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家父子這次談話的三天之后。
也就是十一月十一,耿煊將洪銓、程輝、謝航等人吸納進入巨熊幫,新增十點白運,消弭十點黑運的當天。
下午。
吳暉快步闖入安樂館,進入吳益的書房。
吳益,吳有信父子正在房間內低聲商議著什么。
見他腳步匆匆的闖進來,吳有信止住了說話,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
吳益抬頭看向吳暉,問:“何事如此慌張?”
吳暉道:
“大兄,就在前不久,貴豐檔有位賭客輸光了身上現銀。
在旁邊幾人聯手做局的老千的攛掇下,將隨身攜帶的一個木匣壓在了賭桌上。
您一定想不到里面裝的什么!
那是整整一百顆補血丸,就那么裝在一個只用了一塊綢布鋪底的木匣之中。”
吳益、吳有信二人聽了這話,都是一愣。
臉上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神色。
“一百顆補血丸,就這么隨意裝在一個木匣之內?”
吳暉點頭道:“是的,按照補血丸現在安樂集的市價,這一百顆補血丸,可是能賣出三千一百多兩的高價!”
“當時我正好就在貴豐檔,見這事有古怪,就讓人將這賭客捉到旁邊一個房間里詢問。
我只是問了兩句,還沒有上手段,這個膿包就竹筒倒豆子,將什么都交代了。”
“原來從上月下旬開始,他就在偷偷往咱們安樂集倒賣補血丸。
包括這一次那木匣中的一百顆,他已經往咱們安樂集偷偷倒賣了九百顆的補血丸!
咱們這里補血丸的市價現在漲到了三十一兩一顆,他就用三十兩一顆的價格偷偷往外賣。
即便如此,每一顆他都還能賺到一兩半,因為這些補血丸,都是他用二十八兩又五百文一顆的價格,從別處買來的!”
聽到這里,吳益,吳有信父子二人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兩人相視一眼,吳有信道:
“會不會是外地藥行所為?”
商人逐利,如水勢就下,乃自然天理。
赤烏山周邊,包括補血丸在內的各類修煉物資,以及其他成藥的價格都在往上猛漲。
別處藥行看了,自然會有所行動。
現在這些悄無聲息的流入安樂集的補血丸,就像是從高處流入洼地的流水一般,是利益驅動下的變化。
如果是這樣的情況,他們即便知道了,也很難有什么好辦法。
他們自然可以對這個賭客做出處理。
但可以肯定的是,做這種事的,絕不止這一個賭客。
他們也不可能禁止安樂集的修煉者購買這些從外地涌來的、更低價的修煉資源。
吳益卻搖了搖頭,輕聲道:
“忘了我之前說的嗎?修煉資源和其他各類藥物的緊缺,可不會只限于咱們這一片,這是波及整個元州的變化!”
吳有信恍然,以玄幽二州的體量,要做戰前的各類物資籌備,絕不可能只盯著赤烏山周邊十七家集市。
“一級代理”無憂宮,這一次合作的對象,也絕不止于他們這一片。
很大可能是元州境內所有大規模產出藥物、以及大規模產出糧食,乃至鐵器兵刃的地方,都會遭到有針對性的“狙擊”。
現在這樣的消息之所以還沒有擴散開來,一來信息的傳遞需要時間,二來元州素來又是以鄰為壑的局面。
在情況惡化到一定程度之前,身在這口溫度在逐漸上升的“元州大鼎”中的蕓蕓眾生,很難有切身的感受。
等到都有了“痛感”之時,那已經是——
沒救了,等死吧。
吳益看向吳暉,問:“那些補血丸在哪?”
吳暉探手入懷,將一個木匣取出遞到吳益面前。
吳益打開木匣,剛一打開,補血丸特有的氣息便已撲鼻而來。
但看著木匣中滿滿一匣的補血丸,吳益卻是愣了一下。
“這是用多種配方煉制出來的吧?”
只因那些補血丸,從外觀上看,呈現出多種不同的顏色。
除了赤烏山周邊比較常見的,呈深褐色的補血丸之外,其他四種補血丸的顏色,都與吳益以往所見有些似是而非。
他取過每一種補血丸,湊到鼻尖輕嗅。
除了深褐色的補血丸氣息與他的記憶完全吻合,其他四種補血丸,都有些許的不同。
而吳益的神色,也在變得越來越凝重。
吳有信見狀,也有樣學樣,從木匣中取出那些顏色不同的補血丸輕輕嗅了起來。
“有什么感覺?”吳益問。
“這……除了深褐色的這一種我比較熟悉之外,其他的我都是第一次見。”吳有信道。
吳益點頭,將所有補血丸重新放進木匣之內,問:“喬大師走了嗎?”
吳暉道:
“原計劃昨天就會啟程返回元京,不過,據說忽然有了一些靈感,要整理一些筆記,就在我們安排的府邸中住了下來。
按照現在的情況,應該還會再等幾天才會離開。”
吳益點頭,拿起木匣便大步往門外走去。
吳有信見狀,快步跟上。
剛出門,吳益就頓住腳步,對吳暉道:
“你現在去各處摸一摸情況,了解一下這段時間大概有多少補血丸還有其他藥物以這種方式流入安樂集。
若是有結果,分別帶一些樣品來喬大師府上,我現在就去他那里。”
“是。”
吳暉應了一聲,便立刻出了安樂館,領著一批吳家子弟與安樂集護衛行動了起來。
而他最先摸底的對象,就是手中活錢最多,也最愿意在自身修為上下本錢的吳家子弟以及安樂集護衛這兩個群體之上。
吳有信跟上吳益的腳步,大步出了安樂館,快速往喬大師的住處趕去,一邊低聲問:“爹,您可是已經有了什么判斷?”
吳益道:“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先看看喬大師如何說吧。”
很快,兩人便大步進入安樂館旁邊不遠處的一棟府邸之內。
當他們強行闖入書房,正在低頭書寫記錄著什么的喬大師抬起頭來,不滿道:
“不知道我這不接受拜訪的嗎?”
即便看清來者是吳益、吳有信父子,他的神色也沒有好看多少。
他一手拿筆,沒好氣的道:“看來,我不適合在安樂集繼續待下去了。”
吳益也不說什么,徑直上前,將手中木匣拍在喬大師身前的桌案之上。
“喬大師,我這收到一匣補血丸,想讓您幫我掌掌眼。”
喬大師瞥了木匣一眼,眼神沒有任何波動,反而因吳益直接用木匣將自己的筆記遮住而滿是不悅。
撇嘴道:“補血丸有什么好看的?這東西我早就看膩了,你要是能拿出點新東西,我倒是可以幫你看看。”
吳益不說話,直接“吧嗒”一下打開木匣,道:“您看看。”
本只隨意朝匣中瞥去的喬大師,眼神在看見匣中補血丸的第一時間,就凝固了。
他直接無視那些深褐色的補血丸,而是將那另四種顏色的補血丸分別取了一顆放在掌心,然后如同品鑒絕世珍寶一般一顆顆仔細觀察起來。
“這……這都是新配方煉制出來的補血丸!”
“有沒有可能是從外州傳過來,您以前只是沒有見過?”吳有信問。
喬大師瞥了他一眼,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亂說話。”
說著,他沒再解釋,而是移開木匣,取過一顆色呈琥珀色的補血丸拿在手中,對照著自己正在整理記錄的筆記,喃喃道:
“看來我的思路是正確的,只可惜,已經有人先我好幾步,已經將事情做成了……那我這些天,到底是在做什么?”
喬大師臉上露出失落神色,忽然伸手拿起那些剛剛寫下的筆記,三兩下就撕了個粉碎。
他忽然抬頭看向吳益,問:
“這些補血丸你從哪里得來的?……這次你們還請了別的制藥大家?
能不能替我引薦一下?我想過去拜訪一下!”
吳益卻問:
“您是否能夠看出,這些補血丸大概都是什么時候出的爐?”
喬大師一愣,盯著吳益看了一陣,便繼續看著手中那幾種用新配方制作出來的補血丸,卻是并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吳益道:
“您也想與這位大師切磋交流,對吧?……可這位大師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
您若能提供一些消息,等我尋到這位大師,定讓你倆交流個痛快!”
許久之后,喬大師頭也不抬的道:
“這些補血丸,都是在數日之內熬制出來的。
最早的,成丸之期不會早于十月上旬。
最晚的,成丸之期不會晚于十月下旬。”
聽了這話的吳益,有那么一瞬,眼神忽然明亮如星。
不過很快,就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就在這時,一位安樂集護衛從外面匆匆而入,將又一個木匣交到吳益手中,低聲道:
“大館主,暉主事剛剛在吳家巷抓到一個男子,此人正在向幾個吳家子弟兜售精元丹和安神丸,東西都在這里。”
吳益輕輕點頭,打開木匣看了看。
數量雖然比那一匣補血丸要少許多,但精元丹和安神丸的價格同樣都比補血丸高許多。
這一匣丹丸的價值,還在那一匣補血丸之上。
吳益親自確認了一下,便將打開的木匣直接放在喬大師面前,問:
“這一匣您再幫我看看。”
喬大師沒再說話,只是拿起精元丹和安神丸仔細品鑒起來。
過了一陣,他才緩緩道:
“這些精元丹和安神丸的品質都是極佳,出爐時間,應該都在上月下旬。”
“勞煩大師了。”
吳益將兩個木匣合上,全部收入懷中,只拱了拱手,便往門外走去。
“等等。”
看著吳家父子就要出門而去,喬大師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吳益站定腳步,轉身看著他。
“大師還有話說?”
“……那些補血丸,能不能分別給我幾顆?……我不白拿,我給一百兩銀子一顆。”
吳益盯著喬大師,忽而展顏笑道:
“大師說這話就見外了。”
說著便伸手入懷,重新取出那個裝補血丸的木匣,五種不同的補血丸,分別取出五顆,輕輕放到喬大師身前的桌案之上。
“大師若還有需要,開口說一聲就行。”
說罷,再不停留,父子二人立刻出了安置喬大師的府邸。
吳益對那名安樂集護衛道:
“去把那兩人都帶到安樂館來。”
“是。”
護衛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重新回到安樂館,等待將人送來的時間,吳有信低聲道:
“爹,您有什么判斷?”
吳益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他,道:“你呢,看了這么久,難道還沒自己的想法?”
吳有信神色不改,低聲道:“我自然有些想法,就是不知道和父親所想是否一樣。”
“什么想法?”
“這些丹丸成丹的時間,正好就在咱們的車隊出事之后不久。
數量如此之多,規模如此之大,這需要用到多少藥材?
這恰好就發生在咱們車隊失蹤后不久,我不相信這是巧合!”
吳益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你覺得咱們現在應該如何做?”
吳有信咬著牙,握著拳,眼中露出兇光。
嘿嘿道:
“如何做?還能如何做?
當然是將這伙兇徒抓到,然后碎尸萬段!”
因為對方做得太過周全,也因為現場被破壞得太過厲害,更因為百源集的牽絆。
吳有信雖然始終沒有忘記那座人頭京觀,還有消失掉的價值超過百萬兩的車隊。
可這一個月以來,始終沒能找到任何一點有用的線索。
現在,對方的“馬腳”,終于以這樣一種讓他們感到驚喜的方式暴露了出來。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當然是要緊緊地抓住,將那伙兇徒完完全全的揪出來!
很快,那個在貴豐檔用補血丸做賭資的賭客,在吳家巷兜售精元丹、安神丸,最終落入吳暉掌中的倒霉蛋都被送來了安樂館。
看著兩個雙腿發軟,已經嚇得沒有一點血色的男子,吳有信道:“我來問吧。”
說著,也不等吳益回話,便一手一個,如同拎雞仔一般,拎著兩人進入旁邊的房間。
很快,房間內便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求饒聲,詛咒聲。
最后,全部變成了求死的聲音。
然后,吳有信想要的信息,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從他們嘴里“流”了出來。
半個時辰之后,吳有信從變得安靜的房間內走出。
渾身依舊素凈整潔的他,身周卻彌漫著一層濃濃的血腥氣。
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塊白布,仔細的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最后,他將已經染了許多血色的白布扔到一邊,對吳益道:“爹,我要回百源集。”
吳益點頭道:“你先去,摸摸百源集的情況,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帶人過來。”
他剛才在門外聽得非常清楚,吳有信了解到的情況,他也全部了解了。
吳有信重點問了兩個信息。
一是這兩人都是在哪里,從何人手中拿的貨。
兩人的回答,完全不同。
那個賭客,是從百源集一個車行管事手中拿的貨。
而那個去吳家巷兜售精元丹、安神丸的倒霉蛋,卻是從萬順集的一個車行管事手中拿的貨。
萬順集與安樂集、百源集一樣,都是“北八集”之一。
管中窺豹,從這信息中,已經可以看出,這個倒賣的規模有多大。
很可能周邊十七家集市,都有涉及。
而吳有信還從這兩人口中知道,這段時間,就他們知道的,做這個倒賣生意的人,就不止他們兩個。
可直到今天,安樂集才意外發現此事的端倪。
一來,這說明做這倒賣生意的人都非常注意保密。
發財的買賣,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另一方面也說明,那個真正隱在幕后的操盤之人,在有意的避開安樂集。
而這恰好反過來印證了他們心中的猜測。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為什么偏偏避開安樂集?
父子二人都有一個判斷,無論是那個百源集的車行管事,還是萬順集的車行管事,同樣不是車隊兇案的真正參與者。
他們很可能只是這個藥物分銷環節中的一環。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距離真正的源頭,也就是他們想要抓獲的那群兇徒,也必然更近。
從他們嘴里,必然能挖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在萬順集合百源集這兩個突破口之間,吳家父子毫無疑問選擇了百源集。
看著吳有信騎上玄幽馬,領著一群安樂集精銳遠去,吳益嘴里輕聲道:
“看來,要徹底消化這百源集,還任重而道遠啊。”
要是他們對百源集的掌控也達到安樂集這種程度,吳益相信,早在更早之前,就應該有人主動將這線索匯報上來了。
十一月十一,上午。
康樂集內。
一名外人不知來歷,只知道名為朱翼的男子,被樊大館主親自招攬,成為黑袍護衛的領隊,也因此成為康樂集的坐館。
自從段天鵬死亡之后,黑袍護衛重新有了自己的主心骨。
此人到任的時間,也就比范宏盛擔任車行會長的時間晚了幾天。
此人到任之后,除了第一天與其他坐館見了一面,其余時間,都與一眾黑袍護衛泡在一起。
在他強大的實力和不俗的手腕之下,自從段天鵬死后,行事便有些散漫遲鈍的黑袍護衛群體,慢慢的重新有了自己的鋒芒和行動力。
就在耿煊將洪銓等人納入巨熊幫的這個上午。
朱翼來到安樂館,見到了樊綦大館主。
“阿翼。”
樊大館主正在烹茶,見朱翼進來,招呼了一聲,便繼續洗杯沖茶。
順手就將旁邊另一個空杯倒滿。
“綦哥。”朱翼喊了一聲,便坐到樊綦對面,順手就將第二杯茶移到自己身邊。
“怎么樣,那群刺頭還鎮得住吧?要是有誰不聽話,你跟我說。”
“你這把我當小孩子呢,要是連這些家伙都鎮不住,我不成廢物了?”
若是其他坐館聽到了兩人私下的稱呼,和親密隨意的舉動,一定會驚訝于兩人的關系,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為親近。
兩人就著黑袍護衛的事情隨意閑聊了幾句,朱翼將杯中茶飲完,在樊綦給他續茶之時,終于說起了正事。
“綦哥,我覺得魏萬宗還有范宏盛你要多留意一下。”朱翼提醒道。
正在提壺續茶的樊綦聞言,頓了一下,從壺嘴傾出的水線都停了兩息,這才重新續上。
“怎么忽然提起這事?”
“你不覺得,他們的屁股,很有問題嗎?
你給了他們這么大的權柄,打開了集市一直以來對周邊里坊的限制。
給了他們更大的成長空間,可他們是如何回報你的?
他們用著坐館的身份,謀的,做的卻都是里坊的事情!
據我了解,原本各家里坊還多有隔閡,彼此之間很少有什么往來。
可因為魏萬宗和范宏盛這兩人成為坐館,再加上藍袍護衛與車行護衛這兩個紐帶,八家里坊正在快速的合流。
這段時間,他們做的雖然隱蔽,但很多跡象都在表明,他們正在齊心協力的做一件事。
……我不信綦哥你對此沒有一點察覺!”
說到最后,朱翼目光灼灼的盯著樊綦。
樊綦放下茶壺,問:“你想如何做?”
朱翼道:“我想暗中抓兩個舌頭,問問他們究竟在搞什么鬼。”
“別!”樊綦立刻開口阻止道。
朱翼一怔,看向樊綦,眼中滿是驚訝。
樊綦看著朱翼,認真道:
“阿翼,你現在替我好好拿著黑袍護衛,不要讓他們亂來,都規規矩矩的待在集里面。
要是有那不安分胡亂生事的,你直接給我處理了。
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其他的,你都不要去管。”
“……好。”
雖然滿心的不解,但見樊大館主說得鄭重,朱翼也就認真的應了下來。
朱翼離開之后,樊綦忍不住“咳咳”連咳數聲。
他伸手按在胸口,隨著咳嗽,近乎撕裂一般的痛苦從五臟六腑蔓延開來。
昨夜,若非他處置及時,將那即將在體內全面爆發,澎湃而肆虐的勁力大半引導而出,讓整面墻壁替他背了鍋。
那股勁力一旦全面爆發,他的身體很可能從胸腔出斷開,被徹底炸成兩截。
“流年不利啊,怎么事事都讓我碰上?”
心有余悸的樊綦低聲嘟囔,感覺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什么離譜的事情都能讓他遇見。
至于朱翼匯報之事,他又不是瞎子,當然有所察覺。
很多變化,甚至是他樂于看到,暗中推動的。
雖然,有的變化來的太快,太猛,超出了他的預期,也漸漸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有了昨晚的教訓,他打定了主意,自己必須謹守四字原則。
“靜觀其變吧。”
洪銓、程輝、謝航等人加入巨熊幫,新增十點白運,消弭十點黑運。
耿煊開始靜靜等待“大禍臨頭”。
可左等右等,從上午到下午,從白天到晚上,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萬福坊平靜依舊,魏家大院一如往常。
一覺醒來,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十二日的清晨。
依然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倒是他本人的實力,在這平靜的等待中,又有了一個小幅度的提升。
這個白天,耿煊消耗了七十二點紅運,將劈空掌、無影腿、重擊九式、陰風化骨掌全部從大成境界向上提升了一階,全部達到大師境界。
——劈空掌、無影腿、重擊九式分別消耗十六點紅運,陰風化骨掌消耗二十四點紅運。
深夜。
安靜的魏家大院忽被由遠及近的密集馬蹄聲驚醒。
值崗的哨探立刻對羅青等人發去了示警,耿煊更是趕在羅青等人趕來之前,便已出現在大門之外。
當耿煊來到大門口時,一行二十余人的馬隊也剛好來到魏家大門之外,勒馬止步。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魏萬宗、范宏盛、柴爺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以及各坊善于戰斗的煉骨境好手。
一行人翻身下馬,在魏家大門外的臺階前停下。
他們看著站在臺階上的耿煊,神色都是異常的難看。
耿煊掃了一圈,問:“發生了何事?怎么一個個臉色這么難看?……你們現在不是應該在賣藥酒嗎?怎么樣,藥酒賣完了嗎?”
魏萬宗道:“藥酒都被我們緊急處理掉了,若無意外,再過兩三個時辰,運銀車隊應該就要回來了。”
耿煊聞言,驚訝道:
“不是,那至少是上百萬兩的巨款吧,你們怎么扔下車隊先行,不護送著一起回來?”
魏萬宗搖頭道:
“我們回來,是要立刻組織各坊,應對即將到來的大危機。
運銀車隊,能順利回來自然最好。
要是出了問題,那也是天意讓我們發不了這筆橫財。”
“究竟發生了何事?”
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的耿煊還是如此問道。
“昨日晚間,百源集的一個車行管事被吳有信抓住了。
之后不到半個時辰,這個車行管事包括他的家人,從剛出生的幼兒到齒發脫盡的老人,全被集中在百源館外的街道上當眾處決。
緊接著吳有信就帶著玄幽鐵騎朝清源集殺了過來。”
魏萬宗臉色難看的講述道。
他這番話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耿煊看向旁邊的范宏盛。
范宏盛道:
“蘇幫主,您知道,當初我們為了盡快回款,從補血丸到后面的精元丹,安神丸,都讓了一部分利出去。
而我們選擇的目標,都是各個集市的車行管事。
因為每個車行,都有一個覆蓋許多集市的銷售網,人脈網。
而且,車行與車行之間,也常有合作。
他們很容易借助各自車行的關系,在不引起價格出現明顯動蕩的情況下,將這些丹丸快速脫手。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敢拿出這么多真金白銀,甚至挪用車行公款,吃下這批丹丸。
吃下這些丹丸后,他們也會利用各自的渠道,立刻將手中丹丸售賣出去。
現在,吳有信抓住了百源集那個車行管事,說明此事他們已經察覺,并通過某種手段確認了咱們售出的這些丹丸和他們丟掉的那一車隊藥材的關系!”
耿煊道: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已經暴露了?吳有信帶領的玄幽鐵騎,已經朝這里殺來了?”
范宏盛點頭,又搖頭道:
“各集市的車行之間,也常有交易。
而且,交易量往往都比較大。
為了方便,有車行的集市,都會單獨辟出一片區域,供其他集市的車行集中居住,交流,互通有無。
我們出手的這些丹丸藥物,在三通集封路之前,都是分散在‘東五集’的五個集市之中賣出的,一來那里距離咱們比較近。
二來那里聚集的各集市的車行管事最為集中,既方便我們尋找目標,也方便我們混淆視聽。
在他們各家不互通消息,彼此對質,在沒有排除足夠多的車行之前,吳有信他們最多只能知道,大規模出手這些丹丸藥物的,是某個集市的車行。
可具體是哪一家車行所為,他們需得在東五集耗上一段時間,搜集到更多信息才成。”
耿煊明白了過來。
“你們在東五集布置了一些障眼法,但對于已經摸到線索的吳有信來說,最多只會被遲滯兩三天的時間,最終還是會鎖定你們的。”
范宏盛神色難看的點頭道:“是的,就是這樣。”
“那你們現在打算如何做?”耿煊問。
“這件事,不是我們單獨哪一家里坊可以應對的,回來的路上,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我們八家將聯合起來,所有老弱婦孺全都集中起來,立刻送到赤烏山內隱蔽處躲藏起來。
其他人則全部集中到萬福坊來,利用有限的時間,盡量做一些準備。
至少,要將吳有信那支百人隊的玄幽鐵騎的優勢給徹底廢掉。
讓他們只能棄馬與咱們步戰,合咱們八家之力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范宏盛咬著后槽牙的道。
“那你們現在不趕緊去布置,來我這里作甚?”耿煊問。
范宏盛道:
“蘇幫主,吳有信他們真正要追查的,其實是您,對吧?”
“那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想要把我頂出去平息事端嗎?”耿煊面無表情的問。
見他這樣的態度,魏萬宗的雙眼當即就紅了。
范宏盛趕緊上前一步,站在魏萬宗身前,對耿煊道:
“不敢,我們也沒有這么天真。
咱們靠著與您合作賺了這許多銀子,現在麻煩上門,哪是說甩脫就能甩脫的。
難道咱們求安樂集饒命,就能躲過這一劫了?”
說到這里,范宏盛一臉苦澀的道:
“咱們都被這一兩百萬兩的銀子給迷花眼了,卻忘了,這世上從來沒有好賺的便宜。
前面賺得越多,后面的坑就越大。
現在,該是咱們為這筆銀子付出代價了!
所以,您不必懷疑我們有別的心思,我們也不可能對安樂集抱有任何幻想。
我們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們拼到底,現在就希望您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說著,范宏盛長揖到地。
站在他身后的魏萬宗,包括柴爺,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之流,也全都有樣學樣,跟著長揖到地。
“請蘇幫主助我們一臂之力!”
如此緊急的時刻,返回后的他們卻第一時間來到這里。
就是因為,他們都把說服“蘇瑞良”當成了這一次成敗的關鍵。
實在是“蘇瑞良”此前的表現太妖孽,太驚艷。
除開他在煉藥制藥方面的非人表現,只他截殺安樂集車隊,連宰三位煉髓境強者,屠盡車隊所有精銳。
這樣強大的戰力,這種與安樂集不死不休的決絕狠辣,都是他們所倚重的。
這也是他們覺得能說服“蘇瑞良”與他們一起對抗吳有信等人的原因。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耿煊卻問:
“吳有信等人的動向,你們為何知道的這么及時?”
范宏盛道:“這段時間,大家對百源集本來就很關注,吳有信又將車行管事一家集中在百源館外公開處決,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得到處都是。
東五集距離百源集本來就比較近,我們能夠及時獲得消息,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嗎?吳有信要殺那車行管事一家泄憤,悄悄處決了就是。
為何要把事情鬧得這么大,生怕大家看不見似的!”
魏萬宗道:
“那吳有信原本就是一個頗為自負之人,有了一支玄幽鐵騎的馬隊,吳家又吞并了百源集,更是驕狂到沒邊了。
他敢縱馬馳入百源集,當面奚落那些投靠的坐館,敢縱馬逼近清源集,當面喝問清源集大館主。
……現在,還有什么事情他干不出來?”
與這兩件事相比,公開處決一個車行管事的全家,都只能算是一件小事。
魏萬宗這般說著,可范宏盛在耿煊的引導下,卻想到了某種可能,忽地臉色狂變道:
“這……難道那吳有信是故意的?”
“打草驚蛇。”
耿煊道:
“你們原來或許遮掩的功夫做得不錯,可今天呢?
你們這么快就將藥酒處理完,沒有露出破綻嗎?
這個時候,你們這么急切的離開,就沒有一點動靜嗎?
……有沒有可能,你們今天的行動,看似順利,可暗中卻被很多雙眼睛盯著?”
魏萬宗、范宏盛等人,聽了他這番言語后,一個個臉色狂變。
如此說來,他們自以為還有兩三天應變準備的時間。
可實際上,他們很可能連半天都不會有。
原本商量好的所有安排,都不過是空中樓閣,水中倒影。
說不定,吳有信的玄幽鐵騎,已經尾隨在他們身后的路上。
“不好,車隊!”一個坊主忽然道。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心中一沉。
他們扔下運銀車隊先行,可不是真的要棄車隊不顧。
而是在確認行程已經安全之后,為了爭分奪秒,將有限的時間最大化的利用起來,這才先行了一步。
可現在,運銀車隊很可能真的會陷入敵手!
就在范宏盛、魏萬宗等人還在恍惚失神之際,耿煊已經對早就來到門口的羅青吩咐道:
“將三十六匹玄幽馬全部牽出來,備好足夠人馬兩日之需的糧草。
補血丸,精元丹,玄幽丹,止血散、解毒丸等藥物,在不影響玄幽馬行動的情況下,盡量多備一些。
一刻鐘之內,能夠做好嗎?”
“可以,我立刻就去準備。”
羅青應了一聲,立刻與滕宇、丁勇、王襞等人朝院內狂奔而去。
有的隨滕宇去馬廄,有的隨羅青去庫房。
聽見耿煊的吩咐,范宏盛等人都是神色劇變。
以為他這是見機不妙,要腳底抹油。
“蘇幫主……”范宏盛道。
耿煊抬手止住了他,對旁邊被他叫住,沒有隨羅青等人一起離去的洪銓道:
“咱們幫里的情況,你現在也很清楚了。
你按照實戰能力,騎術水平,從高到低再挑十六人出來。
一刻鐘。”
洪銓拱了拱手,立刻轉身進了院子。
吩咐完之后,耿煊這才看向范宏盛,道:“范坊主,你莫不是以為我要跑?”
“不是……”
范宏盛無力的辯解,聽了耿煊的安排,他自然明白,“蘇瑞良”這不像是要跑的架勢。
別的不說,除“蘇瑞良”之外實力最強的洪銓、程輝、謝航三人的家人可都全在魏家大院呆著。
耿煊點頭,道:“你們盡量多做一些準備吧,我打算出去看看,這么被動等待終究不是個事。”
范宏盛嘴唇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耿煊卻已經看向魏萬宗,問:
“魏坊主,你們坊里可有鐵頭羽箭?……若是品質比這更好的,那就更好。”
對現在的耿煊來說,鐵頭羽箭是最低標準。
用竹木等物制成的箭矢,質量太差,重量太輕,很難滿足他的要求。
魏萬宗扭頭看向身后人群中一位背負獵弓的男子,此人想了想,道:
“坊里為秋獵準備的鐵頭羽箭,現在還有七百多支。
另外,庫房里還存了一百多支用精鐵鍛鑄的鐵羽重箭。
因為重量太大,一般射手根本無法發揮出它們的威力。
單支價格又太貴,就一直擱在那里沒有使用。”
魏萬宗看向耿煊,問:“您要多少?”
耿煊道:“全部都給我吧。”
魏萬宗愣了一下,便點頭道:“可以。”
“一刻鐘之內備好。”
“快去!”魏萬宗對那位背負獵弓的男子道。
此人拱了拱手,當即翻身上馬遠去。
而當此人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馬,馱著一個個鼓鼓囊囊的箭袋來到魏家大院門口時,三十六匹玄幽馬已經全部被牽出了院子。
那位“蘇幫主”正逐一走過每匹玄幽馬的身旁,伸手在它們額頭輕輕揉按一陣。
“將箭袋都分一分,盡量讓每匹玄幽馬的負重保持一致。”
一邊吩咐,耿煊一邊對最后幾匹玄幽馬做好安撫與鼓勵。
最后來到最前面一匹玄幽馬之上,翻身騎了上去。
而在旁邊一匹玄幽馬的背上,還馱著一套全身重甲,一柄可以當門板的長刀武器。
裝在弓袋之內的銅胎鐵背弓,也被混在了這套重甲之內。
為了避免麻煩,耿煊準備等出了萬福坊之后,再將其配在身上。
而除他之外的其他十七名騎士,也都各牽著一匹玄幽馬,它們馱著糧草、備用武器,以及箭袋等負重。
耿煊目光朝后面掃視了一圈,問:“都準備好了吧。”
得到的是一致的應和之聲。
“那咱們走吧。”
耿煊輕夾馬腹,玄幽馬當即小步奔跑起來。
說是小步,每一次四蹄起落,就已帶著耿煊的身形掠過十幾米的虛空。
隨著他胯下的玄幽馬行動起來,后方那些玄幽馬根本不需要主人的驅策,便腳步輕快的跟了上來。
轉眼之間,三十六匹玄幽馬馱著十八名騎者便已消失在魏萬宗、范宏盛等人的視線之內。
從移動到消失,只經歷了很短暫的時間,那一道道看似輕捷靈動的身影,卻似有著侵入人心的魔力,讓人久久無法忘卻。
看著那些玄幽馬馱著一個個騎者消失在夜幕之中,所有人的鼻尖,似乎都聞到了一股特別的,讓人靈魂都為之激顫的鐵血硝煙之氣。
原本一顆顆已經落入谷底的心,莫名的像是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一個個強行振作起來,快速散去,做著不知究竟有多少作用的安排。
最后這段劇情,想到了另外的一段話,配合接下來的劇情,頗為契合。寫在正文里會很突兀,附在這里做個情緒補充。
——玄幽十八夜騎,奔騰如虎烽煙舉。老魔小丑,豈堪一擊,勝之不武。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