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伸下一根纖細鶴足,落在地上,隨后遲疑問道:“你是.”
季明心里咯噔一聲,沒想到自己在白鶴童子這里,竟是無半點印象,只好自我介紹的道:“金童,延壽宮中金福使者。”
“金童,蒼品金丹。”
白鶴緩緩點頭,對季明笑道:“老祖我果然英明,收下你這樣的小使,心中竟是無半點印象,只這一點足見我麾下能人之多,你此后亦要更加勤勉修行。”
“老祖明見萬里。”
季明眼觀鼻,鼻觀心的道。
一番違心的贊美后,季明指著地上百草子說道:“弟子一直謹記老祖號令,卻也時有為難,畢竟無有緣故,如何只憑個宮中銀祿使者出身的名頭,便要無端傷害于人。
一直到后來遇到此獠,得知此人乃是宮中銀祿丹精使,其人氣量狹小,構陷忠良,私刑報復,這才明白老祖的苦心。”
說罷,對白鶴老祖長拜一下,調足了白鶴的情緒。
“俗話說,觀一葉而知秋,窺一斑而知全豹,料想延壽宮中那頭蒼鹿能提拔此等賊人,其惡行劣跡怕是還在此獠之上了。”
“不可如此說話。”
白鶴搖頭肅然回道。
季明沉吟少許,直視于白鶴童子。
他沒有收回剛才的話,也沒有糾正剛才的話,自己已非從前一般,有時候輕易的軟弱,只會讓他辛苦煉就的蒼品金丹失去本來的光澤。
白鶴童子本是對眼前金福使者印象不深,見此使煉了蒼丹一粒,這才小有興趣,眼下這番態度,他的印象已是更深一分。
白鶴輕輕展翅,舒展那數丈高的鶴身,盡管這非是白鶴童子之真身,只是他的一縷念頭降下所化,其中透出的力量依舊令季明心中驚異。
白鶴輕張尖喙,俯脖說道“那頭鹿的氣量不大,不過到底也是老星君身邊的,而且他在南斗諸宮之內有不少好友,俱是一色蠢賊,遲早劫業加身。”
“金童,你做得不錯。”
白鶴修長脖子一扭,肯定的說了一句,又道:“你將我的話放在心上,老祖我心中甚喜。因我平日不在宮中,那賊鹿很是網羅了些鷹犬,敗壞宮中聲名。
我知你擒拿此人,必受了他那一點護身功德的反噬,待我多渡送你兩口福氣,使你往后免受此擾。”
季明心中一松,暗道這白鶴果然注意到他身上的異常。
白鶴細喙一吐,一股股金黃祥云噴出,涌入季明的七竅之內,靈臺之上如拭去塵埃一般,復歸于清明,而野草般的雜念也得到了控制。
季明頭一次感受到這些福氣的作用,或許是因為多了這幾口福氣的原因。
他如今已不求別的,只求日后別遇到巽十三郎那樣的天降橫禍,不然他真要仔細思考一下,這白鶴給的到底是福氣,還是倒霉氣。
正思索中,白鶴向他要去了頂上法箓,在箓上添了幾筆,“好了,金福直符上吏,往后你持這道法箓,陰神出竅,從而直入南天門中。”
直符上吏最大的職權就是在天上凡世之間傳遞符令法旨。
就拿雷部下一府一院二司中的直符上吏舉例,他們常常要神游在外,響應那些未受箓,也無關系的修士祈雨作法,幫助他們向雷部溝通作法的符令。
而像季明這樣在南斗諸宮下的天曹任職的,只有一些重要的齋醮儀式中需要他陰神出游來傳達符令。
這無疑是個肥差,也無疑是個苦差。
季明倒不指望在這上面能撈多少油水,只是直符上吏擁有陰神出游,直入南天門的權限,這是天下多少修士所夢寐以求,日思夜想的事情。
現在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上天,進入南天門中。
“天門。”
季明一時神往的道。
他心知現在還不是自己上天的時候,當下須以鞏固自身修為為第一要務,另外太平山上還有許多的瑣事在等待著季明,想想就感到頭疼。
季明自己還有一堆修行上的事情,如何顧得來山上瑣事。
但是他又眼饞于上府龐大的資糧,這樣看來組建屬于自己的小內閣,已是勢在必行了。
一時之間,他又想起直屬于道君的蟆社,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從蟆社之事可以看出一條規律,在通往太平真君的路上,那都需要籠絡到一個群體,一個利益相關方,不然縱使道行絕頂,亦難坐穩此位。
陸道君本身有上府和天河峰的鐵桿支持者,蟆社成員也是從山社內抽調的精英作為底子,所以陸道君的權力路線一直都是太平山的三峰一府。
離朱法師倒沒聽過有何異于道君的集權舉措,他天然有甲峰為背景,一直以來都是延續道君的風格,在三峰一府內籠絡子弟,擴大影響。
這種籠絡不是利益誘導,而是他那同道君一般,甚至更甚于道君的一顆公允之心,這同他的至人無情道可謂是相得益彰。
一個道君,一個法師,季明心中驚覺在三峰一府之中,似乎已經沒有多少自己發揮的空間,他的小內閣很難在這里推行下去。
太平山,真君上府。
百草子中途竄逃失蹤的事情,如同一塊大石砸在此處,蕩起的不是漣漪,而是一道道大浪,這事情所引發的震蕩比季明預想之中的還要激烈。
在三峰一府中,鋪天蓋地的都是關于季明公器私用,挾私報復的輿情。
不止如此,在陣陣喧囂的輿情之中,有人將這一次的事件,同百草子曾列舉一些關于靈虛子的罪責相聯系。
比如從前蘭蔭方中,靈虛子同錢家合謀,在二次斗法戰爭前夕,從大宗丹符戰備交易中賺取了巨額利益的事情。
如此的言論,幾乎將靈虛子這位新晉真人的名聲染黑。
在山上輿情愈演愈烈之際,便是玄壇真人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久之后,一道傳簡送來甲峰之上,有人見到玄壇真人在接到傳簡后,便消失在甲峰,有弟子詢問江紅瓊,江紅瓊只說玄壇真人不知去何處云游。
玄壇真人不知去向后,好事的弟子不敢去招惹靈虛子,畢竟「屠蠻魔將」的名號仍在山上流傳。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那些強烈的,沸騰的輿情聲勢,在沒有相關方的回應,沒有真君上府的表態,隨即逐漸失去它本該有的那一份熱度。
盡管有人暗中一次次的挑起輿論,但是無奈靈虛子穩如山岳,也靜如山岳,不管如何嚴重的指責,乃至于污蔑,都不予一丁點的回應。
當輿情冷卻,開始有其它事情占據三峰一府的眼球。
一些人以為靈虛子會翻出二君在南海所遭遇的苦難,好來為百草子之事正名,但是這左等右等,最后發現靈虛子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詭異的沉默,將一切針對靈虛子的輿情扼殺。
在山中,有人偶然見到靈虛子,發現他正在同群鳥說話。
有時是林中小雀,有時是池中白鷺,更多時候是烏鴉,大家猜測靈虛子一定會百鳥之語,正在暗中找出山中密謀誣陷之子弟,或許已經找出來了。
不知不覺,輿情似乎開始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