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祠堂終于安靜下來了。
參與趕人的賈家一眾老小,全都各回各家。
哪怕他們不算贏,可是明顯,他們做了該做的事,于是這罰……也就沒了。
賈珍目送幾個族老不用人扶,一瘸一拐,卻挺直著腰背,在眾人敬佩的目光中離去時,隱約猜測他娘為何沒計較今天打沃赫不成的事。
“珍兒,你們早該回來啊!”
賈赦嘆了一口氣,“以后干什么,跟叔叔說一聲,可千萬別把叔叔漏下了。”
“誒”
賈珍能咋辦?
只能應下道:“那沃赫還要求娶二姑姑,以后我們動手的時間肯定還多的很。”
“唉”
賈赦嘆了一口氣,二妹妹進了宮,如今是榮國公主,其實找他們賈家已經沒什么用了呀!
但他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心思,東府的大嫂子又沒進宮了,只能被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多動動手挺好的。”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賈珠聲音低沉,“活動了筋骨不說,大家一起共同對外,彼此互助,以后有個什么,就算不能相扶相守,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其實有些話他還沒說。
賈家多跟金人打幾次,未來二姑姑那里有個什么,或者大昭對金人那邊的政策有什么變化,也不至于牽聯到賈家。
看了祖父的秘折,看了皇家的秘檔,賈珠隱約明白,一個家族想要完全立足于世,只靠一腔忠勇是行不通的。
這一腔忠勇,遇到好皇帝時還好,要是遇到那翻臉如翻書,又喜歡玩遷怒的,你再退……也沒用。
“這幾天,我就在家讀書了。”
賈珠努力振作自己,“有什么事,伯父和哥哥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珠兒,你如今還是上學重要。”
賈赦想勸他,“這家里的事有我和……”
“伯父!”
賈珠深施一禮,“沒有賈家,我賈珠又算個什么?”
賈珍無聲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赦叔,就聽珠兒兄弟的吧,惦記著家里,他在國子監也學不好。”
還不如就在家溫書!
“行吧行吧,但老太太那里,你自個去說。”
賈赦生怕老娘罵他不愛護侄子。
老娘歪解他的事干多了,他不能不防著點。
“大伯放心!”賈珠朝自家大伯露了個溫暖的笑容,“祖母那里,我自己說。”保證不讓祖母怪到大伯頭上。
一行人分開,回家后,賈珠果然先去見老太太了。
“不行,我不同意。”
老太太如何同意會讀書的孫子去拿棍子棒子跟會武的金人打?
她已經知道,剛剛人家是顧忌著,并沒有出全力,要不然,就孫子這些人,再多的上去,都不夠人家打的。
“如今是他們想娶你二姑姑,才對我們家多有忍讓,但是,這不代表他們不恨我們,萬一他們哪個起了壞心,不傷你其他,就砸你右手,到時候你寫不得字,可如何是好?”
確實很有可能。
但是,賈珠也絕不允許自己當逃兵。
“祖母,庫房里不是有祖父的護臂嗎?”
賈珠道:“孫兒就戴上護臂。”
賈母:“……”
這是絕對不去國子監了?
她看著這個甚有主意的孫兒,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行吧,那些人再來,你就多帶幾個小廝。”
“誒”
賈珠高興了,“祖母,那些人都是有武功的,等他們再來,孫兒想……”
“你想干什么,跟你大伯和珍大哥說去。”
賈母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環,“這府里人多眼雜的,那些金人認準了你二姑姑,在我們家也未必沒有買通一二眼線。”
不敲打不行!
有一就有二。
再裝著不知道,不敲打,金人那邊會更加的明目張膽。
萬一她屋子里的人都被收買了……
賈母可不想事后再發落。
那種時候,很多事情就遲了。
“孫兒知道了。”
賈珠的面色稍為凝重了一點兒,“多謝祖母提醒,孫兒告退!”
他去見賈赦了,當然,也讓人把東府的賈珍叫了過來。
與此同時,皇宮里,賈雯也知道禮親王索晉和鄭親王鐵保進京了,并且已經到賈家送過禮,但同樣的,也被打了出去。
對此,她難得的有了一點欣慰。
她也并不覺得,在大嫂沒回來時,娘家對她有多苛刻。
是她先把娘家置于兩難之地的。
而且,相比于她一個人,當然是整個家族的女孩名聲更重要。
只是大嫂幫她走了另一條既能護她,也能護家族的路罷了。
如今……
賈雯知道,不管是她,還是娘家,現在都只能聽皇帝的。
她好希望皇帝能厲害點,再厲害點。
最好把原該屬于他們的地方,全都收回大昭。
“公主!”
吳嬤嬤是接她進宮的人,“娘娘昨兒跟您說的人已經到了,您看,您是不是去選選?”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挺憐惜榮國公主的,為此,還把特別訓練過的一群人給拉了來,讓她先選呢。
“好啊!”
賈雯的臉上堆起笑容,“我先去謝謝娘娘,再去選人,嬤嬤看可好?”
“都行都行!”
吳嬤嬤是皇后的人,聞言當然是高興的,“這些人啊,都會點子武功,其中一個還通醫理,您是我大昭的公主,以后再遇什么事,有他們在,就沒人敢動您。”
是嗎?
對此賈雯并不抱太大希望。
金人的殘暴,這里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嬤嬤,沃赫……是不是不可以死了?”
賈雯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其實沃赫死了,背靠大昭,她才有可能過點好日子。
否則根本不可能。
和沃赫回去,天高皇帝遠的,他們有的是辦法,控制她身邊的人。
“……聽說那邊要給他王位了。”
吳嬤嬤也是無奈,“有些事,您先忍一忍。”
“我知道!”
雖然早有這個猜測,但真的聽到時,賈雯還是很難過。
“您的兩個兒子據說都會被封為貝勒。”
吳嬤嬤只能寬慰她,“沃赫有求于咱們,您以后硬氣著點,不看他,只看兩位貝勒,只要他們再大點,好日子就有了。”
公主的身體是個問題。
宮中的太醫已經幫她著力調養。
希望能多活幾年吧!“嗯!”
賈雯點頭。
“其實……”
吳嬤嬤猶豫了一下下,道:“寧國府沈夫人善用火槍,曾用火槍連殺四人,您……想學一學嗎?”
她還可以學這個?
賈雯的眼睛一亮,“可以嗎?”
“可以可以!”
吳嬤嬤原先不敢說。
這京城的貴婦人,真沒幾個能像沈夫人那樣豁的出去。
她們很多人還覺得沈夫人那樣是離經叛道,不是貴婦人典范。
只是,這話她們只敢私下里討論,畢竟當初如日中天的晉王妃都被她當著甄太妃的面給打了。
后來就更不敢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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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的第一悍婦,在自己遇險,丈夫、兒子也遇險的時候,先是殺人自救,后又長途奔襲,救兒子,殺倭寇。雖然賈敬最終沒救回來,但只憑她保住了他的最后體面,這京城就沒人敢以悍婦之名,恥笑他們夫妻。
而且,賈敬和前太子走了同樣的一條路,他的死,改變了大昭整個朝局。
皇上和皇后都念著呢。
“我們娘娘一向愛重沈夫人,聽說她火槍打的好,也想跟著學,還特意在園子里弄了一處打槍的地方呢,您想學,只管去。”
“我去!”
賈雯當然想學,當然要學。
大嫂以一把火槍,震懾住沃赫的樣子,她時時都記著呢。
“娘娘若知道您要學,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娘娘聽說公主身上有很多鞭痕,跟皇帝說了好幾次,要把沃赫弄死呢。
搞的皇帝如今都不敢到皇后這里來了。
“這宮里您要是閑了,也可以宣沈夫人她們進來見見。”
沈夫人那脾氣,或許也可以影響一下這位飽受欺凌的公主。
她們是一家人,有些話沈夫人好說,但皇后娘娘不太好說。
“嗯!”
賈雯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一會兒見了娘娘,我都跟娘娘說。”
至晚間,忙完所有的皇帝,往后宮來的時候,聽到坤寧宮方向又傳來‘嘭’的一聲響,腳步不由一頓。
他媳婦也是個有脾氣的。
嘶,這么晚了,還在學打槍,莫不是在氣他兩天沒去?
“皇上,”劉安笑嘻嘻的湊上一步,“應該是榮國公主在打槍。”
“皇后教她的?”
這可不好哇!
賈雯脖子上的傷還沒好呢,受得住打槍時的震力嗎?
“是!”
“她的脖子……”
“聽說娘娘讓受訓的那些宮女,幫忙扶槍,相對要好些。”
那就好。
皇帝松了一口氣。
看了賈代善的秘折,又看了太上皇那邊的秘檔,他深覺他爹不做人。
對賈雯,他就想多補償些。
“不過,你也當跟吳嬤嬤她們說一聲,教賈雯學槍可以,但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能把那槍對準沃赫。”
“奴才省得!”
“這沃赫,朕還得留幾年。”
他們能和韃靼各部彼此聯合,顯然也是有些手段的。
皇帝還想再看看,打退羅剎國后,能不能借他的手,在韃靼那里,也打開幾道口子。
“榮國公主心思玲瓏,在封公主的時候,只怕就知道您的意思了。”
“唉”
皇帝嘆了一口氣,“明兒個讓內務府再賞些東西過去,另外,她想見娘家人,就讓她見。”
心情好,也許身體也能更好些。
聽到皇帝也許她見娘家人,賈雯回去的時候,縱然打槍的手臂很疼,震的脖子傷口也疼,但換了藥,又讓宮女揉了揉后,卻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當然,第二天一早,接沈檸進宮的馬車,就到了寧國府。
時間太早,皇后要處理宮務,抽空見了一下,就讓她去見賈雯了。
“大嫂!”
賈雯在沈檸要拜下前,忙扶住,“您是要折煞我嗎?”
沈檸當然不愛跪,聞言順勢就起來了,“在宮里還好嗎?”
“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對我都甚好。”
賈雯笑,“嫂子,您的手還疼嗎?”
“好多了。”
沈檸抬起她被包裹的特別好的右手,“倒是你……”
“我也好多了。”
若不是大嫂,她的命早就沒了。
賈雯對沈檸甚為依賴,親自扶她坐下,這才道:“聽說禮親王和鄭親王也都到了,他們……”
“他們算的什么王?”
沈檸淡笑,不以為意,“二妹妹,你要記著,你是大昭人,你的祖父是把他們祖上趕出江南,趕出京城的英雄,你的父親,亦是隨同你祖父,殺入他們的老巢,把他們趕出所謂國都的英雄。
他們送禮到賈家,求的還是大昭的援助,如今你是大昭的公主,他們在面對你的時候,得彎著腰。”
賈雯:“……”
她有些目瞪口呆。
大嫂說的很有理,可……
“是不是覺得有些接受不了?”
“不!”
賈雯搖頭,“我會努力的。”
沃赫擄她,不就是因為她的祖父和父親是把他們攆的一退再退的英雄嗎?
沈檸拍了拍她的手,“我相信你,不過那些人蠻的很,但他們蠻,不過是仗著力氣,仗著男人體力的優勢。可沒了這些,他們算個什么?”
“……還請嫂子教我。”
賈雯虛心求教。
沈檸笑笑,“他們現在最怕什么?”
“怕大昭不幫忙?”
沈檸點頭,“大昭現在絕對有實力能把羅剎人打走,但打走了他們……,鐵保、沃赫這些人,必定又會故態復萌。”
“我知道。”
賈雯點頭,“我就是擔心這個。”
“所以二妹妹,你要立起來。”
沈檸道:“他們狠,你得比他們更狠,你都有尋死的勇氣,還有什么不能干的?白天你打不過沃赫,晚上……”
“晚上更不行!”
賈雯搖頭,“我們有人成功過,殺了他們不少將官,還殺了一位王爺,好幾位貝勒貝子,他們現在防的很,所有服侍的女子,都會被剝干凈。”
沈檸:“……”
原來清宮剝衣裳侍寢是怕死嗎?
“我這只是一個比喻。”
沈檸吸口氣道:“我的意思是,你要能豁得出去,你都不怕死了,你還有什么不敢干的?現在你是大昭的公主,你掌握一切,他們比你更珍惜你的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