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國舅  第四百四十八章 親疏有別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寒門國舅   作者:天子  書名:寒門國舅  更新時間:2025-01-13
 
早朝。

當天是大朝會,在京幾乎所有文臣和武勛都將參加這次朝議,且這次朝議會商定出幾個重要的人事安排。

張巒入宮路上,李孜省一直拉著他問東問西,當得知張巒不愿意入閣,只想安心當他的禮部右侍郎時,心中很是著急。

“來瞻,我能理解你,得到陛下的信任,比晉升高位更實在,我之前也是如此。”李孜省道。

張巒笑了笑,然后瞥了李孜省一眼,好似在問,既然都說了你也是這樣,那你為何還跑來干涉我?

“但來瞻,我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鄭重地告訴你,這樣做是不行的。”李孜省循循善誘。

“哦!?”

張巒側過頭,作傾聽狀:“愿聞其詳。”

李孜省嘆道:“對你自己來說,有沒有太高的官職無所謂,可對于那些想投靠你的人來說,你得有頂巨大的樹蔭才能庇護得了他們……你看我現在不過是個通政使,得圣眷時自然風光無比,但瀕臨絕境時卻孤立無援,究其原因就是吃了官職不高的虧。”

張巒好奇地問道:“那你覺得就算當到宰輔,諸如萬安那種,就好了?”

“他……”

李孜省一時無言以對。

他也在想,今天來瞻怎么思路這般清晰,跟我爭論時竟這般有理有據?

平時看他一副得過且過的模樣,還以為他就是想當個閑散之人,今天他告訴我不想爭高位,怎反倒好像激發出這老小子的野心來?

難道只是我的錯覺?

“那來瞻你且說說看,你如何幫我?”

李孜省一臉憂愁地道,“一個禮部右侍郎,庇護得了我嗎?”

張巒看了看左右,湊近李孜省耳邊,壓低聲音道:“能保你的,從來都不是我張某人,全看陛下對你的態度。

“說句不好聽的,我保你,誰來保我?咱倆其實大差不差……看看萬安,位列首輔又如何?還有屢次上疏請辭的吏部李尚書,他們誰官小了?可見如今朝中,誰也沒見得比誰的日子更好過。”

李孜省有些苦惱道:“聽你這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現在大概就是那群東宮講官的春天,我們這些個舊臣,一個二個都日暮西山了!

“來瞻,你別光說我,你也不算是純正的東宮講官,你秀才出身,蒙先皇拔擢才入朝為官,入東宮做講官更是打破了翰林院長久以來的潛規則,在那群進士眼里,你就是幸進的佞臣,屬于是要被打倒的對象,跟我也沒兩樣。”

大朝會正式舉行。

一系列流程走下來,很快便進入到廷推入閣人選議題。

萬安毫不猶豫就把張巒給推了出來,也不問本人意見,因為在萬安看來,只有讓張巒成為閣臣,才對他最為有利。

而翰林院那邊,翰林學士尹直和侍講學士楊守陳,共同出面保舉徐溥入閣。

張巒在旁邊看著,大感意外。

他在想,吾兒不是說尹直跟李孜省眉來眼去的么?

為啥這次他支持的對象不是我,而是徐溥,難道尹直想拋棄李孜省而投奔文官清流一黨?

再便是楊守陳……

當初貢品案上,他被梁芳陷害下詔獄,我算是幫了他大忙,這人怎么不記好,推舉我這個恩人呢?

當張巒和徐溥相繼被提出來后,其實很多人知道,競爭將在二人中展開。

隨后由懷恩出來問詢,看翰林院出身的官員是否還有他人舉薦……便在此時,由侍讀學士李杰出面推舉徐瓊入閣。

一時間形成三人競逐的局面。

朱祐樘環視一圈,朗聲道:“兼聽則明,我還想聽聽各位臣工的意見……岳父,你有人選要舉薦嗎?”

此時的朱祐樘,仍舊沒把自己擺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并未在朝會上稱孤道寡,甚至連岳父都喊出來了,顯得平易近人。

張巒走列道:“臣認為,翰林院侍讀謝遷才德兼優,處置事務可說非常有條理,與他交談日深,愈發覺得他見事明敏,善持論,可入宰輔之位,故此臣舉薦謝遷。”

在場很多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張巒之前不是說保舉徐溥嗎?

怎么現在改而支持謝遷了?

謝遷聽到這話,并沒有覺得有多榮幸,反而怪張巒把自己架到火上烤。

我明明沒入閣的資格,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都很欠缺,可你非說看好我,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你勾連有多深呢。

你既要舉薦,大可舉薦劉健,干嘛非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呢?

朱祐樘點頭嘉許:“謝先生的能力的確很強,我也深有體會,那現在還有旁的人選要推薦嗎?沒有的話,就從以上四人中挑選出一兩位入閣,輔佐政務。”

皇帝突然定下基調,不是嚴格限定只入閣一人,而是“一二人”,這就給在場的文武官員留下充足的遐想空間……皇帝對于眼下內閣的兩位都不太滿意。

畢竟新增入閣一人,還可以說是去幫現在內閣二人組分擔一下政務……你一下子入閣倆……這不代表前面兩個隨時都會被撤換?或單純就是覺得他們能力不行,得多增加幾人干活,才好把政局穩定下來?

人選初步選定。

有徐溥、張巒、徐瓊和謝遷四人,算是入圍到最后的決賽。

大明已經很久沒有廷推的環節,接下來就是由推選人出來說明,這些候選者在入閣這件事上的優勢在于何處。

因為萬安本身就是首輔大學士,文官魁首,所以他率先代表內閣出來說話,把張巒好一頓夸。

且每一句開頭都是“先皇在時”。

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張巒其實是朱見深給一步步提拔起來的,跟眼下的新皇并無多大關系。

“……先皇在時,曾屢次對閣部提及,張巒有治世之才,且多番以朝事問詢,由他給出解決方案,每每觸及核心事務,張巒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且能恪盡職守,令人感佩不已……”

“……先皇在時,曾多番委命張巒重要差事,由鴻臚寺遷太常寺,又遷翰林院、詹事府、禮部等,還曾兼管太醫院,他都能順利完成先皇交托,不辭辛勞,實乃人臣楷模!”

張巒作為當事人,聽了萬安的一番推薦詞,自己也很迷惑。

這他娘的說的是我嗎?

除了名字是我外,別的內容好像跟我沒什么關系啊。

先皇什么時候拿朝事來問我意見了?

還有,先皇又幾時給我委派什么重要差事了?充其量就是給我安了許多頭銜,我都沒去衙門履職好不好?

萬安一番推薦詞說完,退回臣班,腰桿挺得筆直,環顧左右,氣定神閑,大有一種為國舉薦賢才,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架勢,只是在場已經沒幾個人把他這個萬歲閣老當回事。

朱祐樘聽完,點頭道:“萬閣老說得有一定道理。岳父,你認為呢?”

“請恕臣不能從命。”

張巒走了出來,毫不客氣便回絕了,“臣非自謙,乃臣從出身到經歷,再到為官的資歷,完全達不到入閣的標準,臣甚至不懂如何擬定票擬,又未曾在翰林院中有過多少當差的經驗,臣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

懷恩有些驚訝,世間還真有人不被高官厚祿所誘惑,始終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連入閣這種好事都主動往外推,真是異數啊!

當即朗聲道:“張侍郎,現在朝中不少人推薦你,其實資歷什么的都是其次,主要是看你的真實意愿如何。”

這話其實就是在點醒張巒,你若真不愿意參加入閣競選的話,回絕就得更堅決些,如此才能堵住那些想你上位的人的嘴。

張巒似乎領會到這層含義,又急切表態:“臣連翰林院的差事都無法勝任,一旦有重要差事接手,基本都得求助于謝遷等人,每每思及此,臣都無地自容,如今更是被推舉入閣,臣……臣想找地縫鉆進去。”

“哈哈……”

在場有人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要說隨和,眼前這位國丈堪稱個中表率,真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說話也顯得有幾分粗俗。

居然在朝堂上當眾說自己要找地縫鉆?

這種大實話……倒是能夠理解!

因為這幫大臣,就沒幾個人見識過張巒的真本事,自然也都瞧不起他,他自謙說自己資歷和能力不足,自然信以為真。

朱祐樘道:“那岳父,你認為謝先生達到輔政大臣的標準了嗎?”

“是的。”

張巒道,“謝遷此人,能力的確很強,每每有事情,只要跟他問詢,一概都能得到解決。且能做到迅速有效,臣每次都在想……要是自個兒能有謝遷能力的一成,就足以在朝中立足,可現在……臣寧可請辭,也不愿意被硬抬入閣……臣已經寫好了請辭的奏疏。”

“啊!?”

在場的人這下不再笑話張巒了。

多少都帶著那么一點敬佩。

你明明可以在文官隊伍里繼續混事,但你現在卻堅決要辭官?

看來你想去當武勛的意愿很強烈啊,以至于現在我們文臣隊伍都容不下你這個大拿了?

“岳父,你畢竟幫我渡過難關,很多事你是有大功的……在場諸位臣工或不了解,但我卻很清楚,你不必太過自謙。”

朱祐樘認真道,“辭官之事,容后再說吧。你只闡述自己的意見就好。如果你實在無心入閣……那我就先考慮他人了。”

“是是是。”

張巒急忙道,“臣絕對不是惺惺作態,臣的確自認為沒那能力,請陛下明鑒。”

“嗯。”

朱祐樘點頭道:“再說他人吧。”

隨后張巒就退回臣班。

在場大臣聽到這兒,已經沒人能笑出來了。

光看大朝會上,皇帝對張巒的態度,就讓他們感覺到什么叫“親疏有別”。

皇帝都明確說了,張巒有擁立之功,所以在入閣這件事上,先主動詢問張巒的意見,直到張巒自己說不入閣,才考慮他人……這不就是明確無誤地告訴在場人等,只要他張巒想入閣,這職位就非他莫屬?

且張巒也真懂辭讓之道。

如此拉扯和進退間,瞬間就讓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一個有大功卻不張揚,又不思進取的大臣……哪個當權者不喜歡呢?

關鍵是……

人家還是當今皇帝唯一妻子的父親,再加上皇帝母親早亡、父親剛過世,這位可說是皇帝跟前非常親近的人了。

我們笑話人家?

別是人家都看不起,甚至不拿正眼瞧我們一下吧?

“陛下吩咐,讓各職司衙門都盡量表達意見,看各位候選者,在六部和地方事務上有何建樹,比較下優劣,屆時再行定奪。”

韋泰出列道,“兩日后,再行朝議,定下最后入閣人選……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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