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深幽,院內有一口古井,上蓋青石板,板上覆陀羅尼經被,四條鎖鏈自井邊延伸至四方角的羅漢石像手中。
一白須老僧,盤膝打坐于井前。
這塊區域本就不對游客開放,日前住持更是嚴令寺內僧人不得靠近。
日落西斜,老僧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直到另一道身影,踩到上面。
老僧睜眼,舒了口氣:“柳施主,你總算來了。”
劉姨將手中的大袋子往地上一放,走到一尊石雕羅漢像前,伸手抓住一根鎖鏈往后拉扯。
隨著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另外三條鎖鏈也隨之聯動,抵在井口中心的四塊石頭被打開。
劉姨走到井口邊,揭開陀羅尼經被,隨意丟在地上,接著抬腳,“砰”的一聲,將最上面的青石板踹翻。
老僧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將經被撿起拿在手中。
劉姨沒有急著下井,而是看向老僧,問道:“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老僧回答:“柳施主既然在此寄存物品,貧僧自當親自幫忙看管。”
“多管閑事。”
“柳施主,這是本寺的井。”
“乾隆年間,我柳家先人就以此井鎮尸妖了,后來命其侍者在此立廟看護。細算下來,老和尚,這座廟的初代住持,也就是你的師祖,當年拜的也是我柳家龍王。所以,這廟不該是我柳家的么?”
老僧回應:“柳施主所言極是。”
“呵,我還以為你這老和尚會來一句‘此一時彼一時’呢。”
“不敢。”老僧坦然道,“俗世未修盡,無顏見佛祖。”
“一邊去。”
老僧抬起手:“還請柳施主先收了那物。”
劉姨手掌一揮,一道黑影從旁邊不知哪個角落里竄出,來到劉姨腳下后順著往上爬,最后來到劉姨掌心,再反手一收,那東西就消失不見了。
老僧長舒一口氣,起身抱著經被離開。
他是來看管東西的,但看的不是井下的,而是被布置在井邊的那物。
那東西一旦失控為禍,全寺上下估計都得全身漆黑,集體去西天拜見佛祖了。
等老和尚走后,劉姨跳入井中。
很快,渾身一絲不掛的陰萌被她提了出來。
落在井口邊后,劉姨輕磨指甲,一縷異香傳出,飄至陰萌鼻前。
陰萌睜開了眼睛。
“師父……”
“自此刻起,改回以前的稱呼。”
“劉姨。”
劉姨點了點頭,手指在陰萌的皮膚上劃動,感受著這白皙細膩的肌膚,笑道:“這才像川渝女娃子該有的樣子嘛。”
陰萌問道:“劉姨,不是說該泡一天一夜么?”
沒有哪個女孩子能拒絕自己皮膚變得更好的誘惑。
“有人讓我提前把你撈出來。”
陰萌馬上點頭:“那應該的。”
“給你帶了幾套衣服,你選一套先穿上,其余的帶走。你原本的那些衣服太過土氣,鄉下老嬸子穿得都比你時髦。”
陰萌從袋子里選了一套衣服穿上,直起身,雙手朝后撩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有一種青春灑脫的風采,她本就很年輕。
“劉姨,謝謝你。”
爺爺是男人,其父母又很早離開自己生活,在劉姨身上,陰萌找尋到了母親的感覺。
“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劉姨伸了個懶腰,心中倒是沒有多少依依不舍,只有無限的解脫。
這段日子,她真是被折騰得夠嗆。
“萌萌,你記得,以后找對象,得找個會做飯的。”
“嗯。”
“要是遇人不淑,你就親自下廚給他做頓飯。”
陰萌回到柳家,推開院門走進來,看見李追遠和阿璃坐在花架下,男孩女孩都抬著頭,把星空當棋盤。
李追遠挪過視線,看了陰萌一眼,然后又收回視線繼續下棋,但還是吐出兩個字的評價:“白了。”
陰萌笑了笑,問道:“你們吃了么?”
李追遠:“這話問得,怪嚇人的。”
陰萌忙擺手道:“不不,是劉姨去買菜了,待會兒就回來做飯。”
“那是給老太太和阿璃做的,我們怕是趕不及吃了。”
說著,李追遠目光看向遠處小道上正奔跑過來的譚文彬。
“小遠哥,我都安排好了。”
“辛苦了,彬彬哥。”
李追遠扭頭看向阿璃:“我要出門了,回來給你帶禮物。”
阿璃點頭。
李追遠目光看向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骨戒,他很喜歡這枚戒指,可惜的是自己的身體還會繼續發育,這枚骨戒戴著戴著就會不合手了。
不過無所謂,再從死倒灰里扒拉就是了。
少年走出院門時,駐足回望,花架下的女孩依舊在看著他。
李追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接下來這段時間自己身上的人皮,又會重新繃緊。
少年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在后頭跟著的譚文彬和陰萌彼此對視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對方眼里的意思:小遠哥要離開阿璃一段時間了,我們要小心不能犯錯,尤其是不能犯蠢。
譚文彬的安排很妥帖。
他將切磋場地安排在了校醫務室外的河邊空地。
并且,他還提前從老四川那里訂了餐,帶了椅子。
當李追遠等人過來時,已經有人坐在那里,把烤魚盤下面的酒精塊點燃,所有菜盒都打開,一個人正大快朵頤。
譚文彬:“喂,阿友,你怎么一個人就先吃上了。”
“誰知道你們什么時候才能到,太磨蹭了。”
月光下,林書友抬起頭,他已經開臉,畫上了臉譜。
隨即,他看向李追遠,手指著潤生,問道:“喂,我要是打過他了,那不就沒辦法從你這里拿到秘法了?所以,我是不是得故意放水輸給他啊,呵呵。”
李追遠同樣看著林書友,平靜道:“把你剛才的話,再復述一遍。”
林書友猶豫了。
開臉前和開臉后,他的性格會發生極大的變化,目前來講,已很接近人格分裂癥狀。
而且,開臉前的林書友越乖巧,開臉后的他就會越乖戾。
“他們”倆,只會走向彼此的兩個極端。
但哪怕是開臉后的他,也是有完整記憶的,所以對李追遠以及其背后龍王家的進一步認知,他心里同樣也清楚。
勢力遠比不過人家,珍貴的秘法還有求于人家,他確實沒資格在人家面前如此囂張。
林書友:“這樣吧,你給我秘法,我就聽你的。”
譚文彬走上前,對著林書友后腦就是一拍:“出息了啊,還談上條件了你。”
林書友過去這些日子,天天粘著,雖然有點煩人,但好不容易在遠子哥面前積攢下來一點好感,就被你小子三兩下地直接敗光了。
林書友應激般地扭頭看向譚文彬,雖然眼里有怒火,卻并不算太多。
哪怕是開臉后的他,對譚文彬的態度也是帶點特殊的。
譚文彬:“看什么看,好好說話!”
林書友再次看向李追遠,說道:“好,我聽你的。”
口頭上是這么說了,但這語氣目光,搭配著臉譜形象,有一種街頭痞子梗著脖子口服心不服的姿態。
李追遠:“拿出你的全部實力來和潤生打。”
說著,李追遠看向潤生:“不要下殺招。”
潤生:“嗯。”
林書友像個炮仗被點燃般“蹭”的一聲站起,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憤憤道:“我聽你的,我會全力以赴的!”
隨后,他離開座位,來到空曠處。
潤生走了過去。
譚文彬重新回到李追遠身邊,小聲問道:“小遠哥,阿友這個樣子越來越離譜了,有沒有什么方法,可以治這種精神分裂?”
“彬彬哥。”
“嗯?”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治?”
“我……我心里的小遠哥你什么都會嘛,哈哈哈。”
“他的那份人格影響,來自于白鶴童子,所以光治他不行,得治童子。”
“可為什么我覺得他師父和他爺爺癥狀遠沒有這么夸張?”
“他天生靈性敏銳,更容易感應到官將首,自然也就更容易受浸潤影響。而且,他目前只能請童子,以后等他能請增損二將時,人格影響會更明顯。”
“小遠哥,有治祂們的方法么?”
李追遠沒說話。
譚文彬以為小遠哥懶得管這種事。
實際上是,譚文彬的話給予了李追遠一定啟發,他正在思考。
前方,林書友起乩了。
豎瞳開啟,整個人的氣質驟然一變。
但白鶴童子的第一眼,并非看向即將與他交手的潤生,而是看向譚文彬。
譚文彬只覺一股殺機向自己襲來,當即后背一涼,自從學會走陰后,他在這方面極為敏感。
“我,他為啥想搞我?”
“因為上次是你插了祂。”
“陰神還會記仇的?”
“你都說是陰神了,他們前身可都是鬼王鬼將。”
潤生指了指自己:“你現在的對手是我。”
白鶴童子目光微沉,身形前撲,三步贊下之際出現幻影,瞬間來到潤生面前,掄起拳頭朝著潤生面門砸去。
“啪。”
潤生抬起右手,將這一拳擋在面前。
譚文彬先前約架時,特意囑咐林書友不要把那把三叉戟帶來,未開臉的林書友還是很聽話的。
當然,潤生也沒拿黃河鏟,同樣是赤手空拳。
雙方此時陷入僵持。
白鶴童子豎瞳里流轉出血色,祂感到憤怒,因為一個普通人居然接下了自己的一拳,而且顯得頗為輕松。
祂開始持續發力,腳下的河灘地面逐漸下沉,潤生腳下亦是如此,同時潤生的右臂和右肩處隱隱有風聲。
白鶴童子抬腿,潤生也同樣抬腿。
“砰!”
“砰!”
雙方各自朝對方身上踹了一腳。
而后由于雙方的手還死死糾纏在一起,這一踹的結果便是彼此都被踹起,接著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各自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緊接著,白鶴童子和潤生同時起身前撲,想要占據上方的主動,最后卻只變成彼此肩膀間的一記猛撞。
“砰!”
對撞之后,彼此另一只手去抓對方的另一側肩膀,然后各自側過頭,夾住對方的手。
兩個人在地上打起了滾,一路翻滾下了河里。
率先探出身子的是白鶴童子,但剛探出來,祂就被潤生再次摔入水中。
雙方在水下的纏斗激起大量水花,明顯更擅長水性的潤生此刻漸漸占據優勢。
然而,白鶴童子的豎瞳開始流轉。
潤生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雖然還能克服,但出拳出腳的速度也因此出現了些許滯緩。
李追遠心中暗記,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實際看到官將首動用法門。
在連吃白鶴童子數拳后,潤生發出一聲低吼,眼眸泛紅,豎瞳的效果被驅散,拳腳恢復,再次將勢頭扳了回來。
因為都是貼身肉搏,且都選擇了力量上的比拼,所以招式上很難好看,這場景更像是在水中摔跤。
李追遠:“潤生哥贏了。”
白鶴童子的戰斗習慣是一上來就發揮出乩童身體的所有實力,不會留手更不會憐惜。
而潤生,雖然在交手時動用了各處局部氣海,卻還沒有集體完全開啟,意味著他一直留了一手。
可能這一招要是用了,會讓潤生透支太嚴重,眼下出任務在即,他得確保自己狀態平穩,但勝負因為這枚籌碼,其實已經分出來了。
接下來,驗證的就是潤生的耐力。
白鶴童子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脫離對自己不利的水中戰場,但在持續受壓下,祂不得不做出選擇。
祂吃了潤生的一拳,身體倒飛出水面,落回陸地。
這種反應遲緩,并非是白鶴童子不會打架,而是因為祂的傲慢。
潤生跟了出來,在陸地上繼續跟祂打。
觀戰的三人耳畔,全是拳腳對拼的震響。
漸漸的,白鶴童子的氣勢開始出現滑落,豎瞳也逐漸難以維系。
“潤生哥。”
李追遠喊了一聲,潤生停手,往后退了幾步,開始深呼吸。
每一次深呼吸,衣服都會被吸得貼緊身體后又快速膨脹開。
這是故意給白鶴童子機會,讓祂點起引路香。
三根引路香燃起,插于鶴冠之上,白鶴童子氣息恢復,再度打來。
潤生停止深呼吸,再次迎了上去。
不斷的對拳、對腳、對肩、對撞,雙方在用最直接的招式進行最原始的力量與耐力較量。
譚文彬咂舌道:“嘖嘖,潤生進步這么大。”
之前,他們三人面對白鶴童子時都落盡下風,現在潤生一個人,就可以打得平分秋色。
譚文彬也清楚,白鶴童子缺少的就是時間,只要能熬下去,祂打不死你,那祂的乩童,就“必死無疑”。
三根香燃盡,白鶴童子身形再次陷入遲緩,豎瞳重新出現渙散趨勢。
潤生這次不用李追遠提醒,自己先行停手,后退幾步后,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
他身上的衣服現在已經成了碎條,原本像鼓風機一樣的衣服,現在變成了布條不斷貼合再吹起。
但他身上那十六處曾經是棺材釘的傷口并未因此張開,依舊閉合。
棺材釘類似小孩學騎車時的后輪兩側輔助小輪,讓你清晰知道氣海位置與運用,潤生通過這場戰斗,加深了對此的理解。
那些傷口,在不久后也會徹底愈合,只是氣旋依舊會在那里匯聚,發揮著同等的功效。
譚文彬問道:“小遠哥,要用針么?”
李追遠搖搖頭,他走到林書友面前。
林書友此時已經跪坐在地上,即將結束扶乩狀態。
少年將手指抹上紅泥,對著林書友眉心點去,然后順著面門下拉,在其臉譜上畫上了一條紅線。
緊接著雙手重新掐印,然后在林書友兩側太陽穴位置畫了一個圈。
最后,手指指向空蕩一側,再撩向林書友。
四周,出現了一股微弱的風,帶著森然的寒意,這是煞氣。
李追遠剛剛在林書友身上,布了一個簡易的,甚至可以說是一次性的聚煞陣。
以前,他曾用這種陣法,嘗試激發死倒兇性。
現在,他在用同一種方式,去激發陰神的本能。
聚煞完成,林書友眉心的紅點變為黑色,黑色一路向下,將那條紅線覆蓋。
李追遠一邊后退一邊伸手勾了勾:“起!”
林書友再次睜開眼,豎瞳恢復。
李追遠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成功了。
這是一種樂趣,不亞于當初在太爺家二樓看書學習時,自己的猜想被證明可行。
白鶴童子瞪向李追遠,眼里流露出清晰的殺意。
身為陰神,受廟宇供奉,與乩童形成約定俗成的默契,乩童召喚,他們降臨,借乩童之身,滅邪祟,積功德,他們是主位,來去自如。
可眼前的少年,正在嘗試顛覆這一生態!
白鶴童子攥緊拳頭,從跪坐姿勢瞬間起身。
沒人知道祂是否真的要對少年揮出這一拳,因為潤生沒給事態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的機會。
潤生及時沖上來,將白鶴童子撞飛,然后白鶴童子再次起身,與潤生廝打在一起,又重復起了先前兩輪的故事。
李追遠則在注意觀察林書友的身體狀況。
第一次在操場上與官將首交手時,林書友是在扶乩狀態結束后,瞬間重傷。
當時,李追遠懷疑的是傷情被壓后了。
但,真的是這樣么?枯燥乏味的擊打,又繼續了一段時間,不同的是,這次潤生也明顯出了頹勢,白鶴童子得以壓著潤生開始打,潤生只能被動防御。
不過,潤生的頹勢是降到一定程度后就止住了,仿佛一個下拋物線,逐漸趨于平緩,而不是一跌再跌直至破位。
李追遠暗暗點頭,這意味著以后面對棘手對手時,潤生就算不是巔峰狀態了,也能繼續去拖延遲滯對方。
秦氏觀蛟法與煉體術的結合,果然玄奇。
這第三輪后半段,潤生是純粹熬過去的。
等白鶴童子再次“噗通”一聲跪伏在地,豎瞳又一次渙散時,潤生也同樣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艱難咽著唾沫的同時身上的呼吸聲也變弱了許多。
“潤生哥,還行么?”
“可以!”潤生抬起頭。
“陰萌。”
李追遠喊了一聲,然后再次走向白鶴童子。
陰萌快速沖了過來,站在李追遠斜前方。
李追遠伸手,將掌心覆蓋在林書友的額頭,沉聲道:“四鬼起轎。”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轎。
童子大人,你想走是么。
來,給我回來,繼續抬轎!林書友揚起頭,喉嚨中發出厲嘯,下一刻,豎瞳再次恢復,氣息回歸!成了!
白鶴童子一拳,對著李追遠砸來,這次,祂毫不猶豫!四輪了,四輪了!這么多年的規矩,只有引路香再續一輪,但在這少年手中,卻已經續到四輪。
而且,白鶴童子還記得,少年這幫人手里,還有一套符針,可以再續一輪,就是五輪!他得死他必須死!要是這等術法真的流傳出去,那祂們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陰神,就可能淪為乩童的工具!
陰萌雙肘擊出,將白鶴童子的這一拳給砸偏移了位置。
拳頭從李追遠耳側掠過。
少年神情平靜,開始后退。
等白鶴童子第二拳砸出時,潤生再次趕到,接下了這一拳。
雙方開始了第四輪交鋒。
只是,白鶴童子的第四輪,如第一輪一般強勢,而潤生,則只能全方位被動挨打,雖說還能繼續堅挺,但繼續這樣下去,白鶴童子就能很輕易地脫離潤生的牽扯。
事實上,回到邊緣處繼續觀戰的李追遠,已經察覺到白鶴童子的殺機不斷在自己身上掃過。
祂在等機會,脫離潤生糾纏,來殺自己。
“陰萌,讓我看看你的特訓成果,記住,不要下殺招,拖住祂就好。”
“明白。”
陰萌再次加入戰局,她的功夫其實并未長進多少,但身法卻比過去更加靈活。
她袖口里應該藏有某種香囊,此刻捏碎了后不斷有黑霧揚起。
尋常的黑霧自然無法干擾到官將首,但陰萌的黑霧卻能讓白鶴童子陷入某種迷瘴。
應該是類似“歸鄉網”的效果,看不見且不自知,卻真的有效。
有了陰萌的牽扯,潤生壓力大減,二人聯手,重新和白鶴童子拉出了一個平衡。
李追遠則著重觀察白鶴童子的狀態。
第一次在操場上,正常起乩加引路香,兩輪后,扶乩結束,林書友重傷。
上一次面對余婆婆的侍者,也就是那個老女人時,基礎兩輪加符針,三輪,扶乩結束,林書友幾乎癱瘓,到了一個臨界點,是靠著老家及時續命才得以恢復。
現在,是第四輪了。
而且前三輪,潤生給予你的打擊,絕對不遜于上次那個老女人。
可你,依舊生龍活虎。
所以啊,什么傷勢壓后,不存在的。
童子大人,是你有辦法把自己的力量引渡下來,維系這具身體的運行,可你們過去,只會去壓榨乩童的身體,不舍得消耗自己的!也就是說,前幾次,只要白鶴童子不要那么吝嗇,稍微過渡一點力量下來維護一下林書友的身體,林書友都不用次次那么凄慘。
乩童是懷著殉道者的心態,除魔衛道,可這些陰神,卻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傷是乩童負的,命是乩童丟的,功德大頭給陰神拿走了,這壓根就不是合作者的關系。
李追遠喃喃道:“這種玩兒法我很不喜歡。”
第四輪結束。
白鶴童子再次搖晃,豎瞳又一次出現渙散,但這次,祂扭頭看向了李追遠。
似乎在等待,下一輪。
要是這少年再給自己一輪,他覺得自己能改變局勢。
李追遠沒搭理祂,而是走到餐桌邊,拿起一瓶豆奶,用開瓶器打開,端著喝了一口。
白鶴童子聲音沙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李追遠舉著豆奶瓶,與祂遙敬了一杯:“火?你們還不配。”
“噗通……”
沒能等來符針或其它方法的白鶴童子,離開了林書友的身體,林書友臉譜脫落,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譚文彬小跑過去,將其攙扶。
“喂喂喂,阿友,還活著沒?”
林書友十分虛弱地睜開眼:“彬彬哥……”
“呸,又白費我一次感情醞釀。”
譚文彬一邊罵著一邊擼起對方戲服,瞧見肚子上的臉譜印記還完整著,也是舒了口氣。
林書友艱難地舉起手:“為什么……沒插針……”
這個問題,譚文彬無法回答。
林書友繼續道:“既然沒用……可以……送我么……”
就像酒席上剩下的菜,他想打包帶回家。
譚文彬抬頭看向李追遠。
李追遠端著豆奶走了過來。
看見李追遠后,林書友整個人激動起來,哪怕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如此,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這個端著豆奶的少年,在他眼里,就是神!算上沒用上的符針,五次,五次,五次啊,比自家傳統時間,翻了一倍還不止!
要是少年能把這些教給自己,自己再帶回家傳授出去,那以后官將首在誅殺邪祟時,能因此少犧牲多少人?
至于什么大飯坐主座,族譜單開一頁,都是次要的了,因為誰能把派系傳承翻個倍,那百年后,你的牌位都得和祖師爺并列擺放。
李追遠將一套符針取出,放在林書友胸口,林書友將它攥住。
“我這次出門之前,會寫一個聚煞陣法給你,你在這段時間一邊養傷一邊看看,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
林書友聽到這話,胸口一挺,嘴里溢出汩汩鮮血。
譚文彬嚇了一跳:“艸,你別真激動死了!”
好在這時,應該是林書友老家那邊,已經開始發力了,其臉上,也重新出現了些許紅潤。
估摸著那邊也疑惑為什么自家阿友又變成這樣了,但他們肯定不敢問。
“彬彬哥,送醫院吧。”
“好嘞。”
譚文彬將林書友背起來,“幸好拐杖還沒賣掉。”
范樹林坐在值班室里發呆,他今天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
“范哥,我親愛的范哥。”
范樹林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完了,都出現幻聽了。”
值班室門被打開,譚文彬探出腦袋。
范樹林冷笑一聲:呵,還出現幻覺了。
等到譚文彬把大半身子顯露出來,其背后背著的那個人也出現時,范樹林忽然打了個嗝兒。
他忽然意識到:糟了,還不如真的是幻覺!
“范哥,范鵲,范佗?”
范樹林手指著譚文彬:“我要去報警!”
“行啊,范哥,我幫你報,我爸正好是警察。”
范樹林聞言,頹然地放下手臂。
“范哥,你看,你都救了他兩次了,你現在放棄他,等于放棄了兩條人命啊!”
“我……”
“咱快點,給他做好治療,咱待會兒還要一起去喝酒呢,叫上你那個離婚的朋友。”
“你……”
“范哥,咱麻利點的,離婚的男人還等著我們去安慰呢。”
譚文彬一路跑回學校,來到商店。
李追遠、潤生和陰萌都在這里,這會兒商店已經不營業,寢室也關門了。
“小遠哥,治療在做了,阿友情況沒大礙。”
李追遠點點頭,將一本黑面抄遞給譚文彬:“這是聚煞陣詳解,你待會兒去給林書友。”
“好,我知道了。”
譚文彬將本子放入懷中。
李追遠看向潤生:“潤生哥,你身體狀態怎么樣?”
潤生響亮地回答道:“吃飽了就沒問題。”
潤生傷勢確實不重,主要是疲憊。
李追遠走到商店用來標注特價打折商品的黑板前,先擦去原有的內容,然后拿起粉筆,在上面寫下三條線索。
最上端,是黃山民安鎮。
下方分三條線:吳胖子——對象——對象父母——老家上墳——民安鎮。
薛亮亮——父親生日——民安鎮。
范樹林——同學離婚——同學老婆——民安鎮。
李追遠敲了敲黑板:“現在,分配任務。
陰萌,去吳胖子對象父母所在的醫院病房進行問診。
彬彬哥,去和范醫生參加今晚的聚會。
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和手段,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們的這條線,給我推到民安鎮。
我和潤生會直接去亮亮哥的老家。
我們三方,將帶著三種線索視角,在民安鎮,匯合!”
三人齊聲應道:“明白!”
李追遠拿起黑板擦,默默擦拭掉黑板上的內容。
愿者上鉤?沒想到吧,我們這次連釣竿都不用,直接下河來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