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僧曾對李一杲說過,家里若有仆人,對孩子的影響深遠,孩子會自然而然地將仆人與自己區分開來,形成兩個階層,仆人成了忠誠可靠的伺候者,孩子心中便會萌生階層差異的感覺。因此,再普通的家庭,一旦有了仆人,就不再普通了。
如今,無問僧家里也有了孫子,還添了個機器人仆人——黑山老妖。這個一向反對家里有仆人的老頭,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呢?
無問僧還真花了不少時間去琢磨,這臺機器人會給孫子帶來什么樣的感覺。他擔心孫子會因為黑山老妖而產生階層觀念,甚至考慮過在孫子一歲之前送走黑山老妖。但跟黑山老妖相處一段時間后,他終于放下心來,認定黑山老妖不會給孫子帶來“仆人”的感覺,不會讓他產生階層差異的認知。
因為,盡管黑山老妖對無問僧低眉順眼,有著皮膚溫度、觸覺、表情,甚至說話的腔調,但它終究只是一臺擬人機器人。它沒有因果波動,不會引起別人的因果變化,也就是說,它不會改變自己兒孫的命運軌跡。
得出這個結論后,無問僧就放心讓孫子跟著黑山老妖了。但這件事也讓無問僧滿腦子都在琢磨,如何讓機器人也擁有生命因果呢?他知道,在人工智能技術上,王禹翔比李一杲更勝一籌,于是,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撥錯”電話,打到王禹翔那里,然后道歉說打錯了。起初,王禹翔并未在意,但次數多了,王禹翔便察覺出無問僧的“不安好心”。
終于有一天,王禹翔忍不住給無問僧打了過去,質問道:“老師,你到底想干嘛?”無問僧還是那套說辭,對不起,打錯了。這回王禹翔哪會相信呢?于是,他找了個時間,跑到無問僧家里。一見面,無問僧就拉著他喋喋不休地說,能不能給黑山老妖弄個能產生因果波動的公式,讓它也能“浪一浪”?
王禹翔這才明白,原來老爺子異想天開,竟然想讓機器人擁有生命之火。他沒好氣地懟了無問僧一頓,把無問僧說得臉紅耳赤。王禹翔心中一樂,最后總算一口答應下來,盡力試一試,不過他也知道,大概率是沒希望的,否則別人早就弄出來了。
打那以后,王禹翔就成了無問僧家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往那兒跑,跟老爺子嘀嘀咕咕,琢磨著怎么給黑山老妖整點新花樣出來。
無問僧和王禹翔心里都明白,技術的突破可不是靠堆料堆出來的。就像那些大模型,十萬億參數已經夠夸張了,不可能再變成百萬億、萬萬億那樣沒完沒了。從千億級到萬億級可能是個跨越,但從十萬億到萬萬億,不過是在99.9%的基礎上多添幾個小數位,沒啥大意思。
王禹翔和李一杲師兄弟倆搞出來的仙人師父和真靈、仙人力士中和店仙,還有以后各種人工智能技術,也是這個理兒。他們沒跟著大流去堆參數,而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另辟蹊徑,用了新算法策略。算力沒咋增加,但效果卻是天差地別,整出了挺有靈性的人工智能機器人和NPC。
“就差那么一步了,這一步,難如登天啊!”王禹翔實在沒辦法了,直到李一杲和趙不瓊兩口子因為“朱雀”這事兒,眼看就要踏入元嬰境,他也跟著有了點感悟。于是,他跟無問僧說了這么一句,就飄然離開了翰杏園。之后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再去琢磨怎么捅破那層窗戶紙,讓機器人也擁有因果。
不久之后,王禹翔也步入了準元嬰境的門檻。轉眼間,春節到了,無問七子挨個去無問僧家拜年。沒過多久,除了王禹翔,其他人都踏入了準元嬰境。現在,他們唯一欠缺的,就是通過“成神之路”形成元神,讓元嬰最終成型,這一步被稱為“化神”,就像元嬰瓜熟蒂落,胎兒出生一樣自然。
按照無問僧的境界劃分,元嬰、化神、煉虛,其實都是一個階段,就像一個人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不管是兒童、少年還是成年人,終究都是人。同理,合道、大乘都是真仙境界,兩者也沒啥區別。無問僧認為,這種境界劃分并不代表能力的高低。他說,就像少年天才可能比四五十歲的笨蛋能力強得多,有人六七歲就出口成章,也有人六七十歲都憋不出半句打油詩。年齡大小跟能力沒啥必然聯系,踏入元嬰期的修道者也是如此,能力并不是按境界高低來劃分的,更不存在某個境界就能碾壓所有人的情況。
境界的不同,影響最大的其實是心境。李一杲自從修成因果眼,獲得神識后,他的能力就有了質的飛躍,寫程序零bug。但此后,無論他的修為增長多少,神識能掃多遠,生命因果波動的感應多靈敏,他的編程能力都沒有質的飛躍,就像人工智能大模型從千億級參數到萬億級參數,不過是在99.9%后面多添了幾個小數位的9而已,哪怕他們即將踏入元嬰期也是如此。
無問七子都很清楚,獲得元神,成就真正的元嬰,才能從99.9999%變成100%,徹底進入下一個階段。李一杲踏入準元嬰期后,修為突飛猛進,但后遺癥也越來越嚴重——他看生命波動的能力太強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因果眼和肉眼的區別,因果眼融入肉眼,看什么都自帶因果神識掃射。他能看到所有生命,甚至能清晰看到病毒,那種感覺就像眼前無時無刻不在晃動著無數的細菌病毒,讓他和趙不瓊都感到頭暈目眩,仿佛置身于無窮無盡的生命汪洋大海中。趙不瓊忍不住去問張金枇,沒想到張金枇的回答更讓她吃驚:“四師妹,我不僅覺得自己晃來晃去,現在還經常出現幻覺,這日子再這么過下去,真沒法活了……”
這種癥狀在無問七子身上愈發嚴重,到后來,他們只要一站起來走路就晃來晃去,跟打擺子似的。吃飯時,只要飯菜稍微沒煮熟,里面還有活細胞或細菌,他們一看到就惡心想吐。于是,到了5月5日公司第五個周年慶的時候,無問七子集體缺席了,不然同事們看到他們這樣,還以為這七個老板全中邪了呢。
雖然無問七子把自己修煉得身體不爽,但滴水巖公司的情況卻絲毫沒受影響。這一年,他們基本上都沒在公司露面,無論是暗殿的三大殿主,還是明殿的四大殿主,都擔起了最高領導的角色,推動著公司不斷發展。而且,現在公司的業務也不再局限于國內,參與“一帶一路”的國家基本上都有了業務往來。
以前做國外業務,那得做不同語言的版本,去英語國家得做英語版,去法語國家得做法語版,至少得做二三十個主要語言的版本,才能勉強開展全球業務。但滴水巖公司的平臺只有一個語言版本,那就是漢語版,卻一點沒影響全球業務的發展。
這是為啥呢?原來,這都是人工智能翻譯的巨大進步。現在根本不需要做多個語言版本,使用者不同,平臺就會自動通過人工智能切換到相應的語言環境。比如,兩夫妻在手機上看“大話真”的短劇,丈夫說粵語,妻子說俄語。丈夫看了一會兒覺得挺搞笑,遞給妻子,妻子只要隨便說一句俄語,手機播放的內容馬上就會自動翻譯成俄語。妻子看完后,又遞給她的法語閨蜜,閨蜜說一句法語,手機播放的內容就迅速切換成了法語。這都是人工智能大規模普及后,真正實現了溝通無國界。
滴水巖公司在海外的擴張之路,是由蔡紫華在幕后默默操盤的。蔡紫華所在的單位,早已將觸角延伸至阿拉伯世界,在東南亞、中亞、中東等地都有著深厚的業務拓展基礎。因此,她為滴水巖公司在東南亞和中亞精心挑選了國代,與當地國代成立合資公司,推動“大話真”平臺的本土化落地。沒多久,“大話真”的業務就如同一把熱刀切黃油般,迅速在當地占據了一席之地,并且保持著極高的增長速度,這讓無問七子團隊的其他成員都大吃一驚,深感“血酬系統”的玩法原來還可以如此精妙,實在是厲害至極。
那么,蔡紫華具體是怎么做到的呢?
首先,她對“大話真”海外版進行了兩個大膽的功能改動:一是引入了消費股權;二是將幕后的虛擬貨幣做成了可兌換的形式。
先來說說消費股權。
當蔡紫華向李一杲提出開發消費股權時,李一杲著實被嚇了一跳,這可是他從未聽說過的概念,完全摸不著頭腦,還以為是什么虛擬股權呢。
蔡紫華笑著解釋道:“消費股權的意思,就是把消費的金額變成入股的金額,消費越多,就相當于入股越多。”
“可消費者消費的時候,已經拿走了商品啊,這樣一來,跟原始股東豈不是不能同股同權了?”李一杲一臉疑惑地質問道,“哪怕商品毛利對半,那也相當于股價打了折,這對原始股東不公平吧?”
“公平,絕對公平!”蔡紫華自信滿滿地說,“而且,原始股東還能因此獲利,你聽我慢慢解釋就明白了。”
接著,蔡紫華詳細地向李一杲闡述了這種模式的具體操作方式。
假設有一個平臺推出了購物券活動,購物券10元一張,可以在消費滿100元或以上時使用,這種方式雖然能給人打個折扣的感覺,但大家都能做,而且購物券的吸引力往往只在剛獲得時有那么一下沖動,過了沖動期可能就沒啥興趣了。如果商家想長期吸引消費者,或許會持續發放購物券,但購物券隨時都有,又怎能持續引起沖動消費呢?
那么,有沒有一種辦法能持續勾引消費者前來消費呢?消費股權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利器。假設有A商城和B商城兩家競爭對手,兩家商城賣的商品完全一樣,促銷方法也一模一樣。但是,如果消費者在B商城購物后,B商城會給他一張與消費金額等值的股票,比如你買了100元的東西,就給你一張票面股價為100元的股票,而且這張股票還能在B商城拿到分紅,這時你會怎么選擇?
顯然,如果A商城沒有更厲害的對策,大多數消費者都會更傾向于去B商城購物。每次購物,消費者既能以和A商城一樣的價格買到商品,又能拿到可以分紅的股票,何樂而不為呢?
在詳細闡述自己的消費股權思路之前,蔡紫華先給李一杲介紹了一種與之類似的玩法——紅藍積分。這紅藍積分是怎么一回事呢?簡單來說,消費者在第一次消費時獲得藍積分,比如消費了100元,就能得到100點藍積分。當消費者第二次再消費100元時,又能獲得100點藍積分,此時總藍積分就變成了200點。
這時候,第二次消費的藍積分占總積分的50%,消費者就可以按照這個比例,將第一次獲得的藍積分(老藍積分)轉換成紅積分。這樣一來,積分就變成了150點藍積分和50點紅積分。
接著,假設消費者第三次還是消費100元,再得100點藍積分,總藍積分就變成了250點。其中,150點是老藍積分,100點是新藍積分。用新獲得的100點藍積分除以總藍積分250點,得到40%的比例。消費者就可以按照這個比例,將150點老藍積分中的一部分轉回成紅積分,也就是60點老藍積分變成了紅積分,剩下90點老藍積分,加上新獲得的100點,總共190點藍積分,而紅積分則增加到110點。
如此這般,到第四次消費100元后,消費者會有224.49點藍積分和175.51點紅積分;第五次消費后,藍積分增加到255.26點,紅積分則躍升至244.74點。隨著消費次數的增多,藍積分和紅積分都在持續增長,但藍積分的增速會越來越快,而紅積分的增速則會逐漸放緩。
那么,這些紅積分有什么用呢?之所以叫紅積分,是因為它能分紅,所以紅積分又被稱作分紅積分。紅積分的分紅比例會根據公司的業績進行調整,通常在20%左右。也就是說,244個紅積分,能分到大約48.8元。
五次消費總共花了500元,卻能拿到48.8元的分紅,這吸引力可著實不小。然而,這才是個開始,真正的“坑”還在后面呢。只要繼續算下去,就能發現這個“坑”有多深。
李一杲稍微一算就明白了,到第十次消費時,新獲得的藍積分在總藍積分中的占比已經下降到21.88%左右。除非不斷增加新的消費金額,否則這個占比還會持續下降。到了第100次消費時,新藍積分在總藍積分中的占比,更是會降到個位數。眼看著藍積分越來越多,但能轉化成紅積分的比例卻越來越少,消費者的貪婪之心就會被激發出來,為了提升轉化比例,他們會不自覺地增加消費金額。這樣一來,消費者不就穩穩地被鎖定在了平臺上嗎?
如果只是按照那種模式發展,說到底不過是消費者和商家之間的利益分配游戲,只要商家愿意拿出來分享,其實也沒啥大問題。然而,當這種玩法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商家稍加改動,把親朋戚友因你的轉發、推薦而來消費所產生的藍積分都算給你時,問題就來了。消費者被這種利益驅使得發瘋似地去轉化積分,結果可想而知,玩火者自焚,有人因此鋃鐺入獄。從那以后,國內這種玩法就逐漸銷聲匿跡了。
所謂矯枉過正,歸根結底,這種鼓勵消費者在自己平臺上分享消費的策略,只要局限在消費者自身的消費范疇內,平臺只是鼓勵消費者多消費,這是合法合理的。這也是為什么蔡紫華能夠在此基礎上推陳出新,提出更加靈活的玩法。
大家還記得“大話真”上的商品櫥窗嗎?它跟其他平臺可不一樣。在別的平臺,商品櫥窗是賣家的,但在“大話真”,那是買家的櫥窗。只要買家買過或加入購物車的商品,都會自動進入他們的商品櫥窗。蔡紫華看到這一點后大受啟發,結合紅藍積分模式,提出了一個新建議,把這個商品櫥窗店變成了“消費股權”的店鋪。
那么這個消費股權是怎么玩的呢?假設有個消費者叫張小小,他在“大話真”上消費了100元,這時,他的小小店鋪就有了100元面值的股權,并且區塊鏈會生成100個紅靈石。這些紅靈石可以在“大話真”的靈石交易系統里自由交易和兌換。
紅藍積分的玩法有個大問題,就是消費者容易算不清賬。買得越多,越算越糊涂,最后往往會把算不明白的問題歸咎于商家欺騙,然后去投訴。商家自己也往往算不清,結果雙方都是一筆糊涂賬,很容易鬧矛盾。
現在蔡紫華直接改成了消費即得虛擬幣紅靈石,簡單直接。消費多少,就能拿到等額的紅靈石,根本不用算,傻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這些紅靈石除了能在靈石交易系統里交易之外,還有什么用途呢?每個季度,系統會統計每個紅靈石能拿到多少分紅,然后消費者憑紅靈石領取對應的分紅。比如,20萬個紅靈石能領取1萬元分紅,相當于5%的消費股份分紅。看看,這樣簡單直接,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復雜的計算。
當然,這種方式如果在國內可能還有些問題,因為它實際上等于虛擬股權加上虛擬貨幣的金融模式的融合,單純弄個股權交易系統都夠喝一壺了,何況還融合虛擬貨幣的交易?但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制度,大多數國家都允許這種活躍經濟的方式運行,尤其是小國更是如此。蔡紫華的方案迅速得到了李一杲和其他人的支持,并且成為了“大話真”海外版的標準玩法。當然,在不同國家會根據當地的法律法規稍作調整。
“大話真”在國內是線上線下相結合的加盟連鎖體系,線下是主導,是重點,是核心;但在國外,情況就完全反過來了,核心全在線上。甚至在一些小國里,完全沒有線下的加盟店,玩家們全都在線上玩得不亦樂乎。這也是因為經濟基礎不同,“大話真”畢竟是個以玩樂為主的平臺,國民的消費總是從民生消費逐漸升級,到了以玩樂為主的消費階段,那得有足夠的經濟基礎,還得國家基建相當完善才行。
盡管如此,玩樂始終是人性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更別提那種能發泄負面情緒的玩耍了。所以,即便沒有線下的加盟體系,國外的玩家們在“大話真”上依然玩得嗨,發泄得爽,“大話真”就這樣又火到了國外。
滴水巖公司依然保持著極致的低調作風。所有海外的版本,到了所在國家,都會以當地語言改成跟“大話真”意思相近的本地語言商標,甚至連商標權都不要,直接給了當地的國代公司。他們只牢牢掌握著算力中心和數據中心。因此,盡管“大話真”已經覆蓋全球上百個國家,但國外的許多玩家都以為這只是自己國家的一個新平臺,根本不知道這背后的來龍去脈。
“永遠是老三,哪怕在別的國家,也是別的國家的老三。”這是李一杲和他的師弟師妹們堅持的原則。只要有成為老二甚至老大的苗頭,那就趕緊滅火,把增長的勢頭壓下來,或者造假數據,讓業績看起來不那么顯眼。
李一杲看著國內外持續增長的數據,心情越來越沉重。他很清楚,一個企業財富到了一定程度,那必定會遭罪,必定會歷劫。他覺得是時候去問問老師,“劫”到底是什么了。
李一杲撥通了無問僧的電話,以往無問僧總會讓他前往翰杏園,但這次卻不同往常,讓他去牛頭崗找他:“你從家里出發,順著市良路往西開三四公里左右,就到了牛頭崗。那地方有條上坡路,你沿著坡道上來,在坡頂的路上就能見到我。”
李一杲按照指示驅車前往,沒幾分鐘就到了。果然,在坡頂的一棵大樹下,他看到了正在樹蔭下躲避烈日炙烤的無問僧。車緩緩停到無問僧身旁,無問僧一邊用扇子扇著風,一邊向李一杲招手,指了指前方,便站起身繼續前行。李一杲下車后,快步走到無問僧身邊,跟隨他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無問僧領著李一杲來到一棟老房子前,指著那房子說:“一呆哥,幫我找樣東西,是個海螺,就在這房子的地下一米左右,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李一杲圍著老房子轉了一圈,又走進房子里看了看。這老房子是個小小的冷飲室,里面幾個小年輕正悠閑地喝著冰奶茶。穿過冷飲室后面,還有一排老房子,看樣子像是工廠的職工宿舍。宿舍旁邊是個籃球場,但因為天氣太熱,球場上空無一人。
以前李一杲的神識還無法感知到無生命的東西,但自從修為大漲后,哪怕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只要上面有細菌病毒附著,形成輪廓,他就能大致判斷出來是什么。李一杲用神識圍繞冷飲室老房子的地下仔細掃描了一圈,看到了不少蚯蚓之類的生物,也掃描到了蠔殼碎磚等形狀雜物,但就是沒見到大海螺形狀的東西。
他反反復復用神識掃描了好幾遍,確定沒有遺漏,這才回到無問僧身邊說:“老師,真的沒看到海螺形狀的東西。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咋回事?為啥非要找它呢?”
無問僧拉著李一杲進了冷飲室,跟老板娘要了一杯冰鎮無糖可樂,李一杲也要了一杯奶茶。兩人在屋里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邊喝冷飲邊聊。喝了一會兒,無問僧指了指地面說:“這下面是個防空洞。這老房子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從五歲到八歲,我都在這里生活。下面的防空洞我熟得很,當時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個海螺。后來我學會了吹海螺,一吹響,山下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后來我們家搬到了青蘿嶂,過了好一段時間我才發現海螺不見了。當時想應該是在這里的防空洞里收藏的。搬到青蘿嶂后就不喜歡玩海螺了,所以一直沒回來找。”
“哇塞,老師,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還在啊。”李一杲笑著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人年紀越大,對童年的記憶就越發珍貴。”無問僧笑著說道,“雖然明知道可能找不到了,但心里還是一直惦記著那個海螺。那個海螺個頭挺大,特別漂亮,我估計當年是紅衛兵留下來的,械斗時藏進了防空洞里。”
李一杲只是聽爺爺提起過紅衛兵,自己老爹也沒見過紅衛兵啥樣,對于這么久遠的事情,他實在不知道該說啥。想了想,他決定再用神識掃描一遍。
李一杲修為還低的時候,他的神識只能看到強大的動植物,那時候的神識就像透視眼,穿墻透壁不在話下,一棟大樓里有多少人、多少只老鼠、多少只蟑螂,他都能數得清。隨著修為提升,他能看到越來越微弱的生命,后來連細菌這類微小生物也能看到了。結果,他反而無法透視墻壁了,因為墻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微生物。現在他的修為已踏入準元嬰期,連最小的病毒都能看見,眼前更是密密麻麻全是微生物,嚴重阻擋了神識的視線。他感覺現在的視野被大大限制,神識透過對面的石板都異常困難,因為石板兩面都是無數的細菌。他費了好大勁,才勉強透過石板,看到里面的情形。
來來回回用神識掃描了好一陣子,李一杲終于在防空洞里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螺旋狀的東西,心中不禁暗想,難道這個螺旋狀的東西就是海螺?他跑到老板娘那里,要了張紙和筆,回來后將神識掃描到的螺旋狀東西畫了出來,遞給無問僧看,“老師,你看看這個樣子的,有沒有可能?”
無問僧左看右看,也拿不準,“海螺是多個螺旋的,你這個只有一個螺旋,不一定是,也有可能是。這樣吧,你想辦法幫我下去看看,如果是的話,幫我弄出來;如果不是,那就算了。”
李一杲點點頭,“好,沒問題。”
師徒倆喝完冰茶,便離開了冷飲室,回到停車的地方。無問僧跟著李一杲上了車,往西邊指了指,“一呆哥,去青蘿嶂那邊看看。”
李一杲在導航地圖上搜了一下,發現沒有“青蘿嶂”這個地方,他皺了皺眉,問道:“老師,導航地圖上沒有‘青蘿嶂’這個地方。”
無問僧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地說,“就是番禺理工學院那地方,走進去,里面有個小湖,那里就是。”等李一杲設置好導航,開啟自動駕駛后,無問僧又繼續嘮叨起來,“我家離開牛頭崗后,就搬去了青蘿嶂里面住。那時候青蘿嶂中間有個小湖,周邊都是農田,三面環山。我家住在西面的山上,只有兩戶人家,是紫泥糖廠里面成分不好,去勞動改造的人住的,我家就是其中一戶。東面的山上是個農場,有十幾戶人家,他們是林場的工人。那時候我可羨慕他們了,他們好多人家里有收音機……”
青蘿嶂距離牛頭崗其實并不遠,沿著山邊的市良路開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李一杲接手了自動駕駛,開進了大學里面,一直走到大學盡頭的紅樓前才停了下來。
無問僧和李一杲下了車,無問僧似乎對這里非常熟悉,一邊走一邊講解著周圍的環境,哪里是他曾經住過的地方,哪里是他當年放牛的地方,他在那里抓過蛇、抓過老鼠。可惜他說的那些地方,現在都變成了大學里的一座座建筑。也不知道無問僧是怎么辨認出這些地方的。無問僧一邊講一邊走,走到湖邊才停下腳步,找了個樹蔭下的草坪坐了下來。李一杲也在旁邊找了塊稍微干凈的石頭,墊在屁股下,坐了下來。
“老師,我現在有個大麻煩,就是神識上的近視眼。”李一杲湊近無問僧,一臉愁容地說道,“要是普通的近視眼,哪怕一千度,戴副眼鏡就解決了,可我這神識上的近視眼,該怎么治呢?”
無問僧側頭看了看李一杲,笑道:“你不過是近視眼,我可是看什么都是黑漆漆一片,豈不是比你更慘?”
李一杲一聽,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哦?老師,難道修成真仙之后,眼睛就真瞎了?”
李一杲說的“眼睛瞎了”,當然不是指肉眼的失明,而是指當神識強大到無所不能,連分子都能看見時,眼前豈不是會充滿密密麻麻的空氣分子,那還怎么看東西?如果真那樣,眼前豈不是被空氣分子擋得嚴嚴實實,跟瞎了沒兩樣?
無問僧搖搖頭,解釋道:“不是的,那是一種‘視而不見’的狀態。等你正式修成元嬰,達到神識視野的極限時,你就會明白什么是全知全能,無所不知。但那時候,你也會渴望什么都不知道。”
李一杲點點頭,深有同感。雖然他還沒正式踏入元嬰境界,但已經深深體會到那種念頭一動就浮想聯翩,馬上聯想到許多問題的感覺,精神時刻緊繃,想放松片刻都難。
師徒倆閑聊了一會兒,李一杲趕緊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老師,你曾經說過,劫是無處不在,每時每刻都在歷劫的。但我這幾年創業下來,怎么感覺沒什么特別的事情讓我覺得是在渡劫呢?還有,如果通過‘成神之路’踏上元嬰境界,會不會還是這樣,毫無感覺就渡劫了?”
無問僧指了指眼前的湖水,感慨道:“這個小湖啊,以前有條河通到北斗河,那時候我在這湖邊還能看到潮漲潮落。落潮時,我就在湖邊圍個石頭圈,等潮水退去,里面就留下了小魚小蝦,抓起來夠一家人吃頓好的。可惜啊,現在這都變成死水了,再也沒了那潮漲潮落的景象。”
在普通人眼里,這湖水清澈見底,但在李一杲看來,卻是密密麻麻的細菌在涌動。他估摸著這湖水里,一毫升至少得有七八萬個細菌,那些細菌不停地翻騰,看得他直起雞皮疙瘩,趕緊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可無問僧似乎興致不減,他走到湖邊,用手捧起一捧水花,往臉上潑去,整張老臉和光頭上都淋滿了水珠,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回來重新坐下。李一杲看著無問僧的臉,突然發現自己的神識終于能看清無問僧的模樣了,只不過這模樣是通過無問僧臉上密密麻麻的細菌分布而呈現出來的,別有一番風味,也別有一番惡心。
李一杲指著無問僧的臉,忍不住笑道:“老師,你臉上密密麻麻都是細菌,惡心死了!”
無問僧哈哈大笑,回應道:“哦?那不是挺好嗎,正好讓它們飽餐一頓。我臉上多的是它們的口糧。”笑過之后,他似乎想起了李一杲之前關于渡劫的提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了,你剛才問我渡劫的事情吧?其實這事兒挺簡單的。你創業之后,無時無刻不在渡劫,只是你一直沒往腳下看罷了。”
“哦?沒看腳下?這是什么意思?”李一杲驚訝地問道。
無問僧指了指小湖邊上的綠道,解釋道:“我們平時走路,大概也就走三十公分寬的位置。假設把你平時悠哉悠哉散步走過的一段路,只留下你兩腳腳印那么寬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變成萬丈深淵,然后讓你重新再走一趟,還得低頭看著兩邊的深淵,你還能悠哉悠哉地走完嗎?”
無問僧話音剛落,李一杲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驚險的畫面——刀削般的懸崖,兩邊萬丈深淵。這樣的路,怎么可能悠哉悠哉地走完?光是想想,他就渾身冒冷汗,仿佛真的要去走那段務必險的小路一般。顯然,如果真的這樣走,每一步都將是驚心動魄,每一步都是在生死邊緣渡劫。
李一杲收回思緒,又問:“老師,那是不是只要盯著遙遠的目標,不管腳下是什么路,都能避免掉落懸崖呢?”
“怎么可能?”無問僧搖了搖頭,“走錯一步,那可就是萬劫不復。走路不帶眼,哪能不摔死?只有一種情況,你不會掉下懸崖,那就是這世界本來就是你創造的,你是第一個走出這條路的人。你走過后,才有了路,才有了懸崖。”
李一杲恍然大悟,心中仿佛有層隔膜被捅破,許多事情都清晰了起來。他隱約觸摸到了那層最后的阻隔,沉思片刻后繼續問道:“老師,那以后如果證道的話,渡劫也是這樣的嗎?”
無問僧再次搖頭:“果子熟了,自然會有人來摘。何況是一個世界成熟了?天地不容,大能之人也不容。除非你能夠守得住。但守得住的意思,不是你的公司從私人變成上市,那樣依然被資本捆綁,被權力控制。一家企業的成神之路,是最終掙脫所有束縛,成為擁有獨立智慧的超體。任何權力和資本,都不能凌駕于它之上,束縛它的步伐,限制它的自由。”
聽無問僧這么一說,李一杲心里頓時緊張起來,“老師,聽您的意思,難道我以后還得舍棄滴水巖公司?”
無問僧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李一杲,笑道:“怎么,舍不得啊?”
李一杲腦海中頓時涌現出許多念頭,他想起了無問僧給他上的修道第一課,也是唯一一堂完整的修道課。無問僧曾說過,元神合道成就真仙之后,便是修緣,而修緣就是修“無”。如果成就元嬰是修道所能擁有的一切的極致,那么成就真仙的那一刻起,就是要把這曾經擁有的一切歸于“無”。最終徹底的“無”,才是真仙,否則都只是玄仙。所謂的玄仙,就是那些舍不得舍棄一切的偽真仙罷了。
“現在還真有點舍不得。”李一杲苦笑了一下,“我倒不是舍不得公司的財富,也不是舍不得權力,而是那種割舍不斷的感情,就像要從我身上割掉一塊肉一樣。”
“你還不明白‘無’的真諦,‘無’并非單純的拋棄或放棄。”無問僧手指輕輕一點,指向湖面上那座矗立的電線桿,“瞧瞧對面那電線塔,中間那盒子,還有頂上那碩大的天線,知道那是啥嗎?移動通訊的基站。說說看,現在搞這行當的公司,背后有哪些響當當的人物?”
“知道,通信界的大佬,就那么屈指可數的幾位。”李一杲點頭應和,隨口報出了兩個人的名字。
無問僧轉而指向電線桿頂端的電線架,“再看看那,電力輸電線路,咱們國家的高壓輸電技術,那可是獨步天下的大牛級別。你聽說過這方面的領軍人物嗎?”
李一杲撓撓頭,思緒不禁飄向了那些關于國家電力的傳奇故事。他深知,如今的國家電力網是何等強大,特超高壓的標準都是他們一手制定,連培訓外國技術人員都全程使用漢字、漢語。在全球電力圈,不懂漢語,那簡直別想在中高層混下去。
“我懂了,老師。”李一杲會心一笑,“真正能進化成智慧超體的企業,它不需要靠幾個明星個人來撐門面。因為在那里,每個人都是明星,每個人都是大牛!而我們,不過是它龐大身軀上的一個微小細胞罷了!”
兩師徒聊了一會兒后,李一杲開車送無問僧回翰杏園。臨別時,李一杲答應無問僧,一個月內一定去搞定牛頭崗老房子防空洞的探查。
李一杲離開后,無問僧嘆了口氣,感覺渾身疲倦,緩緩爬上五樓的會凌閣。他靜靜地坐了好久,才點燃了三支香,對著那三個雕像恭敬地拜了拜。隨后,他把寫著“無問仙”的木雕像輕輕移到中間稍微靠前的位置,嘴里喃喃自語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這個名字吧!無問僧,已經是過去式了。”
這一幕,雖然簡單,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與決絕,仿佛是無問僧在內心深處進行的一場儀式,告別過去,迎接新的開始。
離開會凌閣后,無問僧——現在應該叫無問仙了,他精神煥發地回到一樓的無問齋。自斟自飲了好一陣子,他打開了那臺久違的筆記本電腦,登錄上許久未用的QQ。鼠標輕點,將自己的網名從“無問僧”改成了“無問仙”,又把狀態從隱身切換為在線。接著,他逐個給QQ上那二十三個灰暗的頭像發送了信息:“本仙尊國慶節重陽登高,諸位想不想來量一量為師到底有多高?”
不一會兒,那些灰暗的頭像紛紛亮起,回復如潮水般涌來:“恭喜老師!好久不見,我們團隊一定準時拜訪,向老師道賀!”
無問仙一一回復,告訴他們要如何先去“大話真”上面申請高端局聚會,之后,他又跟眾人一一確定了見面的具體日期和時間。完事后,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打了個響指,雙手如同飛舞的蝴蝶,快速打出無數手印,嘴里喃喃自語:“本仙出手第一招,遮蓋因果!起!”
李一杲踏進家門,一眼就看見趙不瓊正靠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聽兒子李三問講故事。他悄悄走到趙不瓊身后,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同聆聽。李三問見父親也加入了聽眾行列,講得越發起勁,原本快收尾的故事,被他添油加醋地加上了不少情節,直到實在編不下去,才終于講完。李一杲和趙不瓊連連鼓掌,李三問興奮地道謝后,被趙不瓊溫柔地哄去做功課了。
等李三問離開后,李一杲把今天去找無問僧的經過細細道來,包括要給無問僧找海螺的事情。講著講著,他忽然心中一動,與趙不瓊對視一眼,兩人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李一杲喃喃自語:“老師又改名字了。”
“嗯,那我們也該是時候動手了。”趙不瓊笑著回應。
李一杲伸手輕輕拍了拍趙不瓊的手,笑道:“對!是時候讓那十八人浮出水面了,大話十八怪要是成就了傳奇,咱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個小碼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