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一馬當先,領著馬隊剛馳出萬福坊的大門,一大八小九道黑影,便從旁邊草叢中射出,落在耿煊旁邊的玄幽馬背之上。
這自然是早就得到耿煊吩咐,提前在此等候的大黃與看上去已經有一年狗齡的八小。
這段時間,要說誰對萬福坊中安樂自在的日子最是不適應,自非大黃與八小莫屬。
而且,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耿煊不僅嚴禁它們私自偷偷潛出萬福坊,去赤烏山深處撒歡。
甚至在各里坊制藥釀酒之人頻繁出入魏家大院的那段時間,為了避免常平坊的人看見大黃會引出一些不必要的聯想,更是嚴令它們只能待在后院,與玄幽馬和洪銓等人的家人待在一起。
現在,終于有了出去“撒歡”的機會,耿煊怎么可能將它們落下。
大黃和八小穩穩的趴在玄幽馬的背上,高興得一個個搖頭擺尾,就差直接來一個汪汪夜嘯。
耿煊則已將銅胎鐵背弓從弓袋中取出,斜背在背上,將三袋鐵頭羽箭、一袋鐵羽重箭的箭袋掛在最方便取拿的位置。
除了這些箭袋,耿煊還將另一個同樣裝得鼓鼓囊囊的布袋掛在馬鞍一側。
里面裝著的都是飛刀、梭鏢、袖箭、長釘等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從無憂宮定星堂的那些人渣,到安樂集車隊以及呂家的那些護衛,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這類暗器。
所以,哪怕耿煊從來沒有刻意搜集,庫房里這些亂七八糟的暗器也從來不缺。
耿煊選質量較好的一批裝成一袋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回頭看了一眼后方騎隊,十七騎緊緊跟在身后。
每人手中都牽著一匹玄幽馬,都馱著不少的補給,卻都腳步輕快,像是沒有任何負擔。
“咱們加快速度。”耿煊提醒了一句。
很快,玄幽馬隊的速度就從輕步快跑變成了風馳電掣。
此刻是深夜,雖有月輝指路,可依舊不如白天清楚。
正常情況下,為了安全,是不敢完全放開馬力的。
但耿煊領路在前,視夜如晝,前方所有路況都看得清清楚楚。
能讓玄幽馬在保持急速行進的同時,始終走在最安全的道路上。
后方的玄幽馬則只需跟隨頭馬的帶領,閉著眼睛跑都沒問題。
當馬隊的速度穩定下來,不再繼續加速,耿煊根據自己的經驗,有了自己的判斷。
“雖然還可以更快,但那樣對馬力的消耗就過于劇烈,只適合短途沖刺。
現在這速度,最多也就六七十公里每小時。”
耿煊心中想著,忍不住又伸手在玄幽馬的脖子上輕輕揉了揉,心中喜愛的不行。
雖說這樣的速度,放在前世根本不值一提,隨便一腳油門都能輕松將之超越。
可放到此世,這就是神兵利器。
便是以他現在的修為境界,長距離徒步奔行,最多也就能保持在這個速度區間。
跑一陣就得停下來歇一陣的那種。
出了萬福坊大約半個小時,馬隊已經深入去往“東五集”的道路之上。
康樂集已經被甩在身后七八十里之外。
就在這時,一直在遠方來回掃視的耿煊,忽然目光一凝。
他趕緊道:“馬隊減速!”
喊話的同時,耿煊已經輕勒韁繩。
很快,整支馬隊就從急速變為靜止,停在了黑夜的荒原之上。
耿煊從本就極為高大的玄幽馬背上站起,向著遠處眺望了一陣。
他便立刻換了一匹負重較少,消耗也較少的玄幽馬。
取了五袋鐵頭羽箭,又將那滿滿一袋裝著各種暗器的袋子掛在馬鞍旁邊,翻身上馬,耿煊對洪銓吩咐道:
“我先走,你們慢慢跟上。”
說著,耿煊重重一夾馬腹,胯下玄幽馬忽然電射而出,迅速沒入夜色深處。
而早在耿煊縱馬馳出之前,大黃和八小便已從玄幽馬背上跳下,嗚嗚叫喚了兩聲,便先一步沒入前方的夜色之內。
從它們那壓抑的叫喚聲中,可以聽出,它們非常的激動。
它們沖入夜色之中的速度,一點不比急速沖刺起來的玄幽馬慢!
而除了出發前壓抑的叫喚了兩聲,就再也沒有一點聲音發出,連它們的跑動,都沒有一點的聲音,像是完全隱入夜色之下。
洪銓看了看耿煊和大黃八小消失的方向,對旁邊的程輝與謝航道:“你們去后面壓陣。”
等兩人轉馬來到隊伍后方,馬隊重新出發,朝著耿煊剛才消失的方向緩步小跑而去。
隨著馬隊又向前行了大約兩里的路程,洪銓等人終于聽見了前方夜空深處傳來的隱隱的喊殺聲,喝罵聲,還有兵器交擊的聲音。
“嗖!”
“嗖!”
“嗖!”
月下荒野,半人高的深草叢中,忽然射出六支冷箭,朝著前方圍成一圈的車陣中射去。
“當、當——”
“咔嚓——”
其中五支冷箭,都被車陣內忽然出現的幾面巨大鐵盾擋下。
而最后一支冷箭,更是被一柄忽然現出半圓形弧光的長刀劈成兩截。
幾乎就在同時,有七八支長箭從車陣內射出,朝著剛才那六支冷箭射出的深草叢中射去。
只可惜,這幾支長箭沒入那些深草叢,除了聽見箭矢破入泥土的咄咄聲,并沒有聽到哪怕一聲他們所期待的長箭入肉以及慘叫的聲音。
反倒是在另幾處,幾乎同時傳來奚落嘲諷的聲音。
“嘿嘿,別掙扎了,等死吧!”
“你們是康樂集的車行吧?”
“聽說康樂集招了群里坊的憨貨,憨不憨沒看出來,很莽倒是真的!”
“居然敢坑安樂集,你們是不知道死怎么寫的嗎?”
“可能是天天打獵,腦子壞掉了,哈哈……”
“你們這車隊里得有上百萬兩的銀子吧?
嘖嘖,咱們打個商量怎么樣,你們給我哥幾個一車,咱們哥幾個也給你放點水,讓你們可以趕在吳少主到來前逃掉幾個?”
“哥,你瘋了吧,你不怕吳少主把你踏成肉泥,咱們幾個還沒活膩呢!”
“哎呀,你們這群蠢貨,我就是逗逗這群憨貨。
要是他們真的信了我這話,給咱們送一車銀子出來,咱們可不就賺大了嗎?
現在你們賠我一車銀子啊,一群蠢貨!”
車隊四面八方的荒野之中,傳來各種奚落、調侃、嘲諷的聲音。
聽上去人數很是不少。
可守在車陣內的射手每每循聲將箭矢射出,卻什么成果都沒有。
除了偶爾傳來被兵器阻擋劈攔的聲音,大多射出的箭矢,都插入了荒野的泥土之中。
車陣中央,十幾人圍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異常。
就在他們旁邊,有七八人躺在那里,身上都有著明顯的創傷。
其中,又以箭傷最多。
而這些人中,有四人都已經永久的停止了呼吸。
另外幾人傷勢雖然也很嚴重,但有充足的藥物,及時的救治,呼吸已經穩定下來,好歹把命保住了。
他們都是車隊在第一波打擊下受到的傷害。
正在暗夜疾行的車隊,猝不及防之下,面對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突然爆發的打擊。
最終只付出了七八人的死傷,就將行進的車隊迅速變陣為防御模式,讓大家終于有了喘息之機,已經算是素質過硬了。
當然,這里的“傷者”,只包含了重傷無法行動之人。
那種身上中了一兩箭,或者被刀劍割了一點皮,亦或其他暗器扎了個窟窿,但卻沒有性命之憂,更不影響行動的。
都沒被算作傷員,都在咬牙與黑暗中那些“豺狼”對峙。
此刻,聚在車陣中央的這十幾人,便是車隊這幾十人的核心。
往日,他們都是各里坊獵隊的頭領,不僅個人實力不俗,更有帶領隊伍的經驗。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行動中,更因優異的表現得到信任。
這一次,護送車隊安全返回里坊的重任,也被范宏盛等人交托到了他們身上。
這些人中,大多都有著煉骨境界,甚至是資深煉骨境界的修為。
其中,也有幾個修為只有煉血境界,年紀也比其他人小許多的年輕人。
對于這幾人,其他人都沒有絲毫輕慢之意。
他們都明白,這些人能被委以重任,除了本身能力不俗之外,還都是各坊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
將來的里坊之主,有很大的可能,都會在他們中間誕生。
陳錚便是其中之一。
平日里在家中很少說話的他,此刻卻第一個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咱們必須沖出去!”陳錚沉聲道。
一個相貌年紀四十出頭,臉上多有風霜之色,也是在場實力最強,出身于永安坊的男子皺眉道:
“他們現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出去!
經過剛才的短暫交鋒,你們應該明白,他們的人數至少過百。
其中,有著煉骨境修為的不在少數。
人比咱們多,整體實力也比咱們強。
咱們之所以能圍出這個車陣,只因他們不愿與咱們死戰。
一旦咱們往外突圍,就是要逼他們死戰。
……這還是他們先一步選擇的戰場,不知道有多少陷阱等著咱們!”
陳錚沒有絲毫退讓,堅持道:
“逼他們死戰也好,有再多陷阱也好,咱們都必須立刻沖出去。
繼續留在這里,咱們只有死路一條!”
“若我所料不錯,吳有信正率著他那支玄幽鐵騎向咱們快速趕來。
一旦他們到來,咱們不會有絲毫生還的機會!”
那個永安坊的男子皺眉沒有說話,旁邊另一人卻問:
“那車隊怎么辦?帶著一起往外沖嗎?”
陳錚卻搖頭道:
“沒機會了,便是咱們舍了命往外沖,最終能有多少人活著回去都是未知,哪還顧得上車隊!”
“這些銀子都不要了?”那人震驚道。
陳錚道:
“我知道你們舍不得這些銀子,我又何嘗舍得?
可一邊是銀子和咱們全部留在這里。
一邊是銀子留下,咱們或許還能有一些人活著回去。
二選一,你們如何選?”
陳錚的“二選一”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人不甘心的咬牙道:
“那吳有信應該沒有這么快就趕過來吧?
咱們做的那些布置,不說給咱們爭取兩三天時間,給咱們爭取半天時間總是可以的吧?
等坊主他們做好了坊里的安排,就會立刻回來接應咱們。
若我估計不錯,咱們只需堅持一個時辰,天亮之前,轉機就會出現!”
“別傻了,要是那些布置有用,這些人又是哪里來的?
若我所料不錯,早在咱們快速出手那批藥酒,匆匆從‘東五集’撤出之時,就已經被這群豺狗給盯上了!
玄幽鐵騎的速度有多快,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一個時辰?
便是坊里真有安排,也只能見到我們的尸體了!”
陳錚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徹底冷了下來。
陳錚說的這些,他們難道想不到嗎?
不過是心有僥幸,又舍不得這些銀子罷了!
八家里坊前后忙活了一個月,大半的銀子都在這里。
舍了車隊,雖不至于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與這總計超過兩百萬兩的收益相比,如何能撫平他們的心緒?
更何況,為了這些銀子,他們已經招惹上了安樂集這樣的大敵。
要是不能護送這些銀子回到里坊,丟了銀子不說,安樂集對八家里坊的追殺也不會因此停止。
那樣的場面,只要想想就能讓人心痛的吐血啊!
現在,陳錚挑破了眾人心中所有的僥幸,將一個冷冰冰的,“二選一”的選項擺在所有人面前,如何能不叫人心冷。
眾人沉默,可時間不等人,現在更不是猶豫拖拉的時候。
那個最先與陳錚說話的永安坊男子打破沉默,道:
“對于陳錚的建議,大家都表個態吧,支持還是反對?”
說著,還不待其他人說話,他便首先明確給出了自己的態度。
“雖然情感上很難接受,但我支持陳錚的建議。”
說著,他挪步站到了陳錚旁邊。
“我也支持!”
一個來自常平坊的獵隊首領也挪步站到了陳錚身旁。
“支持。”
又一個永安坊獵隊領隊做出了表態,站在第一位表態支持的永安坊男子旁邊。
“支……持!”
一個萬福坊的獵隊領隊臉上露出猶豫掙扎的神色,可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就這樣,在極短的時間內,所有人全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那就是舍掉車隊這一百多萬兩的銀子,所有人全力向康樂集方向突圍而去。
沒多久,面朝康樂集方向的車陣忽然露出一個缺口。
而就在車陣開始移動的第一時間,黑暗的草叢中,就忽然有多個聲音高呼:“他們要跑!”
“嗖嗖嗖——”
一支支冷箭立刻朝著車陣露出缺口的位置激射而去。
在車陣面朝康樂集方向的荒野草叢之中,一道道影影幢幢的身影左右游走,滑動著草叢嘩嘩作響。
制造出緊張的氛圍,也迷惑車隊眾人的判斷,營造出草木皆兵的假象。
就在這時,一聲聲馬嘶從車陣內傳出。
緊接著一匹匹屁股飆血的瘋馬從車陣內沖出,通過缺口,朝著四面荒草叢中胡亂沖撞而去。
隨著這些瘋馬胡亂沖出,那些隱在草叢之后制造聲勢的“豺狗”們終于有一些被逼得現出了身形。
他們或是閃避,躲讓馬匹的沖撞,或是直接出刀,將迎面沖來的瘋馬斬殺。
而在他們暴露的那一刻,一支支箭矢已從車陣之內射出,朝著他們集火而去。
有人身中數箭,慘叫倒地。
有人身上插著三五根箭矢,一邊慘叫,一邊往夜色深處急退。
這忽然的反擊,讓那些“豺狗”們的聲勢為之一滯。
就在這時,數十人呈明顯的錐形陣列從車陣之內沖出。
實力最強之人位于錐頭和錐尾,一手執鐵盾,一手執刀劍之人位于錐中。
那些從四面八方不時射來的冷箭,都被他們輕易格擋。
而立刻射箭還以顏色,以及實力偏弱,抬著幾個重傷患者的人位于錐腹。
整個錐形陣以一個快而不亂的架勢向著康樂集方向快速移動。
幾個自恃能力不俗的煉骨境強手從深草叢中沖出,向著錐形陣沖撞而去,卻很快就吐著血倒退回去。
不過,他們的行動也不是沒有成果,至少讓錐形陣的推進速度慢了下來,甚至完全給打停。
為了保持錐形陣的完整,不給黑暗中那些“豺狗”以可乘之機,位于陣中之人,都必須同進同退。
以身試法,發現這個弱點之后,一個吐血倒退回深草叢中的煉骨境強者高聲道:
“他們不敢分散,他們不敢分散!
不要硬拼,咱們只要遲滯他們的行動就好!”
很快,那些隱在夜幕之中的“豺狗”們就改變了戰法。
不再湊上來強攻,而是遠遠的以各種手段騷擾,遲滯他們的行動。
不理會吧,總會有人因此受傷,甚至送命。
理會吧,推進的速度必然受到影響。
那從四面八方的夜幕中撲殺而來的手段,就如同一根根并不粗大,一掙就斷繩索。
可因為數量太多,讓他們始終處于一種束手束腳,受制于人的狀態之中。
這讓陳錚等人心頭一沉。
若是這樣耗下去,還不如重新回到車陣之內。
可若要擺脫這樣的狀態,那就要撤了現在的錐形陣,大家都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康樂集方向猛沖。
可這樣一來,最終能有幾人活著,就很不好說了。
就在陳錚等人彼此目視,將要在痛苦中做出最終抉擇之時,夜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聲奇異的嗡嗡鳴響。
像是群蜂振翅,又像是夜蟲鳴奏。
緊接著便陸續傳來一聲聲仿佛利器入肉的“咄咄”聲。
一波,兩波,三波——
每一波之后,黑夜中,那些四面八方,仿佛無處不在的“豺狗”的聲勢,似乎就突然少了一塊。
第一波異響傳來時,那些“豺狗”們和陳錚等人一樣,都只是有些詫異。
可當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異響之后,四處制造聲勢的“豺狗”們忽然發現,他們制造的聲勢正在迅速減弱。
強烈的危機感終于讓剩余的“豺狗”們意識到問題所在。
“小心——啊!”
黑暗的某處,有人立刻開口發出警告。
可話沒說完,第四波嗡鳴異響就忽然響起,而這開口提醒的聲音也變成了一聲慘叫。
這一次,瞪大眼睛仔細張望,提前循著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的陳錚等人,也終于捕捉到了一絲絲淡淡的痕跡。
那是一縷縷極淡、極速的黑線。
在它們掠過虛空,沒入草叢之前,陳錚等人才借著天際暗淡的星月光輝,捕捉到了他們一閃即逝的虛影。
“小心天上——啊!”
“有神射手——啊!”
“快逃——啊!”
連續四波恐怖打擊,“豺狗”群也終于反應了過來,意識到打擊來自何處。
有的默不作聲,埋頭外逃。
有的一邊高速移動,一邊出聲提醒。
而所有出聲提醒之人,幾乎都立刻迎來了致命打擊。
有人做出躲避的動作。
那從天而降的利箭卻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在空中微微拐了個彎,就精準的射入他們體內。
有的做出格擋的動作,那利箭要么空中拐彎,繞過利箭,要么忽然加速,讓格擋落空。
那些修為和實力偏低的,連發出聲音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一箭沒入眉心,前額進,后額出。
亦或者左側進,右側出,右側進,左側出。
亦或者斜進斜出。
總之,大腦都免不了頃刻之間就被一箭貫穿的命運。
那些有著煉骨境修為,實力也不俗的,瞄準他們的利箭為了確保命中率,會射入他們胸口區域,讓他們有機會發出一聲慘叫。
可緊接著就會有新的利箭掠空而至,要么沒入他們眉心,要么殘忍地掠過他們的脖頸,箭頭之內狂暴的勁力爆發。
運氣好的,脖子只會被撕裂一大半,腦袋耷拉下來,還會有一些皮囊連接著腦袋不使其掉落。
運氣不好的,整個脖子都會被從內爆發的勁力直接撕斷。
一顆斷茬處參差不齊的腦袋被體內澎湃的熱血頂得高高飛起,在空中翻滾著遠遠落地。
自此之后,再也沒有人開口提醒。
陳錚等人能夠看見的,就只有某處草叢忽然向著遠處極速劃動而去。
可很快,就會有一支利箭掠空而至,沒入劇烈劃動的草叢之內。
同樣的深草叢,面對里坊射手時,這是這些“豺狗”們天然的掩護。
可面對這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奪命利箭,這些草叢反而成了顯示他們位置的奪命標記。
又是兩波秋風掃落葉一般的打擊,那原本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的草叢異動忽然停止了。
也不知是那些藏在黑暗草叢中的“豺狗”們全都死光了。
還是意識到危險后干脆不再移動,妄圖以此蒙混過關。
“總有漏網之魚的吧?”陳錚心中想著。
這突然而來的驚人變故,讓陳錚等人又驚又喜。
他們已經完全停止了移動,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仔細觀瞧著周圍的一切。
雖然,這突然而來的、針對那些“豺狗”們宛如天罰一般的打擊,解了他們的危局。
可他們并不能確定此人是敵是友。
即便他們每個人都已經窮盡自己的記憶,都不知道哪家里坊有這么恐怖的人物。
敵人的敵人,并不意味著就一定是朋友。
車隊那一百多萬兩的巨款,吸引來任何恐怖的存在,似乎也都不是特別的奇怪。
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現出自己恭順且無害的姿態來。
連續“潑灑”出七波箭雨,每一波都將連珠尋蹤箭以及銅胎鐵背弓的能力發揮到極限。
一箭十八連珠。
一掃就是一大片。
除了一些實力稍強,需要補上第二箭才能將其頭頂紅名消掉。
但這連續七波下來,這波伏擊、阻滯車隊行動的修煉者也就死了個七七八八。
耿煊也終于有暇稍稍甩動了一下手臂,活泛了一下筋骨肌肉。
然后,他再一次探手伸入箭袋,將這個箭袋中剩余一半的鐵頭羽箭全部抓了出來。
一個箭袋中裝有三十六支鐵頭羽箭,兩波箭雨下去,便是一袋清空。
隨著耿煊將這一個箭袋清空,剛才攜帶的五個箭袋,便已清空四袋,還剩一袋未用。
在張弓搭箭之前,耿煊看了看零星散于荒野各處,那一團團從荒草叢中探出,高高懸在空中的紅亮氣團,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為了盡量省事省力,他使用了一些手段。
現在,讓這些人誤以為藏在草叢中不動就能避開他的鎖定。
殊不知,他們這是主動把自己擺成了一個個“固定靶”的形態。
目光掃了一圈,確定好目標之后。
耿煊將手中抓握的鐵頭羽箭盡數搭在了銅胎鐵背弓的弓弦之上。
手松開弓弦之時,長弓看似隨意的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之形,一根根鐵頭羽箭便如亂雨撒珠一般,分別向夜空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很快,便沒入一處處草叢之內。
除了幾個地方零星傳來慘叫,其他草叢處只是輕輕晃動一下,一團團紅氣便如飛蛾撲火般朝著耿煊眉心撲來。
耿煊忍著眉心烈火灼燒一般的刺痛,不斷地選擇煉化。
伸手進入最后一個箭袋,又取出數箭,朝著那幾個慘叫的區域補射一記。
而經過這一波的“掃蕩”之后,那些深藏在荒野各處的紅名,一下子又稀少了將近一半。
不過,這些剩下的紅名,都分得非常開。
耿煊已經很難一箭連珠就將他們盡數解決。
最多也就一箭兩連、一箭三連。
而隨著耿煊一箭三連收走其中距離較近的三人的紅名之后,其他隱藏之人也醒悟過來,他們躲在深草叢中一動不動的做法,根本無法躲過死亡的打擊。
于是,他們再也不敢繼續隱藏,向著荒野四面八方逃散而去。
耿煊立刻縱馬,向著距離最遠的一人接近而去。
短距離急速沖刺的玄幽馬,速度可比此人逃跑的速度快多了。
很快,雙方距離拉近到四五百步之內。
張弓搭箭——
“嗖!”
一箭掠空。
數息之后,長箭從此人后心射入,前胸射出。
極速前沖的身影立刻向前飛撲而去。
“嘭——”
摔在地上,滑出十幾米的位置,心臟幾乎被徹底撕碎的此人這才堪堪停住了身形了。
如此傷勢,此人完全依靠強大的生命力吊著最后一口氣,已經沒有了救治的可能。
可就在此人仰面倒地,一臉絕望的瞪大雙眼,等待恐怖的大限降臨之時。
又一根鐵頭羽箭破空而至,直接射穿他的額頭。
又疾又快的一箭,瞬間貫穿他的頭顱,狂暴的勁力撕碎大腦內的一切組織。
變得黏濕潤滑的箭頭破開他的后腦,發出“啵”的一聲輕響,深深的沒入大地之下。
如此干脆利落,竟是等死的時間都不給他留。
而甩手射出這一箭的耿煊已經驅策著胯下的玄幽馬,轉向另一個方向,向著另外兩團挨得比較近的紅名急掠而去。
“嗖!”
“嗖!”
“嗖!”
一支支冰冷無情的鐵頭羽箭破空,收割一團又一團的紅名。
毫不遮掩的縱馬左右疾馳,馬蹄踢踏,也將耿煊的身影徹底暴露了出來。
那些僥幸躲過一波又一波的死亡打擊,存活至今的幸運兒們,更是使出吃奶的勁舍了命的狂奔。
可就在這時,那些沖得最快,與耿煊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的幾人,接連發出劇烈的慘叫聲。
卻是在他們逃跑的路上,從草叢中忽然沖出一頭惡犬。
那些惡犬或是從側后沖出,攻擊他們的小腿肚;
或是從側方沖出,攻擊他們的腳踝,腳跟。
狠狠的咬上一口,在他們慘叫著立刻揮劍砍殺之時。
它們已經遠遠的逃開,沒入深草叢中。
有人憤怒的擲出長劍,欲要將這惡犬釘殺。
可這些惡犬在咬人逃跑之后,在急速遠遁的同時,身形都是極度飄忽,根本無法預測捕捉。
待其沒入深草叢后,更似魚入大海一般,完全消失不見。
他們想要憑借草叢劃動的痕跡鎖定其軌跡,卻完全失敗。
帶著憤恨凄慘的情緒,他們想要繼續遠遁。
可很快,他們就絕望地發現,那些惡犬那看似倉促的一咬,給他們的傷害遠比想象中巨大。
遠的不說,逃跑的速度受到了極大地影響。
聽著那在荒野中來回疾馳,一會兒變遠,一會兒又變近的馬蹄聲。
他們拼了命的想要遠離,與它拉開距離,徹底甩脫這樣的魔音。
只可惜,這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奢望。
一個小腿肚被惡犬一口強行撕去至少半斤血肉的紅名之人,一瘸一拐的終于沖出深草叢,進入一座小樹林。
他快步向距離最近的一匹馬沖去,就在他沖到這匹馬身前,欲要斬斷系在樹上的韁繩,縱馬遠遁之時,那踢踏的魔音迅速從身后接近。
“嗖!”
一支鐵頭羽箭,趕在他揮劍斬斷韁繩之前,從后方灌入他的后腦。
下一刻,黏濕的長箭整根從他前額鉆出。
帶出一蓬黏漿血霧,此人那已化作尸體的身體向前撲倒而去。
站在小樹林外,耿煊將銅胎鐵背弓重新背在身后。
這時,又一團紅氣撲面而來,沒入眉心。
“煉化。”
耿煊立刻做出選擇,強忍著幾乎從眉心擴散到整個大腦的灼燒感,坐在馬背上的耿煊一動不動。
大約盞茶功夫之后,異狀稍微有所緩解的耿煊終于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小樹林中,那被系在一棵棵樹上的,數量超過百匹,明顯變得騷動驚慌的馬群。
耿煊沒有進入林中查看,而是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瓷瓶,傾出一顆補血丸吞入腹中,又摘下水囊飲了兩口。
而后輕輕拉了一下韁繩,靈性的玄幽馬便朝著樹林中那些騷動的馬群打了個耀武揚威的響鼻,然后便轉身朝著車隊方向奔行而去。
很顯然,這些藏于林中的馬群,都是那些圍困車隊的修煉者的坐騎。
他們之所以將這些馬藏于此處,而不是騎著前往車陣方向。
道理和車隊將那些馬匹當做擾動敵人的一次性消耗品,卻不騎在它們背上逃跑一樣。
除非玄幽馬這樣有數的天下名馬,一般馬種里面的良馬、好馬,也只能作為馱馬,亦或者單純的騎乘代步的工具。
想要憑借一匹馬在對戰中獲得優勢,是根本不可能的。
除非對手是實力本來就不怎么樣的低層次修煉者,亦或者只有血氣之勇的普通人,所謂的縱馬沖鋒,不過是找死而已。
射人先射馬,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一個稍微有點手段的修煉者,要想弄死一匹馬都不會是一件困難的事。
便是玄幽馬,要想給敵人以恐怖震懾,都還得全身具甲,本身具備強大的防御才成。
當耿煊策馬回到里坊車隊之時,洪銓等人已經與車隊眾人匯合。
而在確認洪銓等人身份之后,車隊眾人也終于知道來人是友非敵。
這近一個月以來,他們中甚至有不少人多次進入過魏家大院,與洪銓等人打過照面,也見過“蘇瑞良”的尊容。
已重新返陣缺口處,正與洪銓等人低聲交談的車隊眾人見一匹玄幽馬輕步快跑從遠處接近,都停下了交談,投來敬畏好奇的目光。
“幫主!”
“蘇幫主!”
洪銓等人,車隊眾人紛紛開口問候。
耿煊輕輕點頭,目光在身上多處受傷的陳錚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對正站在幾匹死馬旁邊,臉上愁色未去的陳錚道:
“那邊林子里系著一百多匹馬,你們去將它們牽過來吧。”
陳錚等人臉上當即浮出喜色,很快,他們便帶著二三十朝著耿煊所指方向跑了過去。
剩下三十多人未走,耿煊掃了一眼,看向其中隱居眾人之首的男子,問:
“你們車隊可有多余的箭矢?”
此人當即上前拱手回道:
“我們車隊備了二十袋鐵頭羽箭,一路消耗了幾袋,現在應該還有十五袋。”
耿煊點頭,道:“全部給我。”
此人應了一聲,立刻安排人去取箭。
耿煊又問:“此去東五集方向,道路如何?”
此人回道:“大多地方都和這片荒野差不多,不過,也有一些比較復雜難行的地方。
距離此處最近的,從這里往前再走四十里左右,就有一段長達十幾里的道路,一座荒丘與赤烏山余脈擠在一起,只有一條狹道勉強可以通行。
因為地形特別,那里也被稱為一線峽。”
耿煊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就在這時,十五個箭袋已被人全部取來。
耿煊此刻,已經換乘了另一匹馬力保存較好的玄幽馬,將五個箭袋帶在身邊,其余箭袋自有洪銓安排人處理。
就在耿煊準備策馬繼續趕路時,他忽然想起一事,掃了一眼周圍的荒野,道:
“你們也不必急著趕路,休整一下,順便把這戰場給我收拾一下。
最好將那些尸體集中埋葬,這里畢竟是要道,常有車隊往來。
這么多尸體曝尸荒野,不好看不說,還容易滋生疫病。”
無論是洪銓等人,還是車隊眾人,除了怔怔然,懵懵然,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
他們剛才已經就近去看了許多中箭身死之人的下場。
看著那一個或是眉心中箭,或是心口中箭,或是大半個脖子都沒了,腦袋耷拉在胸前背后,或是干脆身體與腦袋被強大的力量撕扯分離……
這樣的現場,除了心底發涼,下意識的代入這些死者的視角,感覺無盡的絕望之外。
對這位“蘇幫主”就只有因濃烈的恐懼而凝成的敬畏情緒。
這就是一尊再世殺神,是那種傳說中即便屠盡天下,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無情之人。
可現在,他們都聽到了什么?
他居然考慮到了路過行人的感受,還考慮到了大量尸體滋生疫病的可能。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該有的思考方式么?
耿煊不管他們如何想,已經再次策馬小跑起來。
洪銓等人緊隨其后。
繞過車隊,即將提速之前,大黃和八小及時從草叢中躍出,跳到耿煊旁邊的玄幽馬背之上。
“大家都加把勁,咱們再往前四十里,到了一線峽再好好休整。”