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基被無常帶走后,李文判等鬼神,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真人,可有收獲?”清河郡王神色緊張地問道。
玄隱真人明白他關心的,不是李太子的情況,而是他自己的仙緣。
“王爺,你沒發現嗎?前天晚上你從噩夢中驚醒,感覺仙緣離自己而去的時間,恰好與李榮基打破‘清水河之誓’的時間吻合。
幾乎是李榮基剛破‘清水河之誓’,未知的變故立馬發生。你的命數再次改易,你心有所感,故而噩夢連連。
這些事并非同時發生,卻是順序發生,因果相連。”
“清水河之誓?”清河郡王怔了怔,不解道:“這和清水河之誓有什么關系?而且,我沒背誓啊!”
玄隱真人道:“當初你和羽鳳仙在清水河上指水為誓,具體內容且不說。
你們指水為誓的目的,難道不是達成一個互不傷害、互相信任的盟約?”
“互不傷害.”清河郡王思索片刻后,點頭道:“這么說也不算錯。
我當時只想跟她劃清界限。
考慮到之前‘西沙滅蜀’的天命,我才提出各種要求。
確保她不會再次回到西沙養龍,也別參與王朝爭霸去了大秦,無所謂。
為了展現誠意,仙芝也代表我、代表李家,對她做了一些承諾。”
“如今榮基和妖蟬結盟,謀害她”清河郡王表情糾結,“雖然我不贊同榮基的行為,但羽鳳仙自己也取死有道。
她太過跋扈,屢次殺太子的門人,甚至當街砍殺,只為了屁大的小事。”
玄隱真人道:“如果她為了屁大的小事,殺了李榮基,則是她先背棄清水河之誓。
有什么后果,她自己承擔,與你們李家無關。
對了,當日你們指水為誓,除了天地共鑒,是不是還請燃燈佛作了見證?
唉,與羽鳳仙的任何誓言,都不能當兒戲。
別人發誓,神佛大多時候都不會理睬。
縱然天地有應,也是死后到閻王面前算總賬。
羽鳳仙發誓,天地立即響應,天帝、佛祖馬上替她立約,誰背誓誰倒霉。
前日,只差一點,但她忍住了。
李榮基沒忍住,和妖蟬聯手,先打破清水河之誓。
之后她殺他,不僅不背誓,反而印證了清水河之誓——背誓者永墜無間地獄。”
李靖宇遲疑道:“我還是不明白,榮基背誓,他能代表李家,卻不能代表我呀!我和仙芝沒背誓。”
玄隱真人道:“指水為誓本就是羽鳳仙和李家的盟誓。
是你代表了李家,而仙芝世子又代表了你。
李榮基身份太特殊,他是西蜀太子,是李家預定的家主。
我當然明白,你萬萬不愿意他代表你,可‘老天爺’認可他代表了李家。”
李靖宇面色數變,咬牙道:“好,就算榮基代表李家,他背了誓,要印證當初的誓言,不得好死,墮入無間地獄。可這和我的仙緣有什么關系?”
玄隱真人道:“我之所以認為‘清水河之誓’與你的仙緣有關。
是因為前天晚上李榮基剛背誓,你立即生出感應。
這是從結果倒推原因。
至于為何會產生這種因果.”
玄隱真人苦思冥想好一會兒,還是搖頭道:“我必須知道前天晚上羽鳳仙究竟做了什么。”
“羽鳳仙咋了?按照鬼神之言,她前天晚上在城外翠屏峴,埋葬紅袖坊的芍藥。”李靖宇道。
“她應該還干了別的事。你想,你的仙緣和清水河之誓有關,清水河之誓又和羽鳳仙有關.“
玄隱真人盯著李靖宇的面相,并以其氣運變化為根據,雙手快速掐算。
他擰成一團的眉頭逐漸舒展。
正常情況下,相士望氣,望到的只是當事人露出來的氣。
就向蒸籠放在鍋上燒,外面的人看到蒸籠上方熱氣滾滾,猜測里面溫度很高,卻不曉得里面究竟有什么,溫度具體多少度。
一個人的真正命運很難望出來。
李靖宇卻有些不一樣,他的命數旁人難以掐算。五莊觀與其存在因果連接,且得到李靖宇本人授權(曾在萬壽山舉行過特殊的祭祀儀式),玄隱能隱約看到“蒸籠”內的部分景觀。
“你,你的仙緣,清水河之誓,羽鳳仙,被一條因果線串連。
李榮基代表李家破了誓,清水河之誓影響到羽鳳仙的命數,讓她得到了什么,或者感悟了什么,做了一件平日不會做、或做不成的事。
那件事成功完成,直接導致你失去仙緣.至少做噩夢,心中悵然若失,有了仙緣離自己而去的感覺。
如此,有因有果,一條線連成一個圈,完整了,也結束了。”
李靖宇慌了,“不,不能結束!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心中仿佛失去什么,并不代表真的失去仙緣。”
玄隱真人嘆道:“先前李榮基也說,他那晚睡不安穩,同樣做了個噩夢,心如火燒,意似油煎,和你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
李靖宇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臉色煞白地哀求道:“真人,幫我!我不能失去仙緣,李家不能失去上古龍宮傳承。”
“關鍵在羽鳳仙!現在整條因果鏈基本清楚,就缺她一個。”玄隱真人道。
“那我們立即去找羽鳳仙。”李靖宇急切道。
“上哪找?”玄隱真人抬起頭,目光穿透城隍福地,看到外面的晨光,“天亮了,普善始終沒回迎祥府。
果然如我所料,她沒找到羽鳳仙。
羽鳳仙選在碼頭等我們,早就做好打算。
我估計她只是想確認,‘迎祥府之變’會帶來哪些新敵人,免得今后稀里糊涂,不曉得誰要對付自己。
她的目的基本達成,戰勝了曾問道,基本解決關城隍之死帶來的因果。
她等來了你和我,我們卻畏首畏尾,她明白了李榮基之死的份量沒啥份量。
她等到了普善,今后的‘靈山之敵’,從妖蟬換成了普善。
如果她真成了燃燈佛門人,或許還會做些什么。
唉,你看看,我們都以為她是必死之局,她卻已經撕開了第一層天羅地網。”
“我們下水尋找,去地下水脈——”見到玄隱真人變了臉色,李靖宇又改口道:“真人,我們去找曾問道,他是真仙,上次只是大意。
如果他能和河神聯手,必定可以拿下羽鳳仙。”
“曾問道或許有幾分希望,白龍王顯然被羽鳳仙打破了膽子,怎么可能聽你的?”玄隱搖頭道。
“不是白龍王,他不中用,我說的是流沙河玄龜河神。”清河郡王道。
“你能說服那頭老龜?他在大秦領了官職,得鎮守流沙河。
換在人皇政還在時,他敢擅離職守,到處亂跑,大秦仙人先斬了他。”玄隱道。
李靖宇苦笑道:“我哪指揮得動他?我是說他麾下眾多太保。
羽鳳仙和他們有仇。
如今只是進入地下水道,尋找羽鳳仙的蹤跡。
找到了目標,讓曾問道或者別人去對付羽鳳仙,不用太保們出手,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玄隱沉吟道:“先去見一見曾問道吧。”
片刻后,天門鎮寶安堂。
“啊,玄隱師伯祖!”見到兩位來客,閔神醫面色大變,慌忙走到玄隱跟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玄隱有些疑惑地打量他一會兒,“你認識我?”
他其實很多年沒下過山了。
當他的確很熟悉市井生活。
兩者并不矛盾,只因他活了萬年。
曾經,他在市井中生活多年,哪怕成仙后,也流年忘返,做了數百年的“俗人”。
但最近千年,他很少下山。故而對迎祥府、天門鎮的“名人”,并不是很了解。
“弟子乃——”閔神醫剛要自我介紹,瞥見周圍驚疑不定的學徒,連忙閉上嘴巴,先從地上爬起來,引兩位貴客去了后院。
避開眾人后,他才將自己的師父、師祖的名諱報了出來。
“喔,原來是玄葉小子的徒孫。”
玄隱有點尷尬,他連閔神醫師父——“旗云子”何珍,都不太清楚。
玄葉好像是五百年前得道的地仙?
他有點印象,勉強算是師弟吧!
鎮元大仙是地仙之祖,收過很多弟子。
僅授道而未收為弟子的地仙,數量更是多不勝數。
玄隱真人是正兒八經的五莊觀弟子。
閔神醫的祖師玄葉,并沒拜入鎮元大仙門下,但自認為老祖門人。
玄隱屬于站在臺上講話的領導。
玄葉都得在臺下聽講,閔神醫當年更是踮腳站在最后排,如同嘍啰。
嘍啰認識領導,領導沒見過嘍啰。
“閔大夫,‘河陽真仙’曾問道在你這邊吧?”
李靖宇雖在詢問,目光已投向后院那間最寬敞、門口最干凈的房屋。
他對閔神醫的師承很熟悉。
他才是玄隱真正的師侄——玄隱不承認,堅持喊他“王爺”。
“曾大仙服了藥,剛睡下沒多久”閔神醫有些猶豫,“雖然昨晚便送了過來,但我為他療傷,花了不少時間。
他身上的骨骼幾乎全部崩斷,臟腑也稀爛,丹田被毀,經脈錯亂,陰神瀕臨解體。
幸而我這兒有‘養魂丹’,幫他陰神恢復健壯,讓他能調動仙氣,配合我治療身上的傷勢。”
玄隱真人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問道:“你可知道是誰傷他至此?”
閔神醫面色不變,“聽說是羽鳳仙。”
“呵呵,他已經醒了,王爺,你去見他吧。”玄隱真人道。
“真人不見見他?”李靖宇問道。
玄隱搖頭道:“我自己都不愿進入地下水脈追殺羽鳳仙,憑什么鼓動別人去冒險?你去吧,我在外面跟這位小閔說說話。”
李靖宇點了點頭,走到門口,先叩門,再問道:“問道兄,是我,此時可方便一敘?”
河陽真仙在小羽這兒屬于傳說中的人物。
可對李靖宇,卻是數面之緣的老熟人。
他這一聲“問道兄”,絕非亂攀關系,他之前也這么喊,曾問道沒意見。
“你進來吧。”曾問道聲音虛弱且沙啞,有些變音。
李靖宇這才推門而入。
將房門關嚴實,仔細打量床榻上的河陽真仙。
被干凈的白棉布裹成了一個粽子,連腦袋都纏得嚴嚴實實,僅在嘴巴處露出一個葫蘆口大的孔。
“問道兄為真仙,又有閔大夫相助,恢復如初,應該指日可待。”
“多謝王爺關心,今次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以至于遭逢慘敗,貽笑大方。得人憐憫,才僥幸撿回一條命。”曾問道氣息倒是很穩。
經過大半夜的治療,他狀態的確好了很多。
傷勢不再惡化,反而在迅速恢復。
李靖宇眸光一閃,嘆道:“羽鳳仙狠辣無情、桀驁沖動,是事實,但她的確有幾分慈悲之心。
今晚她殺了不少人,也放過了很多我以為必死之人。
比如詠河宮三百黑龍禁衛,陳太平只是被放翻,沒死,黑龍禁衛多數手腕受傷,真正丟掉性命的沒超過三十人。
偌大的詠河宮,那么大的火災,燒死的宮女寺人,竟一個也無。
顯然是她精準控火的緣故。”
接著他話頭一轉,語氣跟著變化,“不過,有些不該死的人,還是死了。
比如榮基,比如關城隍,他們都是被形勢所逼啊。
嚴厲懲罰之,是應該的。可殺了他們,太過了。”
曾問道有些明白了,“王爺,你的意思是,要和我聯手對付羽鳳仙?”
李靖宇目光炯炯盯著他,問道:“確有此心,問道兄以為如何?”
曾問道沉默了好一會兒,沙啞道:“我沒法向她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