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問道：“我將馮尼婆鬼魂放出來后，兇魙有沒有變得特別激動？”
“非常激動，叫聲更怨毒了，聽得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魯神醫道。
其實從老院君的反應，也能推斷出兇魙被刺激到了。
不過，小羽想要確定，對方溝通交流的能力如何。
“你從老院君體內出來，我便放過馮尼婆，不然我要馮尼婆魂飛魄散，連魙都做不成。”小羽對鬼臉猙獰的老院君喊了一聲，再次偏頭看向魯神醫，輕聲問道：“它情緒可有變化？”
“叫聲變得有些遲疑。”魯神醫道。
“很好，至少聽得懂人話。”
“鏘”巧實劍出鞘，小羽用劍尖指著馮尼婆眉心。
劍尖處，虎魄七殺的猩紅劍氣吞吐不定。
“離開老院君的身體，不然我劈了這個鬼婆。”
魯神醫主動道：“它還在厲叫‘羽鳳仙’，叫聲更恐怖了，應該怒到極點。”
“唰！”小羽一劍削下馮尼婆右臂。
右臂脫落，化為一團陰氣。
馮尼婆雖無意識，鬼軀卻本能地抽搐起來。
“它發瘋似的亂叫。”魯神醫立即道。
小羽秀眉微皺。
兇魙有點靈智，但智慧和靈性似乎都不高。
靈性不高，如同動物小羽靈光一閃，收劍歸鞘，退后幾步，遠離馮尼婆和老院君。
老院君依舊在抽搐掙扎，馮尼婆一直呆若癡傻，似乎沒什么變化。
“魯神醫，我們離開。”小羽輕聲道。
“離開哪？”魯神醫疑惑道。
“離開宮殿，去外面。”
布置完捕獵猛獸的陷阱后，獵人當然得離開。
小羽指著宮殿門口，率先走了出去。
魯神醫不明白她的用意，帶著一肚子問題跟了出去。
“羽仙子，兇魙正在傷害老院君，我們就這樣離開即便無法用馮尼婆脅迫兇魙，你也可以嘗試其它方法，比如純陽內力驅邪。”
來到外面花園后，他建議道。
小羽道：“純陽內力應該沒用。”
“你有什么計劃？我們離開后，兇魙會自己離開老院君身體？”魯神醫問道。
“不知道，試試看。”
小羽左右看了看，院子里還有先前驅離的侍女和侍衛。
她走到孫將軍邊上，輕聲嘀咕兩句，孫將軍大手一揮，帶著侍女和侍衛全部撤離。
“魯神醫，勞煩你去隔壁稍等一會兒，我要徹底清空這座宮殿，不留一個人，我自己也會離開。”小羽大聲道。
魯神醫沒有多說什么，點了點頭，跟隨眾侍衛一起離開。
“我也走！”小羽大聲嘆了口氣，走得比魯神醫和孫將軍他們還要快。
竟率先離開院門，在寬闊的夾道上腳步如風，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等眾人都離開，孫將軍還親自將院門關上。
殿內大床上，老院君抽搐掙扎的力度漸漸減弱。
不一會兒便一動不動，仿佛兇魙消失，她又昏睡過去。
而站在床邊的獨臂馮尼婆，眼皮子輕輕顫動幾下，木然呆滯的鬼臉上，多了些痛苦之色。
“哎呀，我的手，我的手斷了，天殺的羽鳳仙，狗攮的羽鳳仙.”
她先是細細呻吟，接著說話越來越順暢，身子僵硬地扭動，嘴里開始罵人。
馮尼婆渾濁的眼神恢復了清明，明亮幽深的鬼眼里，有痛苦、憎恨和悔恨，也有警惕和戒備。
她坐在床邊，右肩膀上下聳動、前后晃動幾下，竟緩緩長出一條嶄新的右臂。
期間她一直緊盯著宮殿門口。
外面的院門關上了，宮殿的四扇紅漆雕花木門卻一直開著，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院子。
“羽鳳仙”馮尼婆咬牙切齒，滿臉的憎恨與忌憚。
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她從床沿起身，環顧左右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老院君身上。
她跌迦而坐，手掐印訣，嘴里念念有詞。
沒有任何聲音和光芒的特效出現，但她身上的氣息逐漸變得強盛起來。
她腹中“咕咕嘟嘟”地響，不一會兒竟有聲音傳出。
“干娘，我聽說羽鳳仙殺了你，還焚燒了水月庵，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娘，此地是一座陰間福地啊，規模不小，地氣充沛，應該是王侯之福地。”
“干娘，孩兒們來啦，咱們趕緊離開吧。”
聲音窸窸窣窣，像是一群蟋蟀在說話，很小聲也很雜亂。
“別吵鬧，這里是福王福地，羽鳳仙就在外面。”
馮尼婆低喝一聲，站起身，再次來到床邊。
她張開嘴巴，朝著床上王家老院君使勁吸氣，“呼呼呼”
老院君的身子竟如同一幅畫卷，卷成一個“蛋卷”。
蛋卷縮小成一條線，朝著馮尼婆嘴里飄去。
“咳，我只是出去了，不是死了。”小羽的聲音在馮尼婆身后驟然響起。
“啊”縱然馮尼婆一直小心戒備，時刻準備羽鳳仙突然殺來，這會兒也被嚇得毛骨悚然，
蛋卷還沒入口，已經重新掉落在床上，緩緩展開，成一個大活鬼。
馮尼婆猛然扭頭一百八十度，直接從背對著變成直面，“羽鳳仙，你，你用了什么邪法？”
她的鬼膽幾乎開裂，因為羽鳳仙距離她實在是太近了。
“是你在用邪法吧？”小羽道。
“我一直開啟窺天鑒地，你怎么可能悄無聲息返回？”馮尼婆激動叫道。
——因為你縱然成了鬼婆，依舊是咱的“馮干娘”，剛才“馮鬼婆暗殺之法”已迅速推衍完成。
都可以暗殺你了，還怎么讓你用“窺天鑒地”察覺？
小羽笑道：“干娘不該這么天真呀，我帶他們離開，明顯是在釣魚。”
“你知道慶兒能上我的身，讓我恢復過來？”
馮尼婆當然知道她在搞陰謀詭計，她一直盯著屋外呢！
她只是疑惑，自己明明盯著屋外，為何羽鳳仙還能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后；還疑惑羽鳳仙為何這么自信，她能恢復神志。
“那個兇魙叫‘慶兒’？”小羽盯著尼婆胸口，嘴上道：“我只是有個猜測，既然兇魙能上老院君的身，能不能也上你的身？
不能百分百肯定，沒想到結果比我預期的還要——”
話音未落，眼前馮尼婆驟然消失不見。
沒留下任何痕跡，她只做了個縱身一躍的姿勢，便“瞬移”走了。
“幼稚！”小羽神色淡淡，站在那沒有動。
下一秒，“吼”
虎嘯從上空傳來。
接著和剛才馮尼婆消失一樣，沒有任何聲光特效，突然有一只周身環繞血煞之氣的兇虎，憑空從丈高上空落下來。
兇虎嘴巴里還叼著一個人，赫然是剛才消失的馮尼婆。
“不可能，我有神靈護體，你怎么可能抓到我？”
馮尼婆滿臉震驚和絕望，激烈掙扎，凄厲嚎叫。
她腹中也“咕咕嘟嘟”，傳來雜亂且驚慌的叫聲。
“完蛋啦，羽鳳仙竟然早有埋伏。”
“不應該這樣啊，羽鳳仙怎么能在神道空間埋伏我們？她是個活人，是凡人啊！”
此時此地為陰間，馮尼婆非是開啟陰陽路，逃去了人間。
而是借助體內擁有神道符箓的“五臟神”，潛行進入了“底層神道維度”。
“都安靜！”小羽冷喝。
“吼”兇虎咆哮。
虎神之威勢碾壓而來，讓馮尼婆和她腹中鬼神皆噤若寒蟬。
小羽放緩語氣，道：“馮干娘，其實我們并無多大仇怨，你沒必要畏我如虎。”
——你現在可不就是一頭兇虎？
馮尼婆想怒叫，嘴里卻發出討好的聲音，“小鳳仙，你說的沒錯，我們之間只有一點小誤會。誤會解開，舊日的情誼依舊在。”
小羽柔聲道：“昨晚我提著好酒好肉去找奶奶，本就準備化解誤會。
并非一開始便打算喊打喊殺。
之后實在是被你們逼得沒辦法了，只能殊死一搏。
你想想，但凡有其它選擇，誰愿意拼命呢？”
馮尼婆連忙道：“都怪那群歪門邪道，是他們咄咄逼人，還搶先對你下狠手。你沒有錯，我也是無奈被挾裹。”
小羽笑得更溫柔，輕聲問道：“干娘，既然話說開了，誤會消除了，您是否愿意傳我窺天鑒地大法？”
馮尼婆心里不停叫罵“騾子肏的小猢猻、小短命、小蠻子”，鬼臉上全是糾結掙扎之色。
見她不說話，小羽又道：“干娘可有失智后的記憶？渡風真君、毒手頭陀、落塵仙姑、五福瘟君，連自己的根本法，都已經跟我坦白。
我也兌現承諾，一定釋放他們。”
這明晃晃的扯謊，讓馮尼婆忍無可忍，叫道：“你沒釋放他們，你還將他們關押在狗寶里。”
“唔，看來你人雖癡傻，卻也記得一些事。”
小羽笑道：“可你若能記事，也該知道我當時的確要送他們去陰曹。
我在屋內外不停呼喚‘無常老哥’。
喊了幾十遍，黑白無常沒來接人，我能怎么辦？”
她昨晚的確打算履行諾言，要將眾邪修靈魂交給酆都黑白無常。
可她等了好一會兒，叫了很多聲，酆都無常都沒現身。
不曉得是壓根沒來，還是來了不愿在她跟前現身。
反正小羽認定這群邪修縱然身死，靈魂也當進入無間煉獄。
不能確定這一點，她絕對不會放他們走。
“我們都不想去陰曹，我們要自由自在地當鬼。“馮尼婆叫道。
“想做個自由鬼.”小羽故意猶豫片刻，才搖頭道：“你們若是普通人，我壓根不會捉你們的鬼魂。
你們做人時，尚且沒有同理心，慣常為非作歹，把活人當牲畜。
如今成為‘異類’，只會更加肆無忌憚，迫害好人。”
“我發誓絕對不害人。”馮尼婆連忙道。
小羽沉吟道：“我放你之后，你會怎么做，今后怎么過活？”
“我老老實實當鬼，和普通鬼一樣過日子。”馮尼婆道。
“撒謊！”小羽喝道：“現在都不肯說實話，我怎敢相信你的誓言？
不如直接將你打得魂飛魄散，徹底了結隱患。”
馮尼婆慌忙道：“你不能打死我。打滅了我，我養的兇魙會失去控制，將王家老院君徹底嚼碎吞吃。”
小羽冷哼道：“你不曉得，我也是‘干娘’，也有鬼神干兒？我干兒可是陰曹地府的輪回使，比你所有鬼神兒子加起來都更有出息。
我叫他直接送老院君去轉世投胎，你的兇魙還能繼續糾纏她不成？”
馮尼婆徹底慌了，“老院君陰間鬼壽未盡，還不到轉世輪回的時候。
而且，一旦有陰宅之鬼被魙纏上，代表因果未了結，地府不會收。”
小羽喝道：“胡說八道！老院君人在陰宅坐，沒作任何惡，是你作惡害她，地府鬼神怎會拒絕收她？”
其實，即便陰間之鬼作惡，害死了別的鬼，然后被鬼死后的兇魙纏上，地府的判官和閻王，也會接納他進入地府。
只不過地府鬼神，一般不進入陰間之鬼的陰宅。
像是王家老院君，若無小羽去陰宅找她，她直接死在自家陰宅。
地府鬼神壓根不了解她的情況，知道了，可能也不當一回事兒。
地府、泰山地府、酆都鬼城，職能各不相同。
十殿閻羅的地府，主要職責只是審判凡人鬼、讓鬼輪回。
如池邈、宋大神這類地區巡檢，也只針對害人的兇鬼。
類似人間的“街頭巡捕”。
街頭巡捕會管別人家中邪的事兒？
不在職責之內，也沒那個能力。
都能驅邪了，誰還愿意當個小捕快？
小羽在福王福地打聽了一圈，三界之中的確有專管兇魙害鬼的大神，但能不能遇到，一個是看運氣，另一個是看門路。
反正福地之鬼，從未見過驅魙神官。
他們若遇到魙纏上鬼，多是找門路、托關系，將鬼趕緊送到地府輪回——請地府鬼神幫忙，將鬼帶去地府；或者托夢給陽間的親人，讓親人請和尚念經，送被魙纏上的鬼去投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