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渡。
姚雄領著大軍,站在了懸崖之上,眺望著遠處。
隱約能聽到遠處那瀑布聲,水流極大,響徹山谷。
龍門渡的位置極為險要,只有真正來到此處,才能明白其中的緣由。
龍門渡兩面是山,中間是河。
這兩面的山都像是被刀砍過的一般,一分為二,形成了兩處懸崖。
一半的懸崖在漢國的手里,而一半的懸崖在周國的手里。
就是先前最為自信的高延宗,此刻看著遠處的懸崖,臉色也有些難看。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了一旁的姚雄。
「此處真的能過人嗎???」
他總算是明白為什么說此處周人不設防備了,這就他媽的兩處懸崖,中間是湍急的水流,就是不設防,誰又能過得去呢??
再往西走,那里倒是有個渡口,地勢有所下降,若是河面結了冰,就能縱馬跑過,但是那里有人把守,還是達奚武魔下的精銳偏師坐鎮,一旦受到襲擊,達奚武能用半天的時日領著精銳騎兵前來支援。
姚雄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當然能過。」
「若是不能過,我們又何必前來呢?」
高延宗探出頭看了看懸崖之下。
「若是結繩,人倒是能過,戰馬又該怎么辦?」
「渡河又該怎么渡??」
「船怎么拿下去??」
「對面還有騎士巡邏,如何能不驚動他們?」
高延宗是越看越覺得這個戰略不靠譜了。
姚雄忽笑了起來,「你覺得,祖公他們在指定計策之前,是否來過此處呢?」
「祖公為人謹慎,應當是來過。」
「那祖公來過都覺得可以渡河,那自然就可以。」
「這樣吧,就從你開始,來,你跳到那邊去...
高延宗警了眼姚雄,心里也知道這是對方在開玩笑,他卻沒什么心思接這個玩笑,「姚將軍,你就說吧,我們要如何過去?」
「好了,勿要驚慌。」
「我早有準備。」
「準備?」
「不錯,今晚你就知道了,走,跟我回去吧。」
姚雄領著摩下這些騎士們,再次悄悄的離開了這里。
姚雄在上次擊敗了獨孤永業之后,就回到了劉桃子的身邊接受封賞,隨后跟張黑足調換,張黑足領著軍隊頂上了空缺,姚雄則是守在劉桃子的身邊,當然,
這只是名義上的。
姚雄挑選了精銳的武士三千五百人,秘密的來到了龍門渡..:.對岸。
他如今所駐扎的營地,距離懸崖也就三里地,有些時候都能聽到水流聲。
營地算是較為簡陋的,軍士們就在此處等待著。
高延宗跟姚雄坐在小屋內,姚雄漫不經心的吃著肉,一臉的享受。
高延宗卻有些坐不住。
姚雄這廝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肯泄露。
兩人不知等了多久,一直等到了天黑,高延宗都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終于有武士走了進來。
武士身后跟著幾個男人。
這幾個人并非是士卒,穿著尋常,相貌也是尋常,看起來就是老農而已。
姚雄卻急忙起身,與幾個人相見,態度格外的友善。
高延宗有些然,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卻也是站在一旁,跟著姚雄一同行禮。
姚雄熱情的邀請幾個人坐下來,而后只留下了高延宗,讓其余人都出去了。
姚雄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以往的不正經,很是嚴肅。
他看向了高延宗,解釋道:「這些都是祖公所派來的,他們乃是少府監的高人。」
「少府監??」
「不錯,我們這次所用的云梯,拋車,都是這些人所監造的。」
少府在兩漢的時候就只是負責皇帝的私人財政問題,但是到南北朝之后,開始逐漸變成了‘掌百工技巧之政’。
其府內有諸多的機構,負責不同方面的制造和發明。
這跟工部是兩個概念,工部是負責大型國家工程的,少府才是直接負責匠人的。
高延宗若有所思。
這行人之中帶頭的是個老人,看起來卻是頗為強壯,膀大腰圓。
他開口說道:「此處的情況,我們已經知曉了,不過,還是需要親自過去看一看,再進行核實,而后就可以進行制作了。」
「這下懸崖好說,繩梯就可以,渡河之事,也不難,至于登山,若是能設輪索,能使重物上山,不過,山上有巡視的士卒..:.我們還是要先過去看看,而后再想辦法。」
「好說!好說!」
「延宗,明日你就帶著他們去看!」
「唯!!」
這幾個人跟姚雄又說了許多,都是在核實姚雄這里的情況,例如渡河的人數,所攜帶的物資,戰馬等等。
他們一直忙碌到了夜晚,這才回去休息。
高延宗和姚雄送走了他們,高延宗方才問道:「姚將軍,這些人真的能行?」
姚雄瞪了他一眼,「你就這么輕視匠人嗎?」
「我可給你說,來的這些匠人,那各個都是少府里最頂尖的人才,祖公都拿他們當寶貝,就方才那個老頭,在少府擔任諸治監令,正七品的官!大多縣令見到他都得先行禮.....
姚雄認真的說道:「陛下和祖公都格外欣賞這些人。」
「當初為了得到這些人才,朝中還公然發榜求賢,各地紛紛推廣,如此才湊齊了當下的少府寺。」
「祖公說這些人有辦法幫我們過龍門,祖公是不會信口雌黃的,你且放心就是了!」
高延宗聽到姚雄這么說,便也就選擇了相信。
次日,高延宗就找了對方巡視的空擋,領著這些匠人們前往渡口。
匠人們初次看到渡口,卻并不驚訝,他們就是祖挺特意選擇的相關方面的人才,早已看過此處的輿圖和各種畫像,只是需要核實而已。
高延宗都還沒來得及詢問,就看到他們用繩子做了個非常簡陋的梯,掛上來之后,就很輕易的下了懸崖。
這看的高延宗都是一愣一愣的。
這些匠人們年紀都不小,但是做起事來卻格外敏捷,一點都不像是個老頭。
他們下了懸崖,而后開始觀察水面,最后又去查看對面的懸崖。
高延宗看到他們挖了些土,又拿出各種不同的尺各種測量。
高延宗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可看起來就覺得他們很厲害。
如此忙了一天,在敵人再次巡視之前,他們匆匆返回,
在回去的路上,高延宗終于找到了機會,開始追問起來。
「其實只需要一個大云梯車,就能完成渡河和上岸,我們考慮過造橋,但是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遠了,在巡視的空擋內將橋做出來,不太可能,便是組裝也不行。」
「你方才也看到了,下去不難,就是將東西搬下去也不難,渡河可以做浮橋,我們方才看過了,河面的寬度不算大..:.」
「難得是怎么上去,我們可以先做一個大云梯,而后將云梯拆分,在下去之后迅速渡河組裝起來..:::
高延宗聽他們說的頗為輕松,「真的有這么容易嗎?」
他們幾個人笑了笑,也不回答。
在回到了營地之后,這些人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營帳里頭似乎都變成了廠房,整日就看到他們割斷木頭,而后在上頭敲敲打打。
如此過了兩天,姚雄終于決定要出兵。
天剛剛亮,姚雄領著磨下的諸軍士就到達了懸崖邊上。
龍門渡兩處的懸崖高度并不是相同的,總體來說,漢國這邊的懸崖似是矮小許多,這對隱藏身形更加不利,也容易被對方所發現。
因此,他們得掌控好敵人巡視的時機。
匠人們將幾個不同的繩索固定在了懸崖上,做出了一個簡陋的‘吊筐’,這東西本來是在守城時用來將東西拿到城墻時所用的,這東西的制作工藝并不復雜,尋常的匠人也能熟練的掌握,唯一的難點是當下的固定問題,匠人們指揮那些軍匠們一同做事,迅速開始將人放下來。
他們并沒有將大軍和全部物資一同放下去。
這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容易被敵人所發現。
放下了四百余人,而后他們就開始用提前制作好的工具來安置浮橋。
懸崖上的匠人們則開始拆裝備。
雙方幾乎是同時進行的。
烈日緩緩升起,狂風呼嘯而過在這般氣候下,烈日的光芒也就不顯得那么溫暖。
幾個周國的騎士蜷縮著身體,縱馬走在懸崖邊上。
共計有十來號人,一個軍官帶頭,沿著懸崖邊的小路,一路往前飛奔。
所有這些與敵人有接壤的地方,都是有騎士們巡視的,兩組,每日巡視兩次,確保對岸沒有敵人的動靜。
軍官呼出了一口濃霧,打了個冷顫。
眾人走的不算太快,晃晃悠悠,他們的到達時間是有規定的,為了防止他們只是騎著馬轉一圈,不認真查看,因此特意設立了時間,若是他們過早或者過晚到達目的地,都會被治罪。
幾個騎士此刻都是在抱怨著。
「附近幾個府的都被帶去北邊建功立業.::.我們怎么總是待在這里,哪里也去不得呢?」
「過去鄖國公在的時候,是這樣,如今鄭國公來了,還是這樣。」
「我們這輩子就不曾參與一場戰事嗎?」
「連陛下都不信任我們嗎?」
這些士卒們正是過去跟著老韋坐牢的那些人,就一直守在此處,根本就沒出去過,后來韋孝寬的位置被達奚武代替,他們本以為能有些不同,沒想到,還是繼續坐鎮在此處。
這也不好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先前宇文護召集二十四府兵的時候,都不曾召集他們,一直就是讓他們望著對面的齊人發呆。
而齊國也很久都沒有來攻打過玉璧或者周圍的這些據點了。
軍官聽到身后傳來的抱怨聲,忍不住罵道:「休要胡說!」
「陛下讓我們守在此處,乃是對我們的信任!!爾等以為去北面打高長恭就是什么美差嗎?」
「可還記得當初高長恭跟劉桃子在長安周圍縱馬,無人能擋?」
「就你們這樣的,去了北面也是送死而已!」
軍官訓斥了幾句,總算壓住了這些抱怨的話語。
眾人一邊走一邊觀望,忽有人指著遠處,「對面那棵樹,是不是被砍掉了?」
「哪棵樹?」
「就是那顆大樹啊,原先我們用來射靶玩的那一顆...
軍官停下來,看向了遠處,眺望了許久,也沒看到什么不同,他下了馬,又走到了懸崖邊,低頭看了看,也沒發現什么不妥,而后沉吟了許久,「昨日風大,或是被吹倒了....”
「趙乙,將這件事記下來。」
「唯。」
軍官卻沒有急著上馬,而是解開了下裳,對著懸崖便釋放了下出來時喝下的水。
騎士們緩緩離開了。
懸崖之下,一眾漢國士卒們死死貼著壁,腳下放著很多很多東西。
好在此處的懸崖下有豁口,能容納士卒,在對岸能看到,而在自己上方就難以看見。
他們又等待了許久,而后才急忙鉆出來,對岸的匠人們也冒了出來,再次組裝。
在即將天黑的時候,第二波的騎士們前來巡視,這幫人卻沒有多看什么,看起來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這么緩緩離開。
匠人們再次鉆出來,繼續忙碌。
一架組裝起來的巨大云梯車出現在了懸崖邊上,這云梯車比攻城所用的車顯然要小了許多,且沒有防備功能,就是個純粹的登城用具,原理就是往城墻上搭個木頭,從這邊能走到對面。
匠人們精心計算過距離,這家云梯車的上梯口都幾乎插在了水里,但是好在穩固,坡度顯得有些大,匠人們在上頭進行了防滑處理,有軍匠甚至直接下水,
拖動云梯,在梯下架木,一切都是為了降低其坡度。
天色漆黑,高延宗卻不敢持火把。
他就這么摸索著,踩著那一道道痕跡,艱難的上了懸崖。
隨行的三百余人,都跟在他的身后。
高延宗是第一個登云梯的,而看到他這般體格尚且不能挪動云梯分毫,大家也就都放心了,跟在他身后,一同上來。
高延宗上了懸崖,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懸崖對岸是一片樹林,此刻顯得有些荒涼,被砍伐許多,高延宗即刻組織人手,開始在周圍戒備,而后繼續撈其余人上來。
如此忙碌了一夜。
等到次日,高延宗便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令人在道路上挖了幾個陷阱,而后就躲藏在樹林之內,等待著敵人的巡邏騎士前來。
今日所來的騎士比昨日要多出許多,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且來勢洶洶,就是直奔他們所渡河的區域前來的,還帶著掛索等物。
二十余騎飛奔而來,忽然間,戰馬發出一聲慘叫,馬蹄斷裂,一頭栽倒。
這陷阱乃是馬蹄坑,是專門用來對付騎兵的。
戰馬連同騎士一同摔在地上,其余眾人還不曾反應過來,強弩射出,一眾人迅速殞命。
高延宗這才走出來,讓眾人繼續強渡,
姚雄領著剩余的眾人,帶著諸多輻重,終于是過了龍門渡,成功來到了周國境內。
眾人已是非常疲憊,已經很久不曾休息。
但是沒有辦法,既已殺了巡視的騎士,那快就會引起敵人的主意,當下實在不是休整的時候,得趁著敵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進行自己的戰略。
姚雄領著眾人上了戰馬,而后按著原來指定的計劃,迅速朝著西邊飛奔而去。
「咚!咚!咚!!」
玉璧城內忽然響起了巨大的鼓聲,一瞬間,城內迅速戒備,城墻上出現了許多的士卒,皆持強弩,對準了外頭。
有騎士飛奔而來,進了城。
官署之內,正在跟屬下一同玩著投壺游戲的達奚武,也被這鼓聲所驚,急忙令人為自己披甲,而后急匆匆走出了內院。
有負責巡查的斥候前來稟告:已時所出發的巡視騎士們失蹤,最后去的地方乃是龍門渡。
而前往搜尋的騎土,則是在龍門渡發現了他們的戶體,另外發現了有敵人渡河的痕跡。
聽到這番稟告,達奚武只覺得腦海里嗡的一聲響,險些癱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
怎么做到的??
這坐鎮玉璧城,兵非是說只負責玉璧一個城的防守,周圍的絳州,龍門等等重要城池渡口,也都在鄖州防御體系之下。
敵人有騎兵度過龍門,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消息。
因為龍門之后,便是武鄉,武鄉之后,乃是華州,過了華州,就是長安。
這三個地方彼此的距離,騎馬一天之內就能走完..::而更可怕的是,長安附近這幾個州的精銳軍隊都在北面與高長恭交戰..:.根本就沒有能防守敵人的力量。
達奚武的眼珠子此刻都快跳出來了,臉色掙獰,他急忙大吼了起來。
「來人啊!!」
「點燃狼煙!!」
「速速派人告知各地!!」
「勤王!!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