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有什么消息?羽鳳仙已經被關家取走仙骨?”李榮基強裝的淡定自若,出現了皸裂,露出內心隱藏得并不深的急切和興奮。
“還沒有,只是有了她昨晚和目前動向的消息。”玉大師緩緩搖頭,語氣和神態都異常淡定。
李榮基很失望,卻沒失態大叫,只悶悶地說:“關家究竟是什么計劃,為何還不動手?”
玉大師笑道:“殿下可是要親自參與到關家的計劃當中?”
李榮基面色一變,喝道:“玉大師,你忘記了自己的誓言?”
玉大師道:“誓言就在昨晚,此時回聲猶在,小僧豈敢忘懷?
只是殿下當時也說了,完全不關心關家如何做,只在詠河宮靜等最終結果。
即便知道了最終結果,也只淡然一笑,不會理睬后續之事。
現在殿下卻主動詢問關家的計劃。
小僧猜測,殿下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要親自對羽鳳仙出手,故而有此一問。”
李榮基冷笑道:“孤和羽鳳仙有什么仇恨?不過是些小沖突、小誤會罷了。
以孤的氣量,豈會連這種小事情、小人物都容納不了?”
玉大師笑了,道:“殿下固然胸懷寬宏、雅量容人,可有些事是沒辦法忍,忍不了也沒必要忍。
比如,羽鳳仙當著您的面殺人,還不止一次,殺的都是您的親近之人。
‘忍’字頭上一把刀,刀插在心口,不止一刀,她把您的心,捅得千瘡百孔。
唉,小僧也算有點閱歷見識,卻從未見過哪位人主,能忍下這種恥辱殿下應該明白,這不單單是恥辱,還是真實的威脅。
昨天早晨,羽鳳仙殺賀玄后,殿下應該多次與其對視,殿下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
李榮基面色數變,沉默不言。
“殿下不說,小僧來說,您一定看到了忍耐得十分辛苦的殺意。”
玉大師看著李榮基再次色變,笑得意味深長,“嘿嘿嘿,她想殺您,這顯而易見。
她想要殺死您的渴望,說不定比您想要她死的心愿更加濃烈。
您雅量容人,很能忍,‘心’上插滿了刀,依舊巋然不動。
嘿嘿,可羽鳳仙一個13歲的沙蠻,年少得志,目無尊長,不懂禮法,她能忍?
她能忍一時,卻不會一直忍下去。
殿下覺得她會忍到幾時?
嘿嘿,太子殿下,小僧得提醒你,她快離開西蜀了。
離開西蜀之前,她便不顧及趙真、賀玄的尊貴身份,悍然當街斬殺之。
如今即將離去,她還會在意區區外邦太子的身份?”
“她敢!”李榮基怒吼,“孤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
“她敢還是不敢,這從來不是一個問題。”玉大師輕笑道:“面對天帝,她敢當眾辱罵。對待真仙弟子,她敢當街砍頭。
那小小沙蠻子,身上沒長肉,劍骨上長得全是膽子。”
向天師皺了皺眉,道:“心中怎么想,并不重要。縱然是大秦人皇,也有無數人想要他死,可誰敢真正動手?
詠河宮肯定不如咸陽宮防衛森嚴。
可羽鳳仙但凡還有點腦子,都不敢將妄想變成現實。
只要殿下還在迎祥府,城隍和鬼神都必須庇佑他。
有關城隍和老道,護著太子回到黑龍禁衛的保護中,輕輕松松。
那時大軍圍殺之,鬼神從旁相助,城隍以神術鎮壓,太子麾下數十奇人異士施展秘法.真仙都未必能活下來。
羽鳳仙一個沙蠻,之前肯定沒這種見識。
但她參與過拐子山剿鬼。
關城隍掌控山川地脈的威能,她見過,也感受過,豈能不明白?”
李榮基稍微平靜下來,盯著和尚道:“玉大師,你沒必要挑撥孤和羽鳳仙的關系。
沒必要。
孤不會阻止你們謀劃她,但孤也絕對不會親自出手。
孤昨晚沒向你打聽關家的計劃,是因為你承諾,羽鳳仙昨晚就會死,馬上死,很快便有消息傳來,今早之前事情徹底結束。
整個過程,甚至不用一個時辰。
結果呢?
現在一夜過去,什么事也沒發生,什么消息也沒傳來。
你的承諾都未能兌現,孤還不該過問關家在干什么?”
和尚恭敬向他行了一禮,“小僧道歉。不是為了莫須有的挑撥之言,是因為小僧沒把話說清楚。
小僧其實在提醒殿下,羽鳳仙有殺您之心,也有殺您之膽魄。
她沒立即動手,是她的理智在苦苦壓抑心中殺意。
她忍得很辛苦,萬一關家失敗,她心中那根理智之弦會徹底崩斷。
那時,殿下危矣。”
“關家失敗.你怎么能允許關家失敗?!”李榮基勃然色變,“妖蟬,你昨晚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羽鳳仙死定了。”
和尚也不介意他怒極改變稱呼,只嘆了口氣,無奈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道理殿下懂,小僧也懂。
正因為小僧殺羽鳳仙之心堅如磐石、毫不動搖,故而要先考慮好各種最壞情況,確保羽鳳仙難逃生天。
可小僧之心堅決,不代表關家萬無一失。
換句話說,小僧來駐守于此的目的,就是確保關家萬一失手,羽鳳仙也別想活。”
“既然你有最后時刻出手,幫關家挽回大局的覺悟,還說什么孤危矣?”李榮基道。
和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再次鞠躬行禮,道:“多謝殿下信任,小僧一定在羽鳳仙發狂沖擊詠河宮后,全力出手,盡快將她擊斃!”
李榮基和向天師同時色變。
他們能信任妖蟬?
他們腦子又沒進水。
妖蟬此時的話,也不是什么友好的承諾,而是隱晦的提醒,甚至是威脅。
——你現在不做好應對羽鳳仙的準備,等她真的發了狂,沖進詠河宮,小僧可能立即出手,也可能坐山觀虎斗。
李太子,你敢拿自己的小命當賭注?
“妖蟬,你在算計孤?!”李榮基怒了。
昨晚妖蟬可不是這么說的。
他承諾此次過來見他,只是出于禮儀。
客人到主人家里辦事之前,先跟主人打聲招呼,避免誤會。
完全不需要主人干什么、幫什么。
主人毫無牽連,白拿好處,何樂而不為?
現在妖蟬卻在說羽鳳仙發狂沖擊詠河宮.這不是一種可能,而是妖蟬的計劃。
一旦關家失敗,羽鳳仙必定沖擊詠河宮!
哪怕羽鳳仙自己不來,妖蟬也會引誘她過來。
這不是在算計他李榮基,是什么?
如果給李榮基萬年地仙的力量,這會兒直接一劍劈向妖蟬。
玉大師神色淡然,道:“殿下,此時在屋外,有您招納的奇人異士、人仙強者,數十位之眾。
在詠河宮校場,還有三百黑龍禁衛。
三百黑龍禁衛若組成軍陣,由人仙率領,完全激發軍陣之威,小僧也得暫避鋒芒。
更別說迎祥府守備營,成千上萬的將士已收到命令,隨時準備帶著重弩、重騎,過來保衛詠河宮。
很顯然,殿下從未放松對自身安全之保護。
小僧即便什么也不說,萬一關家失敗,萬一羽鳳仙發狂沖擊詠河宮,殿下難道會引頸受戮?
小僧此時坦言一切風險,恰是以誠心待殿下。”
說到這兒,他發出深沉的感慨,“殿下可以懷疑小僧的居心,但千萬別低估小僧對羽鳳仙的恨意。
小僧必殺羽鳳仙。
這不僅是一句口號、一種覺悟。
小僧會為了這個目的竭盡全力。
對殿下,小僧本不會有多少善意。
可為了確保羽鳳仙必死無疑,小僧會對殿下抱有最大的善意。
剛才的提醒,只是善意的體現。”
李榮基心中依舊對妖蟬不滿,面上好看了些,道:“你別跟孤扯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只說關家有什么計劃,能不能百分百取走羽鳳仙的劍骨。”
和尚反問道:“剛才小僧述說了自己對羽鳳仙的恨意,讓殿下明白小僧的決心。
難道殿下不僅懷疑小僧,還同時懷疑溫丹霞對羽鳳仙劍骨的必得之心?
小僧、溫丹霞、殿下,我們三方,只有殿下決心最弱。
您要反省,而不是懷疑小僧和關家。”
李榮基又激動了,叫道:“孤最大的反省,是昨晚沒聽李安民的諫言,讓你這心懷叵測的家伙進了詠河宮大門!”
他憑什么要下定決心?
他理應風輕云淡,什么都不想、都不做,只需坐看關家、妖蟬和羽鳳仙拼殺。
現在妖蟬逼他下定決心,不就是想讓他在關家失敗后,第二波頂上去?
關家是炮灰,他李榮基是先鋒,妖蟬坐鎮后方,笑看風云。
憑什么?
和尚心中冷笑:你以為你還有得選?從按捺不住心中對羽鳳仙的殺意,跟老子見面開始,你就是先鋒,是跟羽鳳仙狗咬狗的炮灰!
“殿下,你若還是不放心,小僧可以再次發誓,萬一關家失手,小僧會擋在詠河宮前面。”他一臉誠懇地說。
李榮基深吸一口氣,道:“孤不用你擋在詠河宮門前,孤要你和關家一起行動,確保萬無一失。”
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嘆息道:“既然太子要求,小僧不敢不從,小僧這就去找溫夫人。”
說完他便轉身欲走。
“慢著”李榮基面色陰晴不定,道:“讓孤再想一想.”
和尚停步,神色平靜地面對太子爺。
李榮基又開始來回踱步,額頭上甚至肉眼可見地滲出一顆顆熱汗。
向天師心中焦急,卻不知如何諫言。
良久,李榮基停下腳步,聲音沙啞道:“你剛才說,有羽鳳仙的消息了?”
和尚道:“羽鳳仙昨夜埋葬了芍藥姑娘,并沒返回天寶居,而是去河里潛水。
在河里待了大半夜。
故而溫夫人沒機會動手。
但殿下不用擔憂,已有鬼神遠遠綴著她,機會很快到來。”
“什么機會,溫丹霞打算怎么做?”李榮基問道。
和尚沉默了一瞬,道:“老實說,小僧也不太清楚。”
“你說什么,你不清楚?”李榮基再次失態,高聲叫了起來,“你不是必殺羽鳳仙,決心堅如磐石嗎,怎么連這種關鍵消息都不清楚?”
和尚道:“小僧有殺羽鳳仙的決心,也有對溫夫人的絕對信任。
殿下,溫夫人賭上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她只會比你期待的更加用心。”
“她用心了,你就能完全放心?”李榮基叫道。
“唉,一個人若用心到那種程度,放不放心都不重要了。
你不放心,你使勁催促,她不可能做得更好。
只會擾亂她的心緒和計劃,把事辦砸。”和尚嘆息道。
這句話算是金玉良言,沒半點敷衍。
李榮基陰沉著臉道:“一旦溫夫人和關城隍下定決心,對他們的能力和計謀,孤當然信任。
但你既然說了存在‘萬一失手’的可能,我們當然要防備‘萬一’。
要防備‘萬一’,最好和溫夫人合兵一處。
在‘萬一’之不利局面,剛露出苗頭時,當機立斷,全力出手。
眾人聯手之力,肯定強過變故之后,各方添油加薪。”
和尚滿是贊賞地點頭,“殿下之言大善,小僧心悅誠服。
殿下可是要派人聯合溫夫人一起行動,甚至親自坐鎮關府?”
李榮基怒道:“孤說的是你!”
“喔,小僧明白了,小僧這就走。”和尚欣然允諾,轉身往外走。
“慢著”
在和尚出門前,李榮基又表情扭曲地叫住他。
他恨恨瞪了和尚一眼,才悶聲道:“你回去,回居賢閣待著。關家若有事變,立即來通知孤。”
和尚既不露出詫異之色,也沒追問他為何改變主意。
他很老實地點了點頭,“小僧明白了,小僧這就回去。”
然后他便真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