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雅帶著獵物回來投喂養子,看到灰白小猞猁,它放下獵物朝小猞猁叫了一聲,然后把帶回來的新鮮獵物放到陳影專門給安置的進食臺上。
水泥制成,四周有凹槽,沖洗石臺后水流直接順著凹槽流出房間。
金雅跳上鐵籠,熟練的開門,叼著小猞猁跳下來,把它放到石臺上,又招呼灰白小猞猁過來一起吃。
像極了人類世界招待孩子小伙伴的溫柔媽媽。
灰白小猞猁是有點餓了,但它從沒有吃過別的成年獸給與的食物,被招呼的時候,小灰白表情略有些懵。
就在這時,它媽媽也進來了,嘴里叼著一只肥肥的鼠兔。
這點肉無法填飽成年猞猁,但給孩子當個點心還不錯。
學著金雅的樣子,把鼠兔丟在石臺上,猞猁女士叫了小灰白一聲后,跟著金雅出去了。
接下來是女士們的育兒沙龍時間。
陳影中途進來看了一眼就沒再多管,他接到林草局的通知,說是有牧民在實驗區和緩沖區交界的高山草甸區域發現了一頭意外死亡的馬麝。
動物在野外死亡的情況不少見,那位牧民也只是好奇的過去看了一眼,想知道成年雄性馬麝是被什么動物咬死的。
結果到了之后才發現這麝的死因好像有點不同尋常。
“牧民看不出到底是人為還是野獸攻擊造成的,只是感覺死因不尋常,所以林草局那邊想讓我跟民警同志過去看看。那邊屬于另一個管護局下屬的站點范圍,我要先去那邊站上跟民警同志匯合。”
扎西大叔嗤鼻,啥叫不同尋常,不是人就是野獸,還能有第三方致使馬麝意外死亡?
請尊重一下科學!
陳影見過林麝,但馬麝他還真沒見過。
(黑麝,長著長長犬牙的吃素小萌物)
麝分了很多種,在甲木溝最多的是林麝,而在河源這邊,二十幾年前有牧民在高山峽谷附近看到過黑麝和馬麝。
但因為人類的過度放牧,加上獵麝取麝香等原因,馬麝黑麝已經很難一見。
特別是黑麝,除了在藏東南和鄰近國家的高山區域外,其他地方幾乎都看不到它矯健的身影。
刀美華留在急救站這邊等待下一次進入無人區的找尋唐古紅景天的機會。
尹力說最近的一次大巡山就安排在下個月,期間會經過兩處有紅景天分布的區域,刀美華可以跟他們一起走,如果這次再找不到,只能等明年再來。
那邊催得急,陳影把事情交代給扎西大叔和孫奇海后就出發了。
走出去老遠才發現黑金不知道啥時候居然躲在車上的。
車停下來檢查了一下,又跟扎西大叔打電話確認只有黑金在車上后,陳影無奈的帶著黑金一起上路。
好在車上有小冰箱,路過牧民村的時候可以給它買點肉凍上。
上午出發,下午四點才到目的地。
民警跟陳影匯合后,來不及多說什么,直接朝馬麝的死亡地點奔去。
“我們已經有同事先過去了,照片也發了不少,目前看起來是非自然死亡,而且麝香也不見了。”
野生動物可不會殺麝取香,由此可見,基本已經鎖定是有人違法盜獵。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看不出這頭馬麝到底怎么死的,發現它的牧民說全身無傷痕,也沒有其他動物和鳥類啄食,他最初以為這頭馬麝還活著只是受傷了,后來發現長時間沒動,過去一看才確定是已經死亡。”
那位牧民為了以防萬一,也拍了很多照片。
陳影的車丟在管護站旁邊的派出所里面,他帶著黑金坐上了警車。路上看了民警同志給他發的照片和視頻,的確看不到半點傷痕。
但是某兩張照片上,陳影發現馬麝的腿骨有點奇怪,感覺像是折斷過。
誰那么無聊又膽大,拿一頭馬麝做骨科練習,這可是國一,這么想要吃住全包?
到目的地,已經有兩位警察同志和一位管護站的工作人員在那里守著,旁邊還有兩位牧民打扮的男人,正跟那位管護站的工作人員連比帶劃的說什么。
陳影聽不太懂本地話,他戴上手套和口罩,走到馬麝身邊開始檢查。
小黑金跟著他一起,湊近馬麝的尸體嗅了好一會兒。
“我們正反都看過了,沒有盜獵留下的傷痕。”
看到香囊消失,他們第一時間就覺得是盜獵。
可問題是現在有專門飼養林麝的養麝場,而且人家的活體取香技術也很成熟,取完后還能繼續飼養,讓它繼續產香,根本沒必要為了這么點麝香就殺害一頭麝。
破案不是陳影的專業,他過來是要解決馬麝的死亡之謎。
半個小時后,陳影起身,摘下手套和口罩放進醫療廢物垃圾袋。
“這頭麝是人為致死。死因是饑餓。”
“啊,饑餓?”
“是,這頭馬麝的腿骨斷裂了,應該是被敲擊造成的。它死亡之后,又被復原,偽造了現場。可能那人以為馬麝死后尸體會被草原上的動物分食干凈,到時候骨頭散落,就算出現什么問題也沒人懷疑。”
“可照你這么說,他為什么還給馬麝的腿骨復原?反正都要被分食,直接擺著不就行嘛。”
“可能是怕有人路過看出端倪吧,畢竟如果不處理,馬麝腿骨的異常就連普通人都可以輕易看出來。”
有時候作案人的腦回路根本無法用常理去猜測,陳影不是學刑偵的,只能做好他能做的工作,其他交給專業人員處理。
“對了,取麝香的手法很老道,估計是熟手干的,你們可以從這點入手追查。”
陳影看過麝香腺囊,就算他可能都取不到這么干凈,沒有上百次的取香技術根本做不到這一步。
黑金在一旁等他跟人說完后,上去咬著他的褲子往一邊拖。
陳影被他拉得差點一踉蹌,幸好褲腰帶扎得緊,不然就露底褲了。
跟著黑金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它對著一個小土包狂吠了幾聲后,開始刨挖。
陳影先是有點不解,而后似乎想到什么,連忙叫警察同志過來幫忙。
“你們車上有挖土的工具嗎?黑金好像發現了什么東西。”
挖土的沒有,但有修車工具,幾個大扳手的手柄可以勉強用來刨土。
一人拍攝工作記錄,另外兩人幫忙挖,很快就從土包下面挖出一個被塑料膜包裹的東西。
黑金朝著那個包裹叫了兩聲,抬頭看向陳影,一臉求表揚的小表情。
警察同志小心翼翼的打開包裹一看,果然是取下來的麝香。
“奇怪,怎么把麝香取下來又不帶走?”
“會不會是故意藏起來,等事情過了再來取?”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畢竟這會兒要是把麝香帶出去,等出手的時候不就讓警察順著線索找到他了么。
過段時間再來取就沒事兒了,他完全可以借口在其他地方買的。
這次要是沒帶黑金出來,恐怕還真被那人混過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陳影幫不上忙,干脆里等他們。
警察同志還要跟報案的牧民詢問情況,可能還需要去周圍兩個牧場走訪一下。
死掉的馬麝不需要人為干預處理,過一會兒他們離開后,自然會有“草原清道夫”們上門打掃。
“陳醫生,我們還要去牧場那邊看看,要不你跟毛措去他們家休息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叫你?”
毛措就是報警那位牧民,他老婆叫東林,不會說漢語,在家里操持家務照顧幾個孩子。
這一片的夏季牧場一共有四家人在這邊放牧,再過一陣子就要回去過冬點貓冬了。
早兩年他們冬季都不會離開,自從劃分了保護區后,按照規定,十月初必須要離開夏季牧場,讓這里的草原休養生息。
加上冬季牧場那邊條件更好,還能購買或自己儲存冬季干料喂養牲畜,氣候也暖和一些,不會因為暴風雪凍死家里的牲畜甚至人。
陳影在牧民村見到的牧民帳篷跟牧場這邊不太一樣。
牧民村那邊差不多是定居,有帳篷有磚瓦房。里面空間很大,收拾得很整齊漂亮。
但轉場需要的帳篷就沒那么好了,里面的空間也狹小一些,堆滿了生活用具,還要留出休息的地方。
東林給他們煮了奶茶,做了糌粑。
陳影現在勉強能喝奶茶,可糌粑這種食物,他是真的咽不下去。
毛措他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習慣他們牧區的飲食,見陳影不吃糌粑,就給他盛了一碗酸奶。
雖然酸奶跟平時大伙兒在城里吃的酸奶口感大不一樣,但加了干果后,味道還能接受。
見陳影沒有客氣,捧著碗大口大口吃,東林終于如釋重負的笑了。
毛措家有四個孩子,老大小學畢業后不想繼續讀書,留在家里幫忙放牧。
老二在冬季牧場那邊的學校讀初一,住校生,要一個學期結束,放假才能回家。
老三老四是雙胞胎,今年五歲,還沒入學。
其他幾家的情況跟他家差不多,大一點的孩子畢業后沒出去工作,都在幫忙家里放牧。小一點的也沒讀書,什么幼兒園之類的,牧區這邊根本就沒這說法。能按照規定把適齡的孩子送去上學就很難得了。
條件好的牧區,學校大一點,住宿條件好一點,讀書的孩子也會多一點。
東林不會漢語,陳影不會本地話,兩人根本無法交流,只能一個勁兒吃。
正尷尬的時候,東林家的雙胞胎跑進來了。
在他們身后,一只混血藏獒跟著跑了進來。
那只藏獒比較大,已經成年,在看到陳影腳邊趴著的黑金時,藏獒發出威脅的低吼。
黑金雖小,氣勢可不差。
它倏地站起來,朝那頭大藏獒對吼過去。
雙胞胎中的哥哥想要過來抱黑金,黑金張嘴就想咬,被陳影一把撈起放在懷里。
“別碰它,它性子有點兇。”
陳影尷尬的安撫小孩兒,一旁的女主人東林則沉下臉朝兒子嚷嚷了幾句。
雙胞胎的妹妹湊過來,睜著大眼睛看黑金,眼里的喜歡掩都掩不住。
“狗狗,好看。”她的漢語不標準,但至少能聽懂。
“我家的大狗狗,也好看,它還能放牧。”
小姑娘反手就摟住大狗的脖子,看上去兇神惡煞的成年藏獒瞬間變得溫順。
有兩個孩子在,陳影干脆跟著他倆出去透氣,坐里面實在太尷尬,都不知道該干嘛,喝奶茶吃酸奶都快撐著了。
離開帳篷,陳影看到遠處的牦牛在緩慢移動。
“小妹妹,你家有多少頭牛?”
“三百,哥哥說我們家有三百頭牛。”
他們這四家人里面,最多一戶有五百多頭牛,最少的也有兩百左右。
三百頭牛已經是很大一筆資產了。但因為牧民信仰的緣故,他們除了必要的需求外,很少殺生,養的牛羊有一部分都是自然老死的。
東林家的牦牛每年還要增加百分之十左右的牛犢,但能成長起來的,一年也就十幾頭。
草原上對牦牛威脅最大的不是雪豹棕熊,而是狼。
每年至少有一半的牛犢都會被狼咬死,它們吃不完也會咬死。
最慘的一次是三年前,隔壁鄰居家的牛犢一夜之間全部被咬死了。東林家的牛也死了好幾頭。
就算有保險公司的賠償,但賠償的金額遠遠不足以抵償損失。
兩個孩子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跟陳影聊天,小姑娘還拉著陳影要帶他去看自己的秘密寶藏。
小男孩著急的嘀咕,不想讓妹妹帶陳影過去,結果小姑娘雙手叉腰,很生氣的跺了跺腳,小男孩只能嘆著氣退讓。
“行吧,走走,我帶你過去。”
跟著兩小孩走了一百多米,發現了一條小溪。
很小的一條溪流,不注意看都看不出來這里有水。
這條小溪是附近幾家人的飲水補給地,在上下游還有動物會來小溪喝水。
陳影看了下,這地方離馬麝死亡的地方相隔約莫兩百多米。
照道理說,馬麝這種喜歡獨居的動物,一般不會跑來牧場這邊活動。而且雄麝喜歡攀登險峻山峰,行動靈活,迅速敏捷,很難想象有什么人可以打斷它的雙腿。
小姑娘帶著陳影沿著溪流走了一會兒,在一處小水凼里,散落好幾顆形狀顏色十分漂亮的石頭。
陳影不是地質隊的人,但他認識搞地質的。
順手拍了照片發給還在河源管護站養傷的那位倒霉同學后,他不在意的收起手機。
就在這時,一個少年騎著摩托車過來,停到他們附近。
陳影看到他身上還背著一臺專業相機,摩托車后架上還有配套的器材。
“你是誰,你在這里干什么?”
少年會普通話,而且十分警惕。
“哥哥,他是……”小姑娘嘰嘰喳喳的把陳影的身份來歷告知哥哥,還指著旁邊的黑金嘰里咕嚕說了一通。
陳影半個字都沒聽懂,但能感覺到少年的態度和緩了很多。
“原來你是獸醫啊。對了,你能給家畜看病,那能給野生動物看病嗎?”
陳影眼睛微微睜大,“有什么動物受傷生病了?”
“那邊山上有一頭雪豹,帶崽,母豹子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已經一周沒有出來捕獵了。我擔心它有問題,專門上去看了一眼,但不敢靠近。對了,在它養崽的洞穴附近還有一個大山洞,是一頭公雪豹的地盤。”
陳影聞言讓他稍等一下,他去把出診箱帶上。
少年也要回去放相機,一路上給他說了不少關于那頭雪豹的事。
“它是三年前來的這里,當時應該是剛成年,這次是它第一次育崽。從公雪豹跟它求偶的時候我就在關注它們。到現在小雪豹都有兩個月大了。”
少年還給他看了照片,從初生時還沒睜眼,到后面睜眼的那一霎,宛如天空純凈的蔚藍,再到一個月后逐漸變成黃褐色的整個過程都被相機記錄了下來。
少年喜歡攝影,除了每天的放牧外,他就喜歡帶著相機上山拍雪豹,拍藏狐巖羊和鼠兔等等。
在他的鏡頭里,各種動物有著原始的野性的美,也有著純凈如同雪山精靈一般的靈動。
從帳篷出來,路過馬麝陳尸地,已經有禿鷲在啄食它的肉。
而再遠一點的地方,狼影時隱時現。
“這些狼太壞了。”少年嘟囔了幾句,載著陳影朝狼群那邊駛去,但在快要靠近的時候,微微一拐彎繞過它們上了山。
“這些狼很記仇,我要是傷害了它們,晚上它們會來報復的。”少年氣惱,卻又無可奈何。
車停到山坡上,再上去就只能靠雙腿了。
所幸雪豹選擇的地方不是特別難走,在少年的幫助下,陳影艱難的徒手攀爬到了雪豹洞穴下方十幾米處躲了起來。
“先看看情況,我要判斷下母雪豹現在的狀態,才能確定是否需要救助它。”
望遠鏡看了好一會兒,陳影發現母豹似乎真的不太好,趴在那里一動不動,而它身邊的那頭小雪豹使勁拱它也不見它有反應。
“情況好像不太好。我過去看看,你就在這里等著。”
陳影不能讓少年跟他一起去冒險。
“我和你一起過去,我可以幫你。”
陳影沒同意,摁住少年的肩膀。
“我去就行,你幫我注意點周圍的情況,特別是公雪豹的動靜,如果有其他動物靠近,你得提醒我躲避。”
少年噘嘴,片刻后點頭,“那好,我就在這里幫你警戒。”
把出診箱固定在背上后,陳影開始繼續攀爬。
這里的山坡度比較陡峭,但能借力的地方也不少。
十幾米的距離,他花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才爬上去。
這么高的山上,陳影可不敢站起來走,萬一踩滑了,拼都拼不出個人形來。
匍匐爬到雪豹洞口前面,發現母雪豹已經陷入了昏迷。一摸耳朵,好燙,顯然是處于生病中。
當然,僅憑耳朵不能確認雪豹是否處于發燒中,最好的確認辦法是測量直腸溫度,但這是在野外,他敢給豹子爆菊,萬一對方來個暴起攻擊,躲的地方都沒有。
除了直腸外,肚子和腋窩也能測量,只是準確度不高。
但陳影是什么人,家里那么多貓貓,對于正常雪豹的體溫他手掌覆上去就能感受到是否有問題。
三個地方都燙,而且他對著母雪豹上下其手這么久對方都沒反應,根本就不做他想。
母雪豹必須要帶下去救治,還有小雪豹肯定也得一起帶走。
就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把這對母子帶走,陳影判斷了下情況后,先給母雪豹做了應急處理。
然后將小雪豹拎起來放進懷里,先把崽帶下去再說。
少年看到陳影抓走了雪豹崽,連忙到下面接應。
“你動作快,去叫你阿爸和幾位叔叔過來,再帶上繩子之類的東西,我們要把雪豹弄下來。”
少年愣了下,連連點頭,手腳麻利的往山下停放摩托車的地方跑去。
陳影看了下懷里的雪豹崽,小家伙在他外套里瑟瑟發抖,整個小豹臉上寫滿“可憐無助弱小”幾個大字。
逗弄了下小豹子,陳影一抬頭,冷不丁和一只強壯的雪豹視線相對。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人類,眼睛都瞪大了些,正打算發出威脅的叫聲時,陳影懷里的小雪豹努力拱了個小腦袋出來。
對面的雪豹臉上表情從懵逼到震驚再到憤怒,陳影毫不懷疑,下一刻它就會朝自己撲過來。
現在他把小豹子還給對方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