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釋浮屠的爪牙,終究還是伸進來了嗎
他們是如何瞞過了本王的耳目
其實煉神一道的純粹修士,并不適合潛藏。
尤其是香火力所凝聚的神明,氣味十分明顯,基本上都劃定了自己的地盤,就像無天魔祖與海龍王,一旦進入別人的地盤,不同風格的香火味就像夜空中的星辰一樣明顯,很難掩人耳目。
在太陰寶月日夜照耀的浩氣城,任何香火神靈都無所遁形。
當初釋浮屠的一尊神附在「百媚仙姬」余艷身上,混入江湖豪俠之中,想要悄悄潛進浩氣城,卻不知道他早就被太陰寶月發現了。
只不過那時候江晨還不確定釋浮屠具體藏在哪個人身上,因此才有了紅燭鎮群雄圍攻「百媚仙姬」余艷一役。
連佛主本人都吃了這么大的虧,浮屠教的弟子們想要悄悄潛進城來,就更不容易了。
除非內部有人在接應他們,替禿驢們打掩護。
衛家的余孽,會不會與浮屠教禿驢聯手
江晨腦海中閃過白牡丹的臉。
白牡丹是最有能力,也是最有動機之人。
在她們主仆三人被軟禁在衛府之前,就已經把禿驢接進來了這樣即便她們三人足不出戶,也有禿驢替她們在外邊興風作浪
臨近衛家被滅的最后時刻,他們是狗急跳墻,越來越猖獗了,竟敢玩起了預言殺人的把戲。
這樣公然悍跳,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江晨靜坐片刻,隨手翻了翻書桌上的死亡名單。
出乎意料的是,其中沒有“俞小薇”這個名字。
因為葉紅煙沒有去見她,所以俞小薇沒有死
照這么說來,葉紅煙才是帶來死亡的訊號
再往深處想,那些人死的時候,葉紅煙是唯一目擊者,現場沒有其他證人,她本身其實就有很大嫌疑。
一般人想到這里,肯定會懷疑葉紅煙。
但江晨不會。
“低劣的離間計。”江晨冷哼一聲,放下名冊,走出書房。
他打算去摘星樓頂,浩氣城最高處,俯瞰全城,看看那些禿驢還敢不敢跳出來興風作浪。
剛出門不遠,就看到一襲戎裝的尉遲雅迎面走來。
“夫君這是要去哪里”
“摘星樓。雅兒你這么快就巡視完了”
“嗯,妾身心中思念夫君,就騎馬跑得很快。”尉遲雅很自然地挽起江晨的手臂,跟在他身邊。
江晨笑了笑:“我看,你是放不下紅煙吧”
尉遲雅沒有否認:“夫君真的一點也不懷疑她嗎”
“不懷疑。無論是你,還是紅煙,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們倆。”
“可是夫君理應懷疑。站在王爺的位置上,多疑是個好品質,夫君不僅該懷疑紅煙,也該懷疑妾身。”
“這樣疑來疑去就沒有意思了。我不疑,你也不要疑。”
尉遲雅一席話到了嘴邊,又只能咽了下去,乖乖點頭道:“好,妾身都聽夫君的。”
江晨道:“走吧,去摘星樓吹吹風。”
“夫君不去查一查那個俞小薇嗎”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可你剛才卻不說,故意留著給紅煙使絆子,對不對”
“夫君恕罪,妾身也是想看看,紅煙會不會自己說出來......妾身以后不敢這樣了。”尉遲雅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表情。
不遠處的守衛們都看得有些發怔。
他們不是沒見過雅二小姐在王爺身邊小女兒姿態的一面,不過那時候都卸了盔甲,穿著便服,氣質風格迥異,士兵們寧愿把那樣的二小姐當成另一個人。
像現在這樣,一襲戎裝的雅二小姐,明明該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的,卻是亦步亦趨地低頭跟在另一人后面,反差實在太大了,那件熟悉的精美盔甲也沒法把她當成別人。
江晨拍了拍尉遲雅的手臂:“你一向很聰明,更應該把心思放在高遠處,就別低頭看地上的泥坑了。
“是,妾身明白了。”
“呵呵!”背后忽然有人冷笑出聲。
尉遲雅皺眉回首,見是跟在后面的一個侍女,不由呵斥道:“賤婢,你笑什么”
“雅二小姐,你好大的威風啊!”那侍女咧嘴笑道。
尉遲雅愈發慍怒,提聲道:“好大膽的奴才,叉下去,杖二十!”
在面對家丁女的時候,她絕不是個柔善可欺的弱主,而是高高在上的威嚴主母,再加上身上那件盔甲,愈顯威風凜凜、殺氣四溢。
有兩名持戟衛士走上前來,就要拖走那侍女。
卻見那侍女周圍竟然泛起一團黑色光暈,幽芒深邃,伴著片片紫色蓮瓣飄落,頗有幾分魔女的味道。
兩名持戟衛士被那一片片蓮瓣阻擋,近不得身。
尉遲雅此時從異象中認出了那侍女的身份,吃驚地道:“是你”
江晨也皺了皺眉:“希寧,我不是跟你說過,沒有我的召見,不許你來浩氣城的嗎”
侍女吐了吐舌頭:“我沒來啊!我此刻在希寧城!跟你說話的這個又不是我本人!”
江晨注意到眼前的女子身上雖然有一縷希寧的氣息,但整個人的氣質的確與希寧不同,更像是被希寧操控的一具傀儡。
“你是通過夢境來操控這丫頭的”
侍女得意洋洋地笑起來:“我人雖然走了,可是我的耳目卻無處不在!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身邊的哪個人是我的眼睛......”
江晨不等她說完就擺了擺手:“叉出去!”
隨著他袖袍一揮,一道幽光傾灑而出,籠罩在侍女身上,蓮瓣、天花頓時片片枯萎破碎,周身魔氣也完全被壓制,再也興不起浪花來。
侍女一下子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諸般神通都施展不出,眼看兩個如狼似虎的持戟衛士就要逼上來,嚇得她連忙大叫:“慢!我還有話要說!”
江晨道:“有屁快放!”
“你難道還沒感覺到嗎這幾天城中的死氣愈發重了,我從希寧城往西看,都能看到死氣沖天,黑沉沉的一片,都快把月亮遮住了!你難道還要裝作看不見嗎”
“我正在查。”
“你明明知道兇手是誰,可你卻舍不得美色,不肯揭穿真相,任由她在城里肆意殺人,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你好像什么都懂,那你說說,兇手是誰”
“無非就是你身邊最親近的幾個女人。不是尉遲雅,就是葉紅煙!只有她們倆才能調動全城兵力,布置周密計劃,制造出自殺或意外的假象。”侍女一邊說一邊觀察江晨的臉色,“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你早就猜到了兇手的身
份是不是可你卻舍不得揭穿真相,依舊放任她倆作亂!哼哼,好一個愛江山更愛美人......”
江晨面無表情地打斷她:“動機呢”
侍女呵呵冷笑:“無非就是爭權奪利,往對方身上潑臟水罷了。她們兩個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只要把你這昏君哄好了,就能獨攬大權,禍亂朝綱,這么好的位子,怎么可能跟另一個女人共享只怕夜里不睡覺都在
想著怎么把對方搞下去吧!雅二姐你說是不是”
尉遲雅不以為忤,反而點頭贊許:“有道理。”
江晨問:“證據呢”
侍女不屑地撇撇嘴:“只要你有心想查,還怕拿不到證據嗎你的鼻子不是比狗還靈嗎,就算她們做的天衣無縫,可又怎么瞞得過你的耳目說白了,她們兩個斗來斗去,結果也只能看你到底偏向哪一方罷了。只可憐那些枉
死的人,都成了她們兩個爭寵的犧牲品!”
江晨喃喃地道:“看來我把你趕回希寧城,還是有先見之明的。只要你這種亂嚼舌根的家伙在這里一天,浩氣城就不得安生。”
侍女氣惱道:“怎么,我哪里說得不對”
“哪里都不對。”
“那你倒是把兇手揪出來啊!”侍女不服,得更大聲了,“那個俞小薇不是沒死嗎她身上肯定有線索,你怎么不查”
“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他們故意留下痕跡,想要引我去,可我偏不去!我就在摘星樓,看看誰敢輕舉妄動!”
“你是不敢去吧那個俞小薇早就是個該死的人,可她偏偏沒死,一定是你的女人們斗法的時候出了問題,留下了紕漏!你一去就看到了真相,到時候場面就不好看了是不是雅二姐,你說,是不是你手尾沒處理干凈”
面對侍女咄咄逼人的質問,尉遲雅也沒動怒,微笑回答:“如果是我來布置的話,該死的人一定會死,目擊證人也絕不會少。”
侍女摸了摸下巴:“看來,是葉紅煙的可能性更大。她畢竟上位不久,經驗遠不及你,難免有不周全之處......”
尉遲雅道:“別這么說,我相信紅煙絕不是這種人。”
侍女翻了個白眼:“你以前雖然驕橫跋扈,可也算是個敢作敢當的豪杰,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虛偽了”
她瞥了江晨一眼,“他不讓你說,你就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尉遲雅笑而不語。
侍女恨鐵不成鋼:“當初那個目空一切心比天高的尉遲雅呢忘了自己的初心嗎如果那時候的你,看到今天自己唯唯諾諾的狗腿模樣,會怎么想”
尉遲雅搖搖頭:“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侍女撇了撇嘴:“以前的雅二姐是一匹狼,現在被馴服成了一條狗,只會在男人面前搖尾乞憐。”
尉遲雅沒反駁,只是糾正了一個詞:“不是馴服,是睡服。”
侍女愕然瞪大眼睛,沒想到這女人竟如此坦然地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一時都忘了該如何反應,好半晌才憤憤地吐出幾個字:“恬不知恥!”
尉遲雅笑道:“你還小,不懂。”
侍女愈發憤怒:“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為了榮華富貴出賣身體,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你肯定是兇手!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從地牢里放出來!關回去!把這女人關回地牢里去!還有那個葉紅煙,也一并關進去!你們兩個禍害就
再也沒機會害人了......”
尉遲雅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笑容愈顯云淡風輕:“你也是一城之主,何須失態。你若一開始就心懷成見,認定我和紅煙是兇手,那么我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侍女大聲叫道:“姓江的,你快快把她們兩個禍害關進去!你聽我一次,浩氣城肯定不會再死人了!”
江晨淡淡地道:“你好好在希寧城待著,浩氣城不勞你費心。”
“我說真的,你不妨信我一次……………”
“叉出去。”
“昏君!你這個昏君!你要把浩氣城害死!你會后悔的”
侍女被槍戟強行架了出去,憤怒的叫聲仍從遠處傳來。
尉遲雅轉頭觀望片刻,若有所思:“其實妾身之前曾經懷疑過她,不過現在看來,是妾身多慮了。”
江晨道:“我也懷疑過她。只要她這陣子老老實實地留在希寧城,大概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夫君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你覺得我心太軟”
“妾身是在慶幸,如果夫君當初沒有心軟,妾身現在也就不能站在這里說話了。也許,妾身此刻能夠擁有的一切,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兩人邊走邊行,登上了摘星樓頂,憑欄遠眺,將大半個浩氣城盡收眼底。
江晨看了看尉遲雅身上的精美甲胄:“穿著這么一身鐵疙瘩,累嗎”
尉遲雅會意地抿嘴一笑:“爬了這么高的樓梯,還真是有些累了。”
“為夫來給你卸甲。”
“那就勞煩夫君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兩人的交談聲也夾雜了一些別的聲音。
在全城最高處,聽著耳邊呼嘯的夜風,感覺別有一番風味。
摘星樓當初建造休憩之時,就考慮到這樣的場景,周圍布有一層結界,向外看一切如常,從外面朝內望卻是如霧里觀花,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尉遲雅可以盡情吶喊,肆意歡鬧。
冰蓮宗。
葉紅煙對面,掌門和諸位長老各自端坐。
氣氛沉悶凝重。
如今的冰蓮宗,在山上宗門獨占鰲頭,風光無兩,隨便一個二三代弟子,都能在別家長老面前橫著走。
可所有人都明白,這樣的風光,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其實全系于葉紅煙一人之身。
倘若葉紅煙失勢,冰蓮宗的好日子也定當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