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
金甲少年被拎在半空,在經過了短暫的呆滯后,總算反應了過來。他略作掙扎,發現力量盡失,旋即回憶起剛剛聽到的那一句“你個蠢東西”,忽的周身一激靈,下意識地便側頭看向那突然到來的妖族老祖。
宋延在臉上一抹,那張平平無奇的李大夫臉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劍傷縱橫的臉龐。此時的他乃是章韓,章韓并不會狐妖幻術,所以他也只是利用一些藥物學的常識,稍稍修復了臉龐,如是而已。
“前輩.嘿.嘿.”
金甲少年居然直接嬉皮笑臉起來,問了句,“您打哪兒來的?這怎么突然冒出來了?”
“倒是個會蹬鼻子上臉的臭小子。”宋延也算知道這小子怎么能躲這么久了,且不說那變身金甲神人直接硬抗龍伯狐的秘術,便是這心性也是上好的,著實算是個不要臉的主。
他一巴掌拍出,打在小子腦門上,道:“假裝鶴祖想要擊退狐狼二族,用千鶴宗為你拖延時間。呵,好玩么,唐老祖?”
金甲少年一愣,本還是嬉皮笑臉的神色里露出幾分深沉的恐懼,暗道:‘這老怪物也太恐怖了,他是怎么看出來的?’
這念頭一閃而逝,唐凡忙縮著腦袋道:“小唐,老祖叫我小唐就好。覺得小唐不好聽,叫我凡子也行。哎呀,以前我爺爺就愛叫我凡子。”
宋延古怪看著他,問了句:“你是魔修?”
唐凡嘿嘿笑道:“我只是油嘴滑舌。”
說罷,他又急忙道,“不過,我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這么說話的。前輩面善,所以我才這么說話嘛。”
宋延猛然一抖繩索。
唐凡只覺力量盡失,身子骨恍如散了架般,再也沒法說話,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宋延掃過面前的狐狼,抬手從儲物袋取出一個刻著狐頭的通行令,晃了晃。這是嬰啼上人給他的“山海妖國南地通行令”。
對面的狐狼見此令牌,再無半點懷疑。
雖不是本族老祖,但卻是實打實的紫府強者。
狼妖舔著舌頭看向宋延身后的千鶴宗,唇角流涎,目顯兇光,一副今日就要屠宗吃席的模樣。
千鶴宗眾修面色大變。
狐狼二妖,他們本就抵擋不住,這邊再冒出個難以想象的紫府老怪,那根本不用打了。
而為首的兩位白發長老則是死死站在前面,怒目圓瞪,一副死志已生的模樣。
狐妖已變回原樣,對著宋延再一行禮。
宋延淡淡道:“十四姨,久仰大名。”
作為在楚皇城生活了一年半載的紫府強者,怎么可能沒聽過“十四姨”的名頭呢?
這十四姨當然就和狐大奶奶,紅奶奶一樣,是個尊稱。
狐妖愣了下,忙道:“我叫胡十四,只是小崽子們胡亂稱呼,才叫了十四姨。老祖叫我十四便好,加個姨字,實在折煞我了。”
此時,這狐妖右爪還捂著肩頭。
那雪白的毛發已有一簇染紅,鮮血往外擴散,恍如在肩頭綻開的花。
胡十四又道:“今日差點被這賊小子擊殺,也虧了老祖出手,這才活下來。救命之恩,十四記下了。”
說罷,它目光掃過后方的千鶴宗,問:“老祖打算怎么處理?”
宋延問:“你們想怎么處理?”
狼妖惡狠狠地咆哮道:“當然是吃光!!”
宋延道:“我沒興趣。我來這兒就是抓人的,如今時間還早。抓完人,我還打算在楚國逛一逛。”
狼妖一愣,兇態慢慢消失。
胡十四受傷,縱然強行使用龍伯,威力也大打折扣。而千鶴宗里實打實還有好幾個絳宮中期,這又是人家的地盤,鬼知道還有什么底牌。紫府老怪不出手,它們怎么打?
而一句“沒興趣”其實也已經表明了這紫府老怪的態度。
沒有人可以不在乎老怪的態度。
胡十四忽地對狼妖使了個眼色。
剛剛還興致勃勃的狼妖竟然嘆了口氣,然后退后。
胡十四蒞臨千鶴宗上,冷聲道:“老祖乃是你們同族,不忍加害。今日便給老祖面子,饒你們一命,讓你千鶴宗再延道統!
但從今往后,楚地亦為我狐狼二族屬國,每年供奉不可缺,否則下一次.你們可沒有那么好運氣了!”
兩名白發長老憤怒的話也說不出來,而后方一名身披鶴羽袍的中年人忽的出列,朝天空拱了拱手,道:“千鶴宗明白,定遵上使吩咐。”
旋即,又朝著宋延拱拱手道:“多謝老祖!”
胡十四又看了眼宋延,道:“不知老祖還有什么要交代十四去做的?”
宋延深深看了這狐妖一眼,故作柔聲道:“好好養傷。”
胡十四道:“老祖也保重。”
說罷,它又道,“些許人類,并不在我們眼中,老祖要保誰便保誰,一言既出,在狐狼二族屬國便等同圣旨。
這點兒小事不可能令我們之間產生隔閡。
我得了上人消息,知道一些老祖跟腳,擔心老祖誤會,所以.特意說清楚。”
宋延笑著點了點頭。
胡十四和狼妖再一行禮。
狼妖仰頭發出一聲咆哮,而那從四面八方而來,圍攻千鶴宗的狐崽子們竟紛紛褪去,恍如潮起潮落。
而這不過都是由宋延的一句“沒興趣”而造成的。
身為紫府境,他的地位已經拔到了很高的地步。
哪怕他只是微微皺眉,下面的人也會考慮到他的心情,而會去避開他的忌諱。
不過宋延并沒有什么得意,他只覺得:站的越高,摔得越痛,高處不勝寒。
此時,他瞇眼目送狐狼退去,然后揪著暈眩的唐凡,落到山頭一處觀景涼亭中。
縱然入了紫府境,他也不可能輕易深入旁人的地盤。
而很快,遠處幾道身影飛來,遙遙向他行禮。
為首正是那鶴羽袍中年人。
“千鶴宗宗主,司空樂,見過老祖。”
宋延目光掃過這千鶴宗宗主,神色微動,道了句:“你家陣道傳承不錯,不知章某可能一觀?”
司空樂呆了下,急忙道:“能,當然能!!”
說罷,他又狠狠瞪向地上暈倒的唐凡,冷聲道:“這小賊竟然冒充我宗門鶴祖,實在是可惡至極!幸虧老祖出手,否則我們都還蒙在鼓里。”
宋延擺手道:“行了,不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了。去把傳承拿來,再找個能說話的人,日日來此待我消息。”
司空樂頓時停下了對唐凡的辱罵,然后恭敬道:“是!”
宋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都是一宗之主了,就別做些逼本座動手的蠢事。
能延道統,便未來可期,莫要鼠目寸光,不懂隱忍,因小失大。
修行之道,道統延續,更勝治理一國,不可能一路坦途,莫要爭于一時。”
司空樂又深深一行禮,道:“老祖,司空受教了,您放心,我不會做那些蠢事。”
隨后,他又扭頭看了看身后長老,冷聲道:“你們誰若敢做,那就是我千鶴宗叛徒,我誓殺之!”
自狐狼二族入侵,司空樂早知結局。
不過不是這一戰的結局,而是宗門的結局。
今日縱使唐凡冒充鶴祖勝了一仗又能如何?不過是加重狐狼對千鶴宗的仇恨,而待到真正的妖族紫府出現,那千鶴宗上上下下必會被吃的雞犬不留。
如今,能有這么一個人族紫府老怪冒出來,并且保住了千鶴宗,這已是萬幸,是遠超他想象的好結局。
他又怎么可能讓人去改變這結局呢?
小半個月后.
初夏深山,蟬鳴似急雨,嘈雜不息,而待真的山雨傾盆垂天而落,卻又靜無聲息,唯剩那令人心寂的山雨禪聲。
宋延干完了活兒,本該趕緊去交差。
可他就是死皮賴臉地想在楚國尋點兒機緣,又有誰能說他?
就算是嬰啼上人也只是在得到他成功的消息后褒獎了幾句,然后讓他莫要遲到。
他就這么賴下來了。
他本著“到一處地兒,就得搜刮一處地兒的機緣”的想法,此時靜坐空山古亭,手握一卷名為《陣道真解》的書冊,耐心觀讀,耐心等待。
南吳劍門的陣道傳承在魚玄薇手里,他并未獲得。
傀儡宗機關峰的銅胡子其實也沒什么傳承,有的只是些皮毛知識,以及那一套“絕玄陣”。還有些則是粗淺的具備著擋風功能、平穩功能的陣法,那就是與皮影聯合設計成皮影載具的知識基礎。
可千鶴宗卻是實打實的有著陣道傳承的。
這傳承,如今就在宋延手中。
另一邊,唐凡早醒了,雙手也從困血繩里掙脫了出來,可他實力已跌落到了練玄境,根本無法使用絳宮境力量。
困血繩能讓一位絳宮高手的絳宮血全如凍結一般,而想要解開這繩索卻偏偏還需要至少絳宮中期的力量。
除非有外人幫助,否則唐凡是注定解不開了。
但這小子并沒有認命,而是隔三岔五地逃。
他是看準了這紫府老怪不會殺他的心思。
而今日,他屁股一動,宋延就懂他意思了。
“小唐,要不要先吃了午飯再逃啊?千鶴宗每天送來的飯菜口味還是不錯的。”
“哈哈哈”唐凡尬笑了兩聲,然后比了個大拇指道,“要么怎么說是前輩呢,晚輩真是什么心思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宋延一邊翻著陣道書冊,一邊淡淡道:“你那金甲神人的秘術,是什么?本座想拜你為師,學習一二。”
唐凡:.
這一瞬間,他已明白。
在他眼前坐著的是一個臉皮厚度不在他之下的老怪。
想要從這樣的老怪手中逃脫,簡直是噩夢級難度。
他尬笑著道:“那哪兒能讓您拜師啊。”
宋延道:“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如此而已,如何拜不得?”
唐凡只覺這老怪說的還挺對。
這段位真比他高一點,連不要臉都能如此的堂堂正正,細思一番竟還頗有幾分哲理。
宋延又道:“此去山海妖國,山高路遠,前途未卜。
你若出了意外,這秘法就失傳了。
傳給我,我好歹是人族,之后說不得還能多殺些妖魔,為你報仇。”
唐凡長嘆一聲,苦笑道:“不是我不告訴您,而是因為那就是種一次性珠子,那珠子里蘊藏著奇特力量,似是古修士所留。前輩您應該明白,古修士總有些很奇怪的東西。”
“哦。”
宋延應了聲,也不再多問。
這小子太滑,身上儲物袋里就一些基礎的玄晶,玄器,絕無那日“金甲神人”的力量。
而這力量,也并不是某種絳宮血,更像是一種奇異的秘術。
至于一次性珠子?
當他三歲小孩嗎?
他有種預感,唐凡之所以能夠在狐狼二族的圍捕下隱藏這么久,其實靠的就是那種玄奇秘術。
這幾日,他問過司空樂。
司空樂對于唐凡的秘術也并不知曉,只道這少年隱姓埋名藏于宗門之中,平日里就是個天賦不錯的弟子,根本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
至于唐凡體內被嬰啼上人看中的血,則是一種名為“搬山猿”的絳宮妖血。
這“搬山猿”并非是山海妖族任何妖魔的血,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妖魔之血。
之所以唐凡會被發現,也是搞笑。
這臭小子在修煉有成突破之后,心情大暢,仰天長嘯,結果被狐狼二族派下來的巡查使剛好聽到并且記錄了下來。
猿聲如此之巨,伴隨轟隆山崩。
很快引來了狐妖一族的注意,隨后派人前來查看,又在深山發現了長逾丈許的毛發,帶回一查便確定了是“搬山猿”。
而“搬山猿”則又是從“倀王魂閾”摘取煞寶的上好妖血,雖不如倀王虎,卻也不錯了。
當然,在和嬰啼的交談中,宋延還知道“倀王魂閾”干系很大,妖魔們四處抓捕的“適合血種對象”并不止他和唐凡兩人,還有更多。
也正是如此,這種路途遙遠,又難啃的骨頭才會丟給他。
自“搬山猿”血脈被發現后,又是一番過程復雜無比的故事,“唐凡”這兩個字也終于進入了狐狼二族眼中。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遠處忽的一道白袍身影掠來,翩然落在涼亭外,卻是個嬌美可人、胴體傲然的女修。
這女修正是千鶴宗年輕一輩幾乎所有單身修士的“夢中道侶”——方晴夢。
作為在紫府老怪坐下聽命的人,司空樂不敢亂挑,便將方晴夢給派了過去。
這不僅是因為方晴夢模樣好,境界也入了絳宮初期,還因為她之前有過“戰績”。
方晴夢作為千鶴宗普通外門弟子,硬是因為一次與鶴祖的相遇,而被鶴祖看中,指點功法,收入內門,而前者也沒辜負鶴祖信任,果然一路提升,成功突破了絳宮境,成了門中最年輕的長老。
嘴甜,能討老人家歡心,腦子和實力都不錯,自然是最佳人選。
在所有人看來,宋延自然是數百歲老怪,任誰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實年齡才39而已。
這年齡,在修玄世界別說被喊老祖了,就連遇到方晴夢都要喊一句方阿姨。
此時應當被喊作阿姨的女修,正扮著小女孩模樣,用活潑女娃的語氣甜甜喊道:“章爺爺,我又來找你啦!”
宋延看向這老阿姨,用爺爺對孫女兒的寵溺語氣道:“什么事又讓小晴夢過來了?”
方晴夢道:“山門處有人尋爺爺,說是長春堂.”
她沒細說,只是又道:“一個女子,五個孩子,因為她們提到了爺爺,所以我不敢擅自處理,讓她們先做歇息。”
宋延沉默了下,并未回答。
方晴夢也有足夠耐心等待。
許久,宋延忽道:“我聽司空樂說,你們千鶴宗有南下建立分宗的打算?”
方晴夢嬌嘆一聲,道:“是的呀,可沒辦法呢,妖族就像把刀在北方掛著,我們這些小宗門惹不起,就想躲一躲,若是哪一天遭了滅頂之災,也好留下些精英種子,不至于斷了傳承呢。”
宋延笑道:“這么隱秘,就直接告訴我?”
方晴夢嘻嘻笑道:“那還不是因為是章爺爺嘛。”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旁邊傳來劇烈的嘔吐聲。
唐凡喊著,調侃地笑道:“方仙子,您平時在宗門那么高冷的呢,怎么現在這么嬌滴滴的了?”
然而,無論是方晴夢還是宋延居然都不看他,直接忽視了他的嘔聲。
宋延深深看著方晴夢,忽道:“那一個女人,一個女孩,四個男孩,我不認識。
不過,你們南下的計劃挺不錯,要做趕緊做吧。
我在此間停留時間最多到明年夏天,已經不多了。”
方晴夢瞳孔微縮,頷首道:“明白了,爺爺。門中南遷計劃確實該提前了,我這就去辦。”
說著,她退下了。
唐凡則是愣了許久,看向宋延道:“原來前輩是個好人啊。
你明明認識那六個人,卻怕牽連到他們,而故意裝作不認識。
可卻又給了方仙子暗示,讓方仙子帶她們一同南下,甚至是.收入宗門。
區區六個凡人,吹一口氣就都死了的凡人,前輩還在意?”
“自以為是。”宋延淡淡回應了句。
按理說,唐凡如此已經足以自證是個好人。
但他宋延早就過了依靠話語去認識人的階段。
唐凡所有行動其實都不過是在自保,至于其真實性格如何,真實目的如何,所懷秘密為何,宋延并不知道,也無法知道。
知人知面,難知心。
他有時候連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去試圖判定別人是好是壞?
宋延敢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此時他露出了破綻,保不準眼前小子就會趁他病要他命,雖然這小子做不到。
他交代完霜云,阿壞,阿環的事,便繼續翻看《陣道真解》。
這《陣道真解》除了講解陣道傳承知識,陣盤陣旗制作知識,還特別描述了一種不俗的陣法————《五行聚玄陣》。
所謂“五行聚玄”,作用乃是聚集特殊玄氣,這比簡單的《聚玄陣》高級了不知多少倍。
但“五行聚玄”到底是聚哪一種玄氣,卻是要根據陣盤核心的晶玉決定的。
那種晶玉極其特殊,名為————白洞晶玉。
何謂白洞晶玉?
一塊本是“充塞著某種特殊玄氣”的晶玉因為未知緣故,而中間顯出了白色空洞。
這種空洞,使其對于“對應的特殊玄氣”有著極強的吸引力,置放于陣盤核心,便會使得陣盤借用其“辨識度”、擴大其“吸引力”,從而開始聚集對應的特殊玄氣。但陣盤之中又會在那白洞晶玉表層構成一圈隔離罩,使得特殊玄氣被吸來,卻無法進入那白洞晶玉,故而源源不斷。
這種白洞晶玉,極其罕見,常在“地氣爆發”期間可能出現,若是無人及時察覺,及時收容,那這種白洞晶玉就會因為吸引力而填滿,從而失去作用。
可但凡“地氣爆發”的地方都極其危險,故而這種晶玉真的很稀罕。
千鶴宗有一塊“木玄白洞晶玉”,故而能發動《木行聚玄陣》。
宋延慢慢研讀,慢慢思索。
待到傍晚時分,他抬頭一看,發現坐對面的唐凡又跑了,便神識微放,幾個縱落之間就把那小子給重新抓回來。
唐凡只能無奈地笑笑,然后又看似乖巧地繼續靠著亭柱,眼珠子咕嚕嚕拐著,很顯然又在醞釀著下一次逃跑計劃。
為什么明知跑不掉,還要不停地跑呢?
這種問題,宋延問都沒問。
不過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小伎倆而已。
唐凡以為跑多了,他就會適應,然后在他真的適應后的某一次,唐凡就會不再猶豫地用出底牌,真正逃跑。
這底牌或許是他的某種秘術,又也許是在外接應的某個人。
總之,逃跑的可能在唐凡看來應該不小。
否則他又不傻,如果沒有希望,沒有目的,這么折騰干什么?
想到這里,宋延定神看了看唐凡,發現這小伙兒還挺帥。
該不會.是哪個女人接應他吧?
方晴夢?
不至于。
千鶴宗宗主還不會蠢到這種地步。
可若是千鶴宗宗主不知道呢?
宋延瞇了瞇眼,回想起唐凡剛剛的“嘔聲”,竟是越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這里,他又有些無語,恨不得把這小子翻過來狠狠打一頓。
你仰天長嘯引來了狐狼二族。
你金甲出關,人前顯圣引來了我。
如今你居然還用這種無聊的嘔聲,讓我注意到了你和方晴夢的關系。
你真是.半點記性都不長啊。
如今,宋延只希望這一位或是兩位不要做得太絕,真正觸怒到他,否則他會讓唐凡知道什么是鬼修。
至于唐凡身上,早就被他悄悄下了一種跟蹤氣息。
這是傀儡宗的小秘術,也是當初骨煌子對他下的秘術,學會并沒有什么。
只不過,如今由他施展,比之當初的骨煌子不知強了多少倍,用來對付唐凡,只要其神魂力量沒有強大到一定程度,就無法發現。
既然還有時間,他對于唐凡身上的秘密也頗感興趣,那他不介意小小地嘗試一番“放虎歸山”。
望氣珠,跟蹤氣息,紫府實力,給了他這么做的底氣。
他如今實在是太需要“補充底牌”了。
唐凡的時間不多,他的時間也不多。
夕陽如血。
深山已暮。
崔嵬山影重重疊疊地鋪開。
千鶴宗登山石階上正翹首苦盼的霜云總算迎來了回應。
一道虹光落在她與五個孩子面前。
高冷白衣仙子顯出身形,看著石階上叩拜等待的六人,淡淡道:“這里沒有長春堂李大夫。”
霜云咬著嘴唇,她知道李大夫一定在這里,那一日.誰都看到李大夫落在了哪兒,他又怎么可能不在這兒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兒已經沒有她認識的李大夫了,有的只是那位神秘恐怖的修士。
阿壞反應很快,見霜云沉默,氣氛冷場,急忙上前恭敬拜謝,連聲道:“謝謝,謝謝,那是我們弄錯了,多謝您了。”
方晴夢忽道:“大概半個月后,我千鶴宗會南下,你們六人收拾一下,到時候跟我們一起走,之后就留在我們千鶴宗。
先測一測玄根,有玄根的入我門中,做我弟子。
沒玄根的,做個管事。”
“啊?”
饒是阿壞心性沉穩,此時也驚詫無比地張大了嘴,露出難以置信之色,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鶴宗,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龐然大物!
一個千鶴宗的管事在外面是多么煊赫,他不僅可以想象,而且還親眼看到過。
那簡直.就是皇帝出行啊。
可如今,他竟然有可能變成千鶴宗弟子,而縱然變不成,最差也是千鶴宗管事。
不僅是阿壞,霜云,小環等人全都呆住了,宛如在夢中一般,一時間都變成了木頭人,腦中嗡嗡作響。
方晴夢淡淡笑道:“我好歹也是絳宮修士,就這么不堪,想收你們中有資質的人為徒,也不愿意么?”
阿壞,小環,霜云一群人急忙欲跪。
方晴夢卻不受她們的跪拜,抬手微動,地面如有沁人心脾的春風驟起,將六人托扶了起來。
隨后,方晴夢丟出六塊兒小玉牌,道:“這幾日收拾一下,提前來宗門,莫要錯過了時間。”
說罷,這位白衣仙子轉身翩然而去。
遠處風里飄來淡淡的聲音。
“喚我晴夢真人便是,若遭欺負,報我名字,我給你們出氣。”
半個月后。
蟬鳴越發急促。
熾熱陽光穿透林蔭。
一個巨大的黃皮葫蘆周邊氤氳絲絲玄氣,其上矗立三重閣樓,其浮于長風如船乘海浪。
風一吹,那黃皮葫蘆便推開云海,往南而去。
葫蘆上有不少千鶴宗修士,也有霜云,阿壞等人.
不過如今的阿壞已經不叫阿壞,入了千鶴宗又怎么可以沒有姓?
他如今叫李壞。
其余一眾乞兒也都姓了李。
孤崖之上,宋延目送那黃皮葫蘆遠去,他的神識肆無忌憚地掃過葫蘆上的所有人,目送著霜云,阿壞,小環離去
他早已知道自己因果太大,凡人但凡沾染上一點兒,都可能魂飛魄散,凄慘而死。
所以,他再也不可能和那些孩子坐在一個桌上吃餛飩了;阿壞也無法再端著燙碗來到他面前,關心地說著“李叔,您慢慢吃”;霜云也不可能再用那般目光看著他期待著向他表白、害怕著被他拒絕;小環也無法被他抱在懷里,揉著頭發,做著鬼臉,說著‘庸醫也是好人嗎’.
宋延難以想象這六個人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氣,才敢跑來千鶴宗尋他。
可得到的回復卻是“根本沒有李大夫”這個人。
那一刻,六人心情會是如何,他也無法想象。
宋延收回神識,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旋即露出笑,心中喃喃出一句:‘習慣了。’
黃皮葫蘆很大,且單獨隔間的每一個房間都不錯。
小環正趴在一面窗戶前往外看著,帶著開心,可開心里卻又藏著幾分難受。
霜云,李壞,還有其余三名如今已不是乞兒的孩子也都看著云海。
這是她們一輩子從未看過,也從未想過能看的景象。
小環奶聲奶氣地嘀咕著:“要是李叔也在就好啦。”
李壞上去,摸了摸小姑娘頭發,道:“李叔一直都在。”
小環詫異地看向四周,忽的激動地喊道:“李叔?李叔?”
她邊喊邊跑,甚至還趴到地上往床底看,打開衣櫥往里面瞅,可都沒有尋到宋延身影,最終她傻傻地站在原地,忽的聽到門外過道似有腳步聲,便神色嚴肅地匆忙跑去,踮腳開了門,顫聲喊道:“爹?”
可門外空空蕩蕩,自然也沒人回應。
小環臉兒漲得通紅,生氣道:“騙人!壞哥騙人,霜姨騙人,李叔也騙人!”
說著說著,她雙眼紅了,流下了一串串兒淚珠子。
霜云關上門,把她抱在懷里,軟聲安慰。
她已明白那位的心思。
也懂得了那位的安排。
不僅是她,李壞也是,而其余孩子再大一點兒也會理解。
只是不知道那位會不會知道她們已經理解呢?
若能重逢,她一定要對他說一句“謝謝”。
宋延駐足許久,才收回視線,余光往后一動,原本在遠處巖石坐著的唐凡竟已不見。
這地兒,并不在他原本的亭子里,而在別處。
這一處地是方晴夢告訴他的。
方晴夢說黃皮葫蘆會在此處南下。
所以他帶著唐凡來了,然后出神地看著遠方,似是沉湎于回憶里,一時間忽略了外面環境的細微變化。
唐凡,果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