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道士身上的三幅刺青,像個氣息放大器,將周玄手中“銀杏心臟”所散發出的天神氣息,放大了數倍。
洪流似的氣息,在二層小樓里肆意沖撞,但只要從周玄的身邊流過,便緩緩流淌,溫順得不像話。
周玄的骨骼與血肉,受到了氣息滋養,身體里的疲憊、難受等等不太利索的感覺,都被天神氣息緩緩打磨掉。
“舒服。”
如果不是瞧李乘風已經快翻白眼了,他還愿意多享受一會兒。
周玄伸手將眉間的血滴擦去,將傀儡圖與自己的鏈接變得淺了些。
李乘風終于像卸下了千斤的重擔,從地上強撐著坐起,同時抹去眼角的淚痕。
不是他想哭,實在是身體難受到了極致,生理性的流淚。
“大祭司啊,我剛才像是真的見到了「痛苦與災厄之神」。”
正如云子良所說,升級版本之后的“偽造天神”,別說骨老會那群人了,哪怕真天神降臨,瞧了都得愣在原地,思考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分身。
“老李,骨老會的天官要你死,痛苦與災厄之神讓你活,你說你是該死還是該活?”
“該活!”
李乘風對于周玄的手段是不懷疑的,但是他與絕大多數的堂口弟子一般,總認為“香火決定了一切”。
無論你的手段如何高明,只要香火低了,做許多事情依然有鴻溝天塹,怎樣都逾越不過。
現在,
周玄告訴了他,香火之外,依然有諸多的可能性。
“大祭司,以后你便是我心中的唯一真神。”
他將一輩子獻給了骨老,骨老要他死,
他將自己的鏈接獻給了周玄幾天,周玄便一定要讓他活。
誰是他心里唯一的真神,已經無需再做選擇。
如今,
骨老會天官、痛苦與災厄之天神,留在他心里最后的信仰印跡,也被徹底清除。
血井與血井未來的大祭司,才是李乘風往后余生中的唯一追隨。
“有些人,不能單純拿香火去評價他。”
骨老廟中,
畫家與樂師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兩人喝著黃酒聊天。
連續幾天,兩人都在做著裝飾骨老廟的工作,但不代表兩人對外界的信息一無所知。
相反,
他們比骨老會的其余人,瞧得更加清晰。
在畫家和樂師的眼里,無論是盧玉升之死,還是碑王的隕落,都離不開一個人——周玄。
畫家是骨老的第一神職「司辰」,樂師則是「鐘官」。
兩人聊天聊到周玄后,開始判斷起周玄的未來,也因此產生了觀念上的分歧。
樂師說道:“周家大儺,出世的不是一個兩個,他們修九個堂口的香火,在香火層次低時,或許能攪動些風雨,但香火如果高了,他們便修不上去,難成大器。”
“有些人,不能拿香火去評價他。”畫家反駁道:“大都會里,有人見過盧玉升握著斷指出門,又見到不久后,周玄從大都會里走出,盧玉升的斷指,應該是周玄斬下的。
從周玄成為儺神,被箭大人神箭破棺之時算起,按照時間推算,他很難修到三炷香。
差著這么多的香火,便敢斬斷盧玉升一指,這份霸道,曾經的大儺不曾擁有。”
“霸道是要付出代價的。”樂師說道。
“但儺神本就應該霸道。”畫家搖了搖頭,說:“老樂,你別忘了,儺神是命運天神,天穹大地,萬物生靈,終究逃不過命運二字。
掌控命運,同時又被命運掌控——若是霸道,能凌駕命運之上,若是軟弱,命運便將他吞噬,
周玄的霸道,或許真能修出九個堂口來。”
樂師不接受畫家對周玄的評價,往廟墻走去,說道:“沒有人能修出九個堂口,以前沒有,以后也沒有,這是宿命,也是命運法則的一部分。”
畫家笑笑,他知道繼續辯駁下去,沒有意義,他對周玄的看好,不過是他自己的信心罷了。
同樣,樂師對周玄未來的不看好,也是出于他的信心。
信心不是真正的未來。
而且“未來”本身也一直都在改變
畫家曾經悟懂了一部分的時間法則。
他很清楚,時間籠統的分成了四個區間,
過去、現在、未來,以及很少有人知道的區間——無序。
一個人在現在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影響到未來。
但影響未來的,
不光是現在,
還有過去與無序。
不光人的未來在改變,這方大陸天地間最至深隱秘的未來,也在改變。
比如說符經,它記錄下的文字,從來不是恒定不變的,它也在更改與變化,只是這種更改變化的周期,很長很長,
除非……有人在時間法則中,修改了什么……
畫家重新拿起了丹青畫筆,走到了廟墻前,繼續勞作——事關對神明的虔誠。
有很多堂口,他們對于背后異鬼與神明的虔誠,只是表面功夫,通過獻祭、供奉香火,粗暴的滿足神明的需求。
對于畫家和樂師來說,
這遠遠不夠,
神明也熱愛美,熱愛美妙的歌聲與精致的繪畫。
“弟子在縱情享樂,聲色犬馬之時,有沒有想過,你們所鐘愛的,神明也喜歡?”
畫家與樂師懷抱著別樣的虔誠,每月骨老會聚會之時,會提前一個星期,在集會所在的骨老廟墻壁上,繪制精美的壁畫。
畫的種類很多,山水圖、美人圖、花鳥圖,有時候又會繪制神明曾經的史詩事跡。
而在畫家繪圖時,樂師則會利用自己的歌喉,唱著諸多美妙的曲子。
曲風多變,有井國一直流傳的五聲調式、山間鄉土的山歌民謠,甚至明江府最近流行的百老匯音樂也會涉及。
兩人用歌唱與繪畫,為神明提供觸及心靈的享受。
在畫家將“獵犬秋狩”的壁畫做完后,離墻壁遠了一些,仔細打量了一番,心滿意足的點頭,然后在壁畫的右下角,題上了《韓盧宋鵲》的標題。
韓盧與宋鵲,都是井國古時的犬名,韓盧代表了獵犬的勇猛無畏,宋鵲則是極致速度的代名詞。
在樂師的五調式樂的吟唱下,壁畫中的獵犬,竟活了過來似的,在畫中奔跑圍獵,于此同時,廟中似乎傳出了若隱若現的歡快笑聲。
樂師還在歌唱,畫家的工作已經完成,他在虔誠的跪拜了壁畫后,起身離開了廟宇。
連續七天的敬神儀式,終于落停了,神明很滿意,畫家則該去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老李,你就敞開了活著,明天,我給你演一場大戲,讓你成為最亮的骨老。”
周玄將背著傀儡道士的李乘風,送上了車。
尸體擺好,周玄還伸手拍了一把李乘風的肩膀,說:“把心放肚子里。”
“多謝大祭司,對了,你教我辦的三件事情,
圖書館已經被古玲接手了,
忤作堂主的住處,我已經找到了柳鐵嘴,這人的江湖消息很靈,就這兩天,便能將忤作堂主的住處,打聽出來,
至于追查饑餓,追查蛇瘤的事情,目前確實沒有眉目。”
“饑餓現在誰在查?”周玄問。
“城隍的青風和四位風字旗的香主在查,痛苦學者負責調度,但是也沒有進展。”
“還沒進展?饑餓犯下這么多的食人命案……”周玄覺得這辦事的效率太低了。
“很難查的。”
“難查也好,饑餓越來越兇殘,明江府快要進入人心惶惶的地步,骨老再查不出個名堂,怎么給明江府數百萬老百姓一個交代?
他們給不了交代,就是我們的機會,用查出饑餓的代價,換取血井人腦。”
周玄已經有了謀劃,但還是需要等到集會塵埃落定之后,由李乘風與骨老會完成交涉。
“若是有大祭司介入,饑餓一定能盡快歸案。”李乘風現在對周玄的信任,開始變得盲目。
“接手了才知道。”
周玄送走了李乘風后,回到了店里,給司玉兒打了電話,讓她幫忙把白光約到大都會。
“周大哥,你是見色起意了?要和白光談一場戀愛?”
“想啥,我就給白光介紹工作,她在百樂門混得不是不如意嗎,我約她到大都會當歌星。”
“那挺好,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司玉兒收了線。
周玄則換了干凈大褂,準備出門,出門前,他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做——測測自己新香火的手段。
一副傀儡圖刺青、一副“無字天書”刺青,已經將周玄的香火燒到了四寸半,而且香火還在繼續燃燒。
按照正常的刺青堂口進度,周玄香火已經是五炷半了。
他又可以學習新的刺青圖。
但周玄考慮到香火燃燒的速度還不錯,想再等等,看看這波香火能不能直接燒過五寸。
若是能燒過去,只需要使用一次回殿機會,便能學到五炷香、六炷香的刺青圖。
節約一次回殿機會。
“只有兩次回殿機會了,得省著點用。”
新的刺青圖暫時不學,但是骨牙卻有一層新手段了。
周玄問呂明坤:“五師兄,以具為兵的堂口,第五炷香的手段是什么?”
“你香又燒了一寸?”
“是啊。”
“第五炷香的手段叫「神兵離手」。”
“第四炷香叫「神兵回手」,第五炷香叫「神兵離手」,名字這么像?”周玄問。
“第四炷香時,手一招,神兵便會回到手里,第五炷香時,你想用兵刃釘誰,感知目標,神兵便會朝目標釘去,不需要靠練出來的準度,只要感知力強就行。”
呂明坤說:“以具為兵的堂口,五炷香是分水嶺,五炷香之前,更像民間的武夫,想要厲害,也要打熬體術功夫,我打小便練飛刀,練了七、八年,
五炷香之后,反而注重感知力了,徹底回歸到神人陰人的領域,你可以嘗試利用感知力,去釘某個目標。”
周玄周圍掃了一眼,瞧見半米外的桌上有個桔子。
將感知力鎖定在了桔子上。
“嗖。”
周玄還未使力,手中骨牙便飛了出去,將桔子穿透后,落于桌面上。
他再使出「神兵回手」,手輕輕一招,骨牙自動回了手上。
“這豈不是無敵?”
周玄第一次有種劍仙的感覺。
“目前離無敵遠著呢,更多用于偷襲。”呂明坤讓周玄釘他。
周玄真不客氣,感知到五師兄的袖子下擺——他怕把呂明坤釘出事兒來。
顯然,
他想多了。
呂明坤注意著骨牙的尖端,以尖端的方向,判斷好骨牙的線路后,將手一抬,便輕松躲過。
“人不是個桔子,會動的。”呂明坤笑著說。
“而且,小師弟,神兵離手,只能在離手前,于心中規劃好線路,通過感知,讓神兵按線路行進,你可以在線路中規劃好兩個目標,也可以是三個,你的感知力越強,規劃的目標便越多。
感知力極強的人,掌握神兵離手之后,一定是個暗殺高手,但是對于你來說,好像用處不大。”
呂明坤說:“你的五炷香是儺力催動,手段能強行使出來,但是效果大打折扣,你神兵回手的距離只有一米,那離手的距離依然只有一米。”
“都不如我老云尿得遠。”云子良找準了機會,損著周玄。
“你竟然能尿那么遠?”
呂明坤只要嘲諷老云,總能火力全開。
云子良:“……”
周玄則對呂明坤說道:“五師兄,神兵離手對別人來講,或許只能用來偷襲,但對我來說,好像是進攻利器。”
“你米把遠的骨牙還想進攻?”云子良只覺得周玄在搞笑。
周玄卻走到門口,與呂明坤拉開了五、六米的距離,說:“五師兄,你要小心,我的進攻狂潮來了。”
呂明坤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周玄將感知力分散成了六股,分別鎖定了呂明坤的左右衣擺、褲腳、袖口,同時發動了血井改造過的“神行甲馬”,
頓時,周玄的身形消失,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呂明坤身前半米的位置,骨牙朝著呂明坤左邊衣擺勁射,
呂明坤瞧見了牙尖方向,身形往右邊移動,躲過了第一擊。
但骨牙的行進路線,已經被規劃好,速度不減,繼續攻向呂明坤。
這次呂明坤已經很難辨別骨牙的牙尖方向了——骨牙才出手時,速度還不夠,眼力快能瞧清楚牙尖,但此時,骨牙已經起了速度,眼睛便難以跟上。
他完全靠著本能,連續躲了骨牙的第二擊和第三擊,
再往下的進攻,他已經沒有把握躲過了,便蹬踏地面,身形往后一躍,拉開了與周玄的距離。
神行甲馬再次發動,
才拉開的距離,又被周玄的瞬間移動給填補了回來。
但因為呂明坤已經閃躲好幾次了,周玄利用感知預定好的線路,此時顯得很凌亂。
他自己都不知道骨牙會釘向五師兄的什么地方。
呂明坤袖中吐出了兩柄竹葉刀,憑著多年的戰斗嗅覺,連連擋了周玄骨牙兩擊,
但他力道已然使老,難有變化,只能旋起了身子,來了個“鷂子翻身”,靠著腳尖挑到骨牙尾部,才將周玄的六擊一一躲過。
此時,他已經滿頭大汗。
云子良托著茶壺,表情很呆愣,說:“原來血井改造的神行甲馬,竟然是這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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