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爹,你如今修的是何種大道?”小羽問道。
“若老天保佑,能得授仙箓,成為仙官,老夫便心滿意足了,不敢奢望‘大道’。”白老頭苦笑搖頭。
——我問的是你主修大神通,還是天仙法,你擱這兒答非所問呢!
小羽心里不滿,卻也沒繼續追問,“您能活一萬歲,已經算是仙了。”
白老頭搖頭道:“沒錯,老夫活了近萬歲,可老夫很難再活一萬歲。”
小羽問道:“是所修仙法的問題?”
白老頭道:“不完全是仙法的問題,老夫身為異類,是更大的問題。
其實,以老夫此時的道行和仙法,可以繼續活下去,活十萬年,甚至數十萬年,完全沒問題。
奈何老天爺不允許異類輕易活下去。
再過不多久,老天爺就會降下天劫‘考驗’老夫。”
白老頭眸光一閃,幽幽道:“老夫暫留天門鎮,有三十六國之亂的緣故,也有在蜀東渡劫的想法。”
留在蜀東渡劫.
小羽心中一動,想到了狗肉道士當日所言:如果她不“借走”蘇溪坡身上的福氣,會便宜了青丘狐貍。
先前她以為貪圖蘇溪坡身上福氣的狐貍精,就是蘇溪坡現在的老婆。
可來到白家莊,見到了一窩狐貍。
她知道白珠簾雖有些天賦,卻不是白家的“希望之星”。
真遇到奇緣、碰到大肥肉,輪不到白珠簾一個小輩享用。
真正需要蘇溪坡身上福氣的,八成是老狐貍。
白珠簾這個小狐貍精,只是用來抵消因果的。
或者說,用白珠簾購買蘇溪坡的福氣?
狗肉道士讓她用蘇溪坡的福氣擋“天劫”,老狐貍也需要福氣渡天劫。
越想,小羽越覺得自己觸碰到了真相。
“不單是異類需要渡劫,人類仙人也會遇到‘三災’之劫。”她說道。
白老頭搖頭道:“劫與劫也不一樣。
老夫要渡的不是成仙劫也算成仙劫,不過不是成為天仙。
老夫所言‘得道’,是指飛升天庭,得授仙箓,成為天庭仙官。
如果留在人間隨性而為,如那衡陽峪黑水河的七妖仙。
天誅地滅只是早晚之事。
縱然一輩子小心謹慎,還神通強大,躲過了天劫,也不能壽與天齊,早晚會老死。
不朽金丹才能不朽。
天仙也只是‘還丹’,更別說凡間所謂‘妖仙’,所結妖丹駁雜不純。
有了仙箓,獲封仙官,縱然沒有不朽金丹,也能與天同壽。
老夫已有萬年道行,如果再渡過一次天劫,便有希望向上蒼祈求‘仙箓’。
但‘與天同壽’還不是最重要的。
羽仙子可知曉‘得道飛升’的最大好處是什么?”
小羽搖頭道:“我現在連‘還丹’的影子都沒看到,實不知飛升有什么好處。”
“最大的好處是,吾等異類將不再是被仙人鄙視的畜生,不會再被得道高人隨意捕獵、打殺。”白老頭嘆息道。
小羽面有向往之色,問道:“前輩能發出這樣的感慨,想來在你們原本生活的中華上邦,沒有妖精吞吃滿城活人,反而是妖仙也活得小心謹慎?”
白老頭怔了怔,點頭道:“羽仙子果然心思敏銳。南瞻部洲的確和西牛賀洲不一樣。
在南瞻部洲,人族天地主角的身份毋庸置疑。
雖然也不乏妖邪迷人喪本之事,但從無大妖屠城滅國。
至少在太平歲月,妖邪多藏于深山大澤,不敢來人類國度胡作非為。
其實如今的西牛賀洲比上古年間唉,別說上古年間。
老夫年輕時也曾游歷四大部洲。
僅僅過去萬年,西牛賀洲的人族處境,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人族不愧是稟氣運而生的天地主角。
萬年時光,對大妖沒啥感覺,像是打了個盹,世界卻變了模樣。
唉,人族發展的速度太快,快得老妖們都有些跟不上時代。”
白老頭自己便活了近萬歲,親眼見證了世界的變化,感觸格外深。
萬年前的蜀東,甚至有大妖盤踞。
別說天門鎮、迎祥府這等大城,附近連村落都稀稀疏疏。
且大多數村落都是野人部落。
僅僅萬年。
對白老頭自己而言,似乎才“一代大妖”的時間,西沙域的世界完全變了樣兒,變得像中華上邦了。
現在,羽鳳仙覺得大妖敢在西沙域吞吃一城之活人,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在白老頭看來,西牛賀洲的大妖,吃人還吃得如此小心翼翼、提心吊膽、十分艱難,簡直是不可思議。
“咯咯咯”雄雞一叫天下白如今隆冬時節,外面依舊黑糊糊。
不過雞鳴一響,的確代表夜黑即將過去。
小羽意猶未盡地放下茶杯,從椅子上站起來,拱手向老狐貍行禮,道:“承蒙白老爹招待,如今天光將亮,晚輩也該告辭回家了。”
白老頭眼中閃過贊賞之色。
人類之家,太陽落山,天色已晚。
若無主人特意挽留,知禮的客人理應主動告辭。
鬼狐之家,顛倒陰陽,黑夜活動、白日如夜。
公雞打鳴,日出將至,代表天色已“晚”,到了該和客人分別的時候。
尤其是客人為生人。
談了一夜,白老頭知道她是第一次到狐之家做客,之前肯定沒人跟她說過這種規矩。
可她無師自通了。
“羽仙子,請再稍等片刻。”
他起身回禮,然后重新邀請她坐下,神色認真道:“今晚一敘,老夫對仙子的見識和雅量甚是欽佩,心中不由動了妄念,希望能和羽仙子結為干親,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和我結干親?”小羽指著自己,驚訝道:“能拜前輩為義父,實乃小羽之大幸。
可我的事跡,白老爹不曉得?您志在大道,和晚輩扯上關系,不太理智。”
她這種“人盡可爹”的人,怎么可能介意一位狐仙義父?
她對老狐貍頗有好感,又知道他志在仙道,很快要渡天劫。
這時候和她扯上關系,來自天庭的天劫,說不得直接將他劈死。
可如果老狐貍自信且堅持,她一定不再推辭,立即跪拜義父。
白老頭擺手道:“老夫將仙子當成了身份平等的小友,怎敢厚顏開口,要做仙子的義父?
老夫的意思是,你我平輩論交。
而我白家子弟中,不知哪一位能饒天之幸,成為仙子的干兒。”
“喔,讓白家子弟與我結為干親”小羽心里不樂意了,面上露出難色,“能得前輩看重,小羽誠惶誠恐,又暗中欣喜若狂。
但小羽知道好歹。
以小羽十三稚齡,豈敢妄自稱尊,成為眾哥哥姐姐的干娘?”
呃,讓她給別人當干兒,她無所謂,甚至十分樂意。
讓她收別人當干兒,自己當干娘,她反而像是被人占了大便宜。
白老頭看著她,語氣真誠道:“既然將仙子當忘年交,老夫也不怕露丑了。
白家雖人丁興旺,卻一代不如一代。
過不多久,老夫就要渡天劫。若失敗,自然身死道消,一了百了。
即便成功,老夫有幸晉升天狐,也得常駐天庭,侍奉天庭大神。
目前白家除了老夫,再無一人有成道之希望。
老夫希望白家子弟能和仙子結為干親,真真實實是有攀附之心。
仙子的義薄云天、嚴格律己,有圣賢之姿。
老夫活得久,也曾見過所謂的古之圣賢。
曾如同今晚,和他們秉燭夜談。
他們皆不負圣賢之名,讓老夫欽佩敬仰。
可圣賢之間也分高下,羽仙子就屬于圣賢中的上上等。
即便你只是個凡人,能有白家子弟拜入你門下,也是白家之大幸。
更何況你在道法上的天賦,更是世所罕見。
老夫斷定,天仙、金仙,都非仙子之極限。
今日白家子拜你為義母,來日必定受用不盡,甚至有望以異類的身份得證大道。”
小羽紅著臉,連連擺手道:“白老爹,你這碗迷魂湯美味到極點,我很希望是真的,可惜我有自知之明。”
“老夫是肺腑之言。”白老頭正色道:“狐擅卜,能與天地溝通。老夫即將晉升天狐之境,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覺。”
——你若真的擅長看相和卜卦,怎么看不出咱在意的壓根不是漂亮話兒?你要結干親,拿點實實在在的好處出來呀!
小羽心里剛有嘀咕,白老頭立即將手伸進懷里,摸索片刻,拿出一枚麒麟玉佩。
那玉佩有成人巴掌大,一時間竟無法看清其色彩。
因為燭光落在上面,閃爍五彩繽紛的光芒,光芒還十分耀眼。
白老頭老臉微不可查地抽動幾下,將玉佩遞到小羽身邊,道:“此乃傳承億萬年的上古靈玉,里面有一道‘天狐妙法’。
雖不是大神通,卻在講解天狐大神通之‘靈狐千變’的基礎原理。
請羽仙子憐憫老夫的一番心意,收下它當作拜親禮。”
結為干親后,逢年過節晚輩孝敬長輩禮物,理所應當。
可在拜親儀式上,晚輩送長輩拜親禮卻是十分罕見。
一般是長輩送禮。
小羽有些心驚:莫非老狐貍真的能掐會算,聽到了她的心聲?
可她從在梧桐林小道見到老狐貍起,便開啟了“心海如鏡式”啊!
呃,她也不想一下自己的嘴臉。
老狐貍都不需要掐算,也能猜到她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哎,前輩有命,晚輩自當聽從,何必拿出如此重禮?”
小羽連忙推拒——伸手去推玉佩,卻被老狐貍順勢將玉佩塞進她手里。
“此乃結親禮,是大禮,仙子切莫拒絕。”
老狐貍一臉嚴肅,仿佛她拒絕就是不守禮,不給他們白家面子。
小羽很是無奈,只得將玉佩握在手里,緊緊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