍案之上的奏疏,還眼里有了一抹明顯的怒意。
現在的呂氏不敢上前,但也可以
肯定,那一定是葉青的奏疏。
因為在她的認知里,只有葉青有這個本事!
呂氏看著眼前的朱標,以及那道她雖然看不清文字,但卻被朱標死死地瞪著的奏疏,不僅心中暗道:“這是惹皇帝不過癮,直接變成惹太子了?”
“只是這位太子殿下,可比皇帝陛下還難招惹呀!”
與此同時,呂氏也再次打定了一個主意。
那便是他葉青如果過不了這一關,就證明他葉青太過自負,他們應該及時打消這個念頭。
可如果他葉青連這一關都能過,那就證明他葉青是真有大本事,他們無論如何都要讓葉青當朱允炆的未來老師!
想到這里,呂氏也用余光偷偷的看了一眼,寧波府的方向。
只是現在的葉青,卻并不在寧波府,而是已經進入了揚州府的地界!
“下官,揚州知府楊湧,攜府衙屬官,拜見葉大人。”
揚州城的牌樓之下,
身著大紅官袍的正四品揚州知府楊湧,攜府衙屬官,整整齊齊的向面前的馬車行禮。
片刻之后,一身白衣的葉青,就在沈婉兒和吳用的陪同下,走下了馬車。
與此同時,數名隨行的雁門特工,也跟了上來。
葉青看著現在的揚州城,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因為現在的揚州城已經瘡痍不在,重回唐宋了。
葉青走到楊湧面前道:“楊大人請起,你我同級,不必自稱下官。”
“更不必行此大禮!”
楊湧起身道:“我們揚州府能有今天,也全是沾了葉大人的光啊!”
“這個大禮,是葉大人應得的。”
葉青笑著客套兩句之后,葉青就直入主題道:“我委托楊大人幫忙辦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楊湧客氣道:“葉大人放心,您安排的事情,下官自然不敢怠慢,早已辦妥了。”
“只是,下官有一個疑問,還請葉大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